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 见面 本不会认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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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什么算?”怀恩愈发的懵, 父亲也没什么提示啊?只是交代他务必请成砚与岁岁一道出宫用个便饭。

    此举虽有些奇怪,可若父亲是因阿娘的话, 倒也是能够解释得通。

    “别装傻!”怀仪压着声音,渐渐没了耐性,父亲忽的邀请成砚去府上,这总让她觉得有什么脱离了控制。“你,爹爹是不是算在生辰那日,准备将成砚……”

    她并拢五指,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怀恩只觉头皮发凉, 忙捂着怀仪的嘴慌道:“我的姑奶奶,你一天都在想些什么?”

    就算是父亲有意弑君,怀恩也不可能让妹妹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离世。

    他是谢氏的少主,父亲许多事都未瞒着他,如今这个界点邀请成砚过府是有些不寻常, 可若选在这日动手,却是万万不可能。

    有谁造反前期苦心经营谋划,临了却草草结尾?

    这是造反,不是去朱雀大街买串糖葫芦。

    “真的吗?”怀仪不是很相信, 她总觉得这次父亲生辰透露着诡异。

    怀恩呼出一口气,而后按住怀仪的肩, 郑重道:“我过,你可以永远相信哥哥。”

    他的眼神清澈坚定, 让怀仪难以出反驳的话。

    的确, 自兄长给出这句承诺后, 便从未有过食言。

    他没有向父亲透露廷之的踪迹,亲自送廷之去江南定居。

    哥哥不会骗她的。

    父亲自苏醒后,似乎常想起往事, 想起阿娘。

    因为有阿娘的一个梦境,便想要让她与成砚回府,也不是不可能。

    怀仪觉得自己太过风声鹤唳,大惊怪,这才勉强压制住心底的焦躁不安。

    没关系,成砚也不一定去,哪有做君主的去给臣子过生辰?且就算是去了,以他的谨慎,应当不会孤身一人。

    终归会没事的。

    怀仪安慰着自己。

    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好看,有着余惊的惨白,怀恩幽幽叹气,他揉了揉怀仪的发丝,温声安慰:“别担心,一切有哥哥。”

    “嗯!”怀仪眸中氤氲了层水雾,重重点头。

    到了如今这个份儿上,她实在经不起半点波动变化。

    事情谈定,怀恩留下来陪怀仪用了他带进宫的糕点,这才起身离开。

    ……

    自从搬离宫中,知非每日便需乘坐马车去学堂念书。

    这日回家途中,马车行至半道,一贩拉着半车瓜果的推车,忽的被石子一颠,圆溜溜的果子四处滚散,赶车的马夫无处可避,车轱辘被瓜果石子一撞,马车狠狠颠了一下,车轱辘滚动的行迹歪歪扭扭。

    车夫不敢再驱车,忙驱马停至路旁,同车里的知非明缘由后下车去检查车轱辘。

    若只是几个瓜果问题倒不大,只是那果贩怕是要拉着板车收摊,用来抵住车轮的石头被他这一泄力,竟同那圆溜溜的果子一同撞上了知非所在马车的车轱辘。

    车夫只得自认倒霉,而那果贩一见车轱辘上的果泥以及离得极近的石头,他脸色刷的一白。

    这一看便不是寻常人家的马车。

    果贩忙不迭使劲儿将木板车拉至路边,而后佝偻着腰讨饶:“贵人息怒!贵人息怒!人不是故意的。”

    天子脚下,世家贵族极多。

    这方动静不,已有周边的百姓、商贩停了手中、脚下的动作,纷纷看向这边。

    车厢内的知非被方才那狠狠一颠,屁股墩子又痛又麻,家伙紧抿着嘴,痛的眼泪汪汪。

    直到外面响起求饶声,他才揉着臀部掀开帘子,肃着脸大人般:“无妨,你走吧。”

    那老人没想到轻易被放过,看着一身锦绣的知非有一瞬的不可置信,而后才千恩万谢道:“谢谢公子!”

