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自从国主上次寻了秦子衿去讲学之后,后面的一段时日便没有再寻过秦子衿,倒是符合秦子衿的预期,国主后面确实又寻了赵叙白一次,问的大概也是类似的问题。
只是赵叙白的回话也不知有没有在国主心中留下印象,反正这些时日倒是没有听到什么要处置沈将军的消息。
此举看来沈将军在朝中根基颇深,虽然看似倒台,但身后牵扯的利益依然存在,既然国主犹豫之后并没有处置沈将军,那便是有她们不知的人在背后吹动了国主的耳风。
要想彻底扳倒沈将军,还需要一些不可饶恕的罪证才行,赵丞相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收集这些罪证。
只是沈将军为人谨慎,能收集到的并不是很多,能够让国主一怒之下赐死的罪证更是没有。
不知在唯一的女儿身陷囹圄的情况下,沈将军会不会救女心切露出马脚。
秦子衿在翰林院除了需要修撰史书外,还会有专门的人负责给她们讲学,毕竟进士身份入翰林院,尤其是前三甲,她们都是未来的“储相”人选,需要好生培养。
在这些方面,秦子衿与赵叙白听得较为认真,单于燕则有些敷衍,毕竟她志不在此,单于燕心中一直想着参军的事情,哪怕她已入了翰林院,心中却还是有这方面的抱负。
只不过女尊国常年并没有什么战争,现任国主也崇尚和平,若是有摩擦也多是以议和为主。
兵权一直掌握在沈将军的手中,这些年来虽是与邻国有些摩擦,但大体上倒也算相安无事,至少在沈将军呈上的军报上是这么汇报的。
国家养兵花费颇多,既然边境大体相安无事,如今的军需对于每年的国库已是一笔较大的开销,更不要提再征新的兵了。
这也是单于燕最后不得不参加科举的原因。
秦子衿在与赵叙白闲聊时,有提过武举的可能性,却被赵叙白直接否定了。
“兵权在姓沈的手上一日,便没有实行武举的可能。若是选出个什么军事奇才,那这岂不是威胁了姓沈的地位,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秦子衿心知赵叙白的有理,这个提议后面便没有再提过。
一样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物,要让国主信服,是需要时间也是需要契机的。
如今显然是没有一个上好的契机。
这段时间看似没有旁的大事发生,实则暗流涌动。
据沈将军已经不再为沈卿清求情,好像是彻底放弃了这个女儿,此举令国主很是满意,觉得沈将军终究是识大局之人。
过不了多少时日沈将军便就可以正常上朝了。
而经过这么些时日的折腾,沈将军还是第一次与同僚一起上朝,这些人中有希望她彻底倒台的,也有利益相通,希望她能够东山再起的。
因此同僚们向她投去的目光,要么是探究,要么是同情,还有一些被她欺压过的,多是幸灾乐祸,毕竟寻常可是看不见沈将军这么落魄的时候。
但是不得不,此事对她的击甚大。
原本精气神十足的一个人,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有些苍老,甚至连头上的白发都多了许多。
如果先前,沈将军是觉得赵丞相碍眼,那么现在他对赵丞相的心情便是彻彻底底的恨意。
她在家细细琢磨这许多日,早已明白此举是中了赵丞相的圈套,不然凭赵叙白一个无知女是如何能在殿试上,将沈卿清彻底击溃的。
此事一出,赵丞相便领着诸多朝臣一同上折子,显然是早有预谋。
此时这些,也没了旁的用处,沈将军近日也想明白,只有她自己先振作起来,沈卿清的事情,日后才可能有转圜的余地。
“赵丞相,许久未见,你倒是越发春风得意。”
沈将军一到,便恨恨地对赵丞相道,话语间不无嘲讽,这两人寻常掐架便是常态,周围的官员们也是见怪不怪,也并没有人过来劝着。
“唉,沈将军此言差矣,为国尽忠赵某人自然是精神十足,这本就是赵某人作为臣子的本分,莫非沈将军并非如此么?”
