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回家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成砚更爱她。……
“你爱岁岁。”
成砚脑中一片空白, 耳边嗡鸣,仅这一句回环往复的飘荡。
他沉默不言, 良久后回神,他最大的、心翼翼藏着无法示人的秘密就这样被谢蕴揭开,就好像他的心脏忽的裸露在大亮天光下,他有些想躲。片刻惊慌后,他稳住心神,目光锐利,审视地看向谢蕴。
谢蕴是从何处得知他的心思的?
这人到底有何目的?
长久以来, 他已经习惯隐藏自己的心思,他不能,不能表露,否则他的心思会成为谢氏手中的利刃。
他会彻底失去岁岁。
成砚看向谢蕴,一瞬他想了许多, 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半晌,他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温声道:“是啊,我爱岁岁。”
吐出一个压抑许久的秘密, 成砚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看向谢蕴的目光也终于和善。
他好像能于一条昏暗道上窥见光明了。
当戒备、猜忌褪去, 成砚后知后觉差点喜极而泣。
他面上的假笑、眼底的防备、不信任尽数褪去,淡漠的神情化作真切的欣喜。
谢蕴眼尖瞧见了成砚眼尾泛红, 眸中似有点点水光。他看向这位自己向来不太认可的女婿时目露悲悯同情之色。
在梦境中, 他与怀恩如谋划那般造反, 大势已定时,他们父子齐齐挥剑自刎,可成砚却是根本没想他们死。
他们眼中步步为营、心狠手辣的狼崽子, 一早交代了陈轶不可杀他们。成砚想与岁岁相守,选择留下他们的性命,可他们却当场自刎,快到成砚根本反应不过来,便鲜血四溅,没了生息。
直至成砚发觉岁岁饮毒身亡后,青丝寸寸成雪,险些疯魔。
是以他在查证出成砚对岁岁的维护与亲近时,选择主动交出兵权。
成砚不会趁此机会将谢氏一网尽。
梦中成砚双目通红,声嘶力竭嘶吼,如同困兽般无助,显然是爱惨了岁岁。
谢蕴透过成砚看到了自己。
嫣儿过身后他亦是这般绝望,拼命留也留不住心尖儿上的人。
他主动上前拍了拍成砚的肩以示友善,不同于最初相见时的高高在上,亦不同于后来的假面相待,谢蕴此时是自心底认同成砚。
除却成砚对岁岁的深情,大抵还有一丝同病相怜的意味。
两人静默片刻,成砚情绪这才稍稍平复,诚恳问:“您可有所求?”
他其实更想问谢蕴是因何而改变主意,不过结果总归是好的,若追问之下谢蕴再度改变主意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要林浦死。”谢蕴仍旧面色沉静,可眸中却是聚了团黑雾,暮霭沉沉,涌动着浓烈的杀意。
成砚点头,对谢蕴的想法表示认同,他本就没算放过林家,只是当时谢氏造反在即,诛杀林浦异动太大,是以他选择了放任谢氏报复林氏。
林氏如今风雨飘摇,只面上看着光亮罢了,实际内里已经腐化污乱,污遭一团,那林浦不过是条落水狗罢了。
“您随意。”成砚大手一挥,当即做出回复,“若是有任何需要,直接吩咐赵喜一声便是。”
谢蕴交出兵符一举,不但是将谢氏命运放至他手中,也是默认了岁岁是他的妻子。
没道理人家又给了兵符,又让出了女儿,他还扣扣搜搜的。
成砚爽快的态度虽在谢蕴意料之中,可他仍是感到了满意。
只是他心中仍有一事不太放心,成砚后宫之中不仅有岁岁,还有一位贵妃,那位贵妃曾三番两次挑拨离间、算计岁岁。
谢蕴犹疑片刻,选择直接询问:“那林若云呢?”
在问出此话之前,他想了许多,虽在梦境之中看见成砚早早亲手解决了林若云,可具体如何还未可知,有些事总得亲自确认后才可放心。
至于岁岁最终是否愿意留在成砚身边,那就是孩子们自己的事了。
此话一出,尽管谢蕴问的平静淡然,但成砚却不敢有半分懈怠轻视,忙震声郑重承诺。
“您放心,从前种种实属无奈,此后我绝不会往岁岁眼里放一粒沙子!”
