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僵持 柳宛欲和离
有帝后支持, 又得郡主身份,心爱之人安康依旧, 柳宛只觉陈家宅院闷得她快要透不过气来,她再也无法忍受。
这日,她在内室慎重拟好和离书,看着米黄纸扉字字句句预示分离的话语,柳宛心中一松,那股子沉闷憋的她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也随之消散,甚至生出两分隐秘的欣喜感。
也是, 即便是泥人也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活生生的人。
陈轶近几日有些苦恼,因为他从陛下那里得知谢蕴已上交兵符,放弃谋反,他的价值因谢蕴谋反而生, 如今那人猛地放弃,他忽有一种落空之感。
且他已无理由再拒绝母亲欲将表妹与他做妾的算。
本算在谢氏父子伏诛后,他也算是立了大功,届时向陛下求一个恩典, 为表妹赐一品行良善的男子,如今看来, 怕是不行了。
念及此处,陈轶更加头疼, 妻子的冷淡, 母亲的咄咄逼人, 令他对家这个地方产生了抗拒。
方回院落,却见妻子端方坐在杌凳上,像是在等他。
“你回来了?”柳宛主动开口。
陈轶面上一喜, 妻子近月来十分冷淡,拒绝他的亲近,同他话时亦是疏离冷淡,如今忽的主动招呼,莫不是想开了?
“嗯。”陈轶点点头,放下手中带鞘宝剑,在柳宛身旁坐定,欲长谈拉近二人关系。
虽母亲与表妹那里是麻烦了些,可只要给他时间,他能够解决好一切。
陈轶迫切想些缓解二人之间僵硬氛围的话,可口一张,目光却在看见桌上那张平展开来的和离书时顿住,他脑中轰然炸开,嗡嗡作响,震得他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良久,陈轶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面色惨白如纸,笑得僵硬:“三娘,你这是何意?”
他不敢相信有朝一日柳宛会主动提及和离,陈轶声音颤抖,不愿相信这个事实。
“是母亲逼迫你的对不对?三娘,你信我,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纳月儿为妾,你是我唯一的妻……”
“是我想与你和离,同你母亲无关。”柳宛无情碎陈轶的自欺欺人。
就是当年他的一句“你会是我陈轶唯一的妻”,她才会拒了各世家公子的求亲。
那时她想着,一生那样长,若无法嫁给自己的心上人,那嫁一位眼中有她的郎君,彼此尊重爱护,相濡以沫,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可事实是她错信了人,落入了另一个深渊。
往事不堪回首,柳宛不愿再与眼前人纠缠,只求快快断个干净,她也好眼前清净一回。
“不!”陈轶忽的急声断。“三娘,你定是受了刺激,我不与你计较,今日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你先冷静冷静。”
陈轶的又急又快,声音越来越大,不知是在服自己还是在服柳宛。
可柳宛早已没了耐心,在陈家的每一日都让她觉得难熬,从前诸多忍耐,一则她若和离,父母定当不允,和离后她连个去处都没有,便索性自暴自弃,嫁给谁不是嫁呢,旁的世家公子就一定会比陈轶好吗?二则后来她需要陈轶夫人的身份帮助娘娘,要将娘娘的消息秘密通过陈轶传达给天子。
可现下她已无再忍耐的必要,帝后支持她,将宣帝时期的公主府赐了座给她,即便是柳氏容不下她,她还可以明安郡主的身份住在公主府,也不算是无处可去。而谢将军已放弃造反,她无需再留下来充当传递消息的人,亦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心上人死去,柳宛心里充满了快活,是一日都不想再耽搁下去。
她忍气吞声半生,至亲之人无一人真心在乎她,为她着想,她又何必作茧自缚,折腾自己?
“陈轶,你我之间多无益,何必再纠缠下去,还是早早签了和离书,你我一别两宽、各自欢喜的好!”柳宛冷着脸,态度坚决。
“和离?什么和离?你们要和离?”秦氏嚷嚷着闯了进来,调子扬的高高的,眉目间一派喜色。
她原估摸着时间来向儿子要个准话何时纳月儿为妾,总不能回回都拿天子有令来搪塞她,这一年接一年,女子最好的年岁也就这几年,如何耗得起?
谁成想,她还未进门便听到儿子和那个女人争执着要和离,秦氏眼睛咕噜一转,今日甭管真的还是气话,她都要将这变成真的!
“娘,您听错了!”陈轶脸色有些不好看,眼下应付妻子一人已叫他分身乏术,只一想到再来了个母亲,他便头疼欲裂。
柳宛见了秦氏,面上一喜,她知道这是个机会,是以趁陈轶还未劝走秦氏,忙坚定道:“是的,老夫人,我要与陈轶和离,烦您劝他快快签了字,莫要再白白耽搁下去!”
