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男主终于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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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衿完之后,便后退了一大步,保持着女尊国男女之间应该有的距离。

    奚言周围的随从本以为秦子衿目的不纯,想上前拉住她,护着侍郎大人,但秦子衿了句话后却又自动退后了,随从们倒是抓了个空。

    奚言听完倒是沉默了好一会,才伸手屏退了周围的随从,待众人都退远些,奚言复又开口道:“你究竟是何人?”

    秦子衿瞧见奚言这态度,便知他果然知晓内情,但是奚言却没有严厉指责她,而是屏退从人,秦子衿心道此人心性果然柔善,她并非看错人。

    于是秦子衿便直接道:“在下只是这众多心有疑虑的科举学子中,敢于站出来的其中一位罢了。”

    奚言听闻帷帽动了动,想必是此时才终于抬头正视了面前的这位学子,只是声调却是没有起伏的,喜怒不外露,在国主身边多年,奚言早已养成了这副泰山崩于前眉头也不会皱上一皱的深沉性子。

    “为何是我?”

    秦子衿知晓奚言这是在问她,为何那么多官员她不找,偏偏寻上他这个没什么实权的礼部侍郎。

    “自是在下相信侍郎大人必是良善之人,不忍看学子蒙屈。”

    那位被沈卿清顶掉榜上资格的学子,此刻不就是蒙了连她自己都不知的屈么?

    “此事复杂,我会看着办,很多势力并非我能撼动,亦不是你匹夫之勇能够匹敌,你走吧,我不会告知旁人我见过你。”

    奚言这话,算是应了秦子衿,又算是没应秦子衿,很是严谨,半口不提沈家,却又句句着沈家权势滔天,他力量不足。

    但秦子衿得了奚言一个态度,便已心满意足,要知道国主身边,除了沈将军,便是这礼部侍郎奚言最得君心,且奚言并无实权,寻常行事更是谨慎,瞧着便并没有威胁,故反而不受人提防。

    听闻他若是出的提议,国主多半是认同的。

    民间的名声,也多是传国主身边两位红人,一位威严,一位柔弱,其实在百姓心中,“威严”这二字,并不算个好名声。

    太平年间,百姓要的是吃饱穿暖,真正体恤她们的好官员,而并非是杀伐果断的大将军。

    秦子衿相信自己的直觉,奚言既没明确拒绝她,便是应了她,自古以来,这种事情,求的是徐徐图之,求的是一个时机,方得以一击即破,彻底溃败。

    经过此事,秦子衿科举的目的已不仅仅是为了过上更好的日子,她要除奸佞,振兴女尊国,这个世界既已烂了,她这世的己任便是拼上毕生精力,也要将这烂了的毒瘤彻底铲去。

    秦子衿自穿到这里来,是第一次迸发出这么多激烈的情绪,兴许是她知晓科举究竟有多艰难,又兴许是她不再是孑然一身,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总之,她突然觉得自己的人生目标更为清晰了起来。

    所以,听到奚言如此,她便又朝奚言做了个揖,随之深深鞠了一躬道:“预祝侍郎大人得偿所愿,望来日在下也能出上一份力。”

    奚言的帷帽又动了动,想必是在点头,秦子衿便转身离去了,若是与他话太久,纵使奚言的随从们不会往外讲,周围的路人也会察觉到异常。

    “子衿,你与奚侍郎了什么?这么久。”

    李之遥与叶南她们瞧见秦子衿去找奚言,便留在原地没动,毕竟男女有别的礼法,她们二人寻常倒也是严格遵守的,二人只当是秦子衿有重要的事情才特此破例。

    “只是感激他乡试那日替我解围罢了,对了,我们何时回去?”

    秦子衿随口应付了几句,没谱的事情她便不喜欢先出去,免得隔墙有耳。

    “子衿,不是吧?刚考完试哎,不再游玩几日么?”

