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妥协 你爱岁岁

A+A-

    怀恩点点头, 沉默认同。

    他嘴角微微扯平,弧度苦涩, 是啊,柳宛是个好姑娘,如今好姑娘已有了好归宿,两人本就不近的距离更是远的如同隔了千山万水。

    不过也好,父亲从此收手,岁岁尚能得一线机会,谢氏辉煌虽就此衰落黯淡, 可族人不必被牵连放逐,总归是好的。

    只是他心里空荡荡的,蓦然回首,与佳人再无可能,他只觉得怅然若失, 口中苦涩难言。

    “剩下的事交于我,你多陪陪知非那孩子。”谢蕴知怀恩郁郁难言的缘由,他无声轻叹,拍拍儿子的肩。

    再等等吧, 等解决眼下所有的事,他便去与岁岁商量商量, 看能否得一线机会。

    他差手下人去听过,柳宛与那陈轶夫妻远不如面上看着和睦, 陈家一堆子污糟事, 那般温吞的姑娘, 竟被个牙尖嘴利、蛮横无理的妇人成日苛待。

    若是柳宛此时愿意和离,自然是好的。

    两个孩子错过数年,是该让一切恢复原本的轨迹了。

    这些年来怀恩有意与柳宛拉开距离, 刻意不去看她,不去探她的近状,如今谢氏府邸又无女眷,他自然不知以为与丈夫和睦的姑娘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怀恩不抱希望,亦对知非心生愧疚,便当即决定好好补偿那个孩子。

    谢蕴将怀恩支走,前厅空荡荡,忽的寂静令谢蕴悲从中来。

    他亲自去后花园折了两枝鲜妍怒放的红梅,而后独自回了听雪堂。

    他没回内室,反而径直去了一旁的耳房,不大的一间,掩上门扉后,谢蕴眼前的光亮蓦得暗了下来,他将梅花插/进白釉玉壶花瓶,一时间,略暗的耳房仿佛有了光亮。

    花瓶置于一张赭红案台,案台上洁净无尘,上摆新鲜果子。而上方便悬了一副画像,画中女子美丽温柔,眸光似水,嘴角有淡淡的浅笑,眉目如画,与怀仪有几分相像。

    或者应该是怀仪与画中女子有几分相像。

    谢蕴看着画像上的女子目光柔和,缱绻缠绵,他凝望了许久,像是通过画像看见了他们的从前。从两无猜,青梅竹马再到夫妻,她短短的一生在他心中扎根,徒留他后半生在挂念嫉恨中度过。

    梁宣帝一意孤行,拆散了一对甜蜜恋人,让他、嫣儿、成澈不痛快一生。

    或者真正痛苦、无法解脱的是嫣儿跟成澈,他怀着隐秘的心思,期待能够日久生情,成婚后的每一日他都是快活的。

    可嫣儿不快活。

    成婚后她娴静温柔,亲手为他绣过鞋袜,照顾好一双儿女,从未提过一句成澈,也再未见那人一面,做了妻子应做的一切。

    可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就算不见,她挂念的也是成澈。

    他看着画像想了许多,而后红了眼眶,声音低沉喑哑:“嫣儿,你别怪我。”

    他真的不知道他的一意孤行会害死他们的女儿,他分明做好了所有算,可岁岁饮毒自尽的画面却一夜又一夜入他梦中。

    他不知道,他会毁了一双儿女的幸福。

    他日日嫉恨,怨天地不仁,怨造化弄人,不肯接受自己的爱而不得,可他却让自己一双儿女走上了他的旧路。

    他与梁宣帝又有何区别?

    “或者你怪我也行,嫣儿,只求我日后来寻你,你莫要躲我。我会尽全力让一切回到正轨,让咱们的儿子女儿能够幸福快乐,你等等我,等我下来与你听。”

    “你可还记得成砚?就是那个总是沉默跟在岁岁身后的臭子,他成了岁岁的夫君,很爱岁岁。人不上有多好,却肯为了岁岁妥协让步,勉勉强强让人满意。你大抵不知道,就咱们那蠢儿子,心里竟揣了个姑娘。一藏便是好几年,等我去同岁岁商量商量,便成全了这俩孩子。你若还在,定会喜欢那姑娘,性子虽温吞了些,可同你一样,温柔却不失韧性。知非很喜欢她,拉着她唤义母,胖娃娃时常抱着她手臂不撒手。”

    他记得在梦境中,他与怀恩自刎后,岁岁晚他们一步饮下毒酒,成砚心神大乱,悲痛欲绝,一时无人顾得上他们这俩叛臣的遗体。是柳宛站了出来,同成砚请旨与陈轶和离后,将他二人下葬。

    那般温吞的姑娘,难得倔了性子,放着天子近臣的夫人不做,一意孤行与他们这等叛臣扯上关系。

    虽被一虚无缥缈的梦境左右实在荒诞,可他认证过,查探过,亦试探过,各人性格与所作所为与梦境无甚差别。

    否则如何解释他不曾记得有柳宛这个姑娘,为何她竟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若再试探,怕是只有继续造反了。

