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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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子衿略微思索,便猜到几分,试探着问道。

    赵叙白闻言,身形怔了一瞬,这细微的反应,便让秦子衿明白,她猜得不错。

    如此这般,殿试三甲,一人赵家,一人沈家。

    还有一人是她,看似中立,实则是赵家的一枚暗棋。

    如此,于朝堂时局的牵制上,便又多一层把握。

    只是,以赵丞相的性子,怕是不会跟沈家一般浑水摸鱼,掺杂水分,那么这赵叙白多半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其实,秦子衿猜得没错,作为文臣之首,赵丞相必是不可能带头做这等寒了天下读书人的事情,她只是着人将各地张贴的乡试前三名的考卷抄录了回来。

    要知道,赵丞相可是女尊国这么多年来,唯一一位“连中三元”的科举学子,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在文臣的心中有如此之重的分量。

    天下读书人也往往以她为尊。

    故这科举的学子的考卷,她只需细细看上几眼,各人究竟有多少能力,她便能估算个六七分,秦子衿也是在这许多学子中唯一得她青眼的一位,便是自己亲自教导的女儿赵叙白,比之也是要逊上一分。

    正因为瞧上了,赵丞相才差人将秦子衿里里外外全都查了个遍。

    这等事情,赵叙白却是不敢认的,若是隔墙有耳,被人污蔑参上一本还得了,如此她只能故作轻松道:“你想多了。”

    然后才步履匆忙,离开了。

    秦子衿却知道赵叙白只是在强装镇定罢了,不然她该是摇着折扇出去,而非慌忙拉开门,连扇子都忘了收。

    赵叙白却心道好险好险,娘亲果然不是一般人,瞧上的这位学子果然很是可怕,她还没几句呢,便猜到不少。

    赵叙白心想,离开都城多日,此处变化倒是颇多,也来了一些有趣的人,只那沈卿清蠢笨如常,竟还想着科举,当真是可笑。

    秦子衿自那日见了赵叙白后,便再没见过她,既然赵丞相给了她个准信,她便权当自己已然是上榜了,索性马不停蹄去接着复习功课了。

    李之遥瞧着秦子衿如此努力,自己也不好意思放松,便也陪着秦子衿一道学习,毕竟她估算着自己的能力,虽是不敌秦子衿,但是得个三百名之内,还是颇有希望的。

    于是二人便又闭门不出学了几日,时间转瞬便到了放榜那日。

    因着赵叙白那日便跟秦子衿透了个底,秦子衿今日倒是看榜以来最不紧张的一次,她与李之遥早起便坐了马车过去,因着路途近又起得早,这次倒是赶了个前排。

    这榜自然是还未放出来的,学子们也只在此处耐心等着,都城会试的学子们较之先前考试的学子们要淡定许多,也没那种全都在前排挤着,只喊着为何还没放榜之类的言语,许是考到了这种时候,胸中皆已有了几分思量罢。

    故倒是有不少学子,先在附近的茶楼品茶,榜前聚着的人倒不是很多,都城贵胄众多,看榜这日见到的却比正式考试那日要少上许多,想必是,王公贵族家的姐们多是不需自己看榜的罢。

    只是不多,并非没有。

    比如赵叙白便亲自摇着扇子来了,赵叙白似乎极为喜爱扇子,没回见她都拿着不同的扇子摇着,瞧着皆是名贵地紧。

    今日瞧见秦子衿,赵叙白倒是没主动招呼,只是装作不认识般,摇着扇子从二人面前踱了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给秦子衿她们。

    秦子衿倒是理解,赵家门第颇高,接触多了容易惹人是非。

    赵叙白此人倒是低调,没回出门,她身后也只跟着两位丫鬟,从未见她多带过人,马车也只略比秦子衿她们租的瞧着要好上那么一点点,而跟沈卿清的马车比起来,简直是贫穷版本。

    秦子衿来都城这许多日,听到的赵府的轶事倒是极少,平素在各种排场上也是比较没有存在感,听赵府坚信勤俭持家,日常用度皆以简单为主,唯一的一件趣事,便是赵府门口的台阶崩坏了好些时日,赵丞相自己粗略修缮了几次,都没请工匠来重新浇筑。

