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骗子大师(14)
医院里别的不好找,游魂却多得是。
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走得无牵无挂、无怨无恨。
很多人刚失去生命不久,又有挂念,就在死的地方游荡,直到失去自己的意识,彻底消散在这人世间。
人怕鬼,可大多数鬼都很弱,连人的身体都碰不到。
但有司行简在,情况就不一样了。
“大人。”一个身穿着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子微微向司行简鞠了一躬。
杨殊如今的形象,并不是死时的模样,而是她这一生中自认为最美丽的样子。
那是她的十八岁。
这条裙子是父母送她的成人礼。
杨殊知道自己死了,也知道自己能像现在这么清醒,是眼前这个男人帮的忙。
可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帮她。
“请问大人,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司行简很满意她的识相,就吩咐了一番。
杨殊十分意外,“大人要我……害人?”
“做不到?”司行简皱眉。
如果这样的话,他就要重新再找一个人。
不对,是再找一个游魂了。
杨殊把姿态放得更低了点,“是……不是,我愿意听大人的吩咐,也敢做害人的事,但我没这个本事。”
“不用你杀人,你只用让他不能呼吸,让他看起来像自残就可以了。而且,他身上阴气已经很重了,不足为惧。”
司行简着,弹了下手指,一滴鲜血没入杨殊的眉心。
朱砂不便宜,而他的血又用不完。
“给你十天时间,这两天先不要动手。”
杨殊感受着身上的力量,欣喜地应了声“是”。
司行简又警告一句:“你要是敢害别人,会报应到你家人身上。”
杨殊心想:这人果然知道她的软肋,于是更加恭敬了。
她请示道:“大人,那我可以回家看看家人吗?”
“你要是不怕影响他们的身体,尽可以去。”
血亲、夫妻之间,联系总是更紧密些。
杨殊现在和别人接触没有什么影响,要是和家人待在一起,只怕她家人会病一场。
杨殊听到他的话,就有点不知所措——那她还要继续听他的安排吗?
她的遗憾就是死前没有见家人最后一面。
司行简知道她的纠结,就:“你帮我办好这件事,作为交换,我可以让你和家人告别。”
“多谢大人。”杨殊真心实意地道谢,并下定决心把这件事办好。
她现在大概是这个医院里最厉害的鬼!
不就是吓唬人吗?她活着的时候,可是看过不少鬼片的,现在终于能排上用场了。
杨殊目送司行简转身,才施施然地飘走了。
司行简看她踌躇满志的样子,也很放心。
他步履从容,神色平静,丝毫看不出来他刚才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算把人逼疯。
直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句:“我不害怕鬼,鬼却要伤我性命……”
声音飘渺,气若游丝,还不成调子。
司行简脚下一踉跄。
这人……这鬼会不会有点靠不住?
她像是来搞笑的,能把人吓疯吗?
司行简犹豫了一瞬,还是不想再麻烦。
既然已经安排了杨殊做这件事,那他就暂时等两三天看看吧。
要是她办不好,他再找别的鬼。
司行简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盛博文是持证的精神病人,就应该住到精神病院去,免得再发病伤人。
精神病人就要有精神病人的样子,整天这么清醒还能吓唬人,也太不像话。
*
司行简走到长椅那儿,对帮忙照看崽崽的盛一帆:“谢谢。”
盛一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都是我应该做的。”
她一见司行简就忍不住拘谨,就和两个月前她论文没写却见到导师时的感觉一样。
他一开口,她就恨不得立马起立。
而崽崽和盛一帆的反应恰巧相反。
崽崽一察觉到司行简的气息,就蓄起了势,准备给他一个惊喜的迎接。
司行简刚弯下腰,想看看崽崽的情况,余光就瞥见一束银光闪过。
他知道那是崽崽,就没有躲。
然后他就被崽崽撞到了脖子。
他没有感觉到疼,但因为皮肤白,那拇指大的一片就红得很显眼。
盛一帆在看到一条蛇窜出来时,就非常利索地往后面跳了一步。
而等她看到蛇宝宝只黏着他父亲,忍不住懊恼自己反应太敏捷。
这样显得她对宝宝太冷漠,还有点自作多情——宝宝压根儿不稀罕理她。
对于盛一帆的反应,司行简并不感到意外,也没有因为他对崽崽的“嫌弃”而心生反感。
想比上次的直接晕倒,这次她的表现已经好很多了。
司行简怕崽崽被别人看到,就安抚两句,又把崽崽塞进婴儿车里。
崽崽不开心地缩成一团,紧挨着兰兰。
司行简见崽崽又生闷气,丝毫不着急,眼中反而浮现出笑意。
他也不去哄,只是礼数周全地把盛一帆送上车,和她告别。
他再去看崽崽,就发现崽崽已经睡着了。
司行简推着崽崽去了老城。
老城已经改造过,但本地人还是习惯这么称呼。
这附近有座城隍庙,据十分灵验。
除此外,还有不少卖吃、文玩字画、药材等的。
渐渐地,这里就有了一条热闹的吃街,和一条相对清净的文玩街。
司行简到这里是买药材的。
他之前来过这里,已经找了家比较靠谱的中药材店,付了定金,让药店帮忙收些他需要的药材。
