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A+A-

    秦子衿一路也没敢耽搁,便急着往回走,她还没跟王女们过交道,这位九王女又是个名声在外的,秦子衿自然也需得心应对,免得给自己惹了麻烦。

    还未走进翰林院,便听见里头欢声笑语的,秦子衿有些诧异,寻常这翰林院里头皆是些认真做事的,连彼此交谈都需放低了声音,生怕扰了旁人做事,何曾有过这般动静?

    秦子衿尚未走进去便存了疑惑,脚下便越发快了些,原是这九王女在里间与众人谈笑,逗得众人笑闹不止,九王女在外的名声并不算得好,如今秦子衿瞧着九王女却似乎没有这王室的许多规矩,反倒十分没有架子,在她们这些古板的读书人面前也能相处自洽。

    “九王女,听您寻我?”

    秦子衿方一进去,便先给九王女行了礼,九王女不拘礼节是她的事情,秦子衿却不能因此便失了礼数。

    “原来你便是秦子衿,听你讲经不错,我想请你去给我姊妹几人讲经呢。”

    这九王女果真没半分架子,甚至对着秦子衿这个臣子自称“我”,差她去讲经还是用了“请”这个字眼,未见其纨绔,倒不自觉想与她多交谈几句,怪不得国主偏疼这位呢。

    秦子衿心中纨绔印象已去了大半,只想着果真是不可听信旁人,万事万物真得眼见为实,又见这九王女前来只是为了差她去讲经,而非是其他的事情,更是与奚荀无半分关系,秦子衿的紧张便近乎消散了,只轻松应道:“微臣惶恐,王女差人前来吩咐便是,哪里劳烦王女亲自过来?”

    “你这人,虽学问好了些,为人倒是略有些无趣,何必这么一板一眼的?”

    九王女撇撇嘴,似乎有些不满意秦子衿这般心谨慎,只是秦子衿却觉得还是谨慎些好,若是纵着自己,做错什么,到头来承担罪责的还是她,她并不算改变自己对待王女的态度。

    九王女见不动她,便也摇摇头算了,将她拉至一间内室商量道:“其实,倒也不是讲经啦,我只是想寻些增进姊妹情谊的话本子,你也知道,我们姐妹几人最近关系有些僵。”

    秦子衿没想到这九王女对自己这么不设防,姊妹争权的事情就这么大剌剌对她了出来,丝毫不避讳,当真是个王室异类。

    九王女得随意,秦子衿却没法随意应了,只得装糊涂开口道:“此事微臣当真不知,不过王女若是想寻此类的话本子,微臣去藏书阁寻寻。”

    “都了你这人不爽快,话弯弯绕绕的,算了,哎,你们这些大臣话都这股调调,我很是不喜欢,没想到你们新入翰林院的,也学会了这个调调,当真可惜。”

    这九王女很是装作可惜地了一阵,秦子衿一瞬间觉得她倒不像个王女,如此随性的性子在这样的地方可真是不常见。

    不过秦子衿也多是心中疑虑几分,转身便领着王女去了藏书阁,方一进入藏书阁,秦子衿一眼便瞧见上回奚荀替她挡书的那处货架,轻勾嘴角,胸腔中不自觉被柔情填满。

    秦子衿很快便替九王女寻了一沓话本出来,皆是些讲述姊妹情深的,很是符合九王女的要求。

    九王女随意翻了翻,觉得很是满意,便抱着一沓书径直离开了,也没个随从替她拿着。

    秦子衿此次算是对九王女的“纨绔”有了新的认知,先前皆传这九王女整日花天酒地,学问不通,可她今日的表现分明并非如此,方才的话本无论是古籍还是时兴些的话本,九王女显然都是识得的。

    是的,以防宫内有人想看些时兴的话本子,女尊国翰林院的藏书阁里竟也备着这些,当真是藏尽天下书。

    这厢九王女满意得离开了,秦子衿便忽的想起,奚荀这几日许是要来寻她,便依着往常的时辰出去逛了逛,果真瞧见奚荀在一处假山前呆着,光瞧见个背影便知他此时心中紧张得很。

    秦子衿便知,这补汤残渣他怕是弄到手了。

    “可是得手了?”

