62. 傻岁岁 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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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仪脸上原来慵懒无奈的笑立时淡了下去, 她用茶盖拨去上浮的花骨朵,嗓音冷淡平静:“他?自该有他的去处。”

    余下的怀仪便不多。

    怀恩欲言又止, 目光担忧,他有时觉得妹妹的处境比他还要难上许多。

    他可以眼不见为净,可以通过远离来使自己放下、解脱,那她呢?

    “岁岁,难过就哭出来,哥哥从不会笑话你。”怀恩想了很久,最初想的话在舌尖了几个转便又成了这样。谢氏与成砚势同水火, 岁岁又是谢家的女儿,他们二人如何能琴瑟和鸣?

    背道而驰的两个人,是注定走不到一起的。

    怀仪拂开兄长放在她头上的大手,只看了他一眼便又收回目光,她的神色依旧平静:“哭?我又不难过, 为何要哭?”

    她的轻松平静,捏住茶盖的手指却一次又一次收紧。

    怀仪惯会开解自己,尤其是最初谋划被毁,她嫁给成砚后身陷两难境地。既然做了决定, 就不该有那么多的伤春悲秋,直接走下去便是。一如当年她拒绝参与父亲与成砚会有的争斗, 转眼便为自己挑选了一位夫婿,并铁了心要嫁给他。那时她的结局清晰明确, 若是父亲赢了, 她就将成砚幽禁起来, 嫡公主要个男人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吧?若是父亲败了,她作为谢氏的女儿,为家族殉葬理所应当, 真到那时她会提前与廷之和离,为他们母子安排好退路。

    她将未来规划得那样清晰明确,可他们硬要拉她下水,逼她做出抉择。

    她不难过,真的不难过。

    成砚有林若云,她有爹爹哥哥,她才不会难过。

    怀仪眼中水光闪烁,她扯了扯嘴角,企图露出一个轻松平静的笑。

    怀恩移开目光,有些不忍去看。

    心下那股猛烈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怀仪移开眼眸,眨了眨眼,试着散去眸中的湿润。

    片刻后,理智回拢,怀仪心下一沉,她看向怀恩时目光带有若有似无的审视,哥哥究竟知道多少?他是何时察觉的?

    她捏着手指,忍住不断扩大的慌乱,心脏在心口处快速跳动,怀仪头皮阵阵发紧,开始为自己找补:“你先管好你自己,成砚有林若云,我们瞎操什么心?”

    她的有些急,语调不由拔高,右手撑额时手指无意识描过右眉,看似漫不经心反驳,实则紧张到身体发僵。

    怀恩眸光微动,心中那股子难过更甚。

    傻岁岁,她大概还不清楚她心虚时会无意识手指描眉。

    怀恩忍住心中酸涩,轻轻吐出一口气后,波动的情绪得到稳定,他也不拆穿怀仪,只顺着她的话:“是是是,是哥哥多管闲事,想起从前你还问过我,成砚会不会死,这才多嘴提了句。”

    闻言怀仪不自觉松了口气,兄长话中的从前大概是她十二岁那年,母亲去世后,她与哥哥在灵堂偷听到父亲要谋大逆的言论。

    那之前她还是有阿娘的孩子,是谢家千娇百宠的姑娘,未生变故前,她与成砚也曾有过一段青梅竹马的甜蜜。

    可爹爹要造反,她不想待她慈爱的先帝死,更不想成砚因此丧命。

    是以她求哥哥去向爹爹求情。

    “可那都过去了。”她扯着嘴角,眸底有水润的光泽,心口处像是堵了团棉絮,“他杀了廷之,毁了我的姻缘,那他的死活又与我有何干系?”

    怀恩不去管妹妹的嘴硬,事实上他也管不了太多,他为了妹妹曾两次挣扎,可父亲为了母亲已然疯魔,他们没有退路了。

    他惋惜过自己,也惋惜过妹妹,可事已至此,一切挣扎都只会徒劳无功。

    她已经接受现实了吧。

    她连爱成砚都不愿承认。

    这个话题没必要继续下去,怀恩左右不了他们作为谢氏儿女的人生轨迹,可在事方面却不愿让妹妹伤情。

    既然正事已经商量好,他就像时候那般,带着妹妹从朱雀大街街头至街尾。给她买糕点、蜜饯、糖葫芦和精致好看的珠钗,并刻意放缓脚步怕怀仪跟不上。

    朱雀大街是那么的热闹,人群熙熙攘攘,贩高声热情叫卖,稚童笑容干净纯粹,来来往往惬意真实。

    怀仪看着认真替她挑选蜜饯的哥哥,她掐着掌心忍住泪意。

    她没错,对吗?

    就算是有错,她也会去向谢氏列祖列宗请罪。

    怀仪死死咬着牙,不肯泄露自己的真实情绪,乖乖接过兄长递来的蜜饯,而后跟在他身后,去往下一处。

    “哥哥,我累了。”

    她能看出兄长是真的怕她难过,用这样笨拙的法子,在朱雀大街给她寻各种东西哄她开心。

    可他越是这样,她便愈发难过。

    她是个无能的人,做不到尽善尽美,只能按照阿娘的教导,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

    “累了?”怀恩猛地拍了一下头。“瞧我,都糊涂了,走了这么久,累坏了吧?”