    知非只觉得自己的屁股墩子仍是又痛又麻,可大庭广众之下揉的动作又不雅观,只得捏着拳头扫了一眼四周。

    有瓜果散乱,而那果贩正蹲着一个一个捡散在各处的果子。

    知非能够看出那人在捡回摔坏果子时眼中的心疼,干巴巴的身材,黝黑的皮肤,都给了知非心灵不的冲击。

    他出身钟鸣鼎食之家,衣着锦绣,所食皆是珍馐美味,往来皆为世家贵族,何时见过因一颗毁坏的果子而心疼的场景?

    家伙顾不得臀部的痛麻感,忙让书童买下老人的瓜果。

    他太,碎银钱一般放在书童身上,每日回家途中他若看上了什么零嘴或是玩意儿,便由书童去给他买。

    老人未被罪责已是庆幸,虽车上瓜果部分被毁,可到底捡回了一条命,他心酸之余也无话可。

    正当他心疼捡回摔坏的瓜果时,有个男童拿着碎银是他们公子要买他家果子,老人被塞了块碎银,呆怔看着车夫和男童换走果子,他反应过来又是千恩万谢。那银钱远远高于果子价格,老人心中有愧,恨不得将推车也送给知非。

    柳宛静静看着这一幕,面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娘娘将家伙教的很好,不曾染上世家子的纨绔风气。

    她弯眉轻笑:“知非。”

    “义母!”知非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惊喜,由车夫抱着下了马车,而后噔噔噔扑进柳宛的怀里。

    五岁的家伙有些重量,柳宛身量纤弱,不太抱的起,便蹲下身子,与知非平视,笑着夸奖:“我们知非很好。”

    猛地被夸,知非没料到自己方才所言所行被长辈看在眼里,一时脸通红,羞涩之下动作忸怩。

    柳宛只觉得这家伙愈发招人喜欢,伸手抱了抱,才起身拉着知非:“马车坏了吧?义母送你回家。”

    她转身交代了句车夫,这才抱着知非上了自己的马车。

    马车一路平稳驶至谢府门口,柳宛将知非抱下马车后,正想同他告别,结果家伙圆乎乎的脑袋一点一点,着“知非要请义母喝茶”的话。

    柳宛忙拒绝,她倒是很想跟知非再待一会儿,只是若进谢府,她便心情复杂,想远离又想接近的思绪折磨着她。

    “知非,义母便先回去了,待有空再来看你。”

    柳宛推辞着,却被知非抱住手臂,家伙的郑重其事:“姑母过孩子要识礼,义母今日送知非回家,知非应该请您进府喝杯茶。”

    两人在府门处僵持了许久,直到门口响起一道威严的声音。

    “知非。”

    谢蕴站在府门处,旁边跟着管家。

    方才谢蕴还在嘀咕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孩子还未回来,不多时便见管家来禀,公子今日是由一位夫人送回来的,如今正在府门处拉着那位夫人请她喝茶呢。

    谢蕴一时惊奇,知非是从何处认得一位夫人的?

    他当下好奇便出来看了看,加上知非既然是由那位夫人送回,作为知非的长辈,是当请人进府喝杯茶水。

    他在府门处静默了片刻才出的声,他的孙子不是喜欢亲近旁人的性子,在自家人面前乖巧粘人,离了家门却像个大人般肃着张脸。

    可此刻家伙却抱着那位夫人的手臂,软软糯糯撒娇,而那位夫人亦是耐心温柔哄着知非。

    直到他出声唤知非,谢蕴才看清那位年轻夫人的脸,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而后不动声色道:“柳姑娘。”

    这是他本不会认识的人。

    这下错愕的到成了柳宛,她甚至有些受宠若惊,她是见过谢蕴的,只是世家辈众多,能让谢将军记住的怕是一双手都数的过来。

    可谢将军显然是认得她的。

    “将军安好。”柳宛福身行礼。

    “不必多礼,谢氏与柳氏多有交情,按理,你该称呼我为世叔。”谢蕴看着眼前与梦境中无二的容颜,不禁缓和了神情,又道,“世侄女进府喝杯茶吧。”

