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欣慰 气量
谢蕴方完邀请, 怀恩也顾不得沉默淡定的形象,忙出口否决:“父亲!我……”
“住嘴!”谢蕴忙断怀恩还未出口的话, 就他这如同傻狍子一样的儿子,怕是要蠢笨到当场出他生辰宴何至邀请外人的话,那柳家姑娘听了怕要伤心难过,不愿再踏入谢氏府门一步。
心是好的,只是能不能长个脑子,想好了再?
谢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再度瞪了怀恩一眼,蠢货!
怀恩被吼得一懵, 眼见父亲迅速换了一副和善慈爱模样:“那日不会设宴,一顿便饭,世侄女不要嫌弃才是。”
柳宛有些手足无措,看怀恩方才那急切模样,似乎不愿她来为世叔祝寿。可长辈邀请。诚恳真挚, 她若再推辞未免不像样。
且她是有点想来的。
时光飞逝,愈发紧迫,能看一眼便是一眼。
她终归做不到娘娘那般大气量。
若非身后有柳氏,她拼死拼活也要为自己争取一回。
“世叔客气, 本就该晚辈来向您祝寿,世叔不嫌晚辈叨扰才是。”
两人言语间便将事情定了下来, 徒留怀恩一人欲言又止,再也无起初方进时的沉默冷静, 或许他在柳宛面前一直是无法淡然处之的, 只不过勉力维持表面镇静罢了。
到了此时, 他却是连表面镇静都难以维持下去,这下算是体会到妹妹的心情了。可他方一张口,连半个音都未发出, 就被父亲狠狠瞪了一眼,制止他想要的话。
“世叔,时辰不早了,晚辈先行告退。”柳宛起身,她向谢蕴福身告别,眉眼低垂之前对向谢怀恩的片刻目光藏有深深眷恋。
而怀恩垂眼目光落在青砖地面上,隐匿于袖中的双手紧握成拳,正竭力维持平静,因此错过了柳宛眼中的眷恋和哀戚。
谢蕴坐于上方,将下方情形看了个一清二楚,这种爱而不得的感觉他太熟悉。
“怀恩,送送世侄女。”
柳宛眼睫轻颤了下,而后眼皮下敛,遮去眸中的期待之色。
“知非,父亲与祖父有事要谈,你替父亲送送你义母。”
这一声方出,谢蕴恨铁不成钢再度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而柳宛心仿佛有一瞬的落空,在知非牵着她往外走时,她扯着嘴角轻笑。没关系,她现下会如他愿,也不枉费他替她做的算。只是日后事成,她便自己做主一回,恢复柳宛身份,到他身边,无论生死。
待柳宛走远后,怀恩强制收回自己的目光,几步上前,压着声问:“父亲,您老实告诉我,您在生辰那日是不是有什么算?”
“我能有什么算?”谢蕴气得心脏梗了一瞬,一个两个,就没一个让他省心。
他瞪了儿子一眼仍觉不解气,又伸出脚踹了怀恩一下,没用力,只是怀恩青色袍角多了一枚脚印。
“可是,不是您今岁不办宴会,只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顿便饭即可吗?”
邀请成砚已算令人意外,毕竟双方关系如今势同水火,是怎样都不适合聚在一起吃顿便饭的。可成砚好歹是岁岁的丈夫,请他入府勉强能理解,那柳宛呢?
就算按父亲所,柳氏与谢氏交好,那父亲生辰,请的也应该是柳氏家主才是,作何请一个出阁女子?
且成砚是皇帝,柳宛是天子近臣陈轶的夫人,怀恩忧心忡忡,他总觉得这次生辰宴怕是不简单。
“父亲,您不会连我也瞒吧?”怀恩语气中带着置疑,他凑上前,继续追问,“您同儿子个实话,是不是算在生辰宴上将成砚……”
他五指并拢,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谢蕴只觉得额角青筋直跳,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磨着牙没好气道:“你老子我过生辰,图个热闹不行吗?”
他这话时一字一句仿佛是经牙齿磨碎后才吐了出来,他竭力压制想要一脚踹过去的冲动。
他不能冲动,不能儿子,怀恩这些年也不容易……
“可是您不办宴会的啊?”怀恩只觉得费解,他愈发弄不懂自己爹究竟在想什么了,既想热闹,又否决办宴会的提议,他到底想要什么?
