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34.更好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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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就到了开学的日子,这学期的第一天,汪森垚见到了一个他以为不会再见的人——何叆。

    上学期末他匆匆从宿舍搬走,只有期末考的时候出现在考场,汪森垚以为,他那个状态,不像会在短时间内回来。

    所以在教室里见到何叆,他还是很意外的。

    两个月没见,何叆看起来变化不大。过长的头发挡住了大半张脸,发尾被橡皮圈束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坐在教室一角,除了汪森垚,没有人会关注他。他身上那股阴沉的劲儿,依然能让人在七月流火的季节里感到胆寒。

    顺着汪森垚的目光,任越也发现了这个不合群的同学。

    “他怎么来了?”看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纳闷,“他不是办休学了吗?”

    “是吗?”汪森垚似乎听过,所以才有何叆不应该出现的感觉。

    “是啊,我上次去找教导员,正好碰上他在,就听了一耳朵。”

    既然手续都已经办妥了,他今天又是来做什么的?

    这个问题没有困扰汪森垚太久,下课铃声响起,他看见何叆冲他勾了下手指。

    汪森垚环顾四周,没人在看着教室角落,那何叆就只能是在招呼他。

    没想太多,看到何叆动身离开,他就跟了上去。

    最后两人停在七楼的走廊尽头。

    这栋教学楼一共有九层,一至四层全是教室,上课的老师和学生们把教学楼挤得像是大特价的商场。五层往上多是实验室,来往的学生不多,走廊里很安静。

    “你找我?”

    何叆撩起了额前的刘海,似乎是为了能把汪森垚看得更清楚。

    “你果然很好看。”

    这没头没脑的在什么?要跟我表白吗?汪森垚眉头一皱,心下升起一股不安。

    突然何叆伸出右手,把他那过长的头发向后拢了一下。

    汪森垚呆立了几秒,因为他看见何叆常年被遮挡的脸颊上,有一条蜿蜒的伤疤,一看就是人为造成的;而在他额头上,有大片的胎记。

    这个姿势只维持了很短的时间,何叆松开了手,在汪森垚的注视下爬上了窗台。

    现在天气依然很热,窗户开着,外面的栏杆是半截的,如果是意外跌落,是可以被拦住的。但是你要是一心寻死,可就没用了。

    “这里风景很好,你要上来看看吗?”何叆坐在窗台上,一条腿蜷着,另一条腿晃荡着。他居高临下,语气中命令的意味居多。

    汪森垚摇摇头,把手递过去:“你要不要下来?”

    何叆笑着搭上他的手。那笑容并不像常人的笑,他似乎并不想笑,但嘴角频频颤动,仿佛不受他控制一般。

    汪森垚没等到何叆下来,他忽然感到手上有一种拉扯的力道,等他反应过来,何叆已经跳出窗外,不见了。

    几秒种后,一个尖叫的女声唤回他的意识,思虑再三,他还是透过窗,向外看了一眼。

    再醒过来是在校医院,耳朵里听着任越压低了声音,再三跟来人解释他还没有醒。

    “任越?”

    “你醒了!”任越大步跨过来,拦在汪森垚床前,好像后面有恶人要迫害他家喂饭器。

    “汪森垚是吗?我们有些情况想要询问一下。”话的是一个警察,年纪三十来岁,长得瘦高。身后还跟着一个更年轻的警察,相貌平平,眼睛很大,看着床上的汪森垚,他显得有些不安。很可能是实习生。

    刚醒过来的汪森垚还有点懵,等到警察问出第一个问题,他不可抑制地开始犯恶心。他听到警察问他,“何叆死的时候你在现场?”

    是了,何叆死了。清醒过来的脑子里都是何叆摔得惨不忍睹的画面。七楼的高度,他又只看了一眼,按理应该没看清什么,但满地的红色液体过于强烈地冲击着他的大脑,他一个字都不出来。

    他的脸色过于难看,胃里还一阵阵反酸,任越不客气地把两个警察轰了出去:“我了他现在不适合接受询问,你们不能这样对待病人,信不信我投诉你们?你们哪个派出所的?嗯?警号来我拍一下。”

    任越并没有真的算投诉他们,人家是正常工作,就是眼力差了点,把人赶出去别再刺激汪森垚,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他把门关上,门诊室里汪森垚已经恢复了一些,脸色稍微红润了点,正靠着床头的枕头发呆。见任越进来,他清了清嗓子:“任越,你问问他们,能不能让市局的郑梓铭过来。”

    他需要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了,虽然他肯定,何叆是活不成了。但他为什么要在消失了几个月之后自杀?为什么自杀之前还要跟自己来个友好交流?市局刑警队那边陈玥珞的案子已经彻底结束了,现在应该没什么事,他觉得这会儿喊个实习生出来,对方应该不会拒绝。

