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哥,你瞎操个什么心?
夏篱笑着喘气,摆摆手:“晓鹃姐你才是,装得可像了,一脸局促又慌张,跟个地主家的受气包长工一样,我还心想是不是我真的把话太重了。”
卫晓鹃好不容易站直了腰,抹抹笑出来的眼泪:“我就是顺着你的意思去演的,当然把话得越重越好,吓唬死他们!”
“别,篱子,你扮的那气势还真像旧时代的地主,还有江,他最后了一句啥?什么你不想起来,我就让你真起不来……”
“哈哈哈,你没看见那老婆子当时脸都瞬间白了一茬,目瞪口呆的,哎哟,真的乐死我了!”
两人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安静下来,正经起话。
卫晓鹃唇边还挂着无奈的笑,叹口气。
“篱子,我本来早想跟你这事。”
“他们都是我宗族里的亲戚,平时不闻不问的,估计在村里听到我们摊子生意越来越好,就起了歪心思,每隔一段时间就过来蹭吃蹭喝。”
她望着夏篱,愧疚道:“不过你放心,我也就第一回 给他们带来的几个孩子盛了两碗汤,后面再没给过。”
夏篱轻轻摇头,安慰她:
“这都是事,在集上开摊子本来就是做的熟人生意,送个汤也没什么。我只是今天是看他们一伙人的态度太恶心人,你又像不好直接赶人的样子,才想出这么个办法,吓唬他们一下。”
卫晓鹃脸上泛出一抹苦笑,道:“这真是个好法子,多亏了你,我是半点都不愿意让他们再过来。”
“篱子,我今天原本也是想好好跟你谈一下的,你先前不是,咱今后生意好了,有可能去城里盘下个门面来开煲汤馆吗?”
她犹豫咬咬牙,眼中神色坚韧:
“我想着,咱最近有一定进账了,要不年后就尽快去城里看看,真有合适的地方,咱就盘下来!正式开个门面!”
夏篱有点诧异,笑问:“晓鹃姐,你又改变主意了?之前不是觉得去城里租门面成本太高了怕赔钱吗?”
卫晓鹃沉默几秒,才道:“你也看见了,我宗族里那些人对我的态度。”
“他们恐怕不止是想来蹭口吃喝,我观察他们那意思,以为这摊子是我一个人的,就暗里想着霸占我摊子,充公当成宗里的财产,好让他们几家瓜分我的营收。”
“啊?”夏篱真是惊了。
她看那一伙人理直气壮的,以为最多是来占点便宜蹭饭吃,没想到居然还起这种龌龊心思?
卫晓鹃又低声解释一番,夏篱才慢慢弄明白。
原来在这个年代,农村里的宗族观念还是很强。
夏篱所在的夏家原本也是个大宗,只不过长辈早逝、后辈凋零,搞不上按资排辈那一套,所以各家各过各的,倒也没有把宗里族里什么的规矩再拿出来。
但卫家宗不同。
卫家宗算是很大的一脉宗氏,附近最大的一个镇子上就有许多卫姓的人家。
卫晓鹃村子里也有不少卫家宗的后人,因此只要是这块地方姓卫的,宗族观念都很强。
按理,宗族是要给辈庇佑的所在,但实际上,不少所谓的宗族亲戚也只是借着宗族的辈分名头来压人罢了。
像卫晓鹃,她先夫早逝,带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无处可依,她娘就把她接回家里。
但村里卫家宗族的人这时候就出面了,洋洋洒洒一大堆。
反正就是,这女人是个克夫命,不吉利,回娘家住会给宗族带来祸事,他们不允许一个克夫的寡妇再归宗。
卫晓鹃的娘就慌神了,求着亲戚人情,最后愣是把屋里的几亩地都「捐」给了宗族里,那边的老辈才勉强发话,同意卫晓鹃带着孩子回娘家住下。
后来,卫晓鹃没出来做炒菜营生之前,都是自己做些手工活,或者给哥嫂家帮忙种地,来攒点钱养活孩子。
宗族里见她出了丧夫的守孝期,又有人盯上她了,要给她介绍人家。
可想而知,介绍的不是东村的瘸子就是西镇的鳏夫。
卫晓鹃压根就没有再嫁的心思,一再拒绝,那边恼羞成怒,就开始传些怪里怪气的话。
她个克夫的寡妇还瞧不上人家条件百般好的正经人,肯定是在外头早就搞起破鞋了!
