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沈卿清刚被拖下去,沈将军就马不停蹄赶来了,显然是在这出的事情早已传到了沈将军耳朵里。
“看来孤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沈爱卿的慧眼啊。”
国主坐在王座上,慢悠悠道,虽是开玩笑似的语气,在场的几人听着却皆有些胆颤,高位者的威压有时就是这么不露声色却又无法让人忽视。
沈将军也是爱女心切,一时情急,听着有人汇报事情败露,她便火急火燎赶了过来,谁知还是没赶上,竟还让国主起了疑心。
寻常这样的低级错误他是不会犯的,今日纯属是事发突然,她来不及多加思考。
毕竟这些事情,都是计划好的,寻常也并没有错漏处,怎么最后关头却出了问题呢?
沈将军在路上一直思考着问题到底出在何处?
却忘了思考,事情一出,她便急急赶来,此举到底合不合适?会不会让国主疑心在她身边安排了沈家的人?
国主今日显然是有些气着了,在这么多学子和官员的面前,一点面子都没给沈将军留着。
沈将军心知此时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国主愿意捧着你的时候你傲些没关系,可若是你的权势让国主感到了威胁,那你除了跪地拜服也没有旁的办法。
于是,沈将军颤颤巍巍摘下了头顶的官帽,随即整个人跪在地上边哭边道:“老臣有罪,爱女心切,求国主看在老臣为国鞠躬尽瘁多年的份上,给卿清一条活路,老臣愿解甲归田,带着卿清离开都城,永不再回。”
这是沈将军的老套路了,国主用她用惯了,又有些君臣情谊,心中就算是再怒,她没回只要解了官帽,哭上那么一哭,国主总会心软几分,不会让她真的退位让贤,邻国时常来犯,若是沈将军解甲归田,举国上下是寻不出第二位在军中有威望的将军来的。
这也是国主能容着沈将军一二的原因,毕竟沈将军带兵多年,现今几乎能用的武将,都以沈将军为尊,国主是不可能真的同意沈将军告老还乡的。
于是,见沈将军又是这一招,国主今日心中属实有些烦躁,便冷冷道:“沈卿清的事情自会有奚爱卿协助刑部查明,既然沈将军为国劳累了,便回家歇着等着消息罢,这几日的早朝便不用来了。”
国主倒也不亲切称呼为“卿清”了,而是索性直呼其名,只不过解甲归田,国主暂时是不允许的,压几下还是照样得为国尽忠。
沈将军听闻愣住了,她本以为国主会看在她的面子上给她几分薄面,至少能轻罚卿清,结果却让自己被国主变相关了禁闭。
其实,这都得怪她自己弄巧成拙,若非她这一出事便赶来的速度,国主兴许还没这么生气。
她这么一弄,国主便明白自己身边的人需要重新洗牌了,这沈爱卿胆大包天,居然敢把手伸到了她的身边来。
秦子衿和赵叙白先前本还担心国主会不会看在沈将军的面子上从轻发落,结果她倒是自己露了馅,倒是省去了她们的担忧。
这组人由于沈卿清造成的这段插曲,考核的时间便长了些,待全部重新考核完毕后,大家便都一起回到殿外等候通知。
女尊国殿试的成绩是当场公布的,分为三个等级,第一甲三名,分别是状元、榜眼和探花,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若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若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三人直接进翰林院,二三甲中挑选精英担任庶吉士,职责大都为国主讲经,起草诏书,在女尊国,只要是进士就可以成为候补官员,寒门子弟便彻底算是翻了身了。(注1)
因此,考核后的学子们都在殿外等着,第一甲显然许多人都自知没希望,许多人便往往将希望寄托在了第二甲和第三甲身上。
秦子衿她们也是紧张等着,只是她们紧张的是是否能入了国主的青眼,进了第一甲的行列中去,因着众人心情都十分紧张,时间便感觉流逝地格外地慢,众人也不知自己于殿外站了多久,才等来了宣读国主旨意的宫人。
“恭喜啊子衿,‘连中三元’,今日我便修书一封,将这好消息告诉江一她们。”
李之遥听闻宣读结果后,便笑着与秦子衿道喜。
现在这情况,大家都是高兴的时候,宫人们宣读完便回宫待命去了,不在此地呆着影响兴高采烈的进士们。
如今,在场的学子,都成了有身份的人了。
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在场喜极而泣者亦有之。
