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旧案 其实姜吟和她,不过都是在皇权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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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先帝在时所铸银锭的通行样式, 因为琢玉宫备受苛待,任何银子都是珍贵之物, 所以晏晚还对这样的银锭有些印象。

    只是她不解:“承天宗里为什么要留着先帝时的银锭?”

    穆彦盯着那枚银锭,又看向姜吟的表情:“假的?”

    姜吟深吸了一口气,坐下地上有种不出的颓丧:“假的。”

    “假的?”晏晚大惊,“一个假的银锭为什么要放到这样重重机关的密室之中?”

    “据抚州失窃的赈灾银后来找回了一些,你认为是这个吗?”穆彦问道。

    当年抚州太守江三顾就是因为朝廷的赈灾银失窃一事被褫夺官职,后来虽地方上报赈灾银找回部分,但随着江府失火覆灭, 整件事情便在灾情安置之后不声不响没了后续。

    若姜吟真的是当年江三顾的儿子,他会将这么一锭假银子藏起来,显然是怀疑这银子与当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

    姜吟将那枚银锭举了起来,借着四壁的火光盯着它看。

    “江宁王代领督卫军,不知可曾看过督卫军中对当年之事的记载。倘若我, 当年找回的所谓‘赈灾银’,就是这样的假银子,江宁王会信吗?”

    “你有人用假银子充当真银子?”晏晚越发不解,“这可是官府制的银子, 倘若假冒,是要砍头的, 什么人这么大胆,连赈灾银都敢替换?”

    “砍头?”姜吟大笑, “公主还真是单纯。”

    他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 站直了身子:“假银子流入民间, 真银子早不知入了谁的口袋。朝廷的赈灾银发下去,只有我父亲那样不愿贪图半分之人,枉死火海!”

    晏晚有些被他吓住了。

    穆彦拦在她身前, 将她护于身后,自己则正对着姜吟:“你确定这件事与先太子有关?”

    姜吟冷笑:“那先太子到底做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知道,我父亲之死是朝廷为了保全颜面,这才找了一个‘失窃’的由头!”

    “保全颜面?”穆彦皱眉,他在督卫军案卷上查到的事情其实并不全面,他当时就有怀疑,如今听闻姜吟如此,倒好像他知道更多。

    姜吟道:“江宁王代领督卫军,应该不会不知道二十年前的幽州之乱吧。”

    “可那与抚州之事又有什么关系?”

    “幽州外敌来犯,朝廷无能,便任由下头的人将本该拨给抚州的赈灾银暗中调到北方。这些赈灾银明面上到了抚州被窃,实际则早已暗中流向幽州!”

    他又抬起头看向这个宽阔的石室:“而当年负责这件事的,正是当今的圣上!江宁王,你若是我,你觉得这件事前后关联如此多人,到底是为了隐藏谁的错误呢?”

    晏晚看着面前的姜吟,只觉他好像是从炼狱中走出来一般。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这表面上盛世平静的大宁之中,还隐藏着这般堪得上字字血泪的旧案。

    她以为只是有人要反,只要提前将反贼除了,必定可保大宁无恙。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父皇竟然也曾有过这般“不堪回首”的往事。

    自然,人非圣贤,但人命关天,如何能仅仅为了朝廷的名声,便搭上那么多无辜性命呢?

    “所以,先太子找到了这批假银子,想借当年之事出一个名正言顺夺回帝位的名号来,是吗?”

    穆彦已然想到了更多。

    抚州一案已经二十年了,姜吟是为了父母亲人,才蛰伏坚持至今日,而先太子除了他自己,又会为了谁?

    当年夺嫡,他因伪造圣旨彻底失势,如今若要拉拢百姓,可不得先找到当今圣上所犯罪行?

    “我管他是为了什么。”姜吟冷笑,却是忽然看向晏晚,“这是你大宁的皇室欠我江家的,圣上也好,先太子也罢,我求的是真相,要的是让天下人知道我父亲是两袖清风的好官!”

    晏晚被他的目光吓了一跳。

    不知怎么,她心底忽然升起浓浓的悲伤。

    其实姜吟和她,不过都是在皇权倾轧之中,被抛弃的孩子罢了。

    朝廷为了隐瞒幽州缺少支援,所以把事情都记在江三顾的头上,让一个抚州太守去做恶人。

    而她的父皇为了夺嫡时不落下乘,便将所有事情都记在她母妃的身上,让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缺衣少食,诞下孩子不久便悄无声息地离世。

    他们都是从那等近乎绝境之中走出来的,可她有周嬷嬷,又公主的身份,姜吟却什么都没有,甚至因为真相不得大白于天下,而要隐姓埋名,暗中图谋。

    权力,当真就那样重要吗?

