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此次国宴来的人众多,而这许多人中,秦子衿与奚荀,无疑是在场最受关注的二人。
她们二人,一人为新科状元,一人为新继任的礼部侍郎,且这二人,为人低调,甚少露面,许多人对她们多有好奇。
都城的许多家族都想借着这样的机会见一见这二人,因此这次的国宴上来的人比往常都要多些,国主虽不知缘由,但举办宴会便是为了,寻个理由君臣同欢,自是来的王公贵族们越多越好。
这些情况,自有负责的官员汇报给国主,在这样的场合,国主往往会迟一些到场,给在场的官员们一些自由交际的时间,若是她去了,她们便拘束了起来。
所以国主往往是在宴会开始后一个时辰方才到场。
奚荀坐在男子专属的桌席那边,随意饮着桌上的“百花酿”,这酒清甜可口,不易醉人,奚荀一时贪杯,便多饮了几口。
一双好看的眸子沾染上一丝醉意,朦胧间又望了几眼秦子衿。
秦子衿已经被李之遥拉着在女桌那边坐下了,女子饮的酒大多烈一些,秦子衿抿了几口不胜酒力,脑中有些混沌。
碰巧此时又有许多官员领着自家的儿子,来与她寒暄,一时围在她周围的人便多了起来,空气越发稀薄,秦子衿感到有些头痛。
她随意应付了几句,便借口还有些要紧事落在翰林院处,支开了这些前来寒暄的人,李之遥只能替她应付着。
而秦子衿则步行至花园处透透气,醉意间她越行越远,不知觉行至一处凉亭,此处恰好有风有水,秦子衿很是满意,便在此亭中坐了下来。
这些大臣的意图她不会不知晓,只是她实在疲于应付,她不想将自己的婚娶之事当做仕途上的筹码,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始终无法融入的时刻。
她的命运,她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却不会为旁人牵制。
奚荀也有些醉了,以他的身份,他也不便在宴席上与女子多作交谈,索性便离席躲至花园处。
远离了宴席上纷扰的嘈杂声,奚荀感觉耳边清静了许多。
他倚在一株桃树下,微风拂过,花瓣落至他眉间,奚荀伸手轻轻拂过,微醺的眼眸看着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奚侍郎一人躲在这里,好生无趣。”
这位是刑部尚书的女儿方瑜,先前奚荀监督沈卿清的案子时她偶然见过一面,听之下才知这位便是新继任的礼部侍郎。
今日的国宴她也是听闻这位礼部侍郎会来参加,她才与娘亲同来,因着她也想瞧瞧这礼部侍郎帷帽下到底是怎样的容貌。
谁知这宴席还未多久,她便瞧着奚荀离席进了这花园,几经踌躇之下她还是跟了过来,实在是因为今日一见,奚荀容貌太过惊艳。
她今日的目光便鬼使神差紧跟着他,何况她又喝了些酒,神智便没有往常那般清醒,今日行事更是随心而动。
“方姐,方尚书怕是在寻你,你还是快些回去罢。”
奚荀瞧着陡然凑近的方姐,往后悄悄退了一步,与她拉开了一些距离。
这样近的距离让奚荀心下嗅到一丝危险的讯号,他的酒也醒了大半,绕过方瑜就想离开这里。
方瑜此时醉意上涌,脑中理智涣散,见奚荀要走,伸手便想拦住他,奚荀心中惊慌,往后退了又退。
终于退无可退时,他心中思量,该如何自保。
“这位同僚怕是醉了吧。”
秦子衿估算了一下时间,怕是快到了国主驾临的时候,便从湖心亭上往回行去,正行至此处,却瞧见了这一幕。
奚荀的心思她心中明白。此刻显然也是被惊慌到了,秦子衿并未看清此位女子是谁,并索性以同僚相称,如此也不容易出错。
这方瑜正举着的手被秦子衿强行摁下,如此美事被人断,方瑜心中正是恼怒的时候,回头正想“问候”秦子衿。
却听得秦子衿悠悠道:“国主马上便要驾临,若是不想让国主知晓,便赶紧滚。”
听到“国主”二字,方瑜的酒也醒了大半,她揉了揉被秦子衿捏得胀痛的手腕,不甘心地又瞧了奚荀一眼,才转身往外走去。
“不在外面好好呆着,来这里做甚么?”
