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防患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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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仪只觉得不可思议, 她上下量着态度坚定的成砚,他肃着一张俊脸, 紧抿薄唇,着实令人难以看出他有半分好意。

    想起成砚屡次对廷之下手,怀仪差点儿以为他们两人犯冲,否则成砚怎会废那么多的心思去处置一个无半分威胁的寻常男子。

    她果断摇了摇头,一句“你去做什么”差点儿脱口而出,可最终还是的比较委婉:“他们走的早,那时你还在早朝。”

    再你们又不熟, 去了不是平白给人添堵吗?

    怀仪不懂他的想法。

    早朝二字让成砚语滞了一瞬,他有些气闷地想,岁岁大概就是故意的,特意将时间选在早朝,好阻止他有所动作。

    成砚甚至在想, 要不称病罢朝一日,可上京城大多世家臣子,认出他轻而易举。

    “赵喜!”成砚不肯轻易妥协,忽的扬声向外唤道。

    赵喜忙抱着拂尘快步走进殿内, 笑容殷勤:“陛下,奴才在。”

    “你过两日无事吧?”成砚看着赵喜, 目光幽深。

    “啊?”赵喜不明所以,过两日?他皱着眉努力深想, 却仍是不得其意。一抬头便对上帝王那双幽深似寒潭的眸子, 赵喜心里一咯噔, 他到底应该有事还是没事?

    “朕问你过两日可有事!”成砚俊脸阴沉,一字一句仿佛被牙齿磨碎才吐了出来,黑嗔嗔的眸子暗示意味十足。

    没有得到任何提示的赵喜终于反应过来, 他忙点头道:“无事无事,奴才无事,陛下您有何吩咐?”

    “咳!”成砚轻咳了声,风雨欲来的面色终于有所好转,他没去看怀仪,的大度周全:“两日后你随皇后出宫,帮着搬东西。”

    成砚的平静,尽管隐藏的很好,可眸底的凛冽肃杀之气却不经意间有所泄露。

    “奴才遵命!”

    怀仪托脸拧眉深思,她想来想去都不明白成砚的目的,她可不信成砚真是好意让赵喜去帮她搬东西,大有可能是光明正大在她身边放双“眼睛”。

    “赵喜。”怀仪仍托着脸,故作不懂问,“你不跟着陛下早朝吗?”

    赵喜下意识看了一眼天子变冷的神色,忙道:“回娘娘,这事儿邓子也可以做,年轻人嘛,该多给些机会。”

    啧,真不愧是主仆。

    怀仪心中冷笑,她本只是单纯送廷之与姨娘离开,又无旁的目的,自然不怕赵喜跟着她。只是这样被猜忌怀疑总归令人不舒坦,是以她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那就麻烦赵公公了。”

    赵喜了个哆嗦,忙摆手苦哈哈道:“娘娘严重了,为娘娘做事是奴才的福气。”

    神仙架,鬼遭殃。

    经赵喜这一事后,怀仪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她撑额靠着几案,一副兴致索然的模样。

    成砚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黑眸沉沉,像是化不开的黑雾,长臂一身,圈住怀仪后将头埋在她的后颈处,他压抑着心底的不安,心试探:“岁岁,你生气了?”

    “不生气。”怀仪一板一眼冷冰冰回复。

    哦,那就是生气了,她在他面前鲜少有个真话。

    成砚有些气闷,她在生气,不希望他或者赵喜跟在她身后,无论是因为她想与林廷之独处,还是因为她想跟着林廷之一同离开,他都不愿意看见。

    倘若他足够心狠,就应该用尽一切手段让她无法去送林廷之。

    可他尝过退步的好,知道她不喜欢他的步步紧逼。在授意顾院判为苏姨娘和林廷之诊治后,她会对他笑,并非往常那样带着或是讥讽或是冷意的笑,而是暖暖的、真切的笑,她还主动吻了他。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他究竟有多渴望与她恩爱携手一生。

    他盼望那样的未来,是以不被逼到绝路他不会轻易同怀仪撕破脸。

    就像现在这样,虚假的好也总归是好。

    “你为他们准备了东西,让赵喜帮你搬吧。”

    在她面前,他的心绪极易大起大落,就如今日,上一刻还在因为林廷之即将离开上京而感到欣喜,下一刻却因为岁岁要亲自送那人离开而心情跌落到谷底。

    他仿佛又得以窥见光明,仿佛又一直处在深渊,目之所及皆是黑暗。

    “岁岁……”

    留下来,留在他身边。

    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在舌尖了个转,又吞入腹中。

    他的意见从不被她听从、采纳。

    所以比起,他更愿意采取实际行动。

    在林廷之临走前日,成砚特意交代了赵喜。

    “知道让你跟着去的目的吗?”

    “知道知道。”赵喜殷勤答道,“您放心,奴才保证将娘娘带回来。”

    “多带些人。”成砚望着天边的云,只觉得云是那样的远,他负手而立站在窗边,面色沉如水,只有不断收紧的手指暴露了他的情绪。

    他并没有面上看起来那样平静。

    他根本不放心让怀仪亲自去送林廷之。

    她那样爱那个人,爱到忽略身份差距,爱到枉顾谢蕴的意思,爱到摒弃他们多年相识的情谊。

    她那样爱一个人,如今人死而复生,她又怎么会眼睁睁放弃?