    叶南想到回去便要开始学着理家中生意,心理上一开始还是有些抗拒,只盼着能在此地多逗留一会,她好珍惜最后的闲散时光。

    “你不是已经玩过了么?再过几月,下一年三月便是会试,我跟之遥要赶着回去复习,你呢,就好好回去理生意,上学堂,别再想着贪玩。”

    秦子衿自心中激起了雄心壮志后,便觉得身上有无数的精力,她要去参加会试,她还要夺得“会元”的称号,她要一步步往上爬,待自己拥有足够的能力,她才有力量改变这一切。

    奚言今日回她的话,不也暗示了这层含义么?

    若是无意义的愤怒,便是匹夫之勇,扳不倒敌人,除了愤怒,她什么也做不了。

    那么,当敌人足够强大时,她便要比敌人更强大,只有强者,才能将这女尊朝廷背地里腌臜的一切尽数踩于脚下。

    叶南心知回去也是迟早的事情,便也没再挣扎,李之遥并不是耽于玩乐之人,既然秦子衿提议早些回去,她也没什么意见。

    那日载着她们来的车妇这几日依旧在京南省城内拉些短途的生意,所以她们回去时依旧是雇的这车妇的马车。

    因着那日她们来时便是走的道,沿途中并不拥挤。

    几乎没有车妇选择行这条道,便是知道,为了多挣些银两,也会装作不知。

    所以秦子衿她们回去依旧是选择行的那日的林间道,道路虽是不宽,仅一辆马车堪堪够行,但因着无人走这边,一路倒也算畅通无阻。

    今日天色尚有些炎热,又并非与来时那般赶时间,故不需整天疾驰,沿途中若是炎热难耐,她们几人便会行至路边的茶肆,于阴凉处喝一盏凉茶再继续赶路。

    这茶肆往往并不设在道上,所以她们想去喝茶时,便需托车妇行至官道处,虽是繁琐了些,但因着道本就快捷些,故时辰也并未耽搁。

    “听了吗?前面官道出事了……”

    当秦子衿她们寻了间茶肆正准备坐下时,却听见隔壁桌的行人正在闲聊,秦子衿便留了个耳朵,一边喝着清凉的茶水,一边听听究竟出了什么事情。

    “没听,这附近一向太平,能有什么事?”

    “我也是路过时听的,可都传开了呢。”

    “王姐莫要故弄玄虚,快与我讲讲。”

    “并非我故弄玄虚,而是实在凄惨……你可知最近京南省正乡试?”

    “……”

    秦子衿与李之遥听了个大概后,便佯装淡定放下几文钱便差着车妇赶紧上马车,回到道上赶路去。

    秦子衿她们神态看着倒也与往常无异,实则她们心中是真慌得不行,一上车便催促着车妇赶紧回到道上去,车妇自然是听雇主的,何况这几位待她不错,她虽茶还没喝完,心中倒是没有异议的,只当是她们又急着赶路了。

    之所以秦子衿与李之遥神态突变,急着离开此地,便是刚刚那几人的闲谈。

    二人仔细听完后方知,前面路上出事的竟是此次科举的学子,名次极为优异,乃是第三名,她自放榜后,便高兴过了头,逢人便告知自己乃是此次乡试京南省第三名,次年三月的会试怕是要夺个“会元”的。

    所以此次乡试,人们最闻名的不是“解元”秦子衿,而是这第三名的学子。

    只是秦子衿她们当时去得晚,这学子已然先行离开了,故并未听到她的吹嘘。

    如此这般,倒也只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些,不致使她们二人惊慌乃至害怕。

    这事情出就出在,这学子行至官道附近歇脚时,她单独一人去远处方便了一下,同行的人一直不见她回来,又急着赶路,才一同去寻她。

    谁知她竟已倒在地上,脸上苍白,细看之下居然已折了一只手,人也疯癫了,先前只是些大话,现在却是喊些不知是什么的胡话,唯一叫人听得懂的便是什么“得罪”、“不敢”、“求求”之类的只言片语。

    若是有人瞧见还好,偏她只是一人去的偏僻处,竟无一人瞧见究竟是谁下的狠手,出了这样的事情,谁还敢去赶路?