榜眼依旧是赵叙白,没什么悬念。
沈卿清成绩作废,探花便成了另一位她们都未曾见过的外地女子,李之遥位于第二甲,赐进士出身,又被选为了庶吉士,到时会与她们一同入翰林院。
翰林院主要负责修撰史书,起草诏书,为王室成员侍读等工作,听着好似是不太重要的事情,但是却是女尊国极为重要的官员储备中心,状元、榜眼、探花进入翰林院后虽然皆是从事一些文书性质的工作,但是这却能极大地锻炼她们的从政能力,比如翰林编修上一任国主的实录时,便能切实了解上一任国主在位期间的从政实情,而帮助国主起草诏书,也能帮助她们了解政事,熟悉政务,从而更加熟悉国家事务。(注2)
经过在翰林院的培养,日后走出去的官员大都是前途无量之辈。
要知道,若是没有任何的培养,这些读书人便直接去做了某一处的官员,若是没有治理的经验,光靠纸上谈兵,对于当地的百姓来,或许并不是一件好事。
所以,先入翰林培养几年,便是科举这些年来不成文的规定,便是赵丞相,当初也是从翰林院走出去的官员之一。
赵叙白得了结果,尚还算满意,得个榜眼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可惜,却没得了状元,不然赵府两位状元,该是多高的荣耀啊。
既然无缘,便按过不提。
接下来,便是每年科举最为精彩的“跨马游街”了,一甲三人插花披红,秦子衿作为状元用的是银簪花,其余人用的是彩花,由宫内的鼓乐仪仗簇拥出宫殿正门,其余的二甲和三甲则由东门与西门出宫。(注3)
秦子衿还是头一回这么高调,倒是有些不适应,只是这是喜事,倒也没什么扭捏的,她便大大方方跨上了马。
赵叙白自然是很适应这样的场合的,她本就生得风流,浑然没有秦子衿的那副不自在。
探花那位女子,她们还不知她唤作什么,只是此人比之女尊各地的女子好似都要健壮一些,想必日常便时时锻炼,秦子衿瞧着她似乎是骑马的好手,马儿在她的身下也是颇为听话,与都城本地的女子倒是有几分不同。
按照秦子衿前世看到的科举的习俗,第二日还有国主赐宴,只是这里好像却没这许多规矩,跨马游街之后便是休息一月,次月于宫殿正门前领朝冠、朝衣、带、靴等物,当日谢恩后第二日便立即入翰林,开始正式的为官生涯。
女尊国在这方面的繁文缛节并没有那么的多,秦子衿为状元,授的是从六品之职,而赵叙白和另一位探花则授的是正七品之职,而李之遥这样的庶吉士,是没有品级的,俸禄与七品一致,三年后于会试前进行考核,若是成绩优异便可正式成为翰林了,其他的则被分派出去,总之,是有官做了。
于是,秦子衿在“跨马游街”之后,便决定跟李之遥回乡里一趟,毕竟现在沈卿清与沈将军都自顾不暇,她们现在回去一趟想必也没什么问题。
李之遥自然是同意的,来了都城这么久,李大娘来信都来了好几回,甚至还要出发在都城看望她,被李之遥给挡了下来。
如今,她回去让娘亲看看,娘亲也好放心。
先前雇的车妇早已回了乡里,李之遥她们便就近寻了个愿意走长途的车妇,秦子衿在奚府也攒了些银子,这次便跟李之遥的车费是一人一半的形式,李之遥知她性子,银钱方面向来是不与她推托的。
因着只一月时间,二人便多出了些银子,唯一要求便是快些,不然她们还未回去,便又要往回赶了。
车妇得了银子,便不耍那些花花肠子了,净挑了快道赶着,大概在十一日的时候赶到了家。
李大娘和江一她们并没有提前得了消息,所以她们回来时倒也算是悄悄的,算是给了她们一个惊喜罢。
回到久违的家乡,虽然仅是宣城,便已让秦子衿感到亲切,她们此次只是暂时回来几日,行李仅一个包裹罢了,秦子衿便想下了马车走一走。
不知不觉,来到此地已有好几年,秦子衿如今习惯了这里,真的将此处当做了自己的家乡,下车走一走,让她觉得十分踏实。
虽才去都城半年左右,宣城的街上便已与她那时不同,李之遥与秦子衿一道回家了声招呼,车妇便载着她去了县城,她先去与江一她们声招呼,只是在县城下车时,秦子衿却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大柱。
他本以为他早已被官府处置了,如今却在这县城的街上过得好好的,甚至日子比之从前,更是滋润了许多。
女尊国男子出行大多会佩戴帷帽,若是如此,秦子衿是认不出大柱来的。
偏这大柱张扬异常,不戴帷帽,这几年一过,秦子衿心中几乎忘了大柱这个人,如今瞧着一眼,方才想起她先前去城里书行还书时,背影里便见了这么个男子,只是她那日并没仔细看,方才错过了。
如今跟记忆力里的人像重合起来了,可不就是大柱么?
