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新婚大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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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梳梳到尾, 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

    乌云发髻,粉云香腮, 珍珠流翠,熠熠生辉。

    卷翘的羽睫下藏着一双明亮的眼眸,却尽力将那光芒压了又压, 一段目光便是一束韵味无穷的心事。红衣似火,衬得她也如同烈火一般耀眼又明媚。

    冬香怔怔地看着坐在梳妆台前的楚辞,眼底流露出自己都难以察觉的惊艳之色。

    “楚姑娘,你……你真好看。”

    “是吗?”

    楚辞也被那直白的夸赞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侧身回头, 冲着冬香眨了眨眼,玉白的指尖扶在鎏金的发冠上, 笑容娇俏。

    被美颜暴击过的冬香顿时心服口服, 晕乎乎地继续为她整理发型,随即开始教楚辞怎么穿那件繁重精致的嫁衣。

    楚辞连连摆手:“这个你不用帮忙,我自己来。”

    可当她分不清到底哪边的扣子应该扣在哪边, 哪里的丝带应该绑在哪里时,她终于后悔自己刚才放出的大话了,她苦着脸道:“冬香,你还是帮帮我吧………”

    冬香抿了抿唇, 噗呲笑道:“好。”

    ……

    “楚姑娘,你看, 像我这样跪下来,然后‘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

    “这样吗?”

    “不对不对, 幅度不能这么大, 要典雅、克制。”

    “嘶……好, 我再来一次,这样对吗?”

    “不对,重新来。”

    “冬香啊,规矩怎么这么多啊!”

    “没办法,既然要模仿姐,就必须像一点。”

    “好,我再来一次。”

    “对,就是这样。”

    两人不知疲倦地在的卧房内行着叩拜之礼,即便是再复杂,楚辞也将那些规矩流程一一碎吞了,怎么着也要学会。

    “姐,新婚大囍啊!!”

    妆娘喜气洋洋从门外走了进来,正要给“柳姐”道喜,却发现这“柳姐”早已装扮好,正规规矩矩地坐在梳妆台前。只是,姐今日怎么还戴着红色的面纱,只露出了眼睛呢。

    “姐,你怎么没等奴婢,自己先上好妆了啊?”

    姐却不话,只微微笑了笑。旁边站着的冬香连忙塞了一个红包,放到了妆娘手中:“嬷嬷您来啦,我们姐呀,一整晚都没睡着,索性让我替她提前上好妆,就等着成亲呢!”

    妆娘也扶掌笑道:“别家的新娘子都是哭哭啼啼舍不得家里,咱家姐真是不一样呢。”

    楚辞点了点头,冬香会意道:“嬷嬷,您来看看,这簪子是选哪一只啊,我和姐商量了半天都没商量好,虽然自作主张先上妆了,可这要紧处啊,还是得嬷嬷把关。”

    妆娘拿了红包,又被这么一恭维,那刚才的埋怨都烟消云散了。她认真地翻看了一会,这才挑出一个:“要我啊,还是艳一些好,今儿是姐的大喜之日,一定不能叫别人家瞧了。”

    “嬷嬷得是。”

    楚辞安安静静地扮演着文文弱弱的柳姐,那妆娘让她戴什么,她就乖乖戴什么。就是一点,绝不开口。成大事者,节也事关重要,像妆娘这些下人,一直都是看人下菜,若不费这心思,只怕会在关键时刻使绊子。

    直到妆娘亲自为楚辞披上了那件红色的外衫时,楚辞才悄悄吐了一口气。趁着妆娘为她系绸带时,她冲着冬香悄悄眨了眨眼,吓着冬香心里连连鼓,怕的不行。

    终于收拾妥帖,冬香这才恭敬道:“妆成——”

    “新娘盖盖头。”

    原本是要拜过父母之后才能盖盖头,可楚辞和冬香商量过了,下人不了解她还好,若是被柳大人和柳夫人发现端倪可就难办了。还好眼下主管的是柳姐的继母,府里乱糟糟的,那继母也并未对这柳姐的出嫁有多么上心,这才让她俩有机可乘。

    闺房的大门终于开,冬香扶着楚辞一步一步走出院子。路两旁都是道喜的仆人,正恭恭敬敬地立在两旁看着大姐出嫁的盛况。

    “恭喜姐。”

    一走出房门后,冬香便感觉楚辞瞬间就变了一个人,就像她教导的那样,动若处子,行如弱柳扶风,端庄典雅,一步差错也没有。

    她心中叹服着,终于将楚辞引到了正厅,高堂之上,柳大人和那柳夫人早已就坐。衣着华贵,笑容和蔼,可谁又知道,这笑容背后有多少虚情假意呢?

    楚辞冷冷笑了笑,表面却恭敬跪下、叩首,轻轻道:“女儿不孝,不能再伺候父亲了,望父亲珍重,身体无忧,长命百岁。”

    柳大人一言不发,看着一身嫁衣的女儿,心中颇为感慨。十七年似水流年,曾经在他怀中那么的孩子,如今已经出落地亭亭玉立了。

    日光照射进正厅,原本的熟悉的女儿看着却是那么陌生,艳丽的红盖头之下,究竟是怎样的表情呢?

