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 闹翻 和离,秦月来上京的真相
陈轶匆匆告退, 逃也似的往外走,步伐凌乱, 全无往日的沉着镇定,看得成砚难免唏嘘。
待陈轶快出殿门时,成砚猛地叫住他:“陈卿,平城与上京相隔甚远,你就从未想过秦月一介弱女子,是怎样来到你家府门前的吗?”
成砚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引导陈轶去查找真相,免得他与柳宛和离后, 一时受不住他那老母亲的压力,真娶这样一个心如蛇蝎的女人过门。娶妻娶贤,结错一门亲,毁坏三代人,成砚可不想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臣子毁在一女子手中。
陈轶脚步顿住, 他脸色煞白,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表妹身子柔弱,是如何从平城逃出, 又恰巧晕倒在他府门前的?
毕竟母亲只是向表妹写信道他在上京做了官,可没天子所赐府邸究竟在何处。
“多谢陛下提醒。”他回身拱手向天子道谢, 而后转身欲离开。
柳宛担心夜长梦多,不愿再与陈轶再多做纠缠, 忙道:“陈轶, 你先随我一道去公主府签了和离书吧。”
陈轶身形一颤, 眸中有痛色闪现,他哑着声道:“好。”
就这样,柳宛同陈轶拜别帝后, 往公主府去。
柳宛从始至终没多给陈轶目光,甚至是目不斜视上了马车,也未请他同乘。
陈轶只得苦笑着骑马跟在马车后,直至进了公主府。
“签吧。”柳宛将早已拟好的和离书放至陈轶面前,轻声催促。
陈轶握笔时面色犹疑,他只觉得那笔似有千斤重,令他提不起手来,他抬眼看向柳宛,期待从她眸中看到同自己一样的犹豫、不舍。
可这些通通都没有,她眼里只有期待,甚至因他迟迟未动笔而生出了不耐。
她是真心想与他和离。
陈轶心中闷痛,他已在帝后面前同意和离,此事再无转圜余地,加之他还有事要做,表妹究竟如何他要亲自去查探,便先签下字,日后他会弥补的。
他这样想,心中再是不愿不舍,仍是写下自己的名讳。
“陈轶”与“柳宛”二字并排,陈轶看得眼眶一酸,万万没想到两人的名讳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
“三娘。”陈轶推开写下名讳的和离书,祈求道,“若我能将所有事处理好,你能否再给我一次机会?”
当年求娶他是动了真心的,成婚三载以来,他亦未曾变心。
可为什么会落得如今局面呢?
“陈轶。”柳宛将和离书妥帖收好,这才放下一颗半落未落的心,“私以为破镜重圆不适合用在我们身上,从此只求勿要相见,若是相见,也勿要相识,如此才算作是好。”
柳宛差点被陈轶的话气笑,她是疯了才会同他重修旧好,难不成回去继续面对他那蛮横无理的母亲?还是面对他那两面三刀、口蜜腹剑惯会扮可怜的表妹?从前实在无法,唯有忍耐,可她如今已与父母断绝关系,没道理闹得这样大,却轻拿轻放,她疯了不成?
他若一早同意和离,亦没有后面这许多事,她亦不会生恨。
可他偏偏毫无作为还死不松手,向来好脾气的柳宛都恨不得掐死他。
如今便是看上一眼都嫌烦躁,她挥了挥手,示意青儿送客。
陈轶再是不舍,可柳宛一副不愿多交谈的模样仍刺到了他的心,只得逃也似的大步离开。
陈轶并未急着归家去找表妹对峙,而是辗转四处查探消息。
其实并不难查,有了成砚故意透露的消息,次日上午,陈轶便得知了表妹秦月到上京的来龙去脉。
他面色阴沉,怒气冲冲回了家。
无需他去找,秦氏自个儿便带着侄女找了来。
“轶儿,你同那柳宛当真和离了?”秦氏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她这固执儿子是如何想通放手的?