谢蕴看着怀恩那张蠢兮兮的脸,咬了咬牙,默念三遍这是亲生的,而后一脚踹了过去。
果然,看着儿子龇牙咧嘴的表情后,他心情好了许多。
“你在教你老子做事?”谢蕴饮下一口茶水,待平复内心波动情绪后,这才冷哼着道,“无事就赶紧滚。”
怀恩被父亲驱赶,他一面觉得此事不可能如此简单,可一面又觉得父亲没理由欺瞒他,一条绳上的造反蚂蚱,有必要隐瞒吗?
待怀恩侧着头,不解走出几步后,谢蕴长叹道:“我看知非很喜欢她,就请她用顿便饭罢了。”
他知道儿子因何担心,可他所有变化皆因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出去未免太过荒诞。
事已至此,他总得确信一些事才好做决定,贸然露出自己的弱势,若对方与梦境天差地别,那便是将剑送予对手了。
怀恩脚步微顿,一颗心紧张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知非的确很喜欢她。
“儿子知道了。”
光亮通过天井斜照进前厅,谢蕴不知何时起身负手而立,他看着怀恩离开的背影,眉眼柔和,笑容欣慰。
怀恩是比他气量大些。
应该他的一双儿女皆有大气量。
若他能想开一点,明白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宣帝一道圣旨,毁了他的友情,也毁了他的爱情。
若是从未拥有,他还能够笑着远离祝福。
可一封圣旨,嫣儿成了他的妻子,所慕之人近在咫尺,与他同床共枕,生儿育女,他抑制不住自己的贪心。
罢了,再探探吧。
一家子有两个爱而不得就行了。
上一辈的恩怨没必要延续到孩子身上。
……
御书房。
殿内宽阔明亮,龙涎香自瑞兽金炉顶端的缝隙处缓缓上浮,成砚眉目沉静,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扣击着案面。
赵喜低眉顺眼安安静静守在一旁,而御案前方的陈轶正在等候旨意。
“谢蕴只单单邀请了明安?”
“确实如此,昨日臣的夫人回府半道遇上了谢氏公子,公子马车受损,臣的夫人便送他回府。而后谢蕴请她进府喝茶,临走时又邀请她去生辰宴。”
陈轶是不愿自己妻子去那样危险的场合,谁知谢蕴的什么主意?他若将造反一事选在那一日,刀剑无眼,她一弱女子,被伤着了如何是好?
可妻子似乎格外敬重谢蕴,任他唾沫尽,却丝毫不改主意。
陈轶总觉得他们夫妻之间有什么不一样了。
成砚也有此怀疑,按照谢怀恩所,谢蕴生辰是想一家人团聚,他是岁岁夫君,算是半个谢家人,可这柳宛怕与他们谢家关系有点远吧?
且柳宛又是陈轶妻子,谢蕴将造反一事选在生辰那日也不是不可能。
挟持柳宛威胁陈轶,他进谢府无疑是自投虎口。
可他的人一直在监视谢蕴父子的动向,似乎自谢蕴苏醒后,他们所有谋划动作均已停滞。
北境军队各司其职,镇守大梁边境。
与陇西、安定、并州三地联络也淡了下来。
这若是造反前的动静,是否太过安静低调了些?
处处是疑点,且岁岁不愿让他去。
这就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了。
谢蕴邀请,岁岁却毫不犹豫拒绝,这显然不符合她的立场。
若是那日起兵,眼看日子逐渐临近,北境应该有动作才是,可如今的北境风平浪静,并无任何不轨之举。岁岁又不愿让他去,更有可能是单纯不喜欢他去谢家。
按照谢蕴那话,他可是谢家的女婿。
而岁岁心中之人乃是林廷之,让他顶着谢氏女婿的名头回府,她不乐意也实属正常。
成砚支颐着沉思。
“城郊玉门铁骑如何?”
“回陛下,与往常无异。”
瞧,就是处处与往常无异,谢蕴的所作所为才更加诡异。
“朕去!”
“陛下三思!”
“陛下万万不可!”
赵喜与陈轶纷纷出声制止,他们皆觉得此举太过冒险。
可成砚目光沉静,无半分冲动:“不仅是朕去,明安郡主亦需前往。北境无任何异常,大患便去了半数,至于城郊的玉门铁骑,陈卿,是时候检验你的训练成果了。至于朕和你的夫人,自有暗卫前往保护。”
一旦谢蕴动手,谁输谁赢还未可知。
有所准备的可不止谢蕴。
成砚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角。
为了岁岁,他一定会赢。
为了岁岁,他可以饶谢蕴父子一命。
他日夜思虑的事也该尘埃落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