赵丞相讲话不喜欢夹枪带棒,却喜欢暗自嘲讽沈将军,话语间时常给她挖许多坑,让沈将军答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
沈将军时常自讨没趣,一口气怄在胸间上不来也下不去。
“赵丞相切勿血口喷人,沈某人自是如此,赵丞相此招果真是高,沈某人记下了,日后必定双倍奉还。”
完一甩袖子,径直往内去了,再没旁的言语。
她恨透了这位姓赵的,倒也没有跟往常一般与她多做纠缠,为今之计,只有重新得到国主的信任,她才有机会将赵丞相加诸在她身上的一切还给她。
“沈将军,饭可以多吃,话可不兴乱啊——,如今让国主雷霆大怒的可是你沈府女儿,赵某人可是清清白白。”
赵丞相在沈将军背后扬长了声音道,她气人向来有一套,沈将军听闻更是攥紧了拳头,恨不得冲上去将她揍一顿。
可惜国主马上便要驾临,若是如此,她在国主心中的印象怕是要一落千丈,沈将军想到如此之后的后果才生生忍住了这股冲动。
虽是忍住了,脸倒是憋的通红。
只不过她为官多年。若不是沈卿清这事,她是不会轻易露出如此盛怒的表情。
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终究是让她在国主驾临之前,将这股气硬生生忍下,面上转为了平静。
沈将军多日未曾上朝,国主照例是先关怀了一番,此举主要也是怕寒了沈将军的心,故算作是安抚,也算作是给那些趁此机会想要扳倒沈将军的大臣们一个态度。
虽是与往常无何不同的一个早朝,却让许多大臣心中有了思量。
沈卿清虽已入狱,但沈卿清本身并无官职,靠的还是她娘亲沈将军的威势,先前有些墙头草似的大臣本以为沈卿清入狱后,沈将军也要一并连坐,但显然今日国主的表现表示并非如此。
那这些大臣今后究竟站在谁的身后,她们从今日之后便需要重新考量。
朝堂之上的局势本就是这么瞬息万变,各朝各代都是如此。
而秦子衿近日有一件喜事,便是江一终于将自己的生意做到都城来了。
既然江一已经来了都城,那么秦大娘和秦奶奶自然也是跟着江一道来了。
如今江祖母与她们二人相处十分融洽,秦子衿如今手上有了一些多余的零钱,便在都城附近租了一处不大的宅院,但是安置她们二人是足够了。
此处与江一的宅院相距不远,也方便她们几人时常闲话家常。
秦子衿她们每日要去翰林院做事,并没有空一直待在家里,所以娘亲和奶奶寻常白日是去江一的铺子里帮帮忙,做些活计,晚上便时常至江祖母那处串门,日子过得倒也十分充实。
秦子衿心中也觉得踏实了许多,他科举的初始目的便是想让自己在这里的家人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如今也算是实现了她最初的心愿。
搬到都城来,最高兴的便是江一。
江一与秦子衿,极有机缘,二人也如今也已是多年好友,秦子衿在都城自然没有办法时时回去,而江一正好有把自己家生意做大的想法,最后决定扩张的时候,索性便选了都城这一处。
都城人流量多,本就是生意扩张的最优选择,只是这边人流量多了,竞争便也就大了,本来江一还有些犹豫,但是秦子衿与李之遥都在此处,江一便决定还是到这边来闯一闯。
江家这些年经营的生意,各行各业都略有涉及一些,这其中自然是少不了江一的功劳。
江祖母生平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江一能够顺利继承家业,如今她已将家业做大,甚至超过了她心中的期望许多,江祖母的心中自是更加欢喜。
若是从前江一要扩充生意,江祖母第第一反应必定是阻止,江祖母是保守派,她觉得江一定是在胡闹,但是如今江一做什么江祖母都不再过多干涉,毕竟江一这些年已经用实力证明了,她在做生意这件事上确实是有几分才干与天赋。
李家的生意,却多是做的宣城当地的生意,并不容易迁到都城来,故李大娘心中虽是羡慕,却也并不盲目行动。
李之遥基本月余便会送封家书回来,李大娘心中虽是牵挂却也忙不开,只是在江一她们起程去都城时,又给李之遥塞了许多家乡的物件。