一番言论将方瑜吓走后,秦子衿转头便将矛头对准了奚荀。
他一个弱男子,来这花园处做什么,若是一招不慎发生了什么,谁能负得了责?
若是她再来晚一些,奚荀还不知被怎样欺负呢。
秦子衿越想越觉得心中氤氲了一股怒气,转而教训起奚荀来。
奚荀方才面目还有些泛红,经此一事,倒是吓得脸白了三分。
如今又遭秦子衿的斥责,他心中也有些后悔,为何要来此处,若是在宴会上好好待着,便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秦子衿还从未对他发过这样的火,奚荀不禁垂下了脑袋,端的是一副认错的可怜模样,只是口中却嗫嚅着:“子衿当真如此担心我的安危么?”
他的声,秦子衿并未听清。
而是转而看了看四周,见没有什么人来往,便对奚荀沉声道:“恐惹人非议,你先回去罢,片刻后我再回席。”
完又瞧了瞧奚荀隔着轻纱透出的煞白的面色,心中的那股气便也在无形中消散了,反倒是叹了口气又嘱咐道:“宫中危险,怎得在国主身旁这许多日,还未有长进,日后行事多加注意些,我也不能时时护着你。”
奚荀声“嗯”了一声,才转身朝花园外走去。
“为何你不能时时护着我?”,走出许久,奚荀方才呢喃出声。
他今日是被方瑜的举动惊着了,若是寻常,今日定是要与秦子衿顶上几句嘴的,只不过经此一事,他心中没了底气才作罢了。
方瑜早已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这样的事情她自然是不敢告诉自己的娘亲,她寻常家教极严,若是被娘亲知道她酒后去调戏男子,必是得遭一顿家法。
何况这还是在国宴之上,若是她惹出事端来,便是遮盖也遮盖不了,平白成了许多人的笑话。
“国主驾到——”
伴随着一声宫人的长呼,国主姗姗来迟,今日不光是国主,王女们也来到了国宴,除了九王女。
这九王女是个顽劣非常的,因着年岁最,又得了国主一些偏爱,便越发任性起来,索性连太学也不上了,每日只想着玩闹嬉戏,国主也拿她没有办法,索性便任其发展了。
横竖这王位也不需要她来继承,便做个闲散王女也是快意一生。
谁知在国主与王女们坐定后,这九王女倒是慌慌张张得来了,一来便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方才在她的位置上坐下。
要知道这样的场合,九王女一向是不屑到场的,今日倒是稀奇。
但是自从九王女来了后,国主的喜悦便表现在了脸上,众人皆知,这九王女得了国主一些偏爱,再看今日这国主的反应,当真是偏宠九王女的。
今日这国宴,主要目的便是为了彰显国主的仁治,不忘君臣同乐。
于是国主到场之后,便了些感谢大臣们为女尊国尽心尽力之类的话,此次宴会主要是让大家能够尽兴,国主也没有讲太多,几句后便正式开始了宴席。
“九妹妹今日怎的来了?”
二王女与九王女一向不和,瞧见九王女来了,话语间便略带了些讽刺,要知道九王女除了讨国主欢心外,其他的本事一概全无。
二王女自便瞧不上自己的这个妹妹,如今见她不上进,心中便越发对她感到厌烦起来。
“从前是我糊涂,以后这样的场合我都会来,这也是身为王女的责任。”
九王女端正神色,义正言辞道,与往常的她截然不同,甚至此时看着,那股属于纨绔的气息也荡然无存。
只是二王女却不信这九妹妹竟然改了性子,转头便“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旁人却不知这二人间的针锋相对,还只当她们姐妹感情好,在谈笑呢。
秦子衿早在国主驾到之前,便已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她自穿越到这里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室的这些王女们。
秦子衿自然是好奇地量了几眼,这些王女虽都是国主的女儿,容貌间确是有一些区别,若谁生的最好,反而是那以纨绔著称的九王女,光是瞧着她那张脸便叫人生不起来气来,所以国主也才偏爱了些吧。
但若是谁气质最好,最有王室仪态,当属大王女。
她也是与国主生得最像的一位,行事也最为稳重,朝野上下皆传这位定是未来的太女。
听大王女才貌双全,无论是文是武,各项皆精通,是诸位王女中最为优秀的一位,自便被国主寄予了厚望。
大王女倒也不负国主所望,始终严格要求自己,细化至一言一行,故这许多王女中最让国主满意的,也是大王女。
今日这种场合,国主他们若是在场太久,下面的群臣反而拘束,于是国主率领众王女与群臣共饮了几杯酒后,便笑着道:“孤还有些国事要处理,众爱卿随意罢。”
国主寻了个借口,便带着众王女退场了。
留下一些群臣,把握这难得的交际场合,争着想趁此时,多认识一些平时接触不到的官员。
李之遥方才帮秦子衿挡掉了许多应酬,现在瞧见秦子衿回来,便笑着要罚她几杯酒。
谁让她跑了,留她一人在这应付这许多官员话里话外的暗示呢?