陈轶与柳宛和离本就闹得沸沸扬扬,昨日和离,又未刻意隐瞒,是以不出一天,上京城的权贵皆知晓天子近臣与明安郡主柳宛已和离。
“嗯。”陈轶冷冷应了声。
秦氏与秦月面上一喜,如今陈轶与柳宛和离,那秦月不但可以尽快过门,还不用做伏低,只要想到能够即将成为将军夫人,秦月眸子里便是抑制不住的得意。
“那你何时娶月儿过门?”秦氏急急问道,怕儿子不同意,她还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劝解道,“你也知道,女子最好的年岁莫过这几年,我那姐姐因为救我而死,留下月儿跟着我们,半分福没享成,还受了不少苦。如今没名没份住在府上,已是委屈,不如你们早早成亲,也好给她一个名份。”
“母亲。”陈轶重了语气,眸光像是淬着寒冰,“若非姨母救过您,若非秦月从因我们而受苦,就凭她做的这些事,我就是报官将她抓入牢狱也不为过!”
他看向秦月的目光嗖嗖放着冷箭,骇得秦月心中一跳,不安地抓着秦氏的衣袖,声唤着姨母。
秦氏不太懂儿子所,可看着侄女这副瑟缩害怕的模样,她不由添了几分怒气:“是柳宛要与你和离,你将怒气撒在月儿身上算什么事?”
“秦月,你当真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林贵妃薨后便是死无对证吗?”
陈轶随之而来的诘问令秦月忽的白了脸色,她抓着姨母的手在颤抖,怎么会?林贵妃不是已经死了吗?表哥为何会查到过去这么久的事?
“表哥,你什么呢?月儿怎么听不懂。”她的一张脸素净苍白,泪眼盈盈,看着委屈又孱弱。
秦氏看得心疼不已,忙将秦月护在身后,指着陈轶发怒道:“陈轶,你反了天不成?怎么对你妹妹话的?你今日若是不清楚,别怪你老娘同你翻脸!”
陈轶只冷笑,他就知道有母亲相护,秦月会抵死不认,幸而有赵公公提醒,他旋即向屏风处唤道:“秋玉姑娘,麻烦你了。”
正当秦氏、秦月均愣住时,自屏风后走出一清丽女子,她虽无妍丽容颜,可一举一动间皆是不出的落落大方,颇有习得各种规矩的贵族姐意味。
秋玉走出后,对秦月盈盈一笑:“秦姑娘,许久未见,近来可好?”
她的声音如魔鬼低语,骇得秦月身子直战栗,面上分明未受任何伤害,却开始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张着嘴:“秋……”
因太过惊骇,她难以吐出完整的话来。
怎么会这样?
林贵妃重病薨逝,秋玉作为贴身侍女为何不曾殉葬?
秦氏本还想斥责儿子是从何处找来的人,可秦月身上的异状太过明显,明显到秦氏亦发觉出了不对。
“一年多前,你风尘仆仆浑身狼狈晕倒在我府门前,醒来后你是你父亲继母不慈,要将你送与年过花甲的县令做妾室,你逃了出来,无处可去,只得来上京投奔我们。”
“表妹。”陈轶重了语气,面上覆有薄怒,“不如你同我与母亲,你是如何避开你继母的追寻,又是如何从遥远的平城徒步来了上京,还正好晕在我家府门前?”
在陈轶的质问下,秦月面色惨白如纸,有秋玉在,她根本没有撒谎糊弄过去的余地,可若硬要她承认,她又张不了那个口。
“我……”秦月嗫嚅了半天,在秦氏狐疑的目光下迟迟未开口。
“月儿,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秦氏急着催促。
陈轶亦跟着道:“你还不快快将事情真相道出来,枉我母亲掏心掏肺对你,你是如何报答她的?这些年,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吗?”
他不还好,一秦月便来了火气忍不住反驳道:“良心喂狗?究竟是谁良心喂狗?我的阿娘为了救你的母亲而死,我本也是有阿娘的孩子,可就是为了救姨母,我阿娘死了!父亲见阿娘已死,即刻续弦,当我这个嫡女不存在。我好歹也是商户家的姐,因为你们所谓的傲气,吃不饱穿不暖,成日还要做洒扫洗衣的活儿,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报答?若这也就罢了,我好不容易熬出头,不用再过那样的苦日子,可我那黑心爹一来寻,你们为何都不曾阻止,就将我送走?你们知道这些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你们分明有能力再养一个人,为何要将我送走?在那样的家中,我若不争,难道就要认命嫁给比我爹还年长的县官做妾室吗?是你们恩将仇报,还反倒怪罪起我来了!我才该问问,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月儿,你!”秦氏没想到向来乖巧懂事的侄女竟在心中这样想她,一时悲从中来。
她不是没想过弥补,只是她一做姨母的,怎好去跟做父亲的抢孩子?