他极少这样紧张过。
岁岁在乎这个父亲,尽管姑娘昨日才无端挨了训斥,可成砚知道,这并不影响岁岁对谢蕴的重视。有了谢蕴的认同让步,他就多了几分胜算。
“如此便好。”谢蕴点点头,对成砚的反应感到满意。
眼下事已解决好,谢蕴松了口气,他忽道:“我想去看看岁岁。”
昨日他没有任何征兆的挑刺,姑娘应当委屈了许久。
该去哄哄她了。
成砚虽有些不乐意,毕竟每每怀仪与谢蕴谢怀恩发生争执不快后,她都不会抗拒他的安慰亲近,只有这时,他才能感受到两人之间不再是隔着千山万水。
可再是不情愿,谢蕴今日做了让步,让一直冗杂乱麻如死局一般的前景有了转圜的余地。成砚点点头,勉强压制住心底的不虞。
去吧,最好是哄完岁岁再踩上林廷之一脚,让姑娘明白,只有他才是她最好的归宿。
谢蕴同成砚告别后,由宫人引着去了椒房殿。
他到时,怀仪在椒房殿的花园,正坐在梅花树下的秋千上,鞋尖一点一点的,双手握着绳索,垂着头,焉哒哒的。
谢蕴眼眶酸涩,心口闷疼,他这些年执念成魔,到底做错了许多。
他先是挥手摒退宫人,制止晚枝的行礼,而后无声走至怀仪身后,轻轻推着秋千。
怀仪还未察觉到身后换了人,她鞋尖轻点,将头懒懒靠着绳索,神情恹恹。
她想了许久,仍是没想通父亲为何会训斥她言行无状,没有规矩。
爹爹不是她只需做自己即可吗?
爹爹不疼她了……
怀仪红了眼眶,清亮的茶色眸子渐渐氤氲了层水雾,她眨巴眨巴眼睛,便有大颗大颗泪珠往下掉。
谢蕴见状轻叹,停下推秋千的动作,伸手将怀仪拢入怀中,温声哄着:“别哭,伤眼。”
怀仪来不及思考身后何时换了人,只知道父亲来了,双眼一眨,两颗晶莹圆润的泪珠“啪嗒”下落。她嘴一撇,“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抽抽搭搭,好不委屈。
谢蕴忙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是爹爹的错,不该吼岁岁,我们岁岁要做世上最快乐的姑娘。”
谢蕴耐心温柔,不厌其烦温声哄着怀仪。
而怀仪哭声自最初的疾风骤雨至绵绵细雨,最终偃旗息鼓,只偶尔抽噎两下。
她的泪水泅湿了谢蕴的绛色衣袍,姑娘差不多哭够了,却抱着父亲蒙着脸不话。
还是谢蕴怕她闷着才将她拉开。
怀仪一张脸闷得绯红,泪迹斑驳,额前碎发凌乱,被泪水泅湿成了丝缕状,看着有些狼狈。
这么大个人还哭得抽抽搭搭像个孩子,怀仪后知后觉开始忸怩。
谢蕴低声轻笑,伸手揉了揉怀仪头顶的发丝,目光柔和慈爱。
“岁岁,我方才已向他上交兵符,明日还会将世家腐化罪证交于他。”
怀仪抽搭的身形顿住,瞳孔猛地放大,她想什么,结果上牙磕着下牙,好半天才不可置信挤出一句话:“为什么?”
其实她更想确认父亲方才所。
此时的怀仪就像是被敲了一记闷棍,脑中一片空白,很难去思索细节。
父亲会放弃,这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可此时的父亲神色沉静,目光坚定,无声告诉她,这并非是她幻听。
父亲不会再造反,怀仪认清这个现实后一瞬间是前所未有的茫然。
她苦心谋划,步步为营,做好了所有的安排,甚至是最坏的算。
临门一脚,结局天差地别。
也好……
她卸了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半晌,怀仪才沉默着接受了这个事实,她略一思量,不解问:“爹爹信他?”
贸然给出兵符,且将世家罪证交于他,爹爹难道不怕他过河拆桥吗?
谢蕴听出她的意思,心中顿生悲哀,为成砚,更为岁岁,爱一个人,爱到近在咫尺却无半分信任。
这些年,你过的该有多煎熬?
谢蕴看着怀仪疑惑的眸子,心中闷痛,好半晌,他避开怀仪的问,揉了揉她柔软的发丝,温声道:“若是还愿意,就给他一个机会吧。”
这世上除却他和怀恩,不会有人比成砚更爱她。
所有的罪孽皆由他一人承受,他的岁岁要平安顺遂,长乐一生。
谢蕴口中的撮合之意不言而喻,隐藏在最深处的心思猛的被揭开,怀仪潜意识地想逃避。
“爹爹,我……”
怀仪嗫嚅着嘴唇,却不知该如何下去。
什么呢?她不爱成砚?还是成砚不爱她,不该是她给他一个机会?
她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心下却对父亲的话并不认同。
短暂的喜悦过后,更大的茫然空虚涌上心头,她该何去何从?
“爹爹,我想回家。”
谢蕴一愣,没想到女儿会这样的话,不过也只是一瞬,他便笑着应允。
反正无论岁岁作何决定,他都会支持。
“好,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