“子衿,你如今可是抢手的很呐,不知今日是否有瞧上哪位?”
秦子衿被这酒嘴怕了,什么也不肯再喝一口,她酒量实在不好,不宜多饮。
只是李之遥最近好像学坏了,自从科举成功后,她好像解放了天性一般,总是拿着这些事情趣她,秦子衿很是苦恼。
“之遥,莫不是你瞧上了谁罢?”
秦子衿决定以毒攻毒,方能治住李之遥的这张嘴。
李之遥见秦子衿真的急了,才告饶道,再不提这些话题了。
只是秦子衿心中明白,今日对她的试探,或许只是个开始,这些官员怕是不会轻易放弃,日后像今天这样的场合,她恐怕还要应付许多。
如此想了想,方才有些清醒的头脑,顿时便又头痛起来。
只不过这片刻工夫,便已有三五户人家邀请她有空至府上叙片刻,秦子衿好不容易应付结束,留得了一丝空隙,便决定拉着李之遥,先逃离宴席算了。
若是再留下去,她还不知要应付多少人家。
李之遥倒是本着一副看戏的态度,既然秦子衿要走,她也没什么意见。
反正这些人的矛头对准的是秦子衿,又不是她,他留着便是看看热闹,走了倒也没什么损失。
明日还需早起至翰林处做事,早些回去歇息也是应当。
赵叙白恰好此时也准备回去,赵府门第高,便是有人想高攀,也得瞧瞧自身的分量,因此今日赵叙白反而不需要应付这过多的热情。
她今日过来,不过是瞧瞧热闹,既然宴席越发无趣,她便索性离场,赵叙白的性子大多数时候是较为随意的,只不过这人关键时刻却不掉链子,故也没人管着她。
长此以往,她便随意惯了。
“一道走一道走,这每年的宴会真是越发无趣了。”
“慎言!”
“好吧,也不算是无趣,毕竟今日连九王女都来了,也算是稀奇。”
“九王女往常从来不来么?”
“这位主儿哪有空啊,忙着花天酒地呢,偷偷告诉你们,这都城但凡能玩乐的地方,九王女都是常客。”
“嘶——,这么大胆的?”
“有国主罩着嘛~”
“……”
几人谈笑间算是将这九王女的纨绔身份坐实了,秦子衿也趁机了解了一番九王女此人,当真是王室异类。
恍惚间她好像在一处阴影处,瞧见了奚荀。
奚荀自回到宴席后便一直沉默不语,若是有女子上前寒暄,奚荀也大多冷漠以对,这与他往常柔顺有礼的性格实在不相符。
外人瞧着奚荀今日兴致不高,渐渐便也没人上前扰,而方瑜则是心中发虚,瞧见奚荀这般,生怕他抖落出来,索性提前离席回去了。
其实奚荀只是在懊恼,在花园中那样好的时机,他竟没几句话便走了,真是白白错过上天为他安排的好机缘。
后来又瞧着秦子衿她们离席,奚荀便觉得这宴会呆着,也是没了旁的乐趣,便也起身准备回奚府。
只是出来后,奚荀才想起,他来前想着宴会时辰颇多,在这等着也是无用,便将自家的马车吩咐先回了奚府,过几个时辰后再来接他便是。
如今他倒是寻不到其他的马车,又不想回到宴会上,便想着站在此处等一等便是,横竖这里人员来往颇多,想必是没有危险的罢。
“怎的不上马车?”
