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沈卿清的事情本已告一段落,谁知,最近女尊国的大臣们又翻出了一起命案,沈卿清几年前在外地涉嫌逼迫一位男子,事罢后,此男子悬梁自尽。
这名男子乃是当地一位富商的儿子,家境倒也殷实,这位富商家中仅得了这一位儿子,自便疼爱得紧,因此便生得娇俏了些,据沈卿清远远一见瞧上后,便让人捆了送来。
过后,沈卿清离开此地,这名男子的家中却因此家破人亡,爹爹受不了击不久后就撒手人寰,只剩一娘亲这些年在各地状告沈家,只是求告无门罢了。
只是不知怎的,却被都城的官员们得知,这位大娘已被官员们接至都城,只等着挑个好时机去告御状。
这位大娘具体被保护在哪里,没有人知晓,但是这一消息却早已被赵丞相她们放了出去,因此沈将军自然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沈卿清做过的混账事数不胜数,她现在人又在大牢,非国主令根本见不到,沈将军一听便心急如焚,不管此事是真是假,若是御状告上来,对于目前的沈卿清的处境来讲,绝对是火上浇油。
若是从前这样的事情,哪怕是告御状,对于沈家而言,也并非不能摆平,但是现如今数罪齐发,若是再添一这样的罪状,国主会不会动怒谁也不知。
这件事情最主要的是,这位男子的娘亲亲自来都城告御状,国主仁孝,最是见不得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典例,若是到时这位大娘言辞恳切,触动了国主的心弦,依着国主心软的个性,当场下令立斩沈卿清也并非没有可能。
沈将军在国主身边这么多年,仗着的就是国主这心软的性子,所以她对于这点极为了解。
从前她拿捏着的优势,如今尽数折到她女儿身上,成了劣势。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间实在是巧,沈将军不可能不知道,这背后定是有人指使,这矛头便是对准了沈卿清,再往深了,为何要针对沈卿清,其实还是针对沈将军罢了。
沈将军知道,她与赵丞相斗了这么多年,如今是最为关键的时候。
如今的她亦没什么好失去的,若是失去了唯一的女儿,沈将军便想着,她不如索性要这女尊国一起陪葬算了。
是夜,沈将军至赵府,秦子衿此时也正在府中议事,听闻门房通报,秦子衿慌忙行至隔间内,以防被沈将军瞧见她深夜在此,到时被盯上。
她是赵家的一枚暗棋,沈将军目前还没怀疑到她的头上,秦子衿不便暴露自己的身份。
“哟,赵丞相府中,深夜灯火不熄呐。”
沈将军行至赵府,瞧见赵府灯火通明,先左右环顾了一圈,才冷嘲热讽道,此话是在暗讽赵府夜晚依然有人议事,有结党营私之嫌。
“哪里哪里,恭候沈将军大驾光临呢。”
赵丞相四两拨千金,丝毫不理会沈将军话语中的嘲讽,而是笑着应付,只是面笑心不笑罢了。
“呵,我沈某人最恨的就是你赵丞相这虚伪的样子,若是想要针对我,为何不冲着我来,为什么非要去动我的女儿——?”
沈将军今日显然是气急了,晚上跑至赵府不过是为了撒气,显然是赵丞相今日放出的风声已被她得知,才有了今晚这一出。
“算我沈某人求你,我只这一位女儿,你也只有一位女儿,你应当能体会我的心情,你能不能放过我的卿清?”
沈将军发了一通无名火后,又放低姿态对着赵丞相了这番话,显然是穷途末路之人没了其他的法子,才想着到赵丞相这里来服个软,看看是否会有其他的转机。
沈将军这人能屈能伸,不然她也不会爬到今天这个位置。
今日对赵丞相服软,不过是缓兵之计,她的计划需要时间来实行,如今为时尚早,若是能将这时间往后推一推,她放低姿态便也没什么,横竖日后再收拾赵丞相便是。
赵丞相与沈将军相处多年,岂会不知她的心思?
她将沈将军微微扶起,当然只是做了个样子,才拍拍她的肩头道:“沈将军真是折煞我,卿清此事乃是国主亲判,跟我赵某人有何关联,便是我想帮也帮不了呀,沈将军最是知晓国主的性子,出口的话岂有收回的道理?”
完赵丞相还兴致极好似的请沈将军喝茶。
沈将军方才还面色悲戚的脸上陡然转厉,一把将赵丞相递过的茶摔落在地上,然后恶狠狠道:“此事当真没有转圜的余地?”
“赵某人方才已讲明,国主的命令沈将军都没有能力更改,更何况赵某人呢?”