    成砚有些悲哀的想,就算怀仪明日留下来,心大抵也跟随着林廷之去了江南。

    来年一战,他若是败了,成氏江山折在他手中不,他的姑娘会在他死后欢欢喜喜嫁给别的男人。

    可他就是不甘心也不肯死心。

    所以他必须赢,从而杜绝一切可能出现的不好的可能。

    佳偶或是怨偶,只要是她,他甘之如饴。

    天边的云仍是那么远,成砚指背抵住下唇,无声道,没关系,他可以一直拢住他的太阳。

    明日不过是防患于未然罢了。

    次日一早,怀仪让晚枝、赵喜抱着早就准备好的药材和珍贵补品一路赶到了城郊私宅。

    自苏姨娘眼睛好了个七七八八后,怀仪便将林廷之亦送去了那处私宅,让母子俩得以团聚。

    林廷之近一年因做生意常去江南,对那里比较熟悉,也认识了不少人,去了也有正经营生。在怀仪的帮助下,江南某个镇上,有座独属于他们的宅子,一去便可落地生根。

    怀仪到了私宅,林廷之与苏姨娘早早准备好,正在等她。

    彼此皆知这一分别,也许再无见面的可能,是以对望之下,一时间竟不知该何话。

    良久,还是苏兰开了头。

    “岁岁,好姑娘,多谢你这些年的照拂,如今我与廷之便要离开上京,你多保重……”苏姨娘眼眶通红,的哽咽,她出身低微,与林家缘分稀薄,如今儿子已活着归来,她对上京城自然没有留恋。只是舍不得眼前的姑娘,她那时真的以为她们会成为一家人。

    “姨娘也多保重身体。”怀仪同样哽咽,眼前的妇人温柔,笑得慈爱,她眼泪忽的“啪嗒啪嗒”往下掉,心口像是堵了团棉絮,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姨娘,您和廷之都要好好的。”

    要在江南平安度日,长命百岁。

    “乖,别哭了。”苏兰用丝绢替怀仪温柔拭去眼泪,温声哄着。

    她本想若是想她了,大可来江南做客。

    可她到底还是有私心,廷之能够平安归来已是大幸,若是仍与岁岁纠缠,那位定然不会轻易罢休。

    从前的变故若是再来一次,廷之还能如此幸运吗?

    她赌不起。

    离开再也不相见是最好的选择。

    廷之因岁岁被迫卷入权贵之间的阴谋而险些丧命,她本该怨的。可儿子一片痴心,非要撞南墙到头破血流才肯醒悟,感情的事就是做母亲的无法左右,再者她虽不知这些权贵间的阴谋算计,可她知道,岁岁当年是真心想嫁给廷之的。

    世家公子、贵女的婚事从来自己做不到主,她都知道。

    廷之因岁岁受累,却也真真切切得到了好处,自岁岁放话后,再无世家公子仗势欺人,随意殴廷之。就连对他们娘俩儿向来漠视的老爷,也忽的关心起他们来,破落的院子有仆人来修缮,吃食衣物也好了许多,廷之爱读书,笔墨纸砚以及各种书籍都送了过来。

    这些变化都是因为岁岁。

    若是没有岁岁,一个被家族抛弃的庶子能有什么前程?

    他们得了好,有些东西自该是他们受的。

    可好在廷之回来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苏兰只求不要重蹈覆辙。

    “岁岁,我先去马车上。”她拍了拍怀仪的手背,给两个年轻人留下单独相处的时间。

    而赵喜虽有心偷听怀仪与林廷之谈话内容,可晚枝扯着他的手臂不由分拉走了他。

    周遭瞬间寂静下来,怀仪不想在林廷之面前哭哭啼啼的,她的眼眶有些红肿,声音还带着隐隐的哭腔,却扯着唇角强颜欢笑叮嘱即将远去的人:“你身体不好,江南虽风水养人,你去了也不可大意,顾院判交代的食疗你要继续下去。”

    “好。”

    “我还给你们带了许多药材,去了江南,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姨娘。”

    “好。”

    林廷之笑意温润,一一答应怀仪的交代。

    “听江南多美人,你要多出去走走。”

    怀仪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这一次林廷之没有即刻答应,他只是看着她,唇角笑意不变,只眸中的光亮暗了下来,片刻后,他轻声应道:“好。”

    “岁岁。”林廷之忽的唤道。

    “嗯?”

    “放过自己吧。”

    他不知道这几年究竟发生了什么,权贵之间的斗争、算计他无从得知,可他能够感受出来,成砚爱岁岁,而岁岁,因为某些原因,在抗拒成砚的接近。

    “我很好。”怀仪避开他的话,“你不用担心我,去了江南,愿你的新生宁静、安康、美满、团圆。”

    不要再遇上她这样的人。

    林廷之目光贪念,一寸一寸描摹怀仪的容颜,想要将她清亮的眸子、巧微挺的鼻、妍丽的面容刻在脑中。隐在宽大袖摆中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勉强克制住将她拥入怀中的冲动。

    “此去经年,也许相见再无可能,你多保重。”那些想、想问的话被他咽入腹中,还有什么可问的呢?

    “你也多保重。”

    彼此再无话,怀仪将林廷之送上马车。

    林廷之踩在杌凳上,回头看了怀仪一眼,很快,便钻入车厢中。

    倒是苏姨娘,忽的掀开帘子,欲言又止地看了怀仪一眼,最终苦口婆心劝道:“岁岁,回去好好跟他过日子吧。”

    别再闹了,那人就算再爱她,长久被冷脸相对,宫中美人又那样多,总有一日会忍不下去的。

    女子无宠,再无子嗣,她那样的性子,要怎样才能在宫中熬过一生?

    “姨娘放心。”怀仪笑着宽慰苏兰,“我有分寸。”

    苏兰看着怀仪的笑欲言又止,她真的听懂了吗?

    她没忍住再叮嘱了句才放下帘子,一侧头便看见儿子紧抿着唇,眼眶通红,面上一片隐忍之色。他往窗处帘子的手伸出又缩回,缩回又伸出,如此来回往复,隐忍中带着挣扎。

    “廷之。”苏兰出声唤道,目露不忍,心疼劝解,“太阳应当落在宫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