昨天药店已经通知他来取,所以他今天才会出门。
和盛一帆一起去医院,对他来,只是顺便的事。
一到街口,崽崽和兰兰都醒了,把头扭到吃街的方向。
司行简:“就算去了,你们也什么都不能吃。”
他坚定地往文玩街走去。
兰兰受身体的限制,没办法动弹,只能着急地流口水。
而崽崽就灵活多了,直接从婴儿车的缝隙间钻了出来,顺着司行简的胳膊爬上他的肩头。
崽崽用冰凉的吻鳞去触碰他被太阳晒得微烫的脸颊,撒娇地亲了亲。
司行简不为所动,还把崽崽团成一团又塞到婴儿车里。
他又撑起一把遮阳伞。
太阳这么大,别把崽崽烤熟了。
司行简并没有“男人不能遮阳伞”之类的想法,他一手撑伞,一手推着婴儿车,泰然自若地走在两边都是仿古建筑的街道上,自成一道风景线。
只是,这副美景很快就变得不那么和谐。
司行简微微扬起伞,避免遮挡视线。
他面无表情地量着面前这位突然拦路的人。
对方只有五十出头,可看起来要比实际年龄大十多岁。他戴着棒球帽,帽檐下是一张不怎么像好人的脸——皮肤黝黑,眉间还有一道疤,法令纹很深,嘴角向下,这让他看起来像是拦路抢劫的,而不是一个道士。
“这位先生,请问您最近是否时常感到精力不济、身体沉重并且昏昏欲睡?”
司行简状似认真地思考片刻,摇摇头,“没有。”
然后他就转动婴儿车,算从一旁绕过去。
那位道士继续拦他,有点苦口婆心地:“贫道并非骗子,而是见居士像是被什么邪物给缠住了,还在吸食你的生机,才来提醒一句。若是居士信不过贫道,大可以找信任的大师来看。”
“只是要尽快,以免有损身体健康。”
邪物?他家崽崽怎么成邪物了?
虽然这道士或许是出于好心,但司行简依旧心生不悦。
这次他的回答更简短了:“哦。”
道号名为“太安”的道士看着他算再次扭头就走,有些心累。
怎么会有这么油盐不进、一点也不好奇的年轻人?
太安道长很想做出一副高人模样,感叹一句“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然后拂袖而去。
可是不行。
他只凭肉眼看不出那邪祟的底细,但他能看出这个长发年轻人是个有大气运的。
要是他置之不理,假以时日,万一邪祟夺了这个年轻人的生机,成了气候,只怕会害人不浅。
这事既然叫他遇上了,那就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以前他来这里送药材,都是当天离开的。只有这次他多留了一天,结果就遇见了这事。
或许这就是他的功德吧。
太安道长这么想着,又厚脸皮跟了上去。
他拦在婴儿车前,把后果得更严重了。
司行简皱着眉,有点不耐烦地听着。
礼貌让他没有断对方的话。
崽崽感受着车走走停停,忍不住探出头。
太安道长余光瞥见什么动了一下,低头仔细一看,视线就对上了一个蛇脑袋。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不按套路办事吗?在大街上推着婴儿车遛蛇?
司行简并不能确定这位道长是真好心还是另有算计。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需要。
而且他不想让崽崽以现在的形态出现在外人面前,尤其还是在这种道士面前。
于是他就敷衍地:“我会找大师看的。”
他着话,又一次把崽崽塞回婴儿车里,还给崽崽了个结,警告道:“不准再出来,万一晒黑了就变丑了。”
太安道长看见婴儿车里除了那条蛇,还真的有一个婴儿。
他觉得意外,就好奇地多看两眼,然后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这孩子……”似乎不是人啊。
后半句话太像骂人,太安道长怕被揍,就没有出口。
他觉得这事有点棘手。
莫非是什么邪祟占了这婴儿的身体?
太安道长斟酌着:“你家孩子似乎被鬼上身了。”
用着崽崽身体的兰兰听到这句话,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司行简看这位道长是真有本事,更加不想再纠缠。
他拿出手机,“喂,您好,我要报警。我遇见了一个骗子,对方假扮道士,声称我家孩子撞鬼了,要骗钱。地址在……”
正拿出道士证、算证明自己身份的太安道长,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手维持着伸出的动作几秒,又默默收回。
装睡的人是叫不醒的,就像这样固执己见的人,是他这个看起来像不怀好意又笨嘴拙舌的人服不了的。
他更不想到警察局丢人。
司行简等人离开,就收起并没有拨通的手机。
有时候,别人自以为的善心,对当事人来只是扰。
他不想解释,更不能和一个老人起冲突——万一对方磕了碰了,麻烦的还是他。
所以他只能出此下策。
司行简到了药店,他看药材品质尚可,就付了余款,又写了个单子。
“要是有这些药材,品质不错的,记得给我留着。”
他出手大方,药店老板自然很乐意,连连保证:“没问题,你拿的这些药都是一家提供的,人还没走,我再帮你问问。”
司行简道谢,拿着药材离开了。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走后不到一个时,之前拦着他的太安道长也来到这家药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