    后来有一次,听闻差点绊得沈将军要摔了一跤呢,气得沈将军当日便寻了工匠来浇灌结实了,赵丞相白得了个便宜,自是喜滋滋道了声谢。

    此事传到国主耳朵里去,国主还赞赵丞相两袖清风,为国为民呢,沈将军心中又气着吹鼻子瞪眼,却无可奈何,还只能奉承着,赞同国主的称赞。

    赵叙白此人显然也是继承了赵丞相的朴素作风,唯一的异处便是她的扇子皆是名扇,这恐怕便是她浑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了。

    其余的包括衣裳,也全是靠她通身的气度撑着,细瞧之下,却并不名贵。

    赵叙白来了没多久,放榜的官吏便来了,她几乎是掐着点来的,想必是提前知晓今日这放榜的时辰罢。

    既然榜已来了,方才周围那些淡定的学子饶是再稳重,此刻也有些不淡定了,顷刻间方才还十分空旷的榜前,此刻便密密麻麻挤满了看榜的学子,以及那些为自家主子看榜的丫鬟们。

    “哎呀,别挤我。”

    “我家姐可是刑部侍郎独女,让我先看。”

    “呸,我家姐可不比你家差,你后边去。”

    “二位,别挤,凭她是哪家的姐,也得慢慢来,这后边,还有赵丞相家的姐呢,不也没挤呢吗……”

    “哼!”

    “……”

    伴随着周围人吵吵嚷嚷的声音,秦子衿与李之遥被挤在其中倒是看清了自己的名次,李之遥这次会试得了第十名。

    而秦子衿,依旧是第一名,会元。

    若是殿试再得第一名,她便要成为女尊国第二位“连中三元”的科举学子了。

    赵叙白虽在后头,却并不着急,秦子衿倒是替她看了,赵叙白是第二名,而第三名,果然便是沈卿清。

    在都城,考试前三名的考卷自是要张贴出来的,故秦子衿此次第一次见着了沈卿清的考卷,字迹潦草,一看便知是练过,但并未用心练好的样子。

    只是,她的帖诗和文章看下来倒算是出彩,甚至有些老练,瞧着,并不像她们这个年纪能作出来的文章。

    瞧着反倒像是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江湖写出来的文章。

    赵叙白的文章倒是跟她时时摇着扇子,这风流才女的模样颇为不同,字里行间皆是对民间的深刻洞察,许是她时常于乡下呆着的缘故,倒是更能体会底层的民生疾苦了。

    既已看完,秦子衿便拉着李之遥挤了出来,既然赵叙白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她也没必要主要跟赵叙白招呼,迟早沈家的人会知道秦子衿究竟是哪位,她已在奚府做了讲学师傅,若是被沈家发现,她又跟赵家有联系,怕是会提前有麻烦。

    回去前秦子衿回头望了一眼,发现赵叙白正站在队伍后端,朝着榜上若有所思,只是并不知她在看哪篇文章,又在想些什么了。

    今日放榜一月后便是殿试,时间自是紧迫,只是学到今日,万般学问皆在心中,殿试成绩如何,还是看临场发挥。

    有些人心态不稳,见了国主便结结巴巴磕磕绊绊,自然是无法得到个好的结果,所以殿试很多时候倒是考察的是个心态问题,若是当场紧张发憷,势必会影响发挥。

    路过奚府时,秦子衿方才想起,奚荀的国主考核便在近几日了,她作为前师傅,倒是该去嘱咐几句。

    奚家主待她不薄,她也应与家主报个喜。

    虽是这些日子都没来奚府,但是门房依旧是认得秦子衿的,李之遥既然也在场,便也顺便跟着进来声招呼,故秦子衿一到门口,这门房便迎了出来:“秦师傅,好些日子没来啦?”