赵丞相依旧是那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眼神中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架势,嘴角甚至还微微上翘,可以看得出来赵丞相此时的心情想必是极好。
“赵丞相可不要后悔。”
沈将军扔下一句威胁,便转身走了,顺带一拳砸碎了赵丞相门口放置的一处细颈花瓶,以此发泄心中的愤怒。
“沈将军——,这花瓶可贵了,明日我差人去你府上拿银钱,你可一定要赔给我,赵某人没有你沈将军阔绰,买不起第二个。”
赵丞相在身后喊道,沈将军气得想砸第二只花瓶,却砸偏了,一拳砸在了门框上,而后才出了赵府。
待沈将军彻底消失在视线之内,秦子衿才从内走了出来,仅此一事,她的心情自然也是极好。
“赵姨母,方才你故意激怒她,她一怒之下,叙白会不会有危险?”
秦子衿私下里,如今已改口唤赵丞相为赵姨母,赵丞相方才那般作态显然是故意为之,若是从前,她必然会心应付,不给沈将军寻到一次破绽,可方才她却屡次三番在言语间挑衅她。
沈将军盛怒之下自然想不到这些,但秦子衿在后面却听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这一定是故意的。
“不会,叙白这些年在外名声,虽是弱不轻风身体不好,但他身子骨极佳,只有我便送她去偷偷习武,身边又有能人保护着,叙白不会出太大的事情。”
“若非故意激怒,她怎会愤怒之下自乱阵脚,再等几天看看,必有异动。”
赵丞相自然知道这番行事,若是沈将军情急之下绑了赵叙白作威胁也是有可能,故她便令赵叙白这几日要格外心,千万不可单独行事,出了翰林院便立即回家,赵叙白也知此事重大,便一一应了,没再反驳。
沈将军并不知那位大娘究竟哪日要来告御状,她只有尽快,再尽快,争取在这之前,将事情办妥。
“计划提前,这几日便开始。”
“为何?”
“别问为什么,你们只需听命便是。”
“令牌呢?若无令牌,恕难从命。”
“你……!”
“……”
赵叙白的亲信们一直跟在异国人附近,始终未曾松懈,沈将军那日乔装扮去会见异国人之后,她们便始终跟在后面,探听到了这些消息。
“所以,姓沈的或许只是其中的一环,还有其他人在背后操控这一切。”
待赵叙白的人将这一切汇报回来后,秦子衿听完之后做出了如下猜测,若沈将军便是主谋,那这伙人便不会需要令牌,应该是她一声令下便会直接行动,但显然根据探听到的消息,沈将军的话对她们而言却并非需要立即遵从,显然沈将军并非她们的第一听命之人,背后还有其她人。
“继续跟,看姓沈的接下来去见谁,她现在必然要想办法搞到这块令牌,去见谁便能顺藤摸瓜查到这令牌背后的主人是谁。”
赵叙白听完后便对着其中的几人下令,现在有几人跟着异国人那边,有几人便专门跟着沈将军,时刻监督她今后的动态。
秦子衿近日与奚荀暗中见面的次数越发多了起来,璃贵夫如今越发得宠,国主时常需他陪在身侧,奚荀便得了许多空隙能够在宫内随意行走,当然仅限于除了后宫之外的范围,哪怕他是男子,国主的后宫也并非他能随意沾染的,哪怕是看一眼也不行。
奚荀便时常寻了由头,在翰林院周围闲逛,装作与秦子衿偶遇的模样,秦子衿自然知晓他的心思,倒也乐得配合。
“你这日日来此处,国主不会起疑心么?”
一日,秦子衿与奚荀在一处并不怎么有人踏足的偏僻亭里看风景时提到此事,秦子衿也是担心此事会给奚荀造成不好的影响,毕竟奚荀身为男子,本不该与她如此,只是秦子衿作为穿越过来的女子并不觉得此举有什么不妥,但她总得为奚荀着想。
“璃贵夫日日侍候在国主身侧,国主便时常将我支开,我也知晓在场不便,如今朝中并无什么大事,国主不需寻我。”
在国主身边这么久,奚荀早已学会了察言观色,如今这些日子,奚荀显然是知晓国主并不想他时时伺候在身侧,他才时常寻了理由出来,在国主身侧呆着,反而碍眼,璃贵夫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最近将国主迷的神魂颠倒,连处理国事的时候都需要他时刻陪伴在身侧,几乎是专宠后宫,若是肚子争气,再生个女儿,后宫怕是再无宁日。
“璃贵夫是什么来头?”
