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别说话
严亦思看着钱兰芬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内心生出一股惆怅。
这世间,悲苦的人很多。
她看见了也就看见了,好像无能为力,什么也不能做。
严亦思叹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去请瓦工师傅。
村头的瓦工师傅是个很有经验的工匠,他只站在院子里往四周看了一眼,便:“你这个顶上得开个天窗。”
“啊?顶上开天窗?”严亦思有些不情愿,“开天窗会不会漏雨啊?”
她建瓦顶就是不希望漏雨,要是开了天窗,那不还是漏雨?
瓦工师傅想了想,“不开天窗也行,不过你要买几块那种透明的亮光瓦。”
“你这院子四周都是墙,之前用油布顶,能透光,如果换成瓦顶,屋子里可就遮得严严实实了,采光会变得很差。”
严亦思觉得瓦工师傅得很有道理,就和瓦工师傅约定了,等明天她去县城里把亮光瓦和普通瓦买过来,再动工。
当天晚上,严亦思坐在桌子旁,把这些天的事情都写成信,准备寄给冯耀齐。
冯耀齐那天刚走,第二天冯大壮就出事了。冯耀齐要是知道大壮过世的消息,也会很难过吧。
严亦思写完,把信叠好,刚要起身,发现身边多了三个脑袋。
三个孩探着脑袋,齐齐望向她。
“你在给咱爸写信啊?”冯惠首先问道。
“对啊。”严亦思边边把信叠了叠。
“那你能不能多加一句,告诉爸,上次他走的时候我们没有送他,都是大哥的错,是他记错日子了,让爸别怪我们,别生我们的气。”
严亦思笑着摸了一下冯惠的脑袋,“你爸怎么舍得怪你们,他没有怪你们,也没有生你们的气,他你们不送也好,送了他就不想走了。”
“真的吗?”冯惠高兴地笑起来,“我就知道老爸不会生气,老爸最好了。”
严亦思看着面前的三个孩,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总觉得世事无常,以后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她唯一知道的是,这三个孩,之后的结局都挺惨。
冯竞是喜欢架斗殴,最后成为地头蛇。冯厉是成为天才黑客,最后威胁国安。冯惠是诈骗犯头头,下场很凄凉。
严亦思头一次软下心,语气温柔的把三个孩叫到自己面前。
她拉着冯竞的手,对他:“以后你能不能不要和别人动手?”
冯竞下意识想反驳,但看着严亦思慈祥的充满关爱的眼神,没吭声,只默默抽回了手。
过了半天,才:“万一别人先动手呢?我就站着被别人吗?”
严亦思一愣,笑起来,“好吧好吧,我得不严谨,以后要是有人先你,你也不能站着被人,但是以后你别先动手行不行?”
只要冯竞不先动手,她就不信,还有人上赶着讨。
冯竞想了片刻,又:“要是有人骂我呢?”
“那你也骂回去呗。”
冯竞嘴一撇:“我骂不过别人,我只想动手。”
这倒是实话,冯竞的性子比较冲动,嘴又比较笨,要是遇到骂他的人,他估计不会动嘴反驳,会直接上手,把骂他的人暴一顿。
严亦思挠了挠眉心,很是纠结:“要不你也别骂人,你就先放放狠话。”
“怎么放狠话?”冯竞挑眉看她。
“你就,‘你别再了,再我要揍人了’,你这样,人家一害怕,可能就闭嘴了。”
冯竞:“……”
冯竞声嘀咕:“这样放狠话,磨磨唧唧的,一点也不爽快。”
他架从来都不放狠话,都是直接上手。这么放狠话,一点也不酷。
严亦思往他的额头轻轻一拍,“你还在想爽快不爽快,你还想继续架是不是?我让你先这句话,就是为了避免你再架。你倒好,还在想爽快不爽快。”
要是这么继续架斗殴下去,冯竞保不准真的走上地头蛇的位置。
“而且,现在很多县城里来的混混,你不要和他们混在一起哈。”严亦思继续叮嘱。
严亦思几次去城里进货,看见城乡结合的地方,总是聚了一群游荡着的混混,混混尽干些偷鸡摸狗的勾当,甚至有时还会拦路劫。
有时候几天没收获,这些混混就会到乡下来,半夜潜入人家的院子去偷鸡,乡下的人对这些混混是深恶痛绝,又不敢惹,只得口头抱怨几句。
冯竞可不能和他们混在一起,混在一起的话那真就往死路上走了。
“我才不和他们混呢。”冯竞一口回绝。
严亦思难得见冯竞这么有觉悟,心里刚高兴起来,立马又听见冯竞:“我和他们有过节。”
严亦思:?