李之遥知道秦子衿在奚府做过讲学师傅,因此瞧见奚荀与他两句话,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倒也没什么大碍。
于是她心中便也没有多想旁的,只当秦子衿是瞧见了往日的学生关心两句罢了。
“没、没马车,我让随从驾车回去了,我在此处等等便是。”
奚荀自担任礼部侍郎以来,做事还是相当稳重的,但不知为何每次遇见秦子衿,总是会露出一些窘态。
比如今日,这寻常压根不会发生的事情,偏就让秦子衿给撞着了。
奚荀心中懊恼,这样显得他在其他的方面也一样的笨。
“那你坐我与之遥的罢,叙白与我们同路,让她送我们一程便是。你在这等着,也不是个事儿。”
秦子衿略一思索,便给出了这样的方案,毕竟奚荀的马车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来,难道没来之前他便一直杵在这里等着么?
奚荀心中明白,秦子衿的有道理,他便也没有推脱。
他轻轻点了点头,穿过树梢的微风,轻轻吹拂着他面上的轻纱,衬得奚荀的脸庞更加娇了起来。
秦子衿心下有些异样,此时恰好有一花瓣落在奚荀浓而长的睫毛上,奚荀扑闪扑闪他秋水一般的眼睛,终是将那花瓣抖落了下来。
见花瓣落下,奚荀才羞涩的笑了。
秦子衿情不自禁道:“奚荀,你当真是生得极美。”
这一点,在这此时此刻,秦子衿不得不这样承认。
她的心中,也当真是这么认为的。
这还是奚荀第一次见,秦子衿出这样的话语来,往常秦子衿总是一副严肃刻板的姿态,甚少跟他这些话。
只是这惊讶,只在奚荀的心中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随即便是长久的欢喜。
若是旁人这么,奚荀并不会觉得高兴,甚至觉得旁人只是看上了他这副相貌罢了。
但是秦子衿这么,他却又很庆幸自己生得这样一幅相貌,在她眼中得了不同。
奚荀时常想,自己可真是奇怪啊,这同样的话,为何从不同的人口中出来,他的感受便大不相同呢?
“当真么?”
奚荀羞涩着一张脸,怯生生问道,他总是想要再确认一遍的,生怕秦子衿只是着玩罢了,却又惹他平白欢喜许多日。
“嗯,当真。”
今日秦子衿,想明白许多,关于她对奚荀究竟是何种心情。
若从前,她心中不甚明了,但是今日,当许多女子明里暗里去与奚荀闲聊一二时,秦子衿瞧着奚荀应付她们时,心中便一直隐隐有些不对劲。
这也是她去湖中亭散心的原因之一,回宴会前竟又遇到方瑜这事儿,更加让秦子衿明白,她心中并不希望旁人沾染奚荀。
尤其是她想到若她晚来一刻时,那种奇怪的心情便更为强烈。
秦子衿便彻底想明白了,她对奚荀,不只是师傅对学生的情谊,亦如奚荀对她一般。
既然心中已明了,身为女子,秦子衿便不想再对奚荀,依旧是从前那般躲避的态度。
身为女尊国堂堂正正的女子,她应当担起自己的责任来,总不能这种事情,还需要奚荀主动推动。
所以奚荀再次询问,她便顺承着自己的心应了。
便当她是被美色所惑了吧,秦子衿心想。
奚荀听到秦子衿的回答,这么久的夙愿终于得到了答案,且还是自己想要的那个答案。
奚荀便觉得这是今日他来这宴会最大的收获。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氤氲着一丝甜气儿,这是奚荀此刻最大的感受。
“上马车罢。”
无论如何,她们如今尚且没有合理的身份站在一起,闲聊太久总是不合规矩,秦子衿便催促着奚荀上了马车。
奚荀既已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又瞧了一眼秦子衿后,乖顺地爬上了马车,他今日心中很是满足,不需要再奢求更多。
他得赶紧回府离开此地,不然他怕秦子衿会反悔。
“子衿,你了些什么,与奚侍郎这么久?”
