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 挫败 她浅笑如花,他心碎成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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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岁岁, 你别这样。”成砚黑嗔嗔的眸子暗淡了许多。

    他怀着试探的隐秘心思,非但没得到想要的结果, 反而自己的心像针扎一般难受。

    他就不该对她的心意抱有不切实际的期待。

    她浅笑如花,他心碎成渣。

    怀仪没心情去管他这些奇奇怪怪似是而非的言论,她伸手取出一封空白圣旨掷在成砚面前,淡淡道:“写吧。”

    她的语气很淡,缺乏耐心。

    怀仪知道,既然成砚有条件,那么她态度就该和缓一点, 也好趁机为柳宛谋取更多的好处。她也的确想这样做,可心里仿佛烹了一锅热油,烦躁到难以安定。

    如今勉强维持镇定已是不易。

    她不愿去想这股子不快是因何而起,更不愿让成砚窥见她那颗烦躁不得安宁的心。

    是以她催促着成砚尽快写出圣旨,她不想在御书房待下去。

    成砚摊开圣旨, 在怀仪的催促下提了笔。

    被催促的滋味不好受,仿佛他们之间除了利益纠葛再无其他,关系干净利落。

    成砚知道刚才那番话可能将怀仪推得更远,可现在这样的关键时刻, 是无论如何都不适合坦白真相。他张了张嘴,又不愿二人如此生疏:“午膳可有什么想吃的?让赵喜提前去御膳房知会一声。”

    “现在不急, 时辰还早,等回了椒房殿再想, 一切有晚枝, 你快些将圣旨写好罢。”

    成砚焉儿了气, 他折子都快批完了,时辰怎么可能还早?

    岁岁不会是觉得他们既然在做交易,那就谁也不欠谁, 也就没必要再搭理理会他、给他好颜色了吧?

    他开始感到不满,死去的林若云,远走的林廷之,多事的柳宛,惹事的陈轶……

    忽然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他顿了片刻,再提笔。

    圣旨上的每句话都是经过他仔细琢磨,写完后他将圣旨往怀仪面前推了推,幽深的眸子有期待的光波流转,亮晶晶的。

    成砚期待这封圣旨能够破除两人方才因林若云而起的生疏。

    可怀仪的目光从头到尾只停留在圣旨上,她在心底默念了一遍圣旨,满意点了点头,而后在成砚未察觉时从他怀里挣脱,她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裙,快速着:“就这样定了,明日你下朝,便让赵喜去陈家宣旨,我就不扰你了。”

    完转身离开,背影轻快洒脱。

    成砚见状急声唤道:“岁岁,你等等我,我们一起回去。”

    他怎么有一种被用完就扔的挫败感?

    怀仪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只平静了句:“陛下识路,批完折子再去吧。”

    而后大步离开,成砚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他想些什么来阻止怀仪离去的脚步,却不知为何语塞,只能着急又委屈的看着那道红色身影越来越远。

    待人彻底走出御书房,门扉“吱呀”一声被合上,他薄唇紧抿,绷成直线,黑眸嗔嗔,有委屈受伤之色显露。

    毛笔被他重重拍在案面上,一团墨迹晕染开来,笔杆断成两节。

    赵喜进来时就看见天子坐在御案后,眸色委屈,他走近又看见御案上染开的黑墨,以及断裂的毛笔。

    他眉心一跳,赶紧招呼跟在身后的徒弟去整理御案上的狼藉。

    赵喜一张脸苦哈哈的,很想问一句,这又是怎么了?

    可他不敢,甚至不敢发出太多的声响,只踮着脚,又是换上新的毛笔,又是给浅了一半的茶盏续上热茶。

    “赵喜。”成砚沉默良久,才沉声吩咐道,“明日早朝后,你带着这封圣旨去一趟陈家。”

    “奴才遵旨。”赵喜忙上前卷好摊开的圣旨。

    “提前着人去听听,挑个陈轶不在,余下的都在的时间。”

    “是。”

    成砚吩咐后又是一阵沉默,他越想越委屈,他分明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去做了,她为什么还是不肯多看他一眼?

    谁都比他重要。

    成砚气闷,周身的气势骇人,俊脸阴沉,黑眸幽深,只一眼便让人心生畏惧。

    瑞兽金炉的香烟自顶盖的缝隙处丝丝缕缕上浮,殿内寂静无声,就在赵喜等人凝神屏气之际,成砚重新拾起朱笔,继续批阅剩下的两本折子。

    折腾了这么久,时辰已不算早,赵喜觑了好几眼到现在还没有任何指示的陛下,而后谨慎开口:“陛下,您今儿个的午膳可有什么偏好?”

