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醉酒 今夜天气真好
宴会散场, 群臣纷纷告退。
成砚酒意上头,起身时身子晃了一下, 怀仪眼疾手快拉住他的手,帮他稳住身形。
赵喜见状,忙收回自己准备去扶天子的手,甚至还贴心后退了两步,不仅如此,他还将晚枝往后拉了拉,确定前方只有帝后二人后, 露出一个深藏功与名的笑。
怀仪见成砚站稳,有些不自然地想收手,并暗暗唾弃了一番自己的手快。
手刚收了一半,就被成砚牢牢抓住。
嗯,不能让她跑了。
醉眼迷蒙, 酒意升腾,他双眸蒙了层雾气,反应有些慢,他走两步就要停下来思索自己将去往何处, 又该走哪条道。
成砚酒品很好,除却方才起身时晃了下, 余下皆走的很稳,怀仪仰头望去, 能够看见他侧颈的青筋蜿蜒, 覆上一层薄薄的绯红。他也不话, 只拉着怀仪不肯放手,唯有细看他偶尔停顿下来的脚步,才能对他的醉态窥探一二。
怀仪叹了口气, 反手抓着成砚的手,快他半步,拉着他往御辇处去。
掌心触感柔软,成砚抬眼看了看布满璀璨星子的夜空,一轮明月高悬,月华皎洁朦胧,他勾了勾唇角。
今夜天气真好。
而怀仪则看着眼下的台阶,还要时刻留意身旁的醉鬼,怕他迷迷蒙蒙一脚踩空。
怀仪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后撇了撇嘴,她才不是关心他,这人一直抓着自己的手,若是不注意脚下的路,他一脚踩空摔了下去连累的还不是她!
这样想着,她轻轻哼了声,这才满意地拉着他继续下台阶。
月光浅淡朦胧,泛着清浅的温柔,将二人的背影靠近拉长。
晚枝看着那两道靠得极近的影子,她眨了眨眼,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娘娘这时定是欣喜的吧?
若是老爷无意造反,这本就是两人相处该有的模样。
上了御辇后,成砚悄悄看了怀仪的脸色,见她并未露出不喜,稍稍放了心。
月色撩人,御辇中弥漫着淡淡的酒气,成砚垂眸看着身侧的容颜,越看越是欢喜。
上京城的太阳,是他的。
喉中有些发干,他缓慢又不动声色地向怀仪渐渐靠近,很快两人之间的空隙消失,他垂下眉眼,俯身不断向怀仪凑近,快速在她面颊上印下一吻后又恢复板正的坐姿。
怀仪摸着被他吻过的那处,不可置信地睨了他一眼,这人怎么这样?宫人们都看着,她只觉得面颊一片火热,臊得慌。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酒味,怀仪脑中热嗡嗡的,酒意上头的仿佛成了她。
她迅速扫了一眼四周,发觉宫人们均垂头看着脚尖儿。
刚才应该没人看见吧?
应该没人看见,怀仪安慰着自己。
好在回椒房殿的途中成砚都很安分,不再做出格的举动,只是仍抓着她的手,将头搁在她的肩上。
他的手热意滚烫,有着灼人的温度,怀仪指尖力道不由收紧。
她嫌弃地撇了撇嘴,可月光朦胧下,她的嘴角上扬,眉眼半弯,茶色的清亮眸子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怀仪轻轻靠着他,酒味和他身上的龙涎香在她鼻尖萦绕,璀璨的夜空星子闪烁,皓月的光华温柔流淌,车轱辘声混在寂静的夜里,美好得像一场梦,那是怀仪多年期盼的场景。
回到椒房殿后,洗漱、换上寝衣,怀仪挥手摒退伺候的宫人,散着青丝坐在床榻上向成砚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夜明珠的光芒温柔,成砚像是被她蛊惑般,木楞着向她走去,动作看着有些呆。
怀仪忍不住笑出声来,他喝醉时真好看,又很乖,俊朗的面容没了凌厉之色,看着柔和明亮了不少,尤其是那双平日里深沉如寒潭的眸子,眼下不单清亮,还透着水润的光泽。
这是他的另一副模样。
见人乖乖爬上床后,她取出枕下的平安符,掌心摊开,上面静静躺着一只叠成三角的平安符。她眸中有着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期待,笑着问:“生辰礼,喜欢吗?”