    慌忙间尚还有一位冷静些的学子去报了官,要知道此位学子话语间如此狂傲,自是有些底气的,她家在附近城也算是有名气的人家,自便是宠着长大的。

    出了这样的事情,她家又是邻近城池的,娘亲自是赶到了,直嚷着要官府给她女儿一个公道,因着是这样惨无人道的事情,好事者也有跟去官府的。

    谁知这官府竟因派了几个人去,找了几个物证后,却寻不着作案者而搁置下来了,这娘亲哪里肯依?但是官府的态度摆在这里,自是无法子,许多人都这乃是官府不作为,因着此事有些荒唐,一个传一个,最近的官道附近,便人人都在谈论此事。

    乡试第三名的学子,三月份参与会试,虽语出对“会元”势在必得,这话确是狂妄了些,但是得个贡生的名号还是颇有希望的。

    但如今出了这事,这位学子折了一只手,人又疯了,科举之路怕是就此废了。

    秦子衿与李之遥二人由她们推己,她们二人,一是“解元”,一是前几名,若是放出口风去,怕也会招人眼红。

    还好那日,她们去得晚,学子也散了差不多了,因此便无人知晓“解元”是何许人也。

    这学子疯了后,口中喊着“得罪”,人人只当她是疯言疯语,秦子衿却不认为这是疯话,这学子能得罪谁?

    自然是眼红她的人,觉得她碍眼的人。

    因着那日在“花满楼”的所闻,那位男倌仅提了句吟诗便被狠狠责罚了,也不知后续还有没有其他的花样,秦子衿便知沈卿清此人恐怕便是以践踏旁人的自尊为乐。

    而这毁掉科举的学子,握笔的手的行径,便是比杀了这位学子还难受,试问这世间有什么比我本可以得到更令人痛苦的呢?

    细想下来,这二者的行事方法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处。

    若是如此,就当此事推到沈卿清身上,尚还有些武断。

    但是官府不作为,就很耐人寻味了,哪怕寻不到作案人,也该派几个人一直查探下去,而不是就这么搁置敷衍着这位学子的家人。

    要知道,人家的谈论中,这位学子的家中在当地也是有名气的人家,不可能不识得几位官府里的官员的,便是这样的人家,官府也依旧是敷衍的态度,必是身后的人她们是得罪不起的。

    至于官府是怎么得知背后的人是哪位主子,秦子衿她们便也猜不着了,反正如今这官府的态度是准备和稀泥了事了。

    秦子衿前世读的史料中,历史上有些权倾朝野的大臣倒也有几位能嚣张到如此境地,举国上下几乎她都能作威作福,除了皇帝便是她最大。

    秦子衿没想到,在这女尊世界,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

    要知道,若是任其发展下去,最后的结果往往要么是亡国,要么便是改朝换代,横竖都不算个好结果。

    朝廷之间,王侯将相的兴亡,最终若是动荡太大,苦的都是老百姓。

    李之遥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情,这件疑虑是她告知秦子衿,刻意去引导秦子衿额外的思考的,所以方一听到此事,她心中便有一强烈的感觉告诉她,这只手撑天,不分青红皂白的架势,恐怕也与沈家有关。

    方一听到时她们二人都有些慌神,如今已经行至道,李之遥还是推开车窗,前后望了望,见没有其他人,才算放心了。

    “怎的突然要赶路?”

    叶南一向是跟着这两位的,见她们慌忙要赶路,她方才便没在路上问,而是待马车回到路上才问了出来。

    但是瞧见秦子衿与李之遥皆是一副凝重的模样,便觉得这种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的好,趁着李之遥她们开口前,又道:“算了,还是不要告诉我罢,我不想知道,我先眯一会。”

    叶南倒是睡就睡,没一会儿便响起了平稳的呼吸声,秦子衿与李之遥本就坐在一处,此刻低声讲话倒也方便:“我们去都城罢。”

    秦子衿完,不待李之遥回答,又接着道:“这件事情,没有证据,我们不好彻底断定便是她所为,但是手段十分相似。若是留在家中,地处偏僻,难保不会被下手,出差错,去了都城,反而不好下手。”

    “她这是疯了么?是要将对她有威胁的学子全都折磨到不去参加明年三月的会试么?”