“子衿,之遥,可算见到你们俩了,快,我这一路便听了都城上好的酒楼是哪个,就等着来了带你们大快朵颐呢。”
路途遥远,哪怕是用的上好的马车,也有些颠簸。
所以年岁大些的江祖母她们便先回宅子休息了,只有江一精神头十足,毫无赶路的疲惫,着便要拉着她们两个上马车。
“是是是,是该带你去尝尝都城当地的美食,只是今日却该我们二位尽尽地主之宜,哪能让你掏银子。”
秦子衿拍了拍江一的肩膀笑着道,她先前受江一的馈赠颇多,心中本就觉得颇有亏欠,如今秦子衿已不似当初那般困窘,身上也余了一些银钱,自然该带着江一在这都城游玩一番。
“好吧,都听你的。”
江一知道秦子衿的脾气,倒也没有过分推脱,只是想着到时点菜悠着点,可别将秦子衿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给花光了。
完这句,江一又狡黠笑道:“我如今可富啦,身上银钱比之从前还要富上几分,我早便了我不是读书的料子,还是生意之道适合我。”
“好好好,知道啦,土财主。”
李之遥笑骂道,顺便推了江一的肩膀一下,将她这得瑟的嘴脸从自己的身旁推开。
李之遥故意嘲笑江一是个土财主,江一心中也知这不过是句玩笑话,自是不会气恼,反而回敬道:“我便当你是在嫉妒我啦。”
江一许久未见她们二位,今日便格外的活跃,她本就是个话唠,今日的话语较之往常,反而要更多一些。
秦子衿知道江一是心中高兴,毕竟她们确实也许多个月没有见过了,别江一,秦子衿的心中也是十分欣喜的。
三人信步游至一间酒楼,这间酒楼是都城当地的招牌,许多异国人并不知晓,只有久居于此地的本地人才知道这间酒楼的都城菜才最为正宗,秦子衿她们便直接带江一来了这家酒楼。
这间酒楼生意十分好,便是今日她们来的不算迟,却也没了位置。
不过赵叙白在此间酒楼,却是常客。
酒楼老板时刻为她备着一间包厢,所以秦子衿她们报了赵叙白的名号,酒楼老板便领着她们去了那间包厢。
赵叙白在这间酒楼算是贵客,为她备着的包厢自然也不会差,甚至比旁人订的还要好上一些。
“赵叙白是哪位?为何你们报了她的名号,酒楼老板便直接领着你们来了,而且还好似十分恭敬一般。”
当她们在包厢坐定后,江一终于问了出来。
刚才江一便有些疑惑,只是在楼下时问有些不妥,毕竟能在都城最好的酒楼拥有一间包厢的人,身份自然不会低。
“赵丞相的女儿,也是我们在翰林院的同僚,此人极好相与,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秦子衿在与酒楼的大娘交代,过会儿该上哪些菜,李之遥便直接回答了这个问题。
“可以啊,怪不得几个月都不给我来一封书信,原来是在这儿有了新的朋友了。”
“不必有机会才介绍,今日便可以。”
赵叙白摇着扇子从包厢外进来了,口中继续道:“我道是哪位使了我的名号,占了我的包厢呢,原来是你们二位在此地宴请朋友,不介意多加我一位罢,介意的话也不行,此地当真是没别的包厢了。”
赵叙白完便自顾自坐下了。
按理,江一见到赵叙白是要给她行礼的,但是被赵叙白制止了,如今是在外面,身旁又没有那些爱搅舌根的大臣们,况且江一是秦子衿她们的朋友,赵叙白自然是不摆这些虚礼的。
“好巧,你也来此地吃饭?”
“出门在外就使了一回你的名号,还竟就叫正主给捉着了。”
秦子衿与大娘交代完之后,回来朝着赵叙白道。
“我来此地是有旁的事情,只是恰好听老板我的包厢被人给占了,我便上来瞧瞧是哪位,顺道个招呼,没想到竟是你们。”
“你到这个,我刚才倒也瞧见一件不寻常的事,都城何时来了这许多异国人?而且好似还十分阔绰一般,这酒楼的酒菜可不便宜,往常异国人是极少来这边的,而且知道此处酒楼的异国人本就少,但今日我在楼间却瞧见了好几位,这实在有些反常。”
赵叙白的话倒是点醒了秦子衿,她方才便瞧见这怪象,只是在心中疑惑了一瞬,便因着菜品的问题抛之脑后了,如今赵叙白起旁的事情,秦子衿倒是忽然想起这件被她忽略的事,便与赵叙白讨论道。
“我便是因这几人而来,先前我的人跟了她们几次都跟丢了,今日好不容易瞧见了她们,我便跟着来了这间酒楼,一会儿去听听。”
“怎么听?难道这几人包的是周围的包厢?”
