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珩的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找过来杀她灭口了。

    她的眼睛死死盯住通往屋外的门窗，将寸离一把抽出。

    虽然她现在提不起灵力，但寸离好歹是令幽冥一众鬼怪闻风丧胆的九节灵鞭，早年君珩注入了部分灵力在里面，不是太难缠的东西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君珩这么想着，但毕竟敌暗我明，于是她还是摇动了铜铃。

    铃响的一瞬，像是某种信号般，门窗被外力“嘭”地破开，鬼魅似的黑衣人蒙着面，不要命地冲向她。

    君珩眼疾手快地挥起寸离盘住离自己最近的黑衣人，摔在后来者的身上。

    她一路从屋内到庙中，一连抵挡下多轮刀剑的攻势，转守为攻。

    这些黑衣人路数刁钻，脚步飘忽，她借着屋内冥火发出的微光，四处搜寻着黑影的位置。

    他们像蛰伏在黑夜里的狼群，伺机而动。

    君珩一个闪身，执鞭毫不犹豫地甩在扑上来的黑衣人身上，他们皮开肉绽，居然一声不吭。

    一时间，庙堂内只有武器交缠发出的声音。

    君珩一边对付着这群难缠的敌人，一边分出了些精力思考着别的东西。

    比如面前这些黑衣人难道是哑巴。

    又比如以往君子晞都会在第一时间出现，为什么这次过了这么久都不见踪影。

    不会是已经被这些黑衣人解决了吧？这倒是有些可惜了。

    这一念头刚一冒出，就被君珩按了回去。

    可惜？她怎么会这么想？

    一定是因为她还没从这个神秘的少年身上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于是君珩心中又升腾起三分不快，连带着寸离下手也更狠了些。

    屋内的冥火还在燃烧，庙堂内涌动的气流使得它忽明忽暗。

    寸离通体散发出金色的光，在君珩手中像是一条游舞着的金蛇，朝敌人吐着信子，鞭鞭致命。

    终于，黑衣人接二连三倒了下去。

    君珩扶着案台大喘了两口气，强行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使用寸离对身体是种不的损耗，还好人都已经被自己解决了。

    她踢了踢那些昏死在地的黑衣人，顺着鞭痕，君珩隐约看见他们脖颈到后背的连接处有什么印记。

    可是光线过于晦暗，君珩从屋内取了烛台，弯下腰，刚想要凑近看清楚一些。

    突然“嗤”地一声，顷刻间，这些黑衣人碎作一地银光，居然直接被灭了灵！

    这些人看样子是被下过死咒，事情败露即灭口。

    一声突兀的响动，君珩随手放在衣襟里的铜铃不慎掉出，顺着她企图去抓的指缝间落了地，一路沿着石砖滚到庙门口的门槛方才停下。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拾起了它。

    那身形君珩熟悉，她下意识脱口而出：“原来你还活着啊。”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君珩执起的烛台上，冥火忽然熄灭了。

    君珩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原来是自己糊涂了。

    若是君子晞死了，哪还有什么冥火呢。

    君子晞就这样定定地站在庙门口，手握着那个牵制着他性命的铜铃，没有要进来，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地上的银色碎片像轻羽一般随着风从敞开的庙门飘向远方，为月夜增添了一分清冷。

    君珩看向君子晞，他的侧脸一半沐浴着月色一半藏在阴影，像一尊容貌姣好的雕像，不近烟火。

    如果君珩没有看到那只猩红的眸子的话，她一定会这么觉得。

    即使君子晞熄灭了冥火，君珩还是从那明灭交错的银光中望见阴影里的那只眼睛。

    红得要滴出血来。

    君子晞此刻的模样仿佛刻进她的骨血，在王都出事后的那几年，君珩夜夜都能梦见这样凶残、嗜血的异瞳。

    她再清楚不过，那是半鬼发疯的证明。

    -

    君珩咬着唇倒退，直到脊骨撞到了案台，她霎时间像被抽干了力气，脱力地向后撑住。

    一场斗后，庙内物件摆放地七零八落，案台直抵着数尺高的石像。

    先是有“沙沙”的响声，细碎的砂石零星落在君珩手边，然后是一声石破天惊的巨响，石像四分五裂。

    石像的头颅滚落在侧，君珩仿佛溺水一般难以呼吸，那个有着祥和笑容的父王正对着她，眼前的场景逐渐变形扭曲，化成一段遥远的哀乐。

    五十年前的王都事变中，听闻王都内闯入了发狂的半鬼，君珩在长老阁的急诏下赶回，可还是晚了一步，父母族人倾数被其灭灵。

    君珩年少，适逢这样灭顶之事发生，天机楼下的熊熊烈焰让她喘不上气，她无助地掩面而泣。

    大敞的窗子外，倚坐在楼顶飞檐上的黑影撞入她的眼中。

    那边似有感知一般回过头，头顶一双雪白的角在碎片残留的银光下皎皎动人。

    那只半鬼的右眼闪动着妖冶的红光，无所谓地朝她一笑。

    君珩顿时收起了眼泪，质问道：“是你杀了他们！对不对！”她摸出腰间的铁剑，指向他。

    半鬼一个闪身来到她的身前，轻轻一弹，“铮”地一声，她的铁剑应声裂成两半。

    君珩看着那双异瞳，身上寒毛耸立，她甚至感觉，下一刻自己也会随着父王母后而去。

    然而那只半鬼却单膝跪地，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他对她一共了两句话，却成了她这辈子的梦魇。

    “王姬殿下，感谢您拯救了半鬼一族的命运，所以......这次先放过你！”

    “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来杀了你！”

    庙堂内的脚步声在缓缓逼近，君珩的神思被迫收了回来。

    她手心里混杂着砂石，握得生疼，君珩咬着牙，君子晞先前一直没出现似乎在此刻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她觉得，君子晞是来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