赵叙白狐疑地问道,且她还瞧见秦子衿将她自己的马车给了这位奚侍郎,赵叙白虽然知道,秦子衿先前是在奚府做过讲学师傅的,但并不知秦子衿与奚荀之间的关系竟然如此之好。
因为奚言从前,虽与各官员相处良好,但要论他与谁交心,却是极少。
赵叙白一直觉得,奚荀想必也是要得奚言真传,与秦子衿应当也只是淡如水的师徒关系,如今秦子衿已不在奚府,与奚荀的关系也应当是淡了才是。
谁知竟出乎赵叙白的意料,这二人倒像是极熟稔的样子,赵叙白便有些起了好奇之心。
“没什么旁的事,他遣随从驾着马车回去了,如今寻不到马车回府,我便将自己的马车借于他了。”
秦子衿这话的倒也没错,方才也确实就是这样的事情,只是她了一半留了一半未罢了。
有些事情在她跟奚荀之间终是有些不一样了。
赵叙白听闻便也没有再问,原来是这样的事情,怪不得她们了许久。
只是秦子衿将她与李之遥的马车借与了奚荀,那她们便要求着赵叙白捎她们二人回去了。
这等事,赵叙白自是不会推脱,反正她们也是顺路,只是个顺巧的事情。
“子衿,你最近恐怕要忙碌了,我瞧着今日那些人家可是盯上你了呢。”
赵叙白在马车上对着秦子衿嘱咐道,毕竟官场之事,牵扯颇深,若是她不知内情便随意赴约,往往在其他人的眼中便是站了队。
哪怕秦子衿自己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也奈何不了旁人的议论,秦子衿为官时日不长,也是这一年才至都城,既然赵丞相对她寄予厚望,赵叙白便想着在今日这个时候提点秦子衿几句,以防她不知其中的弯弯绕绕,从而被有心之人作文章。
这也正是秦子衿担心的地方,寻常在翰林院,他们的举动便都在同僚的观察之中,秦子衿并不方便与赵叙白单独谈话。
今天这样的时机便是恰好,秦子衿便索性将朝堂中,她欲了解的官员底细都问了个遍,赵叙白一一告知,能够告知秦子衿的地方赵叙白都并未藏私。
李之遥也在一旁听着,赵叙白是赵丞相的女儿,而赵丞相在官场多年,对这些的理解,自然是比秦子衿与李之遥这样初入官场的官员们要深刻。
而赵叙白在赵府这样的家庭中,自是从耳濡目染这样的氛围,对这朝堂之事的了解,显然也要甚于秦子衿与李之遥。
这其中确实有许多注意点,是秦子衿先前尚未想到,甚至尚未看出来的,许多官员确实隐藏颇深。
个中秘事,若不是赵叙白告知,秦子衿怕是短时间内难以知晓。
如此,她便很庆幸她早早便搭上了赵丞相这条船,之后她将赵叙白告知的细节一一记下。
结合赵叙白透露的消息,那么今日对秦子衿邀约的这些府邸,有一些则必须婉拒,而有一些她若是不想前往赴约,便需要寻个好借口,免得到时伤了情面。
秦子衿一路思考着这点,倒是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很快便到了家,还是李之遥推了推她,她才知晓。
“你最近怎么老出神?都有些不像你了。”
“我是在思考,该怎么拒绝那些邀约我前去的人家,又不伤了情面,这事儿可当真是麻烦。”
秦子衿出声解释,寻一个好的借口属实是困难,而且她却还要同时寻这么多个,秦子衿便想着她索性出来,李之遥也好帮她一处想想,许是能想出什么不错的借口来呢?
这种事情,赵叙白反而是个中好手,她既然已经提点了她,便索性又给了她一些建议,秦子衿欣然采纳。
随着她们在翰林院的时日越来越多,她们这些新入的翰林们,手上的差事便也越发多了起来。
这不今日,秦子衿除了要继续修撰前任国主的史书外,还肩负了要去替国主讲经的差事。
替国主讲经这种差事可好可坏,好的是许多官员为官一世,恐怕都未曾见过国主本人,但这讲经的翰林却能时常见着国主。
坏的便是若是不慎了一些不该的话,却也容易为自身带来麻烦。
但是总的来讲这份差事,是份好差事。
寻常是轮不到秦子衿这样新入的翰林的,今日也是国主钦点,秦子衿才得了这机会。
为国主讲经时,奚荀自是也在现场,为防国主察觉,秦子衿只淡淡瞥了她一眼,便低下头来。
国主并没有察觉到这样的互动,只是闭着眼睛等待秦子衿为她讲经,今日国主特地挑秦子衿,也是为了瞧瞧这新科状元的能力究竟如何。
国主私下探过秦子衿在翰林院的表现,为人低调踏实肯做事,赵叙白单于燕与她的关系皆不错,但瞧着并不深交,并非钻营之人,目前看来很是可靠。
经过沈将军与沈卿清一事,国主对于官员的任用上便更为谨慎,在她们不知道的时候,国主早已将她们考察了个遍。
秦子衿并不知国主今日为何寻她,但她猜想是她新科状元的身份,在国主心中留下了一丝印象。
既是来为国主讲经,秦子衿必是要准备妥当,来之前她甚至询问了一些同僚,仔细了解了国主的喜好,以免因她不知而错什么话。
“秦爱卿,近日在翰林院办差如何,可有不适应之处?”