    李之遥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如今的情况看来好像是这样的,因为她忽得想起,她们在另一处茶肆停留时,恍惚间好似也有人在谈论此事,但是因去的不巧,便只听了个大概,故无人深究,也无人放在心上。

    如今与此事结合起来,李之遥便想起了先前那位议论中,遭难的便是此次乡试的第四名,因为她好似听到什么“头四名”、“废了”之类的话语。

    若是一人,尚且算是得罪,光她们听闻的便有二人,这哪里还算是得罪或者是巧合呢,分明便是蓄意。

    秦子衿得有几分道理,沈卿清敢这么干,纯属是因为沈将军威风盛,手中又有兵权,到了这些地方无论用权势压哪位官员,都能压得住。

    但是到了都城,沈家便是权势再盛,国主脚下,总是不敢太过放肆的吧。

    最危险的地方或许往往最安全,李之遥想了想便点头道:“好,我回去便跟娘亲商量一番,我们择日便出发,我瞧着她只是针对学子,却还没祸及家人,留在家中她们反倒不安全。”

    这招实在太过阴毒,没伤人性命,便是寻了替罪之人,也不至于偿命,却又将被废学子的一生尽数毁了。

    因着路上遇见这样的事情,她们二人心中都有些不安心,这一路上便没寻客栈,而是寻了林间空旷处讲究歇息一晚后,便继续赶路。

    李之遥途中便已给了车妇此次的银两,比上次还要多给了些,因着这次她们没住客栈,车妇有了上次的对比难免心中腹诽,李之遥便多给了些银两,也算是收买人心。

    车妇自是喜笑颜开收了,她本来心中确实想着这次的条件比之上次竟差了许多,有些懈怠之意,如今得了银钱,便又重新起了精神。

    回到县城后,江一是第一个知道的,自秦子衿离开钱家去参加乡试后,江一便常常串门陪着钱宜玩耍,因着江一时常与秦子衿一处,钱宜对她倒也不生,没几日便熟识了。

    所以秦子衿方一踏进钱府,瞧见的便是江一正在跟钱宜“躲猫猫”,这是秦子衿先前教给钱宜玩的游戏,钱宜所有游戏中最是喜爱这个,因此便也拉着江一陪她玩了。

    “子衿,你回来地好快!快告诉我,结果如何?”

    李之遥临行前与她约了三日后出发,因此只匆匆与江一了招呼后,便差着车妇载她回宣城了。

    秦子衿先奔钱府主要一是回来与她熟识的朋友们道别,二是她尚有些细软还放在钱府,她回来收拾一番,只是没想到江一也在此处,她略愣了会便回道:“侥幸登榜,只是因为三月便是会试,也没几日了,我跟之遥便商量着索性去都城复习,到时会试时也方便些,不致来回奔走。

    都城距此地甚远,来回得月余,折腾下去时间便荒废了。”

    秦子衿没自己得了“解元”,她不想因这解元的事情传得太盛,反而跟之前的学子一般招人眼红,便索性自己“侥幸登榜”。

    而秦子衿絮絮叨叨了许多,江一巧妙抓住了重点,那便是秦子衿与李之遥要离开此地出发去都城了,她虽有些不舍,但是朋友们科举之路顺遂,需要去爬更高的楼,江一岂有阻着的道理?

    于是,秦子衿这几日便先回家中住了一日半,与娘亲与奶奶道别,且寻了个好借口,免得她们担忧,秦大娘与秦老太自是理解,子衿如今有出息,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秦子衿真的出门时,二人却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上次娘亲她爹爹的事情,欲言又止,秦子衿还没来得及问,本想着这次回来得好好询问下,现下看来只能等待个另外的时机了,毕竟娘亲瞧着也不像是轻易会松口的模样。

    秦子衿也不是拖泥带水之人,反正今后有的是机会,既然现在不方便问,她也不强求,眼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暂时也分不得心。