    长辈相邀,柳宛不敢推辞。

    拉着知非跟在谢蕴身后到了前厅,直到坐下后,柳宛才发觉自己手心竟浸着汗,她拘谨捧着茶杯,只觉手足无措。

    眼前的人不单是北境战神,还是那人的父亲。

    一想到那人,她更是拘谨,恨不得两口饮下茶水,好早早告辞离开。

    她怕自己会失控。

    谢蕴看出柳宛的紧张,再次缓和神情,温声道:“世侄女不必拘礼,当是自家长辈便好。”

    柳宛可不敢将谢蕴当自家长辈,将军称她一声世侄女都算是抬举她。柳氏何曾有资格与谢氏交好,不过是世家之间有几分往来罢了。

    不过谢蕴态度温和,她的心好歹不会在心腔突突的跳了。

    “谢选,去请世子来。”

    “是。”管家垂首退出。

    而柳宛手一抖,茶水差点晃出,刚放下的心瞬息又提了上来,她只觉得喉中艰涩,捧着茶盏的指尖在发颤。

    怀恩方进大厅便一眼瞧见坐在左侧低眉顺眼品茶的熟悉人影,心中凝滞了片刻,他才稳住心神:“父亲安好。”

    “陈夫人安好。”

    “世子安好。”

    两人隔了半个大厅见礼,看得谢蕴直皱眉,怎的如此生疏?

    待怀恩坐下后,谢蕴坐于上方,单手持茶盏,饮下一口茶水后才慢悠悠道:“今日知非回家途中马车出了意外,多亏有世侄女送这孩子归家,免得我们担心一场。”

    “世叔客气。”柳宛诚惶诚恐,有谢怀恩在,又平添紧张。

    她的余光总也克制不住落在怀恩身上,却在他避开后又再添苦涩。

    若非阴差阳错,他们本该是一对才是。

    她没有怀仪那么高瞻远瞩,也没有那么大的魄力,鬼知道在心上人面前克制自己有多难。

    这一瞬,茶水咽下后的回甘变成了苦涩。

    而怀恩正襟危坐,目光大多时低垂,不敢泄露自己的半分情意。

    谢蕴坐在上方,不动声色观察着下方两个辈每一丝的表情变化。柳家那姑娘眉眼低垂,偶尔却有目光落在怀恩身上,不过瞬息,又移开,眼底的哀戚只有抬眸时才能发现。

    而怀恩,谢蕴对自己的儿子不足够了解,却能一眼看出他的异常。

    谢怀恩何时这样正经沉默过?

    那脊背挺得比屋檐下的柱子还直。

    怀恩不曾主动开口,一时厅内只谢蕴与柳宛一问一答。

    “来世家多宴会,你们二人从前可有过照面?”

    提及过往,柳宛嘴角弧度终于不再苦涩,还生出丝丝缕缕的甜意来。

    “见过的。”

    那是她最为期待喜悦的一段时光,无需想太多,只要见上一面就好。

    可后来,他为她做了算,她又是柳氏女,亦左右不了大局。

    就当是为了他能安心,她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怀恩这才抬眸看了一眼柳宛,对上那双隐隐有水光闪烁的眸子后,他又飞快别开眼,低声跟了句:“见过的。”

    起初见她躲在假山后低声哭泣,委屈又可怜,这般年岁让他想到了家中妹,是以多了些关心。

    可后来,给岁岁买蜜饯或各色玩意儿时他会忍不住多买一份,亦开始热衷参加各家宴会,目光会在人群中搜寻姑娘的身影,而后同她话,并将自己买的玩意儿送予她。

    那份感情日积月累,初时不显,待发觉时已成参天大树。

    可父亲欲颠覆江山,他的前途如浮萍飘零无根,动则身死魂灭,他怎能忍心拖她下水?

    怀恩已勉力维持镇静,可不自觉流露出的凄苦之色却被谢蕴精准捕捉到。

    他心下沉了沉,更添愧疚,望着下方两个辈,眸中有幽光飞逝:“我正月十六生辰,世侄女若是不嫌弃,可来府上用顿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