大概是见他醉了,怀仪才肯怀着隐秘的心思去问他喜不喜欢。
醉意使成砚的反应迟钝,可即便是醉意朦胧,他还是记得这枚平安符,这枚岁岁前几日去承安寺特意请觉慧大师开过光的平安符。
“这是……给我的?”成砚瞪大了眸子,他吞了吞口水,紧张看着怀仪。
听人会忘记自己醉酒后所发生过的事。
怀仪仔细回想,也信以为然,毕竟那日出宫她拉着哥哥纵酒,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她大部分都不记得了,甚至次日一早醒来发觉自己在家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样一想,反正他明日大概也想不起多少,她也就不必半真半假的话。
“对呀,送你的生辰礼。”
怀仪看着他的眼睛,眉眼带笑,答得极为肯定。
成砚脑中一片空白,而后炸开绚丽的烟火,岁岁为他求了平安符,是真心诚意去承安寺求的,不是为别人,是为他。
他拿过怀仪手中的平安符,借着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仔细端详,虽然头脑有些发晕,他仍看得专注,这是他的,岁岁送给他的平安符。
岁岁送的呀……
他咧着嘴傻笑,眨巴眨巴眼睛,又有些委屈,她终于想起他了。
“喜欢的。”
他着将平安符放入枕下,可片刻后又觉得这个位置不好,他明日要早朝,万一忘了记不得带走,平安符留在椒房殿,岁岁反悔不愿给他怎么办?
他不放心地拿出平安符,可现下穿的寝衣,又不好放,那要放在哪里呢?
成砚坐在床上艰难思考,而后他在怀仪不解的目光下,下了床榻,穿着寝鞋在赵喜放好的干净衣物里找到了他腰上悬的锦囊,锦囊鼓鼓囊囊的,里面有一虎形器物。成砚将平安符心妥帖放入锦囊,而后又不放心开,确认那枚三角平安符在内,几次三番后才目光流连转回爬上床榻。
怀仪眸光闪了闪,那种奇异的感觉又在升腾,强烈到快要压制不住。
也许是今夜月下的吻令人悸动,又或是成砚拿着平安符的笑太过晃眼,怀仪很难去细想其他的问题,心中那股备受压抑的情绪也愈发强烈。
她知道这样不好,可仍是难以克制。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怀仪在心中暗暗唾弃自己。
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他再往里一点儿。
成砚依言往里挪了挪,眸子亮晶晶的,怀仪没忍住揉了揉他的头,他竟也不反抗,甚至还特意将头凑至怀仪面前。
怀仪怀着奇妙的心思揉着他的发丝,还故意作乱,将他柔顺的发丝弄得凌乱。
他今夜乖的过分。
一个人醉前醉后反差为什么会这么大?
怀仪见过成砚饮酒,但醉的如今日这般彻底的却是从未有过。他惯常理智冷静,初认识他时,他被一群皇子和世家子弟推搡却一声不吭,起初无论她怎么跟在他身后叽叽喳喳,他愣是抿着唇一言不发。后来虽是熟了,他也不再那么冷淡甚至将她当朋友,对她很好,可也鲜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怀仪第一次见成砚表露自己的喜恶是在她十三岁那年。
那时已得知父亲意图谋反,她挣扎无果后,想了又想为自己找了个未来夫婿,以此拉开她与成砚的距离,并拒绝参与父亲与他未来可能会有的斗争。
他有向上爬的野心,她知道。
起初她很支持他的决定,可局势不由人,两难之下她选择了逃避。
她逐步减少去找他的频率,开始三不五时往当时还是尚书府的林家跑。
他有拉着她询问缘由,可她能怎么呢?最终只能她看上了林家的公子。
原以为随着她的疏远,两人的联系会越来越少。可他仍得空便守在她身边,有一日她在明确拒绝带他入林家后,他沉默良久,看着她郑重道:“岁岁,我于林家姐有意,我……”
无需多,怀仪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跟着她,不是因为她,而是因为林家姐林若云。
怀仪不出自己当时是什么心情,好像酸涩难忍的同时又多了释然。每当有难过情绪上涌时她都会告诫自己,这样的情绪自她选择这个谋划时就不该有。况且仔细算来,是她先放弃他,他有了爱慕的人,而她也有想嫁的人,他们之间没了感情纠葛,日后无论是何结局都不必伤情。顺其自然,都是她应得的。
他们成婚后他也有情绪外露,大多是林若云不知好歹来招惹她,她反击回去,林若云告状,成砚再是一副疾言厉色的模样。
所以,她从未见过他今日这样又乖又柔和的模样。
怀仪压下心底莫名的情绪,弯了眉眼,笑问:“今日你生辰,可有什么愿望?”
成砚答的不假思索:“愿明年今日,岁岁今日,都能与心中所念之人共度。”
哦,怀仪撇了撇嘴,这个愿望太大,她还真不能实现。
不过片刻她又反应过来,他的生辰愿望跟她有什么关系呢?总归是能实现的。
于是她扯着嘴角道:“你会如愿的。”
成砚眉眼的笑意立时漾开,而与之相对的是怀仪眸间流动光华的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