    剩下时间,秦子衿便与学堂时的好友们一一道别,当然师傅们自是不会忘记的。

    唯一的遗憾,便是秦子衿去还菁师傅的毛笔时,却发现学堂中已换了一位陌生的师傅,菁师傅已离开了县学。

    秦子衿与言师傅询问才知,原来菁师傅自她离开此地去京南省的那日,她便也随之离开了。

    而言师傅细之下,秦子衿方才了解到菁师傅的生平。

    原来,菁师傅并非土生土长的女尊国人,而是一位来此地游学的女子,因着她的国都,女子讲学并不受人推崇,她便不远万里来了以女性为尊的此地。

    菁师傅生得高大,在她的国都便有些突兀,但是在女尊国却是刚刚好,她一来便爱上了此地,索性便在县学中为自己寻了份讲学的差事。

    既是于此地安家,便也应入乡随俗娶个夫郎,许多人为菁师傅媒,菁师傅都没瞧上。

    但她却在一次外出时,顺手救了一柔弱男子,菁师傅不知为何却偏偏瞧上了,择日便去那男子家中提了亲。

    可惜造化弄人,这男子却是个薄命的,婚后没几年便撒手人寰,这毛笔便是菁师傅的夫郎为她亲手所制,菁师傅这些年便常常拿着睹物思人。

    言师傅与菁师傅熟识多年,旁人不知,言师傅却知,那夫郎生前的心愿便是菁师傅能够放下此地的一切,去看看她们二人当初未曾来得及欣赏的大好河山。

    菁师傅执拗了许多年,没想到却于秦子衿乡试前放下了这一切。

    原因言师傅虽不知,但她心中却是真的为多年老友高兴的。

    秦子衿听完倒是唏嘘不已,没想到菁师傅看似严肃刻板的外表下却生得一副长情的心,只是这毛笔,她是没办法还给正主了。

    她便想着放在言师傅这里,以防哪日菁师傅回来转交给她。

    “她给你自是有她的道理,你便拿着吧,日后若是有缘再见再还给她便是。”

    言师傅既已如此了,秦子衿再推辞下去也不合适,倒显得她好像不喜这物件似的,便心收下了,回去的途中甚至买了个精美的匣子装着,心收着,以便日后再还给菁师傅。

    秦子衿心想或许菁师傅是想着她能好好对待这支毛笔,所以才相当于找了个人转存一下?

    感情的事情秦子衿实在懂得不多,粗浅些的她还能谈论上几句,但这句相爱却无法相守的虐恋,却实在是触及到了她的知识盲区。

    都城路途遥远,李之遥租了辆大些的马车,本着上次雇的车妇现今已是熟人的原则,且她赶路的工夫也算是不错,便还是雇了她。

    这么远的路程,算是大单,且李之遥是付的她一来一回的银钱,雇主给的价格上也是公道,车妇忙将家中最大的那辆马车修整了一番,用来给雇主们路上使用。

    临行前,江一与叶南照旧是来送行了,放了狠话,来年她们定要将生意做到都城去,与她们二人作伴,秦子衿与李之遥皆笑着应了。

    因着路途遥远,她们二人也并非如从前那般,想回去时便能回去,因此带着的行李便就多了些,秦子衿倒也还好,她衣裳没几件,多是些书本与笔记之类的学习物件。

    李之遥东西就有些多了,主要是李大娘心疼女儿,吃的穿的用的,皆是塞了许多,生怕李之遥在都城饿着冻着,过得不舒适。

    虽然李大娘寻常并不偏疼李之遥,甚至是有些糙养着的,但是当李之遥真的要离开家中好些时日时,李大娘心中总是不舍得,关爱便体现在了行李的多少上。

    本来秦大娘也要将家中的好东西尽数拿给秦子衿的,都被秦子衿婉拒了,她喜欢轻便出行,何况路途遥远,东西带多了也不方便。

    “我了不必这许多,娘亲偏不听,得委屈子衿你与我挤一挤了。”

    “李大娘也是心疼你,无妨的,车厢内本就宽敞。”