秦子衿本不想追问此人,毕竟是国主后宫之人,但是最近这个璃贵夫出现的频率实在是太高了,让秦子衿不得不起了疑心,想要探究一二,毕竟能得到国主这么久宠爱的人必定不简单,且看他最近的动作显然是内心不喜奚荀,秦子衿心中自然便有些不舒服,若是论起来,她其实也是个护短之人。
“子衿问他做什么?”
奚荀心翼翼问道,这话听得便有些酸溜溜的。
“呆瓜,此人有些可疑,并非是瞧上他了,别多想啦。”
这还是秦子衿第一次喊奚荀“呆瓜”,尽管这个想法在她心中萦绕了许久,她真的觉得有时候有些呆的可爱,只不过秦子衿一般都是在心中想着而已,今日还是第一次脱口而出。
奚荀听到如此亲昵的称呼,脸一下便红了,耳朵更是红得能滴血似的,只是秦子衿虽是瞧不见,却也猜到了,奚荀这人面皮一向是薄得很,她于是便起了逗逗他的心思。
秦子衿将他的帷帽掀开,仔细瞧了几眼,便嘴角含笑道:“荀儿果然是脸红了,真是可爱得紧。”
奚荀一时愣住了,秦子衿还是第一次在外面如此大胆,奚荀怔住几秒后,忙将头低了下去,这一低头,秦子衿便瞧见了他红得能够滴血的耳朵,秦子衿不禁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他垂下的耳垂,突如其来的热度温暖了她冰凉的手指,秦子衿不禁多停留了一会儿。
秦子衿今日如此大胆,奚荀心中并不反感,却依旧是惊着了,耳边传来的突如其来的凉意让奚荀忍不住了个寒颤,感受到奚荀的紧张,秦子衿便停下了手头的动作,柔声安抚道:“可是吓着你了?”
“没、没有,荀儿只是一时有些紧张。”
奚荀轻轻摇头,细细的声音闷声穿出来,染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娇媚气韵。
“那便是吓着了,是我心急了。”
秦子衿收回手,将奚荀的帷帽心放下,不再随着自己的心意,给奚荀平添惊慌,只是想了想,秦子衿还是忍不住坏笑着补充了一句:“日后有的是机会。”
奚荀听着这话,头埋得更低了。
“子衿、子衿还想听璃贵夫的事情么?”
奚荀其实是个不禁撩的,偶尔的勇敢也仅仅是偶尔,大多时候还是如此羞涩,他听着秦子衿的话,不知如何接下去,只能一边暗骂自己笨,一边笨拙得转移着话题。
这话题转的生硬,秦子衿也不介意,她不再逗奚荀,而是去认真听这璃贵夫的来历。
“璃贵夫是国主在外时收的,生得好看,国主虽没当场收了她,可是过了没几日,他便进宫了,进宫之后便一直盛宠至如今,我瞧着他与国主相处过几次,他好像对我有敌意,一直想让人将我换了,国主虽没依了他,却也冷淡不少,如今国主更是越发离不开璃贵夫,可我瞧着,他也并没什么旁的法子呀,只是经常来给国主送些养生汤之类的,然后些哄国主高兴的话,可是这些其她人也会做,国主为何偏宠他呢?”
奚荀一一道来,想来这样的疑问在他心中也是逗留多日,只是未有人问过,奚荀便也没有与旁人过,如今秦子衿问了出来,奚荀自然是知无不言,他也希望秦子衿能够解决他的疑惑。
“依荀儿所,这位璃贵夫并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却深得国主喜爱,此举确实可疑,不知荀儿可能想办法弄到国主喝完的补汤呢?既然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这补汤,那我们便查查这补汤是否有无问题。”
秦子衿一眼便抓住了奚荀话中的重点,那日秦子衿瞧见璃贵夫时,他也是去为国主送补汤来着的,秦子衿不禁脑中有了个大胆的想法。
只是,一个的璃贵夫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么?
“这样,好么?”
