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大婚 大婚
翁如雪两次三番闹出动静, 连宜年往这边瞟了一眼,隔着屏风,她有所感觉, 赶紧捂住嘴巴。
屏风对面。
翁如玉脸色惨白,“宜年, 你, 你什么意思?”
“给我戴绿帽子,我看你嫌命长!”连宜年作出拔枪的动作。
翁如玉吓得花容失色, 脸黢白。
副官在一边假意劝告:“将军,杀这种人不值得。”
连宜年顺手把枪塞回去。
“也是,副官,好生把翁如玉姐送回翁家, 告诉那两个老家伙,赶紧让她结婚, 再来胡八道,我的枪可不是吃素的!”
翁如玉不知道她是怎么回家的, 在院子里看见带她出逃的书生, 她眼翻起眼白 ,直直倒下去。
副官也不管她,原话转达。
临走前,还对扑过去报警女儿的的柳眉香跟一脸灰败的翁作才道:“对了, 令嫒的肚子一天天大了,既然女婿都赶过来了,赶紧结亲吧, 免得夜长梦多!”
副官拍拍屁股走了。
翁作才愣了好一会儿,倏而大怒,请出家法, 把知情不报的柳眉香跟不知羞耻的翁如玉得皮开肉绽。
书生母子则被他撵了出去。
书生的母亲告诉儿子:“一天,我之前都不知道,你喜欢的女子竟然出自高门大户,你如果做了他们的女婿,你的前途就不用愁了!”
书生甩开母亲,想到连宜年的那一枪,他心有余悸,“娘,刚才你也瞧见了,翁家人根本不欢迎我!”
而且,依连宜年发疯时的模样,他如果真的娶了翁如玉,不得被乱枪死。
书生猛地一颤。
老母亲猛拍他后背:“你是不是傻,翁如玉跟将军府的婚事作罢,她被休了,翁如玉现在肚子里还有你的孩子,你是翁家唯一的女婿!”
母亲得有理,书生咬牙,决定搏上一波。
母子两个摊开横幅,闹市上人言鼎沸,翁作才迫于无奈,只好又把母子请了进来。
副官回去禀告,顺道也告知书生跟母亲已经赶到静安城,正在翁家闹。
坐在连宜年下首,心惊胆战的翁如雪心口又一激灵。
他把那书生弄来,想干什么?
翁如雪抬眸,探究的目光在落在他身上。
连宜年咳嗽一声,“还不沏茶?”
翁如雪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赶紧去后边茶室。
在将军府住了一个多月,她知道连宜年不喜喝茶,便只冲泡了一杯最贵口感也极佳的雨前龙井。
把茶水放到连宜年手边,刚放稳,手臂被猛地一拽,她落进他怀里。
她弹起来,可一只手扣在她腰上,容不得她逃脱。
紧跟着,独属于连宜年的低嗓音在耳里炸开:“你们翁家可真是好样的,你也挺厉害,替姐出嫁,怎么,爱我爱得无法自拔?”
翁如玉好像僵木,一动不敢动。
热气在耳边时,她闭紧眼睑晕,眼睫荡秋千似的颤。
“我没有!”她无力又苍白地辩驳。
“是吗?你不喜欢我,为什么嫁进来,难道——”连宜年尾音一转,“你想暗杀我?”
翁如雪眼睛本来就大,因为惊讶于后怕,眼皮往上掀,颇为无辜。
刺杀将军,那可是死罪,要挨枪子的!
翁如玉思前想后,讷讷道:“我,我喜欢你!早些年见过您,就在长安街上,您骑着高头大马,凯旋归来,那时候,那时候我就——”
翁如雪再难以胡编乱造,眼神越来越飘忽。
她心想,被翁家姐妹俩耍得团团转,连宜年肯定非常生气,恨不得把她们都剁了吧。
一想到连宜年时时别在腰间,沾了无数人命的枪,她就——
“抖什么,既然你喜欢本将军,本将军就勉为其难纳了你!”
翁如玉傻眼,“什,什么?”