    索性空处还有一半多,秦子衿她们坐着也并不觉得拥挤,倚着上面铺着的棉被还有些舒适,直教人昏昏欲睡。

    她们这一路皆是走的道,因着这车妇寻常也接长途的单子,所以这女尊各国的道,她基本都是熟识的,但是带不带雇主们走,便是二话了。

    也就是李之遥出手阔绰,路途中对车妇也不错,银钱上又不克扣,车妇才尽捡了近些的道赶路。

    毕竟银钱是固定的,她早日将这单送至目的地,她也能再接其他的单子,多挣些银钱。

    饶是如此,也将近走了十几日,二人才风尘仆仆地抵达都城。

    都城是女尊国的中心,国主所在之地,自是与她们的边陲城全然不同。

    一眼望去,只见都城街上秩序严明,不时有官兵正来回巡逻,城中的百姓们锦衣华服者居多,想想也是,这可是都城的中心,住着的人们,皆是非富即贵之类,寻常的老百姓是不会常到此处来的。

    像宣城这样的城市,城中都有些摊贩摆着摊位,做些本生意,是无人驱赶的,但是都城街道各处都是些建造整齐的商铺,别摊贩了,拐角处连个喝茶的地方都无,人家开着茶楼呢。

    既是来此地常住,李之遥便觉得索性今日便租间院子安顿下来,省得日后搬来搬去的麻烦,李大娘在李之遥临走前塞了她好大一包银两,所以李之遥虽是来了都城,银钱上却是充足的。

    秦子衿一直都穷,此刻也不是她矫情的时候,她便也没推脱,暂且先使着李之遥的银钱,她过几日便出去找些轻松的差事干着。

    总不好一直拿着李之遥的不是?

    都城的宅院若是不挑挑拣拣,有些近乎苛刻的要求,那在银钱充足的情况下还是很好寻的,此地租宅子的人家并不少,因着都城繁华,每年总有些外地的豪绅想要来此地住上那么一段时日。

    所以,李之遥并没费多大劲,便谈好了一处宅子,二进二出,不算大,但是她们两人住的话,足矣。

    位置嘛,不偏不倚,恰离中心有些距离,但也不至过远,周围环境也算清幽,适合她们二人寻常读书,秦子衿还去周围瞧了瞧,看看邻里都住了些什么样的人,别是不好相与的,到时候叫苦不迭。

    秦子衿状若随意逛了一圈后,发现邻里多是些朴实的人家,瞧着不太富庶但也肯定不穷那种,妇人们面相瞧着也算和蔼,秦子衿便没言语。

    李之遥与秦子衿二人合力杀了杀价,因着此时是淡季,租客并不多,这房主便没太坚持,于是李之遥便以尚还算公道的价格租了一年。

    为防这房主旺季时便反悔,秦子衿还特地从包裹中拿出笔墨纸砚,写了一份合同,要求房主签字画押后方才作罢。

    这房主虽直道她们二人好生精明,却也没旁的法子,总不能不租了罢?

    现在这个时节,遇到个长租的租客可不容易呢。

    初来乍到,秦子衿饶是再有精神,也是先修整了几日,摸清了周围的局势后方才出门,她靠着自己的一点微薄积蓄定是不够花的,便想着要赶紧在这地方寻个活计干。

    她想着简单,既然她先前可以抄书,如今便先寻些抄书的活计罢,谁知这都城读书人众多,书行掌柜的压根不缺人给她抄书,甚至这活计还得被学子们哄抢。

    秦子衿便只能作罢,本以为今日要无功而返了,却偶然见一府门面前竟有许多人在排队,细看下来,男子女子皆有,且这府上牌匾挂着“奚府”二字。

    这倒是稀奇,秦子衿便凑过去,与正排在队伍末尾的一女子道:“这府中有何事么?怎的都在此处排队?”

    这女子转头瞧见秦子衿,先是睨了她一眼,又将她上下量了一番,才语带轻蔑道:“外地来的吧?”

    秦子衿心想这么明显么,但是这女子却又转过了头去,再也不搭理她了,秦子衿有些莫名其妙,还是刚来此地的一女子好心与秦子衿道:“奚府正寻师傅呢,得是本地的,男女皆可,这可是好差事,故本地饱读诗书的女子都来了,有些学问的男子们便也来碰碰运气。”

    竟有这等事儿?