    他刚问完,便对上成砚一双黑嗔嗔的眸子,仍是抿着唇,看着有几分别扭之态,电光火石之间,赵喜好像明白了什么:“陛下刚批了折子,时辰已不算早,您若现在有吩咐,御膳房做出来怕是也要一段时间,您身份贵重,需更加注重身体。椒房殿怕是快要传膳,陛下若此刻起驾,到时正好用午膳。”

    “你的也对。”成砚阴沉的面色稍霁,脸色好看了许多,起身后喃喃自语,“朕日理万机,怎么能在用膳这种事上耽搁时间。”

    赵喜不话,他将台阶给的宽敞明亮。

    其实天子要用膳,御膳房敢有片刻耽搁吗?

    赵喜撇撇嘴,抱着拂尘快步跟在成砚身后。

    ……

    次日上午,秦氏正闭着眼享受侄女替她捏肩,却听见一阵急促脚步声,她睁开眼,不悦看向来人,是管家。

    管家抹了一把额头的薄汗,面带喜色:“老夫人,喜事儿!宫里来人宣旨了!”

    “是吗?”秦氏大喜,儿子如今正受天子重视,这是不是又要升官了?“快!快去找少爷!”

    秦氏急声催促管家去通知自家儿子,面上一派春风得意,嗐,如她这般普通妇人,却能培养出一位深受天子重视的儿子,瞧瞧那些世家夫人,她们身份高贵又如何?不过是仰仗着祖上积下来的功德,她们的儿子也不过是有个好父亲才得以为官,真正凭借自个儿获得功勋的又有几人?

    这样一想,秦氏便愈发得意。

    若非担心儿子被人眼红嫉恨,她非要摆上流水席让上京城那些眼珠子长在头顶的世家女看看,她这个普通妇人的儿子就是比她们的强!

    秦氏由侄女扶着直挺着腰板往前厅走去,不想半道上遇着自己那位世家出身的儿媳妇。

    她上吊着眉梢,拍了拍秦月的手背,故意提高了声音:“月儿,你再等等,轶儿他眼下在为陛下做件要紧事,等他忙过了,姨母便让他娶你过门。”

    秦氏刻意加重了“娶你”二字,是娶,不是纳。

    而后又觉得自己发挥不够,还特意加了句:“你表哥如今愈发受陛下重视,是上京城的新贵。世家又如何?当今这世道,得陛下重视才是王道!”

    完看了看柳宛憔悴的面色,这才满意的扬长而去。

    待她们走远后,伺候柳宛的侍女青儿才压着声音愤愤不平道:“姐,她们也太过分了!”

    青儿心疼地想抹眼泪,她们姐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青儿,随她们去。”柳宛心绪并无太大起伏,只是稍一抬眼,重重院墙之下,她有些头晕目眩,只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扯了扯嘴角,没什么好抱怨的,婆母话虽刺耳难听,却都是实话。

    陈轶愈发受天子重视,若真落到休妻那一步,陛下是会偏袒百年世族现已衰微的柳氏还是自己日益重视的近臣,结果不言而喻。

    到了前厅,赵喜正坐在上位饮茶,旁边站着一个捧圣旨的太监。

    见柳宛来后,赵喜面上的笑真切了不少,忙起身道:“哎哟,您可算来了,就等您了。”

    坐在下方的秦氏有些傻眼,她不解地看着方才还抱着拂尘笑得疏远的赵公公为何见了柳宛后会一改先前态度。

    而柳宛颔首,轻声道:“赵公公。”

    两人互相问好后,赵喜才取过徒弟手中的圣旨,正色道:“既然都到了,那咱家就宣读圣旨了。”

    秦氏脸上的笑意一僵,她急声道:“公公,我儿子还未回来,不等他吗?”