    没必要用这样惨烈的一个结局去印证梦境真伪,他赌不起。

    “你再等等我,给我一机会,等怀恩与岁岁皆各自得偿所愿,幸福美满,等我看着咱们的外孙降世,我就来寻你。自你走后,我的世界百花凋敝、日月沉寂,黯淡无光,嫣儿,我是真的爱你。”

    谢蕴声音哽咽,不同于以往的沉默,絮絮叨叨至天色昏暗。

    一人一画,一倾诉一沉寂,造化弄人。

    谢蕴爱傅嫣,爱到即便她心中另有他人,爱到她就算是因那人郁郁寡欢而消亡,他仍放不下。

    他对傅嫣仍有执念,可以为爱疯魔到颠覆自己曾守护的江山,亦可放弃所有谋划只是怕日后去了地下她不肯见他。

    他最后再深深看了一眼傅嫣的画像,这才离开耳房。

    ……

    次日早朝后,成砚坐在御书房几案后,与谢蕴沉默对峙。

    他脸色有些不好,即便是这人是岁岁的父亲,又即便是昨日岁岁因被训斥一事对他格外依恋,可姑娘委屈巴巴抽泣到后半宿,成砚气得现在胸中这口郁气都无法消散。

    于是他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率先开口:“不知将军求见所谓何事?”

    他气哼哼的想,若是谢蕴此时后悔,想找补让他去岁岁面前好话,那想都不要想。

    成砚有时想法阴暗,他恨不得谢蕴父子与怀仪一刀两断,就此割离亲情,那样她身边便只剩他一人了。

    她的依靠只剩下他,那样就不会离开他。

    一辈子那样长,日久生情也不是不可能。

    他已命赵喜撤去有问题的蜡烛,又着顾院判好生为岁岁调养身体,最好是今年便生个像知非那样的胖娃娃。

    那胖娃娃应该是像他多一点,还是像岁岁多一点?最好还是像岁岁,孩子吵闹,只有看在那张与岁岁相像的脸,他才勉强可以多点耐心。

    可是……

    成砚紧抿的唇绷成一条直线,微拧着眉头,目露纠结之色,若是岁岁爱孩子胜过在乎他怎么办?尽管她现在并不爱他,但总归有机会的。可若多一个胖娃娃出来,那他岂不是又给自己找了个情敌?

    那到底是生还是不生?

    成砚想的有点远,面上一会儿挂着浅浅的笑,一会儿又露出不满的神色。

    短短时间内,成砚想了许多。

    导致他没听清谢蕴所,赵喜心中无奈叹气,借着上茶的功夫轻声提醒。

    “陛下,谢将军他想跟您谈件事。”

    成砚这才回神,听清赵喜的复述后,他看了看面色沉静的谢蕴,莫名又想到了来御书房跟他做交易的怀仪。

    回想起姑娘一副公私分明要同他做交易的模样,成砚眸光沉了沉,舌尖抵了抵牙根,这才假笑道:“哦?不知将军欲谈何事?”

    “臣今日来欲奉上兵符。”

    成砚懒散懈怠的模样陡的滞了一瞬,懒懒靠在椅背上的脊背挺得直直的,他侧头看向赵喜,眼神示意自己是否耳鸣错听。

    赵喜亦是一副不可置信的呆滞模样。

    成砚只得将目光转向谢蕴,对方目光沉静,神色正经严肃,无半分戏弄之意。

    他第一反应是对方有诈,都到了这节骨眼上,谢氏临门一脚造反,放弃兵权不就是彻底放弃?

    那早干嘛去了?

    他心中不信,面上却不动声色,正想些什么,却见谢蕴自袖中取出一泛着冷光的块状物。

    赵喜忙接过此物呈于成砚面前。

    若起初是防备不信任的态度,那待查看兵符真伪后,成砚眼中心中只剩惊愕。

    他不可置信喃喃:“为什么?”

    他从未想过有这种结果,有一天谢蕴会主动放弃。

    “臣还可提供各大世族受赇枉法、以权谋私 、枉顾皇权的罪证。”

    成砚听得心中大震、掀起惊涛骇浪,再难以维持面上平静,捏着兵符的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谢蕴知不知道他在什么?交出兵权,意味着谢氏这只蓄势待发的猛虎会被拔去爪牙,他要交出世家罪证,可他自己便是世族之首谢氏的族长?他疯了吗?

    若非心中惊骇太甚,以及形势诡异,成砚只想命太史令来瞧瞧,谢蕴不会中邪了吧?

    良久惊愕后,成砚看向谢蕴的目光带有审视,他握着兵符沉声问:“你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

    “臣明白。”

    谢蕴从始至终都很平静。

    成砚看着那道沉静目光,忽有一种被戏耍的恼怒感,谢蕴意图造反,他就得提着一颗心苦心经营谋划,难以安宁,现下谢蕴不想造反了,将兵符一扔,衬得他像上蹿下跳的猴子。

    这人就是这样蔑视皇室、蔑视天子的吗?

    “谢蕴,你想造反就造反,想收手就收手,你凭什么觉得朕会轻易罢休?”

    “你爱岁岁。”

    你想跟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