    秦子衿心想做家教,她在行啊,她也不管什么外地本地了,也在这队伍中排了下来,周围人瞧见她一个外地人还在排队,都望着她摇了摇头,只是读书人皆有些书生气,也没人出言赶她,秦子衿便装看不见般继续排着。

    这是当场便出结果的,若是寻到合适的,那后面的学子们便不需排了,直接散了即可,但是已快一天了,奚府竟还没寻着合适的人选,前面排着的学子们倒是越来越紧张,后面排着的学子则巴不得前面的学子们不合适,机会好留给自己。

    秦子衿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周围的学子们紧张万分时,她亦是十分轻松,毕竟人家了要本地的学子,她于此处排队,也是本着瞧见机会不放过的原则,不努力的事情她便轻易放弃,日后若是想起,她定是要后悔的。

    况且这奚言她是见过的,人品不错,她若是侥幸能在奚府办事,也算是为自己寻了个靠山了。

    毕竟会试地点皆是都城,她也不知沈卿清会不会注意到她与李之遥二人。

    故轮到秦子衿时,秦子衿脑中尚在思考是否要将她“解元”的身份露出来,好争取下这个差事,为她破个例,还是直接自己是“案首”呢?

    抬头一望,竟是奚言隔着帘子在考察前来应这差事的诸位,秦子衿心中便不再纠结了,而是索性大大方方道:“侍郎大人,我们又见面了。”

    奚言自与秦子衿闲聊那日起,便已记住了她,所以秦子衿这声音一出,他只反应了片刻,便出声回道:“此次奚府只招本地人,你还是请回吧,不是了不要掺和么?”

    奚言只当秦子衿还未死心,他并不希望有无谓的牺牲,所以便想着将秦子衿劝退便是。

    秦子衿确实并未死心,也不会死心,只是她已清楚现今阶段她唯有蓄精养锐才可,倒也不会做什么无勇无谋之事。

    “在下今日前来,只为应这师傅,上次在下忘了介绍,在家名唤‘秦子衿’,在下不才,侥幸于京南省乡试得了榜一‘解元’。”

    秦子衿想着这样奚言倒是会考虑一二了罢,毕竟她这个学问,除非是另一省的‘解元’,不然她都是能教的。

    况且她听闻奚府这代仅一男丁,压根无人科举。

    只是奚言听了后却不为所动,隔帘淡淡道:“儿并非要科举,你既已得了榜一,更该勤勉读书才是,不应来寻这差事。”

    恰好此时,帘后又进来一人,想必是奚言的妻主,只听她焦躁道:“竟还未寻到合适的么?”

    奚言则是不急不躁道:“妻主莫急,马上便下一位了。”

    秦子衿瞧着奚言这是要赶她走,既然奚言油盐不进,她便拿捏住这个心急的罢,遂急急出声道:“在下顶合适的,凭它什么,在下包教包会,我包票,这外间的学子们绝对没我教得好。”

    这招还是秦子衿前世毕业前夕,看的一些应聘技巧合集,有一条便是不管怎样,先自信地将自己夸赞一番再,只要你够自信,HR便可能给你下一轮的面试机会。

    秦子衿当时边看边吐槽,觉得十分不靠谱,此时脑海中却突然冒出了当时看得一些只言片语,她便不假思索了出来。

    妻主在场,奚言便没再抢在妻主前头作答,而是等着他的妻主先回答,这也是女尊国制定的礼法。

    如此,秦子衿便有了机会。

    “当真么?你,你都会些什么?”

    这位家主显然是个做事果断之人,瞧了这许多学子,她已有些厌烦了,若是一开始,她是不搭理秦子衿的,毕竟有些学子一开始也这么,细问起来,却是样样不精。

    但是现在都已过了好几个时辰了,她便也不挑挑拣拣,而是直接反问秦子衿。

    秦子衿岂是会被问住之人,她会的太多,一时半会也不明白,何况她还不知奚府寻师傅具体是要教些什么,她思索一瞬,便反问回去:“与其问在下会什么,不如直接告知在下贵府所求师傅究竟为何?在下也好对症下药,在下既敢了这话,便是有十足把握的。”

    这家主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如此狂妄之徒,一时好奇心倒是被勾了起来,她倒是要看看,这学子是否真如她所言般那样?