    赵喜面上笑容得宜,心中却是暗道,还等什么等,特意挑的你儿子不在家的时候。

    “老夫人,今日这圣旨无需等陈将军。”

    “柳宛接旨!”不等秦氏再问,赵喜高声唱道。

    他这一唱,声音尖利,将秦氏和秦月骇了一跳,倒是柳宛,虽不明所以,却乖觉跪下,声音平和:“柳宛接旨。”

    一旁的秦氏虽不满赵喜为何独独让柳宛接旨,可屋里乌泱泱跪倒一大片,她只得收起心中不满,随着众人齐齐跪下。

    赵喜见所有人都跪下后,这才又高声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有女柳氏,柔闲成性,温婉得宜,淑敏恭顺,良善柔和,深得朕与皇后赞赏。特封为明安郡主,赏食邑千户,钦此!”

    赵喜宣读完圣旨后,跪下的一片人皆呈现发懵的状态,秦氏瞪大了眼,好半晌才不可置信问:“怎么可能?”

    这圣旨不是给她儿子的吗?柳宛何德何能被册封为郡主?

    赵喜脸上的笑容淡去:“咱家以为圣旨念的足够清楚。”

    这冷也只是一瞬,而后他不再去看跪着的秦氏,笑着将圣旨递至柳宛面前:“明安郡主,还不快快接旨。”

    柳宛这才回神,只觉得那明黄色的圣旨晃得人眼睛花,她接圣旨的手在颤抖,眼眶发涩,那一瞬间她忽然想到,就算真的要眼睁睁地看着那人走,她也可以争取一回,不必担着他人妇的身份。

    她差点喜极而泣。

    待起身后,柳宛仍有一种脚踩云端的飘忽感,只觉得不真实。

    “郡主。”赵喜特意加重“郡主”二字,笑着道,“那就随咱家入宫谢恩吧。”

    柳宛憔悴的面容终于有了丝血色,人也跟着鲜活了不少,她心翼翼抱着圣旨,温声道:“公公可否在前厅稍等片刻,我去换身衣裙就即刻进宫谢恩。”

    就这样,柳宛在秦氏与秦月不甘又愤怒的目光下上了进宫的马车。

    途中,柳宛最初的飘忽感退散,她冷静下来后不禁疑惑,陛下为何要册封她为郡主,还有食邑千户。

    “公公可知陛下为何会有此意?”

    赵喜则笑得含蓄:“娘娘还等着您进宫谢恩呢。”

    只一句,柳宛便知自己的郡主之位是因何而来。她弯眉轻笑,心脏像是泡在蜜水里,软软的。

    这世上也会有人为她着想。

    她想到了娘娘,又想到了那个人。

    柳宛终于感受到一丝真切的欣喜,是以她进椒房殿时唇角带着浅笑。

    “来了?”见柳宛眉目间不复凄楚之色,怀仪心下才稍稍安定。

    “臣妇给娘娘请安。”柳宛福身行大礼,再次抬头时双眸氤氲着雾气。

    她不话,双方皆知是何缘由。

    “三娘,从今往后,你便是大梁的明安郡主,愿你从此前途明亮,岁岁安康。”

    这是她送她的谢礼,给她的倚仗。

    柳宛只觉得鼻子发酸,赵喜所念又在耳畔回响,有女柳氏,她得郡主之位是娘娘的恩典,与柳氏无关,与陈轶无关,她只是她,是柳宛,不是谁的附庸。

    “明安谢娘娘恩典。”

    怀仪看着双眼蕴泪的柳宛,不放心提醒道:“你是大梁的郡主,有皇室做倚仗,明白吗?”

    柳宛雾蒙蒙的脑中倏地如明镜一般清亮,她起初只是猜测,可到了现下已能肯定,娘娘在为她清除障碍,且已确保天子不会偏私。

    她心里熨烫的同时也更加坚定:“我明白。”

    她应了怀仪的问话后,又没头没尾似承诺又似誓言般道:“娘娘可以放心,柳宛会帮助娘娘。”

    在那之后,无论那个人是何想法,她都会勇敢一回,誓死追随。

    这样一想,她的心里不由感到难以言喻的轻快,眸光微动,嘴角勾着释然平静的笑。

    怀仪看着那笑莫名觉得不安。

    两人继续闲聊,待下午晚霞漫天,或橘或橙的光芒透过窗棂撒向大殿,有种凋零落寞的美。

    怀仪站在台基之上,目送柳宛离去。眼前的背影纤细,可脊背挺的笔直,有种不清道不明的坚韧,她缓步往殿门走去,此时殿外晚霞绚丽,像是烈烈燃烧的火焰,而柳宛,更像是从容自焚。

    怀仪又想到柳宛方才笑意中的释然,不安之下她急声了句。

    “谢氏怀恩是真的想过迎娶柳氏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