这样,卫晓鹃才真正发现,她在村里是没法儿好生呆下去的,干脆就学着人家在集市上支了个地锅摊子,开始做炒菜的营生。
累是累点儿,但总比天天在村里被人传闲话要好,那样的生活环境真能把人逼疯了。
结果,宗族里的人自然更是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一个漂亮寡妇,在外头自己张罗做营生?
在他们眼里这就跟明目张胆地搞破鞋也差不了多少了!
于是卫家宗的又做主,要把卫晓鹃赶出宗族,还要让她跪在宗祠里反省。
卫晓鹃始终想不通,她只是一个女人,而且还算得上是个苦命的女人,她究竟错在了哪里?
想不通她就不想了,要赶就赶,大不了她改姓,不再姓卫就好。
然而没那么简单,宗族里那些人,他们逼起人来是要命的,把卫母和卫晓鹃堵在宗祠里撕扯头发衣服,连番怒骂,扯上一大堆罪状。
后来是村里熟悉的两户邻居看不过眼,才喊了村干部来调解。
调解的结果就是,卫母拿出自己当年陪嫁的最后一点老银饰,供给了宗族,卫晓鹃不守德行辱没宗姓的事他们就放过一马。
再后来的事,也不用了。
看做营生辛苦,宗里那些亲戚就不屑唾弃卫晓鹃,骂她闲找罪受。
见生意一点点起来,能勉强赚上钱了,他们就暗里眼红,表面上则唾骂着卫晓鹃这寡妇在外头勾三搭四、败坏门风,实际心里盼着这摊子哪天黄了就好。
直到现在,眼见这摊子还真让卫晓鹃这么一个弱寡妇给做红火了,名声都传到外头去,他们就彻底坐不住了。
听她那摊子一天忙活挣下来的要比在地里干上一个月的还多咧!这可不得了!
众人合计着,宗族里当初容下了卫晓鹃这么一个克夫命的寡妇,让她带着外姓女儿归宗,是对她有大恩呐!
她这生意能做起来,起码也有宗族里一半的功劳!
于是几家子人换着过来想好好拉拢卫晓鹃,蹭吃喝倒是其次,是想办法要哄劝卫晓鹃把摊子交出来,宗族里可以帮忙继续做大嘛!
这对她对卫家宗都有好处!
宗族里的亲戚来了这么几趟,软的不行来硬的,见卫晓鹃对他们并没有好脸色,便又开始拿辈分压人了。
这不?才让卫晓鹃下定了决心,想跟夏篱去城里盘门面卖药膳汤煲。
摊子毕竟风雨飘摇,哪天要是宗族那些人一个个扑上来,耽误她的生意,她没办法招架,也不愿生意受影响,连累到属于的夏篱那份营收。
在城里开正式的门面则不同。
就是有人想觊觎,她可以报警,可以有东西证明这个门脸是她在经营,跟卫家宗的人没有半毛钱干系。
这几天,她就在反复地盘算这段时间的进账,每天夜里睡觉也在想啊想,自己这些本钱到底够不够去城里开门面的,这会不会太过异想天开?
到底,她最犹豫的还是在城里人生地不熟,没有认识的门路,想开店肯定很难。
夏篱听卫晓鹃了这些掏心窝子的话。
她之前知道卫晓鹃命苦,但把这些细节都听进去了后才发现,原来封建余孽束缚在人身上的枷锁居然能这么重。
卫晓鹃比她之前想的还要更坚强,结合前世的经历来看,她真的是个值得佩服的女人。
不别的,在充斥着闲言碎语的荒谬环境里还能咬牙坚定做自己的事,历经长期没有起色的日子后,反复钻研拼,最终找到最合适自己的门路,把事业开拓下去。
即便卫晓鹃前世不是成为了什么传世大咖,但也是靠自己双手,把日子过得红火富足。
这就要比许多人强了。
卫晓鹃提起先前那些经历时,不过轻描淡写,没有半点希望旁人同情自己的意思,仿佛只是起家常。
此刻眼底略带着些迷茫,问道:
“也不知道,现在去城里租个门脸什么价钱?生意好不好做?咱现在好不容易把集市附近村镇的口碑做起来了,去了城里熟客流失,刚开始肯定比较难……”
“不过我相信咱们汤煲的口味,指定有人喜欢,也许两三个月就能有回头客?有了回头客就能安心些,起码咱能把房租水电给交上……”
她着着,感觉要考虑的事情越来越多,蹙眉喃喃自语。
夏篱在旁边拍拍她的肩,及时断她放飞的思路。
浅浅笑起来:“晓鹃姐,好了,这些事情等咱们真正开了店以后,可以一起慢慢探索。”
“既然现在你也下了决心进城开门面,正合我意,那现在,你咱们第一步要干啥?”