    他不禁感叹道:“真像她……”

    云娘……

    他低低叹了一口气,想起了那个早早离去的妻……昔日她也是这样一般吧,拜别金陵的父母,远道而来到了坞都。那样柔弱的人,那样羞怯,眼里永远都只有他一个人,他是那样承诺的。

    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可他又是怎么做的?

    直到她含痛离去,孤身一人在雨夜生下了怜心,他又在干什么?

    他错了,可他,怎么回头。再次醒悟时,云娘早已不在了啊……只留下呱呱坠地的怜心便撒手人寰,再也听不到他的忏悔。

    冬香这才发现,自家老爷早已泪流满面。她心中一惊,急忙低头下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可惜那柳夫人却已经看到了丈夫的失态,心中冷笑,嘴上却笑意吟吟道:“都伤感什么,高兴点,今天可是我们怜心的好日子。”

    柳大人这才幡然醒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他不动声色地抹去了眼角的清泪,也和蔼一笑:“是父亲失态了,这桩亲事选的很好,为父很满意,这些时日多亏你母亲操劳了。”罢,他拍了拍身旁柳夫人的手,“怎么还不拜你母亲?”

    柳夫人也羞怯一笑,如水的眼波掠过丈夫的脸庞,似在埋怨,又似在挑逗,看得柳大人脸上一红,动作都不自在了起来。

    “老爷得哪里话,都是妾身该做的,怜心也是我的女儿,这么多年被我照看大了,也跟亲母女一般,自然是要周全些。”她慢悠悠坐直了身子,眼神温和,等着继女来拜。

    楚辞却一动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柳大人渐渐发现不对劲,皱眉道:“怜心?快拜你母亲。”

    楚辞站在那里,却浑身发冷。她低低地笑着,为那个真正的柳怜心而不值,为那位真正的柳夫人而不值。

    怜心,看到了吗,这便是你的好父亲。

    他看不见那陈氏少主的花天酒地,胡作非为,他看不见新夫人的拈酸吃醋、冷嘲热讽,他看不见自己的置若罔闻、视若无睹,他更看不见你的少女心事、一腔愁结。

    楚辞渐渐笑出了声,她笑得花枝乱颤,那红盖头都在晃动,若不是冬香眼疾手快地扶住了,早就跌落在地了。

    柳夫人冷了神色:“你笑什么?”

    楚辞慢慢站直了身子:“让我叫一声母亲,您也配?”

    “您都做过些什么您不知道吗,多亏了您的招待,我才能嫁得如此难得的乘,龙,快,婿。”

    “当真要谢谢您啊。”

    她语气轻柔,慢悠悠的,一字一句地吐出那四个字,乘龙快婿,虽然在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柳大人猛地拍了拍桌子:“放肆!”

    柳夫人却极其警觉,扶在桌边软软哭泣道:“老爷她的嗓子,她的嗓子怎么了!”

    冬香急忙磕头道:“老爷对不住,姐因为思虑过重,这才冲撞了老爷。姐昨夜一眼都在为老爷诵经祈福,这才导致嗓子嘶哑。求老爷夫人饶了姐吧。”

    楚辞低低一笑,抓紧了冬香的手,毫不留情地转身就走。她头也不回,声音却极高:“女儿拜别父亲,女儿走了!”

    她走得干脆,留下了正厅一摊子的人仰马翻,她将那斥责声、哭泣声、埋怨声、安慰声都抛到了而后,一心只想着那个真正被忽视的柳怜心。

    怜心,原谅我的鲁莽,我顶撞你的继母,你会不会生气,亦或是好受一些?

    你无能为力的那些事,就让我来替你做吧,怜心。

    她拉着冬香,脚步极快,没一会功夫就将众人甩在了身后。那妆娘在后面追的急切,嘴里还念叨着:“姐,姐,苹果!”

    楚辞头也不回地捧起苹果,迈出了柳府大门,迈出了折磨那个少女数十年的牢狱。明晃晃的花轿早就停在了柳府大门前,门口围了无数人围观。楚辞果断翻身上去,钻进了花轿里,她扬了扬手,示意起轿。

    媒婆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位传闻中弱柳扶风的柳姐上了花轿,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扬手的气势差点让她忘了,自己才是拿捏节奏的人。

    楚辞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柳姐的继母跟白莲花一样,让她没吃饭都像吃撑了一样,反胃。

    一声刻意压低的清冷之声从轿中传来:“还不走?”

    媒婆终于反应过来,她捏了捏脸摆好表情,扬起手中的帕子,高声道:“起轿——”

    那声音尖锐响亮,传遍了整条街道。霎时间,吹锣鼓之声响起,轿夫们嘿呦一声抬起了轿子往陈府方向而去。年轻的丫鬟们眉眼弯弯地提着篮子撒着铜板,冬香规规矩矩地跟在花轿旁,一步也不离。

    柳府嫁女,柳家姐,出阁。

    趁着没人注意,一只狗突然从帘子外窜了进来,它一把扑倒在楚辞怀里,差点把偷吃苹果的楚辞吓得当场噎死、就地去世。

    契之两眼放光,轻轻嗷呜一声:可算等到你出来了,楚辞,带我走!

    作者有话:

    写得我有点emo,又真情实感了,我可怜的怜心啊,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