讲经结束后,国主状似随意,问秦子衿道。
这些时日,秦子衿在翰林院的日子很是平静,与同僚的相处也没有什么困难,唯一的摩擦便是,今日被她抢了这差事的翰林,心上有些愤愤罢,秦子衿临走前倒是被她给瞪了一眼。
只是这点事,秦子衿是不可能告知国主的。
于是,秦子衿便恭敬回道:“臣一切皆好,谢国主关怀。”
在国主面前多多错,耍些聪明更是没有必要,秦子衿便索性国主问一句,她答一句。
国主与她寒暄了几句,便切入了正题道:“修撰史书须得尽心,但孤听闻,你与叙白皆在乡下长大,可曾听过沈爱卿一言半语?”
想来国主对沈将军还是有些疑心,虽是对她没什么惩罚,但是心中却已不大信任她了。
“臣在家中时,便听闻沈将军威严,庇佑我女尊国江山,乡民们皆很是敬仰她。”
这话看似秦子衿只是出了,自己在家中的所见所闻,却是告知国主沈将军的威名,哪怕在她那遥远的家乡都已经传播开来了。
一位臣子在民间的名声要甚于这个国家的国主,这在君王心中是大忌,明在许多国主看不到的地方,沈将军怕是已将自己的爪牙扑了个遍。
只是动摇沈将军在国主心中的位置,不是秦子衿这一句话就能做到的,她今日能在国主心中,埋下一颗怀疑的种子已是难得,若是再多,便有故意之嫌。
所以秦子衿完后便没再言语,只恭敬等着国主的下一句问话。
“国主,璃贵夫求见。”
这位璃贵夫秦子衿倒是听闻过,她们第一日入翰林,便是因这璃贵夫隆宠正盛,翰林院连个搬桌椅的宫人都没有,全都跑去讨好这位璃贵夫了。
因此秦子衿她们那日,才需自己搬桌椅,将她们一行人累了个够呛。
听闻这位黎贵夫是国主便装出宫时偶然所见,因着多瞧了几眼,回去便让此人进了宫,直接越品级,破格封作贵夫,可见国主对其的宠爱。
如今隆宠已有月余,这人竟依旧在后宫宠恩不断,还是有几分争宠的本事。
“秦爱卿,便先退下吧。”
既然国主的宠夫在场,秦子衿再呆着也不合适,她便依言退下。
踏出殿外时,秦子衿瞧见这位璃贵夫手上正端着汤盅送来,想必又是前世那些动不动便为国主亲手煲一些养生汤之类的争宠戏码。
她们二人彼此行了个礼便算见过,其实秦子衿并未抬头,只是用余光撇了撇,毕竟她作为一个臣子,本就不应该瞧着国主后宫的人,这也是忌讳之事,秦子衿不想被有心之人故作文章,在这方面便十分注意。
只不过这位璃贵夫想来是倨傲得很,秦子衿虽未仔细看到,便已感觉到她高昂的头颅,像只斗胜的孔雀般走了进去。
在国主的后宫,男子是不需要戴帷帽的,所以璃贵夫自是精心扮了一番。
他方一进去,便瞧见国主身边又站着奚荀。
璃贵夫很是不友好地朝奚荀望了一眼,显然是将奚荀当作了假想敌。
然后他才摆出一副柔顺的样子,朝国主撒娇道:“璃儿今日亲手为妻主煲了时下最流行的美容养生汤,花了好几个时辰呢,妻主快尝尝~~”
璃贵夫的声音甜得发腻,奚荀站在一旁都不自觉地了个寒战。
站也不是,不站也不是,于是奚荀只得出声道:“国主,臣先告退。”
国主没有回奚荀,便是应了他。
其实后宫的男子,按理不该唤国主为“妻主”,但这是国主给璃贵夫的特权,她做惯了天下人的国主,便也想做做自己心爱的男子的妻主。
璃贵夫的出现纯属巧合,又颇得国主喜爱,国主将这视作上天赐予她的姻缘,就算是因着这个原因,国主也很是宠爱他。
“你啊你,将奚荀赶出去,你便开心成这样?”