卫晓鹃有点激动也有点不知所措,毕竟这对她来是件大事,没想到被宗族里那些贪心的豺狼一激,居然就这么做下决定了!
“呃…第一步,咱要算账?算算成本够不够?”她问。
夏篱看着她略显迷茫的脸,心想难得啊,不管什么样的女强人,最早期也有这样踌躇犹豫、心翼翼的时候。
她拉上卫晓鹃的手,笑盈盈:“看门面,第一步咱要先去城里看门面呀!”
也是巧,前阵子夏篱去城里刚好听过一家餐馆的租金价格。
就算她们现在租不了地段那么好的,能租到个租金是那家三分之二左右的就很合适。
看就看,这周夏篱是没有空了,跟卫晓鹃约好等下周周末放假就一起去看门面。
顺便还可以带上穗儿去城里逛逛。
“老板人咧?来两碗棒骨汤,就那个辣的!”
不知不觉,两人躲在避风棚后头已经商量嘀咕了半天。
有客人过来喝汤。
卫晓鹃下意识高高应声:“哎,来了!”
她冲夏篱笑笑,这回的笑容一点也不勉强迟疑了,秀气的眉眼绽放出坚定又憧憬的光彩。
然后继续去摊子前头忙活起来。
夏篱也抿唇浅笑,脸颊溢开柔柔的梨涡。
江承一直就等在摊子边上。
看见她走过来,没有半点不耐烦,劲俊眉梢微展:“梨子,我偷吃了一个你的梅干。”
夏篱抬眸,双眼清亮:“啊?那…好吃吗?”
“好吃,我嘴里现在是甜的。”他着,不自觉飞快舔了下唇角。
“你先前也吃了一颗,这样我就知道你嘴巴里是啥味的了。”
走出几步,男人低沉喃喃,“原来这么甜啊,好香。”
夏篱:……
美女无语。
就知道他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指定有什么奇怪心思在等着。
“我吃的那颗是酸的,可酸了。”夏篱的声音扬在风里。
“啊…?”江承讶异:“不对,你骗人呢媳妇,你肯定是想骗我吃酸的。”
“呃……”
“媳妇你真的好坏!”男人声音沉笃,十分惊讶,简直不敢相信媳妇能有这么坏。
“呃……”两人的步伐越走越远,黑色夹克和米白色大衣,肩挨着肩,正好被映衬成冬日斜阳里一抹美好温馨的剪影。
夏篱走远了,卫晓鹃则继续开始在摊前忙活,仿佛下午发生的事不过是个插曲。
现在两人有了新的算,自然有了新的憧憬,干劲十足。
而两人在避风棚后头嘀咕商量的时候,都没有留意到,对面不远处,某个茶水摊的桌里侧坐着一男一女,把他们这头发生的吵闹矛盾尽收眼底。
绯红大衣的女孩子扎着高马尾的发辫,白皙面容浮现淡淡冷傲之色,正是宋婉然。
她今天闲着无聊,陪她哥一起出差下乡,来附近的村镇搞调研。
“你瞧,人家哪用你帮忙?”
她面前的热茶汤喝了一口就被放到一边,早就冷了,浮起一层淡淡的茶末。
宋婉然好笑地瞥向她哥:“人家自己有跟班,而且装起样子像得很,把那家子胡搅蛮缠的乡下人都给镇住了,哥,你瞎操个什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