秦子衿后来便没再注意这几人的动向,自然不知道这几人究竟是进了哪间包厢。
“便是我旁边这间,这间包厢的主人倒是神秘,我从未见过本人,甚至我跟酒楼老板话语间闲聊了几次,这老板都避而不谈,显然是位惹不起的大人物,你们这都城,身份地位在我娘亲之上的,一只手也数得过来。”
赵叙白话语间的暗示已经极为明显。
她们几人是压低着声音的,旁人自是听不着。
赵叙白喝了口茶,又接着道:“如今这位人物竟然寻上了异国人,无论是谁,若是起了旁的心思,追究下来都是叛国之罪,这件事情非同觑,我已盯了一月有余,却未有新的进展,今日也算是个转机。”
隔壁包厢的人自然不知赵叙白已经发现了她们,觥筹交错间倒是不断有碰杯的声音,几人的兴致显然十分高昂,话语间皆是什么“大业将成”之类,这也不怪秦子衿她们多疑,出这种话,显然是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
只是这几人兴奋过了头,反而在酒楼处大声喧嚷,倒是让秦子衿她们听了个正着。
赵叙白听完面色一凛,她的猜测完全正确,而且隔壁这包厢的主人显然也是十分狂妄,居然敢让这几个异国人直接在都城各处游走,显然是有恃无恐。
其实异国人在都城这几年倒也偶尔有之,但突然同时出现这许多的异国人确是从未有过,隔壁包厢的这几位异国人显然是算得上头领之类,否则也不会有资格坐在这里。
赵叙白本想直接将这几人抓住交给官府拷问算了,倒是被秦子衿给制止了,毕竟若是动了这几位,她们尚且不清楚这几人到底在这个计划中处在什么样的位置,此举便是草惊蛇,那秦子衿她们便很难再抓到其余的线索。
于是赵叙白便派了身边几位轻功顶好的高手跟着这几位异国人,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便让她们直接回来与她汇报。
先前赵叙白低估了这几位异国人,仗着她们对此地地形不熟,派出的只是普通的探子,自然是跟丢了,如今赵叙白派出了自己身边几位精锐,想必会有另外的收获。
不知这几位异国人是否是发觉了她们已被人盯住,话语间声音比先前要上了许多,甚至秦子衿她们那桌的菜刚上,便听见了隔壁开门的声音。
那伙人离开后,赵叙白派出的人自然也紧紧跟着她们。
如此今天这顿跟江一的团圆饭,倒是吃出了一番不一样的味道。
江一倒是没想到,都城表面看着平静,但是内地里却藏着如此多的危险,一来便让她碰上了一桩顶大的,她尚未觉得害怕,心中甚至觉得有几分刺激。
这份刺激主要是因为她如今的话本已经不喜欢那些情情爱爱之类的了,尤其喜爱这公案话本,因此遇见这样的事情,江一便反倒不似从前那般害怕,反而有些期待后续发展。
这番心理活动,秦子衿自然是不知道的,不然她定会觉得心中有些无语。
其实江一先前已有许多段时日未看话本,只是如今生意渐渐稳定下来,闲暇之时她便继续了这项爱好。
赵叙白与江一相处倒是颇为融洽,她们二人寻常都是随性之人,性格也很是相似,乍一看瞧着便是胸无城府,只知玩乐之人,但实际相处下来,并知这二人绝不是绣花枕头,在自己熟知的领域定是精通非常。
江一本就是个喜交朋友的,赵叙白这样的身份,却并不端着架子,更是投了江一的喜好。
若她从前与为官之人做朋友,有时仅是生意需要,做做表面功夫罢了。
但是她今日与赵叙白结交,却是心中将她当做真心朋友一般,并不是为了利益需要。
今日一番交谈,江一便如此信任赵叙白,也是因为赵叙白是秦子衿与李之遥的朋友这番缘故,她们二人交友江一自是信得过。
反正隔壁的异国人也已离开,她们几人便索性先将此事抛在脑后,横竖有新的动静后会有人与赵叙白汇报,于是她们便将这都城时兴的菜式,都点上来给江一尝了个遍,江一直呼满足。
几人又随意闲聊了一些,秦子衿便执意请了此顿饭菜的银钱,随后又拉着江一在都城街边逛了逛,其实若都城与其它地方有什么不同,便是这街边的店铺比之它处要多上许多。
江一是做生意的,她逛店铺便是带着考察的意味,例如为何是同样的生意,此处店铺为何生意格外好,而另一处却就萧条些。
若是不知这其中的门门道道,自是看不出来,江一却在瞧了几眼后,便心下有了大概,为她日后开分店,又选了几处铺子。
赵旭白瞧见江一如此精通,倒是嚷着要与江一一道分杯羹,当然这话是玩笑还是认真,她们便就不知了。
若非因明日还要去翰林院办差,秦子衿她们倒是愿意领着江一再逛上一遭。
赵叙白便摇着扇子,笑闹着道,改日再聚,这才散了。
今日异国人的事情她得回去与娘亲好生再商议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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