……
连宜年去处理公事,他得为三天后的大喜之日挪出时间。
去往官衙的路上,连宜年眉眼敞开,乐呵呵的。
可怜翁如雪在他走后的一个时辰里,浑身僵直。
梅西见她这样,无奈极了。
“夫人,我早就过,将军很喜欢您,您用不着跑的。”
还被抓回来,被恐吓。
梅西叹气。
翁如玉转动脖子,傻傻地看着梅西,“梅西,他刚才,要纳我?”
看她的样子,分明根本没听进去她的话,梅西晃晃头,更无奈了。
“夫人,您没听错,将军三天后大婚,他去准备请帖跟聘礼。”
翁如玉哆嗦着手,将自己亲自冲泡的茶水灌进口中,茶水早就没了热气,顺着食道滑下去,翁如雪只觉得浑身冰凉。
她是代替翁如玉嫁给他,她错了,大错特错,她忏悔,他想怎么惩罚她都行,为什么要把她捆在将军府,难道——
翁如玉脑子里乱得厉害,后宅的女人最是能折腾人,连宜年娶她,绝对不会让她当正室,一个妾,侧室,且不连丫鬟都能随意欺凌?
翁如雪只觉前路昏暗。
连宜年亲自去商量亲事,翁作才好像老了二十岁,哪里敢不同意。
“这嫁妆——”
连宜年并不惦记翁家的钱财,但属于如雪的,他作为她的丈夫,自然应该拿回来。
“将军放心,我自当按照最高规格。”
连宜年微笑,落在翁作才眼里,就跟瞌睡的老虎一样,他现在卧趴着,可等他撑起四肢,那就是凶猛的野兽。
“那就给如雪翁家的三分之二吧,嫁进将军府,不能太寒颤了不是?”
翁作才如被雷击,身体抖得厉害,但连宜年虎视眈眈,他只好拱手道,心里滴血道 :“但凭将军做主。”
连宜年满意了,让人放下聘礼,施施然离开。
柳眉香一脸憔悴,身上的伤痛丝丝缕缕地折磨她。
不见连宜年的人影后,她大叫着:“老爷,不能把翁如雪嫁给他,咱们的如玉可怎么办!真要嫁给那个穷书生吗?还有嫁妆,她翁如雪凭什……”
翁作才气急,反手就是一巴掌,“不然还能怎么办!我翁作才一世英名,都被你们娘俩搞烂了!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丧门星!要是倾清还在——”
翁作尾端的暴怒化作呢喃,踉踉跄跄地回书房去了。
柳眉香被扇得头晕眼花,但并不妨碍她捕捉到翁如雪娘亲的名字。
“苏倾清!”
她捏紧拳头,眼里迸射出无边恨意 。
一天后,翁作才给翁如玉和书生办了婚礼,他没脸请宾客,就只一家人坐在一起,他喝了一杯酒,又摔了杯子,就走了。
书生的母亲也不在意,还拉着满脸土色的翁如玉:“如玉,以后你就是蒋家的儿媳妇了,好生时候丈夫,再给娘生个大胖子!”
书生母亲含笑盯着翁如玉的肚皮。
翁如玉只觉得浑身抖得厉害,她恨不得生生撕开大红的喜服。
两日后,翁如雪大婚这天,翁家一大家子都去了。
但拜堂时,翁作才跟柳眉香没能受着。
连宜年的人将俩人扣住,他自己更是直接把苏倾清的灵位请了过来。
夫妻俩如遭雷劈,周遭的议论声跟嘲讽声此起彼伏。
他俩眼睁睁看着连宜年跟翁如雪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副官高喊送入洞房,没人敢闹,连宜年抱起人,在起哄声中往后院去了。
翁家人待不下去,急忙离开。
翁如雪被连宜年抱着走进洞房,盖头遮到下颌,她只能看见自己大红色的礼服。
她不明白,连宜年竟以正妻之礼迎她入府?他不报复吗?不恼怒吗?
还有这身秀禾服,裁剪的当,就好像特地为她而制。
礼服上花纹繁复,光彩绚丽,用线精细,面料丝滑顺畅,看技法,用的应该是苏绣。
前胸后背绣着龙凤,研而精,而美,裹在团簇的云纹下,更显华丽。
翁如雪脑子几乎停止转动。
这时候,梅西几次三番的劝告在脑海里展开,画卷似的。
“夫人,将军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喜欢?
连宜年对她?