只是,他为何活得好好的?
他又是如何来了县城呢?
秦子衿并不会因为时间久了,便忘了大柱做下的恶行,她如今是待上任的翰林,无论如何,都不至于怕了包庇大柱的官员。
江一恰于此时经过,见到她刚准备兴奋大喊,被秦子衿一把按住道:“这个大柱,喏,就那个不戴帷帽的男子,你认识么?”
“他啊,县令新收的侍妾,听,还是下边官员送过来的呢,伺候了好几位妻主了呢,很是张扬,为男子不齿呢。”
江一着,面露鄙夷,在女尊国这样的男子,与男倌也没什么区别,自然得不到女子的尊重。
“他是我表弟,犯了事被交给官府处置,怎的现在成了县令的侍妾?”
“果真?听此男子放荡无比,且不知廉耻,偏有几分姿色,县令便纳回去了,是纳,不过是下边白送的,他如今攀了高枝,仗着有县令撑腰,出行更是肆无忌惮,众人虽是桥不是他,但看着县令的薄面,也不敢轻慢了他。”
“对了,子衿,恭喜你,‘连中三元’,我得了之遥的信件,你可真厉害!当时便知你厉害,竟不知你如此厉害!”
江一絮絮叨叨将这大柱的情况了个大概,紧接着又恭喜了秦子衿的科举成绩。
一段时间未见,秦子衿瞧着江一倒是与往常变化不大。
只是眼下倒也不是叙旧的时候,大柱这事,辗转几年,秦子衿觉得她现今已有了能力,不如索性去找县令问个究竟。
县令处虽常人进去还得通报,秦子衿方进了状元,自有国主亲授的证明,门房倒也未敢卡着她。
“不知翰林前来有何贵干?”
秦子衿的官阶在县令之上,又是都城来的官员,翰林时时伺候在国主身侧,面对国主身边的人,下边的官员多是要拍着些马屁的。
县令只当秦子衿是来耍官威的,面上虽是捧着她,心中确是不屑,毕竟在这县里,她才是土皇帝,只当将人哄好拉倒。
“不必称翰林,还未上任,方县令慎言。”
秦子衿先是纠正了称呼方面的问题,这些方面谨慎些总是没错的,于是才问道:“我听闻方县令新纳了一房侍妾,却是我表弟,不知人在何处,在下是来认个亲。”
秦子衿并未直接将自己的目的出来,下面将这大柱送过来时,恐怕倒也未敢言明大柱是戴罪之身,所以方县令恐怕并不知晓。
果然,方县令听闻竟然十分惊喜,自觉与国主身边的人攀上了关系,忙请随从出去将这侍妾请了回来,还未进门,便进来大柱娇滴滴的声音,道:“妻主,喊英儿回来作甚,人家玩得正高兴呢~”
话刚讲完,帕子便轻轻一甩,十分柔弱无骨的模样,方县令眼睛都看直了。
原来,几经辗转,大柱已经改名为“英儿”了。
只是这英儿在瞧见秦子衿之后,便没了那副故意扭捏出的娇媚样子了,而是瞪大了眼睛,缓了好一会,方才颤抖着道;“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随即,又扑到方县令身后道:“妻主,英儿害怕……”
“英儿怕什么,这位是你的表姐啊,怎的不认识了?”