    “是有些日子了,家主现在何处?”

    “家主在后院与荀少爷一处呢。”

    秦子衿心想,如此倒是甚好,她省得多跑几处,便拉着李之遥一起去了奚府的后院,行至门外,秦子衿便没再上前,而是先扣了扣门道:“家主,今日放榜,子衿想着来与家主报一声。”

    如此,便给了奚荀反应的时间,待奚荀进了屋内后,奚家主才出声道:“进来罢,想着你定是上榜了,却不知多少名,还想差人去瞧瞧呢,你竟已先来了,倒是跟我想到一块去了。”

    秦子衿见状,倒是先拉着李之遥给奚家主做了个揖道:“这位是我的同窗,李之遥。”

    奚家主点了点头,便算是见过了。

    随即,秦子衿才道:“这次子衿得了第一名‘会元’,之遥得了第十名。子衿路过奚府,想着荀儿国主考核在即,便想着来报个喜,顺便再嘱咐荀儿几句。“

    “你们果然是有本事的,日后定是前途无量,殿试的要点便是不可露怯,国主最是喜爱大方磊落之人,且不可扭扭捏捏,……”

    奚家主又嘱咐了秦子衿与李之遥几句,顺便单独给她们了些国主的喜好,这本是可可不的,而家主出来,秦子衿便明白,家主定是真心希望她们能得个好成绩的。

    奚家主将注意点都了一通,才道:“荀儿在屋内,我差人取帘子来。”

    “不必了,我在屋外嘱咐几句,家主代为转达便是。”

    秦子衿只是顺路来给奚荀个定心剂,让他考核那日不必太过紧张,稳定发挥,这几日好好休息之类的,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家主代为转达也是一样的,何况女尊国屋舍隔音并不好,秦子衿虽是在屋外与家主言明,但是屋内的奚荀也依旧是能听着的。

    故秦子衿才不必取帘子,屋内的奚荀听闻师傅得了第一名,便很是替师傅高兴,又听到师傅是特地来此处嘱咐他的,奚荀便有些高兴。

    他还以为师傅这许多日不来,是将他给忘了个彻底呢,为此,奚荀还很是伤感地一边背书,一边掉了几滴眼泪。

    但是奚荀发觉自己果真是贪心的,先前觉得师傅不来,他伤心,觉得师傅若是来上几句话,哪怕他听不着也没事。

    如今师傅来了,竟真只是来嘱咐几句,连个帘子都不必放,跟他娘亲了几句便离开了,奚荀便又有些伤感了。

    这种患得患失的心态,很是折磨了他一会,只是既然师傅希望他能于这次考核通过,他定是不能让师傅失望的。

    抱着这样的心态,奚荀才好歹驱散了一丝陡升陡降的心情,转而开始忧伤地背书了。

    这几日,师傅不在,是娘亲在督促他背书,娘亲比师傅严格多了,对比之下,奚荀便更是时常想念对他很是宽容的师傅了。

    秦子衿她们自出了奚府,便往家中赶去,谁知半路,车辙竟坏了,无奈之下,她们二人只得先下车步行,方一下车,便有一丫鬟,站在身旁道:“我家姐请二位楼上话。”

    赵叙白的丫鬟秦子衿是见过的,而面前的这位丫鬟面色不善,凶神恶煞的,秦子衿心道不好,拉着李之遥欲逃,但身侧却又冒出几位其他的丫鬟,齐声道:“请。”

    秦子衿无法,抬眼瞧了下周围,并非偏僻处,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罢?

    秦子衿一边自我安慰,一边被这些人架着上楼,李之遥也想跟上去,被秦子衿按下了,虽然这些丫鬟请的是她们二位,秦子衿却知道目标只是她一人罢了。

    既然只是针对她一人,她也没必要让李之遥跟着涉险。

    行至楼上包间,果然是沈卿清坐在其中,见她上来了,才放肆笑道:“我见过你。”

    “不知沈姐押在下前来有何事?”