她被侄女的质问弄得哑口无言。
“就因为你的母亲救我的母亲而死,而我们亦不曾阻拦你的父亲接你回平城,是以你在林贵妃的帮助下来了上京,顺利进入陈家后,开始挑拨离间,破坏我与三娘的关系,以此闹得陈家家宅不宁?”
陈轶不太理解表妹的恨意,姨母是自愿救母亲而死,他们也很难过,那些年他与母亲备受陈氏压迫,夹缝中生存亦是不易,日子是过的艰苦了些,可母亲对两个孩子从来都是一样的,甚至还因为月儿年纪,对她更是怜爱。姨父来接人,那是她的父亲,他们如何阻止?
“闹?我不过是略施计,是你们夫妻感情经不得考验,如何怪的我?若非你推三阻四,不肯纳我做妾,又怎会有如今的结局?且我从头至尾只求一个安稳的归宿,是你们负了我,叫我狼狈飘零,现在又假模假样做出一副被伤害的模样给谁看?”
秦月气得胸口起伏,若非他们,她的阿娘就还好好的活在世上,她就还有家。
他们毁了她的安稳幸福,如今却又来怪她目的不纯,当真是可笑!
“你知道林贵妃为何救你出平城,又为何送你来陈家吗?因为三娘与皇后交好,林贵妃眼见无法拉拢三娘,便将你送进陈家好搅得我家宅不宁,以此破坏我与三娘夫妻关系,甚至是闹大,好令天子厌弃!”
“你来陈家就是一个阴谋!是林贵妃针对三娘、针对我的一个阴谋!”
秦月面对陈轶的怒斥不为所动,是啊,贵妃希望她闹得陈家家宅不宁,可他若早早纳她做妾,让她过上金尊玉贵、养尊处优的日子,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是他自己优柔寡断,才闹得如今这样的局面。
秦氏被这样一番话气的头晕目眩,她放在心肝儿上疼的侄女憎恨她,甚至来陈家只为闹得她家宅不宁,还险些毁了儿子的前途。
“轶儿。”秦氏抹去眼泪,想为秦月求个情。
侄女纵有不对,可确实是他们亏欠她良多。
陈轶亦有此心,他虽恨表妹毁了他和三娘的姻缘,可到底姨母为救母亲而死是真,他们这些年没有照顾好她,令其受了许多苦也是真。
他抬头定定看着秦月:“过往种种便不再追究,只是秦月,我是无法再让你留在陈家。你若愿意,我便替你寻门好亲事,让你以陈家姐的身份出嫁;你若不愿,我便给你一笔钱财,从此天高地阔任你去。”
“我愿意!”秦月冲动之后便心生悔恨,如今她的依靠只有陈家,今日撕破脸皮这几年便白忙活了。
可她被表哥一激怒,便是想到什么就什么,如今话已出,难再圆。
秦月没想到表哥和姨母还愿意为她安排后路,忙急急应下,以陈家姐的身份出嫁也好,夫君身份虽低了些,可姨母表哥对她心中有愧,总会护她一二,后半生安稳最重要。
她答应后,也自觉没脸再留在此处,当即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前脚一走,秦氏还未同儿子句话。陈轶起身便觉天旋地转,而后眼前一黑,陷入昏迷。
秦氏急得忙叫着请大夫。
直到夜里,陈轶才幽幽转醒。
秦氏坐在床前直抹眼泪,哭着对儿子:“轶儿,是娘对不住你。”
若不是她一意孤行,非得让轶儿纳月儿为妾,怎会闹得如今这局面。
陈轶听着母亲的愧疚面无表情,他沉默良久,忽的抬眸,嘲讽道:“母亲,这下你该满意了,你的儿子不会再爱上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