她的一切都已收拾好,只待陈轶签了字,她便好搬去公主府。
秦氏听了儿子的否认本还狐疑自己上了年岁,耳鸣听错了话,可柳宛的澄清让她面露喜色。
不过一听是和离,她还有些不满,这样不尊婆母、毫无孝敬之心又无容人之心的恶妇应当休弃才是,和离太便宜这个女人了。于是秦氏上吊着眉梢,得意道:“和离书是给与丈夫感情破裂的妇人,而你,三年未有所出,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无子、忤逆婆母又善妒,七出犯三,合该被休弃才是!”
陈轶头更加的疼,太阳穴鼓鼓直跳,母亲到底分不分得清轻重?三娘都提和离了,她还在这里添油加醋、煽风点火。
他沉声警告:“母亲!”
陈轶头回对母亲没了耐心,他有些心慌地看向柳宛。
柳宛面色平静,无怒气显露,只是掷地有声道:“老夫人,谁给你的胆子休弃帝后亲封的郡主?”
她这话时不怒自威,将一向嚣张跋扈的秦氏骇的一愣。
秦氏也没料到向来逆来顺受任人欺负的柳宛会出言反驳她,她不可置信愣了半晌,旋即勃然大怒骂道:“没良心的贱人!你当你这郡主之位是如何得来的?若无我儿替皇帝鞍前马后,哪有你今日的耀武扬威?耍威风耍到你婆母身上来了,老娘今日非得让你瞧瞧我的厉害!”
秦氏完高高扬起手掌,竟是要柳宛。
青儿忙上前挡住,而陈轶亦是眼疾手快拦住母亲。
陈轶制掣住秦氏双手,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蓦得没了耐心,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母亲,他分明占尽先机迎娶了心上人,却如今闹到和离的地步。
“娘!您先回去!”陈轶头疼欲裂,他需要赶紧去安抚妻子,否则这和离之事怕是板上钉钉。
“我不回去!”秦氏狠狠剜了柳宛一眼,“我今日要亲眼看着你休弃这恶妇!”
“老夫人,我敬你是长辈,不过还是劝你慎言。我乃帝后亲封的明安郡主,不是因为柳氏,更非因你的儿子,册封圣旨道有女柳氏,柔闲成性,淑敏恭顺,这便是只因本郡主是柳宛才得的郡主之位,与旁人无关。”
“老夫人还是慎言,莫要总是将你儿子的功劳挂在嘴边,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先不上京城满是世家大族,若是冲撞了哪位贵人就不好了,再者陈轶有今日功绩,全劳陛下看重,你还是收敛些,莫要哪日犯了天颜,倒牵连了你这勤恳忠心的儿子。”
秦氏呐呐,在柳宛一席绵里藏针的话语下竟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语,她惊出了一身冷汗,世家本就心眼儿多,她如此大张旗鼓的张狂,若是被有心人告到皇帝那里去,岂不是牵连了儿子?
儿子这一路爬上来有多辛苦她都看在眼里,秦氏暗暗告诫自己此后多多收敛,可一时又不愿在柳宛面前服软,便嘴硬道:“你是郡主又如何?待和离之后,上哪儿去找我儿子这般有能力的人?”
她面上俱是倨傲。
眼见态势愈发不对,陈轶好歹才将秦氏劝走。
不过有秦氏最后一句话,陈轶心中蓦得升起希冀,是啊,世家儿郎多纨绔,大多靠祖上荫蔽才得个可有可无的官职。剩下有所作为的世家公子如谢怀恩之流,自身能力出众,又出自顶级世家,又怎会看上和离后的三娘?
不是三娘不好,只是世家更是注重门第,就如谢氏,有皇后在,谢蕴又主动上交了兵符,虽再无实权,可谢氏再煊赫个几十年不成问题。
整个上京城谁人不知谢蕴对女婿要求极高,也就是天子才能令他稍稍满意,想必对儿媳的要求也只会多不会少。
是以上京城的青年才俊能与三娘般配的满满算也仅他一人而已。
虽如今内患已除,可谢蕴毕竟上了年岁,日后朝堂该是他们年轻人的朝堂,他再也不是那个人微言轻的将了。即便是从前十分瞧不上他的岳父岳母,如今见了他也要客客气气的。
三娘为何要执意和离?
“三娘,你再考虑考虑,莫要冲动,和离不是事,你同岳父岳母可有商量?我知你和离是因为月儿,你放心,我会尽快想到办法将她嫁出去。”
柳宛没理会他的安抚,只是平静道:“我要与你和离,你莫要多言,还是快快签了和离书吧。”
“三娘!”见她这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陈轶不由重了语气,她怎么就不明白他的难处和心意。
多劝无果,他也平添了恼怒:“今日我便当什么也没听见,你好好休息。”
完欲大步离开。
柳宛却不管他的粉饰太平,见他要走,她原本平静的嗓音多了怨怼:“你离开也无用,我要和离!若你迟迟不签字,我便告到帝后处!陈轶,别逼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