秦子衿笑着道,方县令忙附和着秦子衿点头,将英儿推了过去,她才不管侍妾什么怕不怕呢,只要能攀上这层关系,便是无论几个侍妾都是值当的,反正她府中侍妾多的是。
大柱却已傻眼了,在她的认知里,方县令就是很大很大的官了,秦子衿见着她反而不怕,更为奇怪的是,方县令好像还要捧着秦子衿似的。
要知道,她拿着个方县令侍妾的名号便可招摇撞市,却无一人敢跟从前那样看不起他,他心中得意地很。
可是,为何方县令却为何捧着秦子衿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
凭大柱的脑袋肯定是想不明白的。
只是秦子衿的语气却让他感到十分害怕,之前那种无助等死的感觉又来了。
要不是他有几分姿色,爬上了官员的床,伪装了他畏罪自杀,而他则摇身一变,成了官员后院的一名侍妾,他怕是早已去投胎了。
既然这样的事情,做一次也是做,做两次也是做,他也不在乎了。
反正,只要他能一直锦衣玉食的,他愿意付出这样的代价,反正就算旁人瞧不起他,也不敢惹他,他就喜欢这种感觉。
但是秦子衿可不给他这样的机会,瞧见大柱既然回来了,听完她的话,就吓得不敢回了,秦子衿便又朝方县令悠悠道:“方县令,你可知我这位表弟身上背了谋杀在下而不成的人命官司呢?若是国主知晓律法之下,本该严惩的人,却在方县令的府上锦衣玉食得活了这许多年,方县令猜猜,国主会怎么想?”
此次地方,距离都城十分之远,搬出国主的名号来吓一吓,足够了,且这县令瞧着明显是个胆的,先前又不知大柱的过往,如今出来,方县令显然是吓得够呛,这侍妾,要的是贴心貌美,可不兴,身上带着人命的啊,何况,还是跟新科状元有关的人命官司呢。
“这……这、这肯定是误会,方某人并不知此事,英儿,阿不,这罪夫便交由您处置罢,这可不关方某人的事情啊……”
方县令将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当即便令属下将大柱捉拿了起来,交于秦子衿。
“秦子衿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过我!”,大柱在桎梏下砖头朝秦子衿龇牙咧嘴恨骂道,然后又两眼泪花可怜兮兮地朝着方县令求救,“妻主,您救救英儿啊,英儿伺候您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英儿如此听话,妻主您真的忍心吗……?”
“闭嘴!若是知道你是个罪夫,我怎会留你?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行刺新科状元,若是我先前知晓,必得当场杖杀了你,怎会给你这罪夫机会入得我方家!”
方县令此时一番话早已是将自身的责任推脱的一干二净,毕竟她只是因不知而犯下的无心之过。
随即又一脸谄媚对着秦子衿道:“此事我定会严加处置,涉及到的官员方某人都不会姑息,还望秦状元能在国主面前美言几句。”
她想得倒挺美,办了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怎么就扯到美言几句上面去了。
大柱听闻倒是心下绝望了,他虽不懂科举,却是明白新科状元这几个字的意思的,他不明白,先前的秦大妞并不爱学堂,去学堂读了几天便回家歇着了,人还好骗,怎么被他推下水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不但不像之前一样好骗,甚至连好欺负的性子都变了,变得让他害怕,对他做过的坏事也紧追不已,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他只要装可怜几句,便会原谅他的秦大妞了。
大柱心下绝望,知道此次恐怕难逃一死。
只是,愚蠢的人却总是办愚蠢的事。
他思索许久,想出的对策竟是趁着制住他的属下分神之际,他拔下头顶的簪子猛地朝秦子衿刺去。
此举发生地突然,秦子衿也没想到,但是她反应倒是极快,微微侧身,大柱扑了个空,便失了先机。
秦子衿只是略显狼狈了一些,却没被伤到。
方县令对于突然发生的事情,早已吓死了,慌忙让随从上前按住大柱,要知道在她的地方袭击国都命官,确是死罪啊。
到时查出是她的侍妾,她也脱不了干系。
“方县令按律法处置便是,在下并没有越俎代庖处置此事的权力,还请方县令切勿徇私,秉公处置。”
秦子衿虽有些意外,倒也并不惊讶大柱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毕竟先前能因了旁人几句话推得原主下水,现在不就能因着自己的愤怒做这些无脑之事么?