可是为什么!
按照风俗,连宜年送她进来后,就该去陪客人喝酒。
房间安静下来,翁如雪的心却是乱的。
这时候,一杆秤拨开盖头,同样一身喜服的连宜年微弯腰身,俩人四目相对。
在他平日里倍显凌厉凶悍的眼睛里,她瞧见自己的倒影。
头上簪着各种发饰,叮叮当当,再往下,一张脸被涂得雪白,脸颊又出奇的红,好像戏台上的丑。
她不由得低下头。
下一秒,被托起下颌,又撞进那双她看不懂神色的眼睛里。
翁如雪乱跳的心脏落到实处,她结婚了,跟眼前的这个人。
连宜年坐过来,她下意识往边上侧,他笑,声音闷闷的。
她脸更红了。
他想干什么?
难道要——洞房?
她往窗外瞄,天还没完全黑,太羞耻了。
她又把头埋进胸口,这一回,连宜年由着她。
双双坐了一会儿,翁如雪憋不住了,“你不去前面陪客人喝酒吗?”
“他们用不着陪,自己喝就是,管够。”
礼服拘束,连宜年解开几颗扣子,两条腿岔开。
这个时候,倒有几分上次新婚夜,翁如雪看见的粗鲁兵痞的模样。
她安心了些。
这两天连宜年运筹帷幄,把她鸡仔似的关着算计着,实在让她胆寒。
“这样,不太好,他们会背后你闲话。”翁如雪声。
“关心我?”连宜年微哑的声线里含着笑意 。
翁如雪背过头,咬紧唇瓣,没有开口。
“咣”一声,床板震了一下,翁如雪吓了一跳,赶紧转过头来。
连宜年正支着手臂,侧头摆弄她衣服上的流苏。
他手掌宽厚,手指也有些粗糙,流苏拉起细细的丝,翁如雪有些心疼,这身衣服好贵的。
她想都不想,把流苏从魔掌中救出。
连宜年嘴角往上抬,一手拉着她的手笔,将人拽倒,另一只手正好搁在翁如雪后脑勺下。
预计的疼痛没有来,翁如雪缓缓睁开眼。
“现在真实了吗?”连宜年掰过她的腰,让她转过来看他。
这是俩人第一次离地如此近。
上一回新婚夜,翁如雪到处找借口,没让男人碰。
思绪被拉回那一晚,翁如雪眼里的烛光跳了一下。
连宜年不缓不慢道:“又在想逃避洞房的理由?”
翁如雪尴尬。
他怎么知道的?
“舅表叔父不就不要再用了,柳眉香那边的亲戚,你想认?”
翁如雪睁开眼皮,愣愣看他。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连宜年没话,只是看着她,眼都不眨。
在这双眼里,翁如雪竟然看见了珍视。
她搓揉眼睛,许是心里太慌,出现幻觉了?
连宜年越靠越近,就要亲上了,翁如雪虽然没做好准备,但新婚当晚,新嫁娘都要经这一遭,过去就好了。
可她等了好久,刚疑惑地睁开眼,就被连宜年拉起。
翁如雪:??
她看着连宜年站起来,开柜子上的一个暗格,扭了一下,墙开一个洞。
翁如雪:!!!
连宜年示意她跟上,她想了想,取下碍事的凤冠,亦步亦趋地跟随。
暗室很宽敞,楼梯也不陡,但越往里,翁如雪的眼仁颤悠得越厉害,地震海啸似的。
这里——是藏宝库吗?
箱子开着,露出里面的黄金跟珠宝,还有好多箱子里装的银元跟字画。
连宜年扭头过来,在她耳边道:“连家几辈子的积蓄,都在这里了。”
着,他把钥匙塞进翁如雪手心,帮她握紧。
翁如雪:!!
“不能,我不能要,这些都是你的。”
“傻瓜,你是连家的女主人,就得你来保管。”
连宜年不由分地把她拉出去,又告诉她暗门的藏处,让她牢牢记住。
墙上的大洞闭合,严丝合缝,看不出一丝痕迹,翁如雪眼神发直。
“好了,该看的都让你看了,以后你想怎么处置,都依你,但有一点,我要是跟你要军费,你可不能苛刻。”
连宜年忽然低头,大狗似的。
翁如雪被定住,一动不敢动。
半晌,才涨红了脸:“你,你——”
“我是你相公,来,喊一声听听。”
连宜年故意调戏,翁如雪不顺他。
他慢悠悠地坐回床上,叹息道:“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还没兔胆子大的家伙,都敢给我使性子了,世风日下啊!”