    秦子衿轻轻出声,是怕惊了奚荀这只白兔,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想必心中是慌张得很。

    “嗯。”

    奚荀慌忙间将个帕子塞进秦子衿手中,里面包的严严实实的,秦子衿接过后便悄悄塞进了袖中。

    奚荀今日心中慌张,秦子衿便想着让他索性回去好生调整一番,免得影响了差事,奚荀倒也没推托,他故意将这补汤碰倒,蹲下假装收拾时,趁人不注意慌忙间才用帕子包了一点儿,若非国主今日心情好,他极有可能是要被罚上一罚的。

    秦子衿城中并不认识可靠的郎中,便直接寻了个时机将这些都交给了赵叙白处置,赵叙白在都城根基深,各行各业都能寻到信得过的人,秦子衿一贯会利用资源,自然没必要放着这么好的工具人而不用起来。

    工具人赵叙白可不知秦子衿的想法,得了这东西倒是高兴得很,在秦子衿的面前将奚荀好好夸赞了一番,直夸得秦子衿脸都沉了下来才作罢。

    奚荀这边倒是进行的颇为顺利,但是沈将军这边跟着她们的人却将她跟丢了,赵叙白的人只瞧见她去见了个神秘人后,便再没了旁的踪迹,这神秘人显然功夫不错,赵叙白的精锐们跟了几里路,便已寻不着人了。

    秦子衿与赵叙白瞧着跪在面前回来领罪的几人,赵叙白先是沉默了半晌,面色显然是不悦,但人已跟丢,现在再苛责也没了旁的作用,只得沉声道:“罢了,继续跟着异国人那边的动静吧,心些,再跟丢就不会回来见我了。”

    几人纷纷领命,忙不迭退了出去。

    “如今人已跟丢,该如何是好?”

    赵叙白转身与秦子衿商量对策,在这种事情上,赵叙白习惯性去询问秦子衿的意见,不知不觉中,赵叙白已将秦子衿当做除了娘亲之外的主心骨。

    “对方实力不容觑,先前跟着沈将军多日都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这便明并非是沈将军察觉,而是这神秘人察觉到了,着人继续跟着沈将军吧,看看她最近有何异动,她如今应该是在为令牌之事焦头烂额,管不着许多的细节之事了。”

    秦子衿略一思忖答道,跟丢是事实,她们生气也没有旁的用,不如好好想想后面该如何安排。

    既然沈将军最近的目的便是这令牌,那秦子衿她们便跟着沈将军这条藤即可,总能继续往下摸到旁的消息的。

    二人正商量时,赵丞相一脸焦急得回来了。

    “赵姨母,发生何事了?”

    “娘亲,出什么事了吗?”

    赵丞相此人鲜少露出情绪,除非是重大之事,控制不住情绪了,所以自她一进门,秦子衿她们瞧见便赶忙问道,如今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明日会发生她们,她们也只是凭着手上得到的信息在猜想,此时若是再出点意外之事,可真是雪上加霜。

    “国主今日询问我,今后减少上朝之事的意见。姓沈的自然只会奉承国主,哪里敢半个‘不’字,可我瞧着国主虽是问询,大抵是心中已有了主意,当真是荒唐,怎能不上朝呢?老祖宗规矩不可废啊!”

    赵丞相听闻便直接对着她们将此事了出来,赵丞相进来前早已禀退了众人,如今屋中只她们三人,所以她才敢如此口无忌惮。

    “娘亲,还是少些罢,未免隔墙有耳。”

    虽周围没的旁人,但是赵叙白还是有些担心,想了想还是提醒了自己的娘亲几句,毕竟国主哪怕再是荒唐,身为臣子,也断没有指责的道理。

    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出去,这可是大罪。

    “哎——,怎会这样?”

    赵丞相听闻也没反驳,她是气急了,才失了分寸,如今已恢复些许理智,只是长叹一声,显然是失望透了。

    秦子衿不禁思考,她先前殿试时国主似乎还不是这副疲怠国事的模样,分明对于国事颇为上心,重新考试时挑的考察她们的问题也多是女尊国现行存在的问题,显然是国主日夜在心中思虑所致,怎会是如今这样?

    前段时间,哪怕国主其她时间并不怎的出现,但是早朝尚还算尽心,如今怎的越发疲懒了起来。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是了,是从璃贵夫越来越得宠开始。

    秦子衿脑中灵光乍现,她好像慢慢地在摸到一些线索。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国主先前并非是这副性子,国主虽是仁厚了些,偏信沈将军,但却没到如今这般连早朝都想着不上了的境地,先前我们殿试时,国主提问皆是随口所,却全都是治国之事,分明是日夜思索,心系国事,才能脱口而出啊。”

    秦子衿这话也是提醒了她们几人,是啊,先前国主并非如此,至少也算作是勤勉国事。

    如今怎的突然成了这样?