方县令忙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连声道“是是是”,若先前,她还因秦子衿的到来而有些不喜,觉得她是跑这炫耀来了。
如今却是叫苦不迭,早知纳个妾室,要惹这许多麻烦,她可什么都不会收了这英儿,如今真是惹祸上身,心中真是悔死了。
后悔归后悔,方县令当即便将大柱入了死牢,听候发落,此次涉事的官员们,她也按律法皆进行了处置。
秦子衿这几日就在县城周围,方县令自是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大柱经过此事,是再也翻不了身了。
临死前,他一直吵着要见秦子衿,却再没人替他传话,毕竟他先前受宠时,惯是个欺软怕硬的,许多官吏都被他暗地里吹过枕边风欺负过,何况这样品性的人,哪个女子会喜欢呢?
便是有人告知秦子衿,秦子衿也绝不会去的。
对于这样的麻烦,让他按律法得到惩罚便是,秦子衿可不愿意再花时间与精力跟他较量。
将这些处理完了,秦子衿便着手准备回乡下看看娘亲和奶,她都半年没见到她们了,心中想念的紧。
谁知,江一听闻这个,倒是笑道:“不必回乡下,她们现今在我的铺子里帮忙呢,寻常便跟我祖母住在一处,我寻常理铺子,生意忙碌,祖母也有个陪伴的人。”
秦子衿竟不知江一帮她至此,甚至一直都没有与她过,若是秦子衿不回来,恐怕都不会知道此事。
娘亲与奶种田又辛苦,又赚不了几个银子,江一此举变相是在替她照顾自己的亲人,秦子衿心中便觉得又感动又过意不去,她这些年倒是江一一直在帮她,扪心自问,她除了给江一讲学功课外,却真的没帮到江一什么。
“江一,真的多谢你,再过段时日,我会将娘亲和奶接到都城去的。”
“害,子衿你真是见外,秦大娘和秦奶奶干活麻利,我这正好缺人,要,还是她们帮了我的忙呢。”
江一知道秦子衿心下过意不去,忙偷换了概念道。
秦子衿虽没再言语,心下却很是感动,她真的很幸运,来到这里之后,她遇到的朋友当真是极好的。
“子衿,回来啦。”
“哎呀,给奶看看,子衿都瘦了一圈,她娘,今晚可得好好给子衿补补。”
“哎,娘,好嘞。”
秦奶奶和秦大娘方一见到秦子衿都红了眼眶,将秦子衿上上下下前前后后瞧了个遍,瞧见秦子衿去了都城半年,都瘦了,更是不知子衿在都城过的日子是不是极为辛苦,心下便都自责还是自己没本事,没能给子衿多攒些银子。
二人都没问秦子衿这次的科举成绩如何,毕竟身为亲人,还是更关心孩子本身,而非那些虚名。
“娘,奶,我没事,我好着呢,我这次考中状元啦。”
秦子衿心下也有些哽咽,但她不是个哭哭啼啼的性子,便想着用些高兴的事情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娘跟奶都知道嘞,江娃都告诉咱们嘞,咱子衿可真有本事。”
秦子衿都忘了,江一知道这个好消息,岂会瞒着不,二位定是知道的。
于是,秦子衿与李之遥在家呆了几天,算是让家人们放心,便又要出发去都城了,尽管心中再不舍得,可若是再不去,赶不上入翰林院那日,可是要出大事的。
秦子衿与李之遥的家人也明白此中厉害,这次回来,方才得知,叶南果真没去学堂了,她跟江一一样在家中学着做生意,很是得心应手,叶南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倒是比从前认真了许多。
如今,她常常吹嘘的便是“生意人中学问最高的”,这句话,倒是唬了一些人,叶大娘最近的事情便是跟江一祖母一起替自家孩子相看夫郎呢。
“子衿,此次殿试,我回去这几日想想,还是觉得心惊胆战。”
去都城的路上,李之遥与秦子衿闲聊时着,马车行驶在路上,二人声音压得低,自是没什么人听到。
先前,李之遥并没什么,怕是这几日回去,细想下来,有些后怕罢。
“虽是惊险,但是意料之中,若她们没存了这害人的心思,自然也不会害了自己。”
秦子衿淡淡回道,沈家嚣张了太久,单是看她们敢在科举做手脚,便知她们心中早就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了。
如此之下,迟早会遭反噬,秦子衿并不意外。
“太惊险了,但凡被一人瞧见,牵涉其中的人都逃不了干系。”
李之遥想了想还是觉得此事确实惊险,她当时替子衿挡着差点就被人发现了。
“若是不行险招,沈家得不到报应,那如何替那些被挤掉名额、被无辜伤害的学子们讨回公道呢?这件事情,牵涉的官员怕是惊人地多,等着看吧,国主怕是要对朝堂大换血了。”
当时,沈卿清命人将纸条塞到秦子衿身上时,秦子衿一开始并没察觉,但是后来她隐隐还是觉得不对劲,因为考官并不十分认真搜她的身,这与其他学子相比,实在太为异常了,另一位不搜身的便是沈卿清,故秦子衿多留了个心眼,将这字条寻了出来。