    秦子衿开门见山,她也没精力跟沈卿清兜圈子,语气倒也不是十分好,毕竟沈卿清这人,喜怒无常,秦子衿态度是好还是不好,沈卿清怕是都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押?我可是让她们请秦姐上来坐坐的,怎么能是押?既然来了,便坐下喝杯茶罢。”

    沈卿清倒是意外没发怒,秦子衿既已来了,便也知道自己没办法轻易全身而退,既然沈卿清让她坐下,她便走到桌前坐下了,茶,却是不敢喝的。

    沈卿清此人并不聪明,秦子衿既然坐下,她也不管什么喝不喝茶的细节了,而是直接开口道:“沈府你知道的罢?”

    “沈将军威名远扬,在下自然如雷贯耳。”

    “殿试上,你名次需得在我之后。”

    沈卿清继续喝着茶道,这里的茶哪怕是最贵的那壶,沈卿清也是喝不惯的,现下她喝的茶叶,都是丫鬟们自带的。

    秦子衿心中好笑,沈卿清居然这么明目张胆了出来,可见她违背律法之事真是没少干,却一件也没得到惩罚,不然怎么如此嚣张呢?

    瞧见秦子衿久久不答,沈卿清又慢悠悠道:“好处自是不会少了你的,你故意答偏,日后为官,娘亲会提携你的,我娘亲的一句话,可比你得个‘状元’,再慢慢往上爬,来得容易多了。这笔交易,你是不亏的。”

    “若我不应呢?”

    “嗯?不应嘛,你应当不会不应的罢,毕竟得罪了我沈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你可别指望奚府会保你,她们自个都自顾不暇呢,哪里顾得上你?”

    沈卿清威胁的话了一堆,然后才窃笑道:“你在奚府这许多日,可曾见了奚荀一面?”

    秦子衿厌恶沈卿清将奚荀当作外间那些,可以随意玩弄般的男子的语气,便没好气回道:“奚府礼法严明,在下授课皆是隔着厚厚的隔帘,沈姐是瞧见的,自是不可能瞧见。”

    “呵,什么礼法严明,那是没落到我的手上,我呀,保管□□得他撕了那层伪装,能讨人欢心的男子才是极佳,他那样的便是浪费。”

    沈卿清得肆意,丝毫不管秦子衿陡然沉下来的脸色。

    奚荀如白纸般纯粹,不是给沈卿清这么在言语间糟践的。

    秦子衿听得火大,陡然推开了面前的茶道:“沈姐的提议我会考虑,在下先告辞了,另外,奚荀此人并非如沈姐所言那般轻贱,望沈姐言语间注意些,若是国主听到了,定是不喜沈姐这样的言论。”

    想要让沈卿清收敛点,也唯有拿国主压着了。

    “哦?你也瞧上奚荀了?这么维护他?啧啧啧,可惜了,我们成亲那日定会请你来瞧瞧的。

    不过嘛,就凭你,还不配拿国主来压我,你就不怕走不出这道门么?“

    沈卿清看似答得平静,实则已经氤氲着怒气了,毕竟她很是讨厌自己的东西被别人觊觎,她向来很是讨厌与别人用着同样款式的物件。

    便是瞧上同样的男子,她也不喜。

    瞧上奚荀?

    秦子衿心想,怎么可能?

    她不过是想到奚荀总是哭鼻子,性子又软,看不惯沈卿清这般诋毁她的学生罢了。

    她可没这些成家立业的心思。

    嗯,应当是没有的。

    如此想了一通,她心下便已豁然,对着沈卿清道:“此为闹市口,若是沈姐想让我走不出这扇门,必是选择偏僻之处,所以在下想必性命是能保全的。何况,在下是回府取个物件,与奚家主言明了,过片刻便回奚府,在下若迟迟未归,想必家主也不会坐视不管,殿试前夕,沈姐也不想自己惹上麻烦罢?”