国主当然知道璃贵夫是故意这样矫揉造作,他不止一次闹过,不想让奚荀待在国主的身边。
只是后宫之事与朝堂之事,国主还是分得清的,他绝不可能因为自己的宠爱,便将礼部侍郎这个职位空悬着。
故璃贵夫便一直没有得逞,但是他偶尔耍些心机,国主也往往是纵着他,只当这是因为他年纪,有些孩子气罢了,何况这也是他在意自己的表现,国主很是享受。
“哼,又被妻主发现了,什么都瞒不过妻主的眼睛。”
国主最是喜欢璃贵夫这样娇俏的姿态,后宫之人,哪怕是王夫,也是人人都敬她怕她,国主厌倦自己回到后宫,那些人见到她,依旧是一句话脑中要过三遍的模样。
他们依旧将他们自己当做他的臣子。
却只有璃贵夫是个异类,只有他,将她当做自己的妻主。
国主一颗疲于国事的心,时常在他这边得到安慰,璃贵夫便越来越得宠。
“妻主,今日可有什么烦恼呀?”
“还能有什么,不过是些旧事。”
“妻主还是在为沈家之事烦恼么?”
“就你这个机灵,一猜便是个准。”
“要我呀,天下都是妻主的。妻主想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就行啦,何必要在乎那些大臣的想法呢?”
“你啊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璃儿还不是为妻主着想,妻主竟还怪起璃儿来了,璃儿好生冤枉,日后不问妻主了便是。”
“……”
笑闹之后,国主作势要去拧璃贵夫的鼻子,罚他的一张嘴如此伶俐,竟连她都敢顶撞。
只是璃贵夫知道,国主只不过是吓吓他罢了,每次都是雷声大雨点,根本舍不得罚他,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敢像今日这般口无忌惮。
不过这璃贵夫虽没读过几本书,起话来倒是话糙理不糙,这天下确实是她的,她既然不想重罚沈爱卿,为何要因着几个大臣的坚持反而纠结至今呢?
她如今的这个国主,做的是越发的仁慈,倒也惹得许多大臣敢对她指手画脚了。
璃贵夫随意笑闹的几句话,便改变了国主的想法,可见有时这枕边风的功力也是厉害。
秦子衿刚回到翰林院,赵叙白便上前问道:“如何如何,第一次讲经感受如何?”
“常言道,‘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今日我算是体会到了。”
秦子衿只用这八字回复了她,赵叙白很是理解,若是她去,怕也是这般心情。
“只是”,秦子衿将赵叙白揽至一旁,声道,“国主今日问了我,沈将军在我家乡的名声如何,我是这么回的,不定过几日也要召见你,毕竟你也在乡下呆过,到时你见机行事便是。”
既然今日国主提了她跟赵叙白都在乡下待过,那国主今日会召见秦子衿,不定明日便会召见赵叙白,这倒也不好,所以秦子衿便提前给赵叙白提了个醒,让她早做算。
赵叙白倒是没想到,直到今日国主还在为沈将军的事情而烦恼,想必是因最近朝中有些大臣又开始上折子要重罚沈将军所致,国主表面上虽未曾言语,但是她并不想重罚沈将军,赵叙白心里清楚。
这些大臣多是中立之辈,只凭着身上一股子猛劲儿,却不对国主察言观色,赵家的人早就停止了动作,适可而止。
而这伙人却在此时上折子,显然是无功而返。
只是国主今日居然差着秦子衿去问这事,便明她心中是在犹豫,赵叙白与秦子衿想的一样,沈将军在国主的心中地位已经不跟从前那般。
国主如今对她也存了几分疑心,并不如往常那般信任,这是好事。
“我知道了,多谢告知,我回去与娘亲商议一下。”
这等事情赵丞相并不一定知晓,若非秦子衿告知她,赵叙白也并未知道,所以她今日得回去赶紧告诉娘亲,商议之后的对策。
若是姓沈的反扑,她们也需得有方法应对。
赵叙白与赵丞相都觉得,姓沈的最近这么安静,实在不像是她的作风,总感觉她在酝酿着什么大阴谋。
这种感觉,秦子衿也隐隐有一些,只是没有浸.淫官场多年的赵丞相那么强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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