她一只手搭在沈卿清身上时,另一只手便悄悄将这字条塞在了沈卿清的腰带中。
至于为何有两张,便是她与赵叙白原本便私下悄悄商议,要拿这招制住沈卿清,那位搜身的官吏瞧着是沈家的人,其实却是赵家的一枚暗棋,只是这事,赵叙白并未告诉秦子衿罢了。
秦子衿倒是没多想,横竖官吏对她搜身不细致,她倒是利用这优势藏了两张字条,一齐塞到了沈卿清的腰带后,这计划,李之遥也是知道的,故秦子衿塞字条时,李之遥特地用自己身子挡着,当做视角上的死角,其他人才并未瞧见半分。
若是沈卿清当时在朝上,甘愿居于秦子衿之下,而不差官员们发作,她便不会有事,可偏偏她是个贪心的,非要争个第一第二。
她自认为她虽拿捏不住赵叙白,污蔑一个秦子衿却还是绰绰有余。
哪知,秦子衿正希望她来污蔑自己呢,最后沈卿清反倒是搬了石头砸了她自己的脚。
也亏得沈卿清这些年被养得生性贪婪,才让秦子衿她们顺利实施了计划。
光是如此,尚且不够。
如今,墙倒众人推,都城怕是各个被沈家使过绊子的官员,正卯着劲上折子,巴不得将沈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全都抖落出来,好将沈家彻底踩在脚下呢。
秦子衿猜到这些,一是她心中估算怕是如此,二是赵叙白先前也与她悄悄透了个底。
她与李之遥一路紧赶慢赶,终于是提前几日回了都城。
这次回去,还有件事情,便是江一她的生意如今越做越大,过不了几月,便要来都城开个分店,倒是顺便将秦子衿的娘亲和奶奶一齐带过来,这倒也省了秦子衿不少事情,几人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听了吗?沈家嫡女秋后问斩呢。”
“什么?沈家要倒台了么?”
“不知道,听许多罪状呢,也是,那个沈卿清先前那么恶毒,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了。”
“哎,快别提了,我姑母的姊妹的儿子便是被她强行玷污了又不认的,当日便悬梁自尽了,我那姑母的姊妹差点一蹶不振,偏还求告无人,都没官府敢受理的。”
“斩得好,真是恶有恶报!”
“……”
秦子衿她们一回到都城,便听街坊邻居都在谈论这话题,便知多半是真的没跑了。
瞧见这话题出来,这些百姓们多是拍手叫好的态度,便知沈卿清平日里做了多少恶。
沈卿清这些罪行,先前是没人敢,如今沈家颓势,又有赵丞相带头,那些被沈家暗地里欺过辱过的官员此时当然也要趁机踩上一脚,既然已经踩了,便跟赵丞相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没了回头的余地,便更是要狠狠踩下去,搜罗更多的罪证,将这罪名越做越实,决不给国主反悔的机会。
众怒之下,国主本来是想着给沈卿清一点教训,比如终生禁止科举,入朝为官之类的惩罚,毕竟国主也要考虑不能寒了武将的心。
但是,如今的情势下,朝中每天都有人上折子请求重罚沈卿清,国主也没办法置之不理,若是一开始,她还觉得这些官员们恐怕是妒忌,结果,当越来越多的罪状呈现上来,国主才彻底明白,沈家这些年,背着她,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沈家的忠心,究竟是对她忠心,还是对她给的权势忠心。
国主回到后宫,连枕边风都大都是明里暗里吹着要重罚沈卿清的,这几重压力之下,国主就算是再坚决的态度,也被磨软了。
何况,铁证如山,刑部更是罗列了沈卿清“八十八条罪证”呈了上来,若是没有奚荀监视,沈将军再从中周旋一二,恐怕还没有这么多,但是国主特地命了奚荀监督,便是没给沈将军这样的机会。
刑部也算是彻彻底底查了个明白,甚至连刑部自己的一名员外郎都未能逃脱,此次共查处涉事官员六十余人,这还只是都城的官员。
当然,先前为国主抽题目的那位宫人自是有问题,下朝后便被国主乱棍死了。
这次算是跟秦子衿的猜测一致,国都官员在国主的授权下,彻底大换血了,沈将军在朝中经营了多年的势力,怕是因自己与女儿的贪欲,一夕之间除去了大半。
毕竟,怕是没有哪个国主会喜欢自己的臣子竟然在自己的身边安插了许多势力罢。
秦子衿一来便听到这样一个好消息,心中也很是兴奋。
如今她不光仕途顺利,沈卿清此事,也算解了她心头一恨。
秦子衿此次回去,带了不少特产过来,她于此地,也只认识一个奚府,奚荀又新继任了礼部侍郎,她还未去替他祝贺呢,索性便分了许多特产出来,又雇了辆马车,她亲自送去奚府。
“奚家主何在?”