被连宜年交付中馈,还知道了连府的大秘密,翁如雪胆子也大了。
“谁敢欺负连大将军,您那么有远见。”
这是在埋汰他故意戏耍她,恼了。
连宜年闷笑。
“好了娘子,天晚了,该歇息了。”烛光摇曳,气氛正好。
翁如雪忽然跳开,“不行,婚书,婚书上还写着翁如玉的名字,我——”
翁如雪忽然着急起来,当时结亲,连宜年带着她去祠堂祭拜,当她亲眼看着他把“翁如玉”的名字刻在玉牒上,就在他名字旁边。
那她,她成什么了,名不正言不顺。
连宜年忽然探出手。
“你干嘛?”
翁如雪惊叫一声,被拉着往祠堂走去,她不解。
等连宜年把玉牒取下,展示给她看时。
她才明晓,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到底心思有多深。
玉牒上的名字有两个,一个是“连宜年”,另一个便是“翁如雪”。
她很好奇,按捺不住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知道我代替她嫁进连府的?”
事到如今,连宜年没有理由瞒着。
“让我想想,应该是在前院被灌了酒,摇摇晃晃回来洞房时。”
翁如雪眼睛眨呀眨,她不理解。
“你为什么不戳穿我,你喜欢的不是翁如玉吗?”
连宜年笑了,“我错了。”
翁如雪:??
“错什么?”
“认错了人,是我的不是。”
连宜年又领着她回卧房,一路解释。
原来,他跟翁如玉相熟 ,竟是因为她 。
当时她娘亲刚去世不久,翁作才急着娶亲,又怕被人戳脊梁骨。
就把她送到庙里,翁如玉也在,翁作才想着,孩子年纪,好话,让两姐妹好生培养感情。
当时连宜年还不是将军,被赵军的人追杀,逃到静安寺。
接下来的遇见就像话本,翁如雪自己都觉得俗气。
“你——又是什么时候知道认错人的?”
她隐约记得,当时正值寒冬,雪地里躺了一个人,她看见了,找人去救。
她也没当回事,当时那个男孩的脸她都快忘了。
“就在新婚当天。”
前事已知,翁如雪也知道了连宜年对她的心思,胆子火苗似的,旺起来,她叫喊道:“连宜年!你好生过分!”
翁如雪气得眼圈发红,所以她坐卧不安、临深履薄,他就在看笑话?
媳妇生气了,新婚当夜,连大将军被撵出房门。
梅西吓了一跳。
“将军,您这是?”
连宜年摸摸鼻子,“咳咳,你家夫人饿了,我去找些吃食来。”
新郎官离开新房,再回来时,手里提着托盘。
厨房里没甚吃食,他便让厨娘简单做了两碗鸡丝清面。
他挥手,示意梅西下去,自己则敲门道:“娘子,饿不饿,我让人做了面,尝尝?”
翁如雪还坐在床榻上,方才她以为连宜年真的离开,心慌意乱。
直到听见他返回来的脚步声,声音也温柔得不行,揪紧的手指头才舒展开。
她开门,连宜年趁机钻进去。
面也吃完了,天色不早,翁如雪想换衣服安寝。
可她叫了好几声,都不见梅西进来。
“我去水。”连宜年自告奋勇,风风火火地去,又风风火火地回来。
翁如雪很不好意思。
见他还想给她卸妆,摘发饰,她又羞又窘。
“我自己来。”
晕黄的烛光下,脸颊坨红的的女人,娇羞又惹人怜爱。
连宜年没听她的,拧干毛巾,细细在她脸上擦过,从眉到眼,从额到颌。
手劲儿极轻,翁如雪一点儿都没感觉到疼。
白的、红的脂粉擦净了,又用香皂洗了脸,露出一张白皙娇嫩的脸蛋。
连宜年三下五除二,褪去喜服,嗓音喑哑地靠过来:“娘子,咱们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