    这话倒是秦子衿胡诌的,她本来就是要回家的,只是沈卿清听了这话却不得不思量了,她先前虽奚府保不了秦子衿,也不过是讹她,若是真想保,奚府还是能保全的。

    故沈卿清倒是没再言语,秦子衿推开门便下去了,她走得飞快,拉过李之遥便重新租了辆车,往家中赶去。

    沈卿清的丫鬟瞧见秦子衿下来了,便也没拦着了,毕竟她们也默认是自家姐让人家下来的。

    因着这件意外之事,秦子衿她们自回去后便没出过门,只在殿试那日,才租了辆马车,往宫里赶去。

    此次会试共选出了三百贡生,为国主亲自考核,考核的顺序是从后往前,每十人一组,所以秦子衿她们便成了考核的最后一组。

    因着是在国主的宫殿外候着,大家也不敢随意走动,皆是躬身站着,只等着叫到自己,除非是方便之类的情急之事,才可通融一二,离开此地片刻。

    有些考生这辈子哪里想到还能见到国主啊,想着一会儿便要在国主面前答题,便紧张地双手直抖,而有些则是紧张地时而便要去方便。

    这样紧张的情绪,倒是渲染了不少周围的考生,惹得在场频频有考生请示着要去方便,眼瞧着场面略有些混乱,秦子衿无意间感觉自己被撞了一下,好像是急着去方便的哪位学子撞到了她,秦子衿便拍了拍衣襟,也没在意。

    她们那组是本次会试的前十名,心态皆是与后面的学子们不同,大家皆是躬身立着,并未有过多的窃窃私语,连身旁看着的官员都满意地微微点头。

    毕竟,这里面,可是有两位得罪不起的人物,所以官员们对她们这组的关注也比旁组要多上许多。

    先前进去的有些学子,自出殿后脸上的神态便能猜想到她们发挥地如何,神采飞扬的便是不错的,甚至是得了国主夸赞的,垂头丧脑乃至痛哭流涕的,便是发挥失常的,或许是得了国主斥责的。

    最夸张的是一位学子,竟是由宫人抬出来的,此人竟然当殿吓晕了。

    见此情况,倒是让那些心态不稳的学子们更为紧张了些。

    秦子衿她们进去前,沈卿清特地走在秦子衿身侧提醒道:“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秦子衿则拍了拍沈卿清的肩道:“记着呢。”

    沈卿清嫌恶地将肩膀拍了拍,她可不觉得秦子衿有跟她勾肩搭背的资格,却也在心中嘀咕,明明那日秦子衿还是那副屈辱的模样,怎的今日便如此配合了?

    难道是这许多天想通了?

    沈卿清想想也是,从来便没有人能对抗她们沈府的权势的,配合的自然好,不配合的便让她们从眼前消失就是。

    女尊国国主姓林,瞧着面相倒是和蔼,但是常年身居高位,倒是自带威势,国主倒也不需做出那副惹人害怕的严肃模样,便足够让众人敬畏。

    瞧见她们几位进来,便道:“我瞧着叙白跟卿清也在这组,便先考察你们俩罢。”

    赵叙白今日收起了那副风流的模样,也未带折扇,而是穿着一身玄墨色衣衫,趁得她今日瞧着倒是沉稳了许多。

    沈卿清身上依旧是上好的料子,只是在国主面前,她身上寻常坠着的那些名贵物件倒是少了许多,只留了国主赏赐的一枚玉佩戴着,沈卿清想必是没这巧思来讨好国主的,想必这是沈将军的手笔。