“哎哟,秦师傅如今可是状元郎啦,快请快请,家主在前厅呢。”
门房瞧见秦子衿,都已知晓了她的身份,怕是奚府人人都知了。
毕竟,秦子衿那日“跨马游街”,确实赶来看热闹的不少,怕是都城如今已大半人知晓了。
奚荀如今身为礼部侍郎,事务繁忙,今日并不在家,秦子衿来前便已料到,她为奚荀买了本古籍,当作他成功通过考核,继任礼部侍郎的贺礼,既然奚荀不在,秦子衿便托了奚家主代为转达。
这古籍主要也是一些治国之道,为人之道,奚荀如今在国主身边,这些东西都得知道一些,既是秦子衿买的,奚荀收下倒也无妨,奚家主便也没推脱。
秦子衿不日便要去翰林院报道了,奚家主与奚言又嘱咐了秦子衿一些为官之道,待瞧见秦子衿带了那么多特产时,奚家主便又回赠了秦子衿不少东西,秦子衿倒是不好意思,奈何家主坚持,秦子衿心想这或许是家主坚持的待客之道罢。
告别离开时,秦子衿倒是遇到了奚荀,自从奚荀继任礼部侍郎以来,较之从前,便沉稳了许多,只是突然间碰到秦子衿,奚荀依旧是顿了一顿,柔声道:“师傅。”
他依旧还是喊她师傅的。
“都了不必喊师傅。”
“荀儿不知该喊什么?”
“可以跟其他人一样唤我的名字。”
“名字?子……子衿么?”
秦子衿本来是想他可以唤她秦子衿,结果奚荀的这声“子衿”,倒是特含了男子的娇柔,将秦子衿都唤得一愣。
奚荀也没好到哪去,他还是第一次唤师傅的名字,心下扭捏了半日,才鼓足勇气唤出了声,还未出声,脸倒是红了,幸好是戴着帷帽,秦子衿是瞧不见他这副样子的,唤出声之后,奚荀便更是觉得这名字好听,又在心中多唤了几声,躲在帷帽下的一双眼,眼含笑意。
秦子衿直觉觉得不好,先前奚荀唤她师傅,她倒是觉得还好,如今换了个男子唤她“子衿”,气氛便瞬间不一样了起来,有一些她无法掌握的情绪在心间涌动,她的直觉驱使着她赶紧回去静一静。
秦子衿便没跟奚荀继续闲聊,转而告辞,匆匆逃离了现场,奚荀见状,倒是微微笑了,他如今观察人比之先前要敏锐了许多,他还是感觉到师傅这般慌张的模样呢。
行至前厅,他便得知秦子衿还为他准备了国主考核通过的贺礼,奚荀心中便更高兴了,朝娘亲和爹爹道了声后,便赶忙接过来,随即视若珍宝般收进了衣袖中。
奚言正品着茶,尚未察觉奚荀话语间的欣喜,他如今卸任,已经开始了养老模式,不需管的事情便自动不去多管了,故反应上也没从前敏锐了。
奚家主瞧见奚荀这珍之重之的模样,倒是抬起眼轻轻瞧了奚荀一眼,心中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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