奚荀弱弱问道,此举对奚荀实在算是强人所难,他一贯的认知便是忠君,这等调查国主身边人之事,奚荀往常是想都不敢想的,若是让娘亲知晓,可不得扒了他的皮。
“没办法,只能如此了,若是荀儿勉强,可以不必做。”
这仅仅只是秦子衿的猜测,她也不想勉强奚荀做任何事情,毕竟奚荀一直是在家中的教导之下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继承礼部侍郎这位置的人,这等离经叛道之事,若是他感觉勉强,秦子衿便再寻其她的方法便是,一切要以奚荀自己的感受为主。
“我可以的,子衿一定有子衿的道理。”
奚荀的帷帽上下动着,想必是在点头为自己加油气呢,秦子衿不禁伸出手来摸了摸,叹了句“荀儿真乖”,奚荀许多时候对她,真就是无条件的信任,秦子衿怀疑,她无论让他做什么,奚荀都会无条件相信她。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秦子衿用的是“我们”二字,奚荀敏锐捕捉到了,唇角翘起,秦子衿轻轻拉起他柔弱的手掌,这还是秦子衿第一次去拉奚荀的手,没想到男子的手如此细嫩,柔若无骨,握在手中秦子衿便越发感到奚荀此人生来便应被疼爱珍惜,可惜他却身在朝堂,身不由己卷入许多事端中。
秦子衿轻叹了一声,奚荀不知她为何突然叹气,只是乖巧地,又心翼翼地回握了她的手掌,女子的手掌与男子的极为不同,秦子衿的手掌大而结实,奚荀被握着感觉很是安心。
方才秦子衿伸手去摸他的耳垂时,奚荀还有些紧张和躲避,如今却已经适应了这样的接触,反而敢于主动回应了,奚荀知道这样不合礼法,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是从无仅有的快乐。
回到翰林院时,想到奚荀告诉她的事情,秦子衿便将赵叙白单独喊了出去,她准备将此事告诉赵叙白,赵叙白手底下能人众多,查起这些来比她单独斗要快很多。
“方才,我瞧见你与奚荀了。”
谁知,秦子衿还未开口,赵叙白便面色凝重地了这么一句。
秦子衿愣了一下,一时摸不清赵叙白是个什么态度,便轻轻理了理衣袖道:“嗯,我要娶他。”
这本就不是什么难言之事,秦子衿也没想刻意瞒着她们,随着她与奚荀的接触越来越多,她便一直想寻一个时机坦白。
前几天她已想明白了,她瞒着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何况她相信她的朋友能够理解她。
果然,赵叙白只是略微诧异了片刻,便锤了下秦子衿的肩膀道:“上次藏书阁我便已猜到了,没想到你竟一直瞒着我,太不够朋友了,只是今日恰巧又瞧见了,放心,周围没有旁的人。”
赵叙白完后,又沉思了一会补充道:“你先娶奚荀,这可并非易事,子衿你有心理准备的吧?”
“嗯,所以这不是在等一个时机嘛。”
赵叙白便什么都没再了,秦子衿做事向来妥协,不需要赵叙白来替她担心,只是秦子衿心中却很是感激赵叙白,她没有来质问自己为何要跟奚荀私下见面,而是直接选择了理解,这对秦子衿而言,意义颇为重大。
赵叙白心中也知,这二人想要在一起,阻碍颇多,私下见面只是无奈之举,她本就不是什么古板之人,何况旁人的感情之事,本就轮不到她来置喙,秦子衿在其他的事上都办得妥帖,在这件事上,自然也不会差了去。
既然这件事情便算是揭过去了,秦子衿便将璃贵夫的事情与赵叙白细细又了一遍,理了一些从前没注意到过的细枝末节。
赵叙白听完后,心中便也重视起来,毕竟她先前只是听闻国主新纳了这么一位宠夫,却并没有在意,她也未曾遇见过她,更是疑心不到他的身上去,如今经了秦子衿这么一提醒,赵叙白才惊觉她一直忽略了枕边风的作用。
“我马上派人去查查她的底细。”
“嗯,我怀疑她的补汤也有问题,我让奚荀寻机会弄点出来,咱们拿出去验一验。”
“哟,还没娶上人家呢,倒先使唤上了。”
“去,别拿我开玩笑,正经事要紧。”
“是是是。”
如今,便只等着赵叙白派出去的人会带回璃贵夫什么样的消息了,而奚荀也不知何时能弄出一点补汤的残渣来,秦子衿她们所能做的,便唯有等待了。
沈将军那边,暂时还没有旁的动静,想必这令牌并不是好拿的,赵丞相也在等待,等着沈将军和她背后之人露出马脚的那一天。
“子衿,九王女来寻你呢。”
此时翰林院事物并不繁忙,秦子衿便跟赵叙白在外边就着如今掌握的线索再分析一番,李之遥却出来喊着,道九王女来了。
秦子衿心中疑惑,她行事以来一直低调,更是从未跟王女们正儿八经过照面,更是从未单独见过这传中纨绔的九王女,为何今日九王女要单独来翰林院,单单寻她一人呢?
秦子衿虽是心中疑惑,脚下却是没停,毕竟她作为臣,自然没有让王女等着的道理,秦子衿思索了片刻,她实在没有哪件事情跟王女扯上关联的,莫非是哪位王女看上了奚荀么?
这可不好应付,只是她与奚荀向来心,应当不会被发觉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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