    见着国主,便是沈卿清这么张扬的人,也是收敛了心神,装作一副耐心听题的模样来。

    此次考察是国主的贴身宫女将这许多考题,随意拿出一张递给国主,因着考察的人众多,国主也不可能当场便想出三百个考题出来,自是有人提前写好,留着国主到时念出来的。

    此次考试,亦有几名考官于殿旁监督着,顺便替国主记录与整理她与学子的对话,方便为国主给考核结果时起一个提示作用。

    礼部侍郎虽是无权,却是时常戴着帷帽伺候在国主身侧的,秦子衿一眼便瞧见了奚荀,如此看来他的考核已经成功了,秦子衿心中为他高兴。

    自那日偶然瞧见一眼后,秦子衿便分得清戴着帷帽的究竟是奚言还是奚荀了。

    奚荀也是一眼便瞧见了殿中规矩立着的师傅,如今她虽已不是他的师傅,奚荀却还不习惯用其他的称呼,便还是在心中将她称作师傅。

    一月未见,师傅学习想必很是辛苦,瞧着倒是比从前他瞧见那次要消瘦许多,奚荀心想。

    也不知师傅是否忘记了他,奚荀从便知,他生得好看,在女尊国任何男子面前,他都是不逊色的,这点娘亲从便时常告诉他。

    所以,自那日他戴着帷帽瞧见了师傅模糊的身影,他便心中一动,原来对她和善的师傅,气度竟是如此不凡。

    后来,趁着娘亲不在,他偷偷掀开帷帽瞧了一眼,谁知,师傅竟也瞧着了他,他羞得又慌忙将帷帽放下了。

    也幸好那时,他正哭得伤心,师傅倒是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意图。

    不然,他一个男子,巴巴地掀起帷帽来,偷着瞧女子成什么体统,若是叫娘亲知晓了,非得对他用家法不可。

    他这么多年恪守的礼法,在那种心情下,竟都没了效用,他偏就是想要瞧一眼,然后记在心里。

    后来,他又想,娘亲他生得好看,那师傅瞧见了他,想必日后也不会忘了他罢,他也不只是会哭鼻子呢。

    秦子衿哪里知道,她以为的无意,却是奚荀的有意为之呢。

    再这殿上,听闻国主的问话,赵叙白和沈卿清,皆是恭敬等着国主的问题。

    国主考这二人的,竟是同一题,这倒是稀奇,想必国主也想知道这文官与武官家的女儿,到底哪个更甚一筹吧。

    赵叙白沉吟了一会,便先答了,国主喜欢考察民生题目,赵叙白很是有经验,她这些年皆是呆在乡间颇多,一番话,引经据典,却是将民间百姓的疾苦道了出来,再针砭时弊,提出解决方案。

    得了国主一句“不错,当真是虎母无犬女”的称赞。

    沈卿清待赵叙白答完后,便也迫不及待答了,依旧跟上次张贴出来的考卷上是一个风格的文章,秦子衿仔细听着,却发现有句话有些奇怪,略一沉吟,方才想到这沈卿清是错了一个字。

    若是自己想出来的答案,怎会错字呢,这足以证明,这篇文章,并非是沈卿清自己所作。

    这王宫里,也有沈家安排的人。

    只是这等细节,国主并没有注意到,只赞道“你们二人竟都如此优秀,我竟不知该偏着谁了。”

    赵叙白与沈卿清皆是作揖连道“不敢。”

    “秦子衿是哪位学子?”

    既然考察二三名,国主便索性将第一名也给考察了,秦子衿忙出列候着。

    国主依旧是拿了随身宫女的题目,当场问秦子衿,照旧是一些治国之道,毕竟前三名日后必是女尊国日后要培养的人才,国主也需要考察这几人是否有治国的才能,是不是只会死读书之人。

    因为,殿试的题目皆是随心所欲,而不是从古籍上摘抄一句下来请你当场作赋,国主选的都是些治国与民生方面的问题,有些古籍上更是没有,全是考察的考试之人是否能应变,胸中是否有这方面的思量与抱负。