    奚家当年能被国主选中,自是因为奚家也算世家大族,因此家中为奚家嫡长子寻妻主,自也是门当户对的名门望族,只是因着国主庇佑,每任奚家嫡长子婚嫁后也是居住在奚府罢了,不必搬去妻主的府邸,明面上瞧着是女尊国男子独一份的例外,实际上这表示奚家嫡长子世世代代都必须为国主的统治而服务,不可能有别的任何的活法。

    因此此次家中为奚言选的妻主亦是名门之后,诗词典赋,皆是样样精通,又因着秦子衿语出狂妄,她便净挑了难处来考察秦子衿。

    秦子衿知她会故意刁难自己,但是既放出了话,又想得到这份差事,便早已提足了十二分的精神,自是不会被刁难住。

    这家主见秦子衿果然确有几分实力,便最后沉声问道:“背书方面可还擅长?有何诀窍?”

    秦子衿心想,诀窍便是她过目不忘……

    但这么答自是不行,她便斟酌了片刻答道:“在下确有些诀窍,只是还需具体看背些什么?”

    “就她了罢,让荀儿隔帘听学。”

    随即,便又吩咐道:“随安,去将门口的学子们都遣散了罢,态度好些,便寻着合适的师傅了,不必再等。”

    家主既已做了决定,奚言自是没有二话,而且这秦子衿的学问之广,他虽已猜到,却不知竟能让妻主也满意,要知道他的妻主当年也是名满都城的才女,眼光自是高过常人。

    秦子衿这才确定,她要教的便是奚家下一任嫡长子,奚荀。

    她先前倒是已经猜到,毕竟奚家也就这一位孩子,只是秦子衿不知对方多大,只想着许是比钱宜也就大上那么五六岁吧。

    因礼部侍郎的位置是不必计较年龄的,只要考核成功便可就任,故秦子衿便一直以为奚荀也就是十来岁的孩童。

    奚府极重礼法,所以秦子衿是见不到奚荀的真面目的,只能隔着帘子好奇瞧一眼。

    帘子极为厚实,也瞧不出个什么来……

    秦子衿便也不再想些有的没的,而是直接问道:“不知需在下教些什么?”

    好半晌,对面也没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一略显稚嫩的男声委屈道:“教教我背书即可,《男训》、《男诫》我虽读得懂,但不知为何,却死活背不下来,我在背书上实在是无甚么天赋……”

    随即又怯生生补了句:“若你能教我背会,我娘亲定会好好赏你的。”

    完,好似真的十分委屈般,叹了一声,只是这叹息中却带着一丝柔弱男子独有的娇嗔。

    秦子衿便当弟弟般哄着道:“那你会背多少,先与我听听?”

    秦子衿对这两本书籍,曾当作闲书随意读过,所以脑中是有印象的,并不需额外再看一遍。

    奚荀听闻,倒是乖巧地磕磕绊绊背了起来,只是效果实在感人,出了上一句,下一句便忘了,且听他所言,他已读了不下百遍,书中所讲他皆已理解了个透彻,但却还是背不下来。

    秦子衿心想,好家伙,这便是两个极端么?

    她自己是过目不忘,而面前的奚荀则是过目便忘。

    这记忆力宛如没有一般,丝毫不进脑子啊,怪不得这奚府要特地寻师傅了,怕是奚荀的娘亲也是实在带不动他,才没了法子。

    秦子衿沉思半晌,斟酌开口道:“这种情况,确实少见,待我研究研究,如何让你整本记住,你且先别急,让我想想办法……”

    几乎每个人都是这样敷衍奚荀的,他真的很努力,但就是记不住,如此一想,这委屈便就上来了,躲在帘子后面声抽泣起来。

    秦子衿:……?这便哭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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