    怀恩不由懊恼,只知一股脑儿去各家店铺寻东西哄岁岁,却忘了姑娘向来养的精细,哪像他这个大老粗,平白走了这么久,瞧瞧,妹妹这气色都不太好了。

    倒也没那么夸张。

    怀仪有时见了哥哥脸上紧张兮兮的神情会哭笑不得,他总是会忘了她并非寻常闺阁女子。

    拒绝了兄长背她去如意楼的提议,怀仪笑着同他告别,转回如意楼,上了马车后才闭着双眼靠在车厢上。

    她的情绪波动近来有些大,这样不好。

    怀仪开始暗暗思衬,要不要随便找个由头同成砚吵上一架。只有将他推的远远儿的,她才能放心。

    正觉得此计可行时,她忽的想起再过十来日就该是他的生辰了。

    这应该会是他们一起度过的最后一个生辰。

    怀仪幽幽叹气,罢了,便消停几日,让他好好过个生辰。

    她仍想像过去两年那样,随意拿个物件儿给他作生辰礼,以免他多想,以免她的心思暴露。

    可这次不同以往,许是在这个界点,她压抑许久的苦涩心酸在渐渐上涌,她做不到无动于衷。

    “掉头,去承安寺。”

    怀仪能够清醒认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对,她应该同成砚闹得鸡飞狗跳、相看两厌才是。

    可她还是跪在承安寺佛堂前,认真许下心愿,替他求了一道平安符。

    主持觉慧眼神悲悯,似是看穿一切,看向怀仪时欲言又止,最终轻叹,依言为她给平安符开光。

    怀仪拿着那枚三角平安符时心情十分复杂,理智在控诉着她的疯狂,哥哥会对她的心意感到欢喜,会认真记下嘱托将平安符妥帖放至衣襟内。可成砚根本不会稀罕她送的平安符,也许这枚平安符他收下后就不知扔到了哪个角落,他根本不需要她的心意。

    可片刻后她又释然的笑了笑,成砚需不需要是他的事,她想送便送了。

    就算他转眼将平安符弃之如敝履,她也能平静接受。当年是她先放下他,她不能也不该难过。若是廷之还在,成砚有心爱的女子,她也有想嫁的郎君,这没什么好难过,各自的命运而已。

    怀仪想通后,认真向觉慧大师道谢。

    大师一声“阿弥陀佛”后,向上次那样问了句:“施主不求一签吗?”

    怀仪果断摇了头,她没兴趣再去看一遍自己曲折惨淡的未来。

    是以任觉慧如何劝,怀仪都不愿再去求上一签,许多事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因果因果,有因必有果。这临了才想起求神佛指示,她要是神佛,也不愿理会这种人。

    且她今日来的目的,无非是求一平安符罢了,如今纸符已得,怀仪客气向觉慧告别。

    毕竟这眉须皆白的老和尚虽总劝她求上一签,可每每请他给平安符开光,他从未推辞,怀仪便选择不去计较了。

    她本在朱雀大街就逗留了不少时间,又半路转道去了承安寺,一来一回,折腾了许久,回宫时天色已经不算早了。

    橘红色的霞光绚丽又温柔,怀仪不紧不慢地穿过朱红宫墙,宫宇楼阁巍峨秀丽,在橘红霞光下美轮美奂。

    她很有心情用不多的时间去欣赏这座宫城的美丽。

    这里不单单承载了她的苦涩心酸,还承载了她从前的甜蜜欢乐。

    她在这座宫城内,有真心欢喜雀跃过。

    慢悠悠回到椒房殿,她才发觉成砚也在,他就坐在她常伏的那张几案后,不知等了多久。

    怀仪讶异地挑了挑眉,不是昨夜才来过吗?

    嗐,她心下叹气,今日走了这许多路,本算随意用了晚膳,早早就寝呢。

    这样一想,她顿时有些不乐意了,撇了撇嘴,恹恹坐到他旁边去。

    成砚被她这态度气得心中呕血,没良心的,就知道在宫外玩儿,有时间再去一次承安寺,都不知道早早归家。

    可气归气,他仍伸手将人揽进自己怀里并温声问道:“出宫了?”

    “不然呢?”

    怀仪立时怼了回去,怼完之后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成砚,果真对上了一双黑幽幽又泛着委屈之色的眸子。

    她有些心虚,分明在宫外还定主意,在他过完生辰之前都不会生事。

    “岁岁,我只是觉得姑娘在外,晚了归家会不安全。”

    成砚将头埋在怀仪脖颈处,嗓音又低又委屈,生气是真的,可委屈也是真的。

    他既然让暗卫幽禁了林若云,自然没必要再同那个女人虚与委蛇下去,那么岁岁这边,他当然会来的更加频繁。

    若非担心表现得太过明显,成砚更倾向于搬来椒房殿与她同住。

    只是没良心的,不知去承安寺又是为谁求平安符,也不知为他求上一枚。

    成砚心中一时又妒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