    若是死读书侥幸过关的,是得不到国主一句好的。

    秦子衿先前得了奚家主的嘱咐,知晓国主于官员上的喜好,答题时便注意了许多,她本身的答案已是不俗,再得了奚家主的提点,更是得了国主的青眼。

    国主听闻,一连赞了三个“好”字。

    一旁的沈卿清自秦子衿答题开始就注意着她,她本以为秦子衿是个识时务的,没想到她竟压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沈卿清便对着面前监督的考官使了个眼色,还好娘亲想得周到,也备了若是秦子衿不配合该如何的方案。

    待其他人都答完后,国主正准备挥手让她们都出去,她也好与考官们商量一番如何抉择。

    谁知,当殿的一名考官却跪了下来喊道:“国主,臣发觉有人舞弊,国主明察。”

    国主一听,当即沉了面色,问道:“谁?”

    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她的眼前耍花样。

    “此乃‘会元’,秦子衿,臣瞧见她身上私揣了物件,臣至现在才秉明,也是怕污蔑了她,却于刚刚,臣亲眼瞧见,她将那物件藏在了腰间。”

    此人得言辞恳切,好似秦子衿真的作弊了般,这是国主亲自挑的人,国主自是信任她甚于今日才见一面的秦子衿。

    当即,国主便怒道:“拿下!搜身!”

    奚荀见状,心中着急,但他知道,若是此时他急急出声,为师傅分辨,反而引国主怀疑,反而是害了师傅。

    奚荀在国主身边这些日子,早已不像先前在府中那般自由,想到什么便什么,他如今得谨言慎语,心中思虑三遍方能出口。

    还好这些,奚荀都学得不错。

    赵叙白瞧了秦子衿一眼,便回了头,是寻常人方一得知,瞧一眼的好奇样子,并不惹人起疑。

    而那几名宫人对秦子衿粗鲁地搜遍了全身,什么都没搜到,于是她们又搜了一遍,还是什么都没有搜到,那为首的宫人才道:“回国主,没有。”

    秦子衿理理自己被弄乱的衣襟,对着国主行礼道:“子衿乃真才实学,考官若是不信,国主到时可随意出题,对我们几人重新考核,子衿并无可怕的。”

    秦子衿故意没对她重新考核,而是对在场的所有人,沈卿清听见这话,强咬着牙关,不让自己露了怯。

    那考官见实在搜不出来什么,又怕国主当场重新考核,便急忙道:“许是老臣老眼昏花瞧错了,老臣请国主责罚——”

    语气是凄惨,罢,还磕了几个响头,砰砰响,毕竟此举若是严论起来,可以治个“欺君之罪”了。

    一旁的奚荀此刻倒是斟酌着开口了,寻常这种场合奚荀都是不言语不掺和的,多多错,礼部侍郎并不是树敌的职位。

    只是,今日有人污蔑他的师傅,他定是忍不了的:“国主,臣建议将这几人都搜查一遍,方显出您的英明,然后国主再对她们重新考核,切不可将这欺瞒之人放了,若是这位学子撒谎,国主也好当场治住她。”

    奚荀这话得不偏不倚,甚至话语间带了几丝气愤,好似是真讨厌有学子在这国主面前弄虚作假一般,因着奚荀时常是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若是他出口的话,便常常是替国主考虑,故国主也不疑心他的话里是否藏了私心,而是略思索了片刻,便同意照着奚荀的建议照办。

    秦子衿便知,奚荀在国主身边时日虽是不长,却已是得了国主的信任。

    那位考官倒是依旧跪在地上,国主不发话,她也不敢起身。

    几位搜身的宫人将在场剩余的九位学子都搜了个遍,待搜到沈卿清时,却是从她身上摸出了两张字条,为首的宫人吓得紧,若是她们主动了,沈将军以后岂会饶了她们?

    赵叙白便替这宫人出了口:“卿清,你身上怎的有这物件?先前没搜身么?”