    “璃贵夫。”

    秦子衿接着道。

    “是了,自这位璃贵夫出现,便专宠不断,但却很少有她的消息传出来,是以我们皆忽略了他,毕竟一个寻常的宠夫能翻出什么浪呢,子衿,还是你敏锐,如今我派的人想来也快回来了,我倒要看看,这位璃贵夫究竟是什么底细,能将国主迷成这幅样子,当真是祸水。”

    赵叙白并不愚笨,受了秦子衿的提醒,很快便将这一切想了个明白,若非璃贵夫在朝堂之上存在感实在不强,她们也不至于会忽略掉这个重要的人物。

    “此人我倒是听闻过,只是想着是国主后宫之人,臣子没有置喙的资格,便没深究,如今想来,他入宫的时机倒也有些巧合,国主微服私访也不止一次,怎的那次便恰好见到了他呢?”

    她们三人齐心疑心一人时,思路便很快捋了出来,如今瞧着这位璃贵夫似乎哪哪都十分可疑,先前尚未注意到的人,此时隐在背后的身份便逐渐清晰了起来。

    “这补汤的药渣,我已交给信任的郎中去辨认了,大概三日便能出结果,到时便能知这位璃贵夫是否为胆大包天之徒,竟敢在国主身上使手段了。”

    赵府与一都城郎中交情颇深,是以有些不便透露之事,赵府皆是寻了此名郎中去做,这郎中医术极好,不逊色于宫中的太医,只是心性极高,不喜与都城的达官显贵来往,若非赵丞相意外之下顺手救了这郎中的儿子一命,赵府也没有机会与这位远离世俗之人结交。

    此位郎中除医术极佳外,制毒也是一绝,只是鲜少有人知晓罢了。

    赵叙白将这补汤交给她查验时,这郎中方一闻,面色便凝重起来,直言最短也需三日她才能验出此物究竟为何,赵叙白听见这话便知这补汤果然有问题,只是其中利害她却不敢透露半分,毕竟王室之事,若是这郎中知晓,只是害了人家的性命罢了。

    赵叙白便一边让这郎中安心验伤,一边派了几人将这郎中暗中保护起来,免得被人知晓,害了性命。

    晚间秦子衿回府时,便忽的想到,奚荀也不知此刻心情如何,便想着路过奚府去瞧瞧他。

    秦子衿如今往来赵府皆是行的偏门,尽量不为人所注意,奚荀院中倒也有这样的偏门,只是秦子衿坐在马车中思考了一路,最终还是决定从正门进去,着门房通报。

    她终究是不想太委屈了奚荀。

    “秦翰林,您来得巧,家主尚在前厅处理事务呢,的差人给您带路。”

    如今秦子衿已有官职,再像从前那般唤她“秦师傅”倒也不妥,是以门房便改了称呼,只是态度还是那么热络,好似秦子衿回自己家似的。

    “有劳了,陈大娘。”

    这位是奚府的老人了,秦子衿虽是识得路,但也不好博了人家的好意,道谢后便在后面跟着。

    前厅此刻果真灯火通明,奚言不知去了哪里,只家主一人在类似账本的簿子上勾勾画画,秦子衿瞧见便先见了礼。

    “子衿来了,难为你这么晚还记挂着过来瞧瞧,岁安,快看茶。”

    家主瞧见便扔下了手中忙着的事情,忙着招呼秦子衿。

    秦子衿如今仕途一片大好,这样的身份从前在旁人家中做讲学师傅讨生活,按理,许多人巴不得将这段往事彻底消去才好,可这秦子衿倒好像是混不在意似的,过不了几日路过便来坐坐,时常还会带些薄礼。

    若是她是想图奚府的名声替她办事呢,人家来了许多回却也只是真的话话家常,临走再关心几句,家主原来还有些疑惑此人别有居心的心思,也就彻底放下了,还在心中耻笑了自己“以恶意度人”一番。

    只是,先前她送给荀儿礼物时,荀儿那欣喜的模样实在是骗不了人,家主在心中暗自思忖了多日,又细心观察了荀儿几日。

    瞧见这荀儿果然是对子衿有几分爱慕之意,家主心中那个愁啊,她们家结亲,挑些无什么野心的世家大族最是合适不过,这秦子衿明显是日后朝堂的新起之秀,与这样的人结亲,虽然运作一番倒也不是不可,但是极易成为国主的眼中钉,实在并非明智之举。

    且这秦子衿,每次过来,都是知礼有节,究竟是否对荀儿有意,家主也尚未确定,贸然开口,又怕秦子衿察觉其中意图,毕竟这秦子衿相处下来便知,这低调只是人家的伪装,其实心里精着呢。

    这一开口试探,若是人家无意,便是真的闹了笑话了,但因着心中有了这份计较,家主每回瞧见秦子衿便比从前也要亲近些,并非从前只是将她当作讲学师傅那般疏离的态度了。

    “这么晚还来讨扰,实在抱歉,只是想来提醒家主一声未来几日都城怕是不太平,若是无事还是尽量减少外出为好。”