    “你有很多方式,可以让当年之事重见天日。”穆彦将姜吟手中的银锭夺了过来,扔到桌子上,“可你选择了最差的一种。”

    “你凭什么这么?”

    穆彦声若淬冰:“你到这里来,本来是想借力力,让先太子帮你推翻了圣上,你再坐收渔利,对吧?”

    “江宁王到底想什么。”

    “姜吟,你想过没有,那晏敏夺嫡失败,本就是负伤败逃,他为达目的只会无所不用其极。倘若你真将当年这案子捅出来,让他借由此事造势,你可想过一旦叛军从南到北起来,整个大宁都将无一日安宁!”

    “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姜吟面色惨白,喊出这句话时,似乎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穆彦紧紧盯着他:“你可想过,到那时会有多少孩子,如同当年的你一样流离失所,失去父母亲人!”

    “京城的昭明鼓就摆在那里,你想喊冤,大可以击鼓,为什么要与虎谋皮,偏要令更多人重蹈覆辙!”

    他的声音冰冷却有力,如同洪钟般在姜吟心中敲响。

    姜吟怔住了,他朝后退了两步,看起来摇摇欲坠。

    “我只是想报仇,没有想害其他人。我只是盯着晏家的人而已!”

    “所以你就派人引我和公主前往明月楼的密室,想要让我们也死在那里,给圣上一个好看,对吧?”

    “那又如何?”

    穆彦笑了一下:“让我猜猜你为什么收手,是因为听到穆鉴仪,抚州的事情与李家有关吧。”

    “那又能如何?”

    “穆鉴仪知道连你的明月楼都没查到的消息,所以你才改变了主意,想留我们一条性命,让我们帮你查更多的东西。只是你没想到我也会来江淮,所以才又改了新的计划,想利用我来做假意投靠先太子晏敏的投名状,对吧?”

    姜吟眼眶微红,他苍白的皮肤,让那因激动而微微鼓起的青筋更为明显。

    “你真的是一个很难缠的对手。”他一字一顿出那句话。

    到此刻,已经不需要再下去了。

    穆彦既已发现了这些事情,自然不会再成为他手中逼迫晏敏提前出手的筹码。

    穆彦冷笑:“你从开始就搞错了方向。”

    “你是……”

    “他在这里备好了假银子,就是早已知道了你的身份,这禁地、密室,不过都是为了引你上钩,你才是他名正言顺回京城的筹码。”

    姜吟的视线落回到桌上的银锭上,须臾,忽然有些凄惨地笑了一下:“晚了,被困在这个地方,什么都没结果了。”

    他踉跄地向后退了几步,靠在身后的墙壁上。

    从他们进来,那巨大的石墙关闭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晏敏没有给他们这些不速之客留任何退路。

    “咔哒”。

    石室里安静了下来,而那机关锁开合的声音便愈发清晰起来。

    穆彦神色微变,抬头向这石室周围看去,另一手却是本能地将晏晚重新护入怀中。

    “墙壁在动!”晏晚大惊。

    姜吟靠着自己身后的石壁站起身来,手碰上去的时候才赫然发现,那石壁上竟然有一整块岩石的开关!

    而此时,巨大的机关已然被开启,随着轰隆隆的声音,石室两侧的石壁开始以一种诡异的角度转动。

    而令穆彦三人完全没有想到的是,这看似根本没有出口的石室,竟然随着石壁的转动,显露出一个新的内室来!

    转开的石壁使这一处内室与他们原本所站的地方连通起来,形成了一个新的长方密室。

    穆彦领着晏晚走过去,朝那内室里放置的好几个木箱木桶看去。

    “这里面放满了东西?”晏晚伸手推了推,那箱子纹丝不动。

    穆彦俯身闻了闻,他隐约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而这味道却是他怎么都不愿意在这个地方闻到的。

    “火药。”

    他的目光骤然变化,连忙搂着晏晚退后几步:“这里藏着火药!”

    姜吟也有些意外,他跑到这内室的另外几个方向,这么一个偌大的屋子里,除了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其他的地方,竟然全部储存着还未制成武器的火药!

    “承天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火药?”晏晚并不记得前世叛军用过火药这么危险的东西。

    可还不等穆彦回答她,这石室便已再次生出新的变化。

    “这墙在动。”姜吟双手扶在一侧墙面上,看向对面朝着自己缓慢靠近的石墙。

    穆彦闻言骇然看去,只见那两侧转动过的石墙,此刻如同收到了号令的队伍般,都朝着中间挤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