    沈卿清先是吓得面色发白,明明一张是她差人放到秦子衿身上去的,怎会现在在她身上搜出来,而她只放了一张,只多出的一张是怎么回事?

    到底是谁敢算计她?

    赵叙白这话更是将她往死路上推,沈卿清进来前可不就没官员敢搜身么,不然她是怎么带了字条进来塞到秦子衿身上去的呢?

    若是在别处,她使这种特权,倒是无碍,但是国主面前,被人当众拆穿她在王宫殿试这么严肃的场合,竟也不需搜身,国主便要思量是沈将军在这王宫都安排进了自己的人还是她给沈家的权力太盛了呢?

    沈卿清先是狠狠瞪了赵叙白一眼,才软了身子跪下求饶:“国主息怒啊,卿清是被人冤枉的,定是那秦子衿与赵叙白害我,沈家对国主的忠心日月可鉴,卿清怎敢欺瞒国主?”

    国主脸色虽已变了一丝,只是旁人瞧不出罢了,但是沈卿清搬出了自己的娘亲沈将军,国主便想着沈将军这些年来确实是尽职尽责,虽是权力大了些,对她却很是忠心,国主便不免想着是否要对沈卿清从轻处置。

    赵叙白可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朝国主拱手道:“还请国主对我们十人重新考核,叙白愿第一位接受考核自证清白。”

    她知道国主对沈将军是有些君臣情谊的,若是不趁此时拔了沈将军的心头之爱,到时沈卿清从轻处置了,到时便极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毕竟沈卿清蠢笨,沈将军却极是精明,若是她在,沈卿清便很容易化险为夷,沈将军这些年为沈卿清收拾了多少烂摊子,怕是已然数不清了。

    沈卿清恨得牙痒痒,却不敢发作。

    奚荀便也于此时拱了把火,反正他心中也是恨惨了沈卿清,今日将她彻底趴下,便没人能越过娘亲去左右他的婚嫁之事了。

    其他几人自是没有问题,毕竟谁敢在这种事情上作假呢?

    沈卿清自懂事起人生便是顺风顺水,凭她惹了多大的祸,总有人替她摆平,只要摆出娘亲,无论谁都不敢惹她不高兴。

    她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

    被搜出字条时,她在惊慌过后早已是吓得六神无主了,如今却又要重新考核,国主询问之后,她哭哭啼啼不知所云了半天,终于崩溃道:“国主饶命,卿清被人污蔑,请国主明察。”

    国主心里跟明镜似的,哪里是污蔑?

    便是吓着了,在场谁人没被吓着?

    就那秦子衿,还是第一个被搜身的呢,要吓着,她没被吓着么?

    可是她依旧答得与先前一般无二,水平并没减少半分。

    可是沈卿清呢,她胡乱背了几句古籍,还是背得前言不搭后语,更别完整答题了,这跟她先前答题的时候,可是差上太多了。

    这样的水平,到底是怎么一路走至殿试的?

    且听闻,她还时常是榜一榜二的成绩呢,国主不忍深想,光是想了这些,她便觉得自己当真是养了头不知满足的豺狼。

    在不知不觉中,这头狼竟将爪子伸到了她的女尊国各处。

    沈将军爱女心切,人人皆知,国主还曾调侃过此事,但是国主竟没想到,沈将军那样为国着想的人,竟能为了爱女作出这等事情来。

    是的,国主心中依旧是对沈将军存了几分情面,他只当沈将军是一时为了爱女做了逾矩之事,彻底压,拔了她的爪牙,沈将军这头狼,自然能重新做回乖顺的狗。

    国主想着,自己确实许久没有压过沈将军了,这才引得她胆大包天,替爱女作出这等无法无天之事,于是她便厉声下令:“押下去,入大牢,奚爱卿监督刑部彻查此事,凡是涉事之人,全都入大牢,听候发落。”

    伴着沈卿清的哭喊声,外间宫女慌忙进来道,“国主,沈将军请求觐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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