    秦子衿今日过来的目的确实是有这层在,毕竟这些事情知晓之人甚少,若是不提前防范起来,也不知是否会出现意外之外的事情。

    秦子衿最近总是有种直觉,都城最近恐怕会生乱子,而且是不的乱子。

    “竟有此事么?倒是未曾听荀儿过,可是……?罢了,想必是机密之事,我们会注意的,多谢告知。”

    家主本想询问究竟是何事,但想到此等事情一般都是要紧之事,秦子衿本不必特地来告知她们,毕竟多一人知晓便多一份风险,但秦子衿既然特地来告知,家主就该记着她的情,其中利害自是听不得。

    如此,家主瞧着秦子衿便更是觉得顺眼了几分,瞧着真是个有担当,做事妥当的。

    “近日荀儿也莫要外出罢,下朝后直接回府便是,切勿逗留。”

    秦子衿想了想,还是想单独嘱咐奚荀几句,劳家主转告便是。

    “多谢,我会跟荀儿言明的,荀儿便在院中呢,子衿可要去寻他?”

    秦子衿本就是来寻奚荀的,听到这话本应点头应了才是,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她再去男子的后院实在不成体统。

    何况,来了奚府,踏着奚荀回来时的路,她便好似已经解了这相思之情,想必奚荀也已调整好了心情,他瞧着柔弱,内里倒也坚强,这一点秦子衿很是确信。

    于是,秦子衿默了片刻,还是婉拒道:“不必了,深夜踏访男子后院实在不合礼数,家主代为转告即可,子衿便先回去了,家主不必送,您继续忙吧。”

    此话也是家主了试探秦子衿一二,想瞧瞧她是否知礼,若是秦子衿此时应了去奚荀后院,她也会想办法阻着。

    只是秦子衿却没应,家主心中便更是满意了,满意的同时却又有些愁,不会是因果真对荀儿无意才推拒的罢?

    可若是无意,为何嘱咐了她们之后,又要思索良久,单单嘱咐荀儿呢?

    秦子衿自是不知她这一出,引出了家主这么多内心活动。

    她既已来了奚府,便当作自己已见了奚荀,心中虽是牵挂着,却亦是满足得往家中行去。

    如今秦子衿也怕自己的娘亲和奶奶有危险,便从赵叙白手底下要了几个人,暗中保护着她们和江一李之遥那边,以防不测。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那补汤中的猫腻终于显露了出来。

    “子衿,这补汤果真有毒,且毒性极为罕见复杂,你猜来自哪里?”

    “不会与双刀来自同一地罢?”

    “猜对了,且这毒性都城几乎从未见过,若不是这位郎中先前游历各国,根本验不出来,这毒若是旁人,是验不出来的,银针探下去也尚未变色,且这是慢性毒,初始察觉不出一丝一毫。”

    “此毒究竟是损伤哪里?神智么?”

    “是也不是,这毒巧就巧在,它不会毁了中毒之人的神智,却能让中毒之人越发感到疲懒,不愿动弹,直至彻底失去神智,终生离不得床榻。”

    “这便与国主的症状对上了……”

    “这璃贵夫当真是胆大妄为……”

    秦子衿先前便已感觉到此毒恐怕与双刀来自同一处,最近遇到的巧合实在是太多,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一般,如今再多一处巧合反而显得正常。

    且若真是都城常见之毒,国主身子不适必然会请宫中太医,诊断过后便能轻易查出,璃贵夫哪里能有下手的胆子?

    想来也是这她国之毒,才最利于用在国主身上,又不为人所察觉。

    赵叙白先前本还存了一二分她们或许是想多了的侥幸心理,如今得了结果,这毒竟还如此歹毒,分明是要慢慢蚕食国主的身体,进而谋害国主的性命,赵叙白不敢细想,若是让璃贵夫彻底得逞,女尊国该生出怎样的乱来?

    自验出这毒后,赵叙白便火速又派了一批人去查璃贵夫的底细,先前那伙人迟迟还未归,这伙人便快马加鞭又赶去了。

    只是如今的问题是,如今国主身边被璃贵夫把持着,国主现在近乎是除了他的话谁的都听不进去多少了。

    那位郎中研制解毒的方子也需要时日,中间空着的这段时间,她们该如何让国主相信,她身边日日陪伴着的璃贵夫实则对她居心叵测呢?

    这毒旁人验不出来,更是无人见过,若是璃贵夫一口咬定,是她们陷害于他,又该当如何?

    而且,今天早朝,国主便没有现身,赵丞相去求见了几次,皆被璃贵夫差人婉拒了,现在国主的身子究竟是何种情形,她们根本无法知晓。

    女尊国,要乱啊,秦子衿心中暗自叹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