    任越走过来,又把他放倒,安慰道:“好,你好好躺着,别胡思乱想。”

    门诊室有四张床,除了汪森垚躺着的那张,剩下的都空着。

    很多大学的校医院都是摆设一般,医学院的校医院也没好到哪儿去。

    这学校里的学生,不少都能给自己看病针,遇上什么大毛病的校医院压根也解决不了。所以任越抱着汪森垚冲进门诊室的时候,值班医生起初还像遇到什么大事,急忙迎上来,看见汪森垚那张脸,就随手指了个床位,让他把人放下就行了。

    刚上大学读法医专业的时候,这位同学是这里的常客。放在那不用管他,一会儿就好。后来他的同学都懒得把他送过来了。

    午饭时间医生去吃饭了,还把电话号码留给了任越,告诉他要是汪森垚有什么异常,或者来了其他看病的同学再给她电话。

    郑梓铭不是自己来的,跟他一起的是活跃气氛能手老大哥艾昭然。

    事故发生在北路区大学校园,北路区分局第一时间派人封锁了现场,通知了市局。所以郑梓铭他们是知道这件事的。不过北路区的初验认为这是一起自杀案件,不需要市局协助,处理完现场就只是留了几个人在校园内询问一下,其余的大部分精力花在了安抚在校生和现场目击者的情绪上。

    来的路上郑梓铭还有点开心,不停地跟艾昭然念叨“垚垚哥主动要见我”,烦得艾昭然车都开错了路,来晚了一会儿。

    门口守着的警察又跟他们重复了一遍收集到的信息。

    有目击者称,死者何叆跳楼之前跟汪森垚有过拉扯,因为逆着光在走廊里看不太清,所以没办法确定死者是不是自己主动跳下去的。

    不过楼上的窗户他们去看过了,就那个护栏的情况,除非两个人都站上窗台,才能把人推下去。按照目击者,汪森垚是站在地面上的,几乎是没有可能的。而且落点他们也测算过了,符合自由落体的位置,没有向外的外力施加。

    因此这两个警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们只是希望能从汪森垚这里得到点信息,来推断何叆自杀的原因。没成想这位受到的刺激过大,昏睡了半晌不,好不容易醒过来,却连话都不能。

    能报上市局警察的名字,看来是有点亲戚的。反正不是嫌疑人,有人能问出话来就好,问话人是警察就更好了。

    “垚垚哥?”“垚垚。”两人难得穿上了警服,进门来就跟汪森垚了招呼。

    “听你出事,盛队本想亲自来的,但他还在开会,所以只能我俩来了。”艾昭然先进行了一番解释,替自己的队长在舅子面前博点谅解。

    这番解释让原本没多想的汪森垚皱着眉想了一阵子。他只是想让郑梓铭来跟他透露一些调查情况,要是盛情楠来的话……

    他得到的安慰效果能更好一些?

    不管假设如何,艾昭然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这让他脑子里除了血腥被其他东西占去了大半。

    这个其他东西叫盛情楠。

    从他们进来,汪森垚还是一声没吭,任越只好代为介绍他的情况。刚才等着的时候他趁着汪森垚情绪还稳定,给白亦了个电话。可白亦虽然知道汪森垚晕血,却没见过像现在这种情况。所以任越根据所学的知识,得出了结论。

    “他可能是被那位自杀的场面冲击到了。”

    “失语了?”想象力有点过于丰富的郑梓铭讶异。

    “没,不至于,就是反应有点慢,吃不下东西,”任越又看了一眼挣扎着坐起来的汪森垚,又加了句,“还总犯恶心。”

    戏多的郑梓铭蹲在床边拉起汪森垚的手,眼泪汪汪:“垚垚哥,你怀孕了?孩子是谁的?看我不去死那个负心汉。”

    跟郑梓铭混熟了的艾昭然和汪森垚只是一脸冷漠,权当没听见,任越对这位朋友的言行不太适应,走过去把他拖远了些。

    艾昭然扯了扯领带,他有点热了。

    任越倒了两杯水,分别递给郑梓铭和艾昭然,郑梓铭转头就把纸杯塞进了汪森垚手里。

    “是你喊我们来的,有什么想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死。”

    “他跳下去之前,有跟你什么吗?”

    “他,风景很好,问我要不要一起看。”

    “就这一句?”

    汪森垚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自动跳过那句不重要的“你果然很好看”,重重点下头,肯定道:“就这一句。”

    “目击者称你们似乎在拉扯,是怎么回事?”

    “他想把我拉上窗台,我不想上去。我想把他拉下来。”

    汪森垚隐瞒了一件事。何叆的那句话他当时只觉得耳熟,现在他已经想起来了,孟洺汐最后跟他的一句话是——“你值得更好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