严亦思:“你和他们有过节?有什么过节?你们怎么会有过节的?”
“上次有个人找冯黑麻烦,想要黑交保护费,我把人了一顿,他他要去叫人。后面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没找到我们,反正后来我没碰见过他们。”
严亦思倒吸一口凉气:“这是啥时候的事情?”
“很久了,”冯竞想了想,“快一年了。”
“哦。”严亦思松了一口气。
那时候她还没来呢。
严亦思拍了拍冯竞的肩膀,“你以后没事少去县城里。”
她怕人家混混认出来,要群殴冯竞。
叮嘱完冯竞,严亦思又看向冯厉。
冯厉之后是个电脑天才,是个世界有名的黑客,是个全球通缉的重要人物。
但是,现在电脑还没有普及,县城里的电脑都不多,更何况农村里。
农村的绝大多数家庭里,连个电视机都没有,更别电脑了。
所以现在冯厉似乎没什么担心的。
而且冯厉平时也挺乖,一点都不淘气,平时也不需要操心。
严亦思看着冯厉,满意地点点头,什么都没,又把眼光转向冯惠。
冯惠这个丫头就有点难搞了。
难搞就难搞在,这个姑娘对于挣钱似乎很热衷。
严亦思把冯惠拉到身边坐下,问她:“惠惠,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呀?”
惠惠?
冯惠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她往旁边挪了挪,一脸嫌疑:“你还是连名带姓地叫我吧,你以前也是这么叫我的,现在突然叫这么亲热,总觉得你有阴谋。”
严亦思:“……”
这孩子,怎么这么敏感呢?
严亦思咳了咳,“那好,冯惠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
“挣钱。”冯惠想也没想地。
“我是职业,你想从事哪一行?”
“哪一行挣钱我就从事哪一行。”
严亦思:“……”
严亦思换了一种问法:“你看哈,有人呢想成为科学家,有人呢想成为老师,还有人想成为大明星,你呢,你想成为哪一种人呢?”
冯惠想了想,:“会挣钱的人。”
严亦思:“……”
得,白问了。
严亦思:“总之,你只有一个梦想,就是挣钱对不对?”
“对!”冯惠重重地点了点头。
旁边的冯竞和冯厉都咧着嘴笑起来。
“笑啥,”严亦思瞪了他们一眼,“挣钱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不过,”严亦思话锋一转,“挣钱要用正当的方法,用那些不正当的方法挣钱,那就不只是丢不丢人的问题了。”
冯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然后问:“骗人是不是正当方法?”
严亦思:“……”
“当然不是!”
严亦思忍不住旧事重提:“你之前骗娟她们的钱,就是非常不正当的方法。”
“哦。”冯惠低着头,声:“那什么是正当方法?”
“你天天在柜台做收银的工作,每时赚五毛钱,这就是正当的方法。”
冯惠又“哦”了一声,:“那正当方法赚钱太慢了。”
严亦思:“……”
严亦思一听,差点没心梗。
“赚钱快的方法都写在刑法里面!”
冯惠没听懂这句话,眨巴着眼睛望向她。
严亦思冷静下来,把冯惠拉到身边,苦口婆心:“其实正当方法也很赚钱的,比如你做生意,你自己当老板,你就可以赚很多钱,你还有钱付人家工钱。”
冯惠抬头望她:“就像你现在付我工钱一样?”
严亦思一愣,“这么也没错。”
“所以啊,不要总是想一些不正当的方法,不正当的方法来钱快,风险也高,你挣了钱有没有机会花都还是问题。做人呢,要考虑长远一点,知道不?”
冯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严亦思很少和他们讲大道理,好不容易讲了一次,觉得一顿大道理讲下来,还蛮累的。
顿时从心底里开始敬佩老师。
老师们教导那么多孩子,要是遇上几个不听话的,那不得费尽口舌去教导?
严亦思把信叠好,放进信封之后,就招呼几个孩子早点睡觉。
第二天,冯竞、冯厉和冯惠一大早起来去了学校。
进校门口的时候,有个人因为怕迟到,跑得急,撞了冯竞一下。
那人恶人先告状,甩起脸色:“谁啊?走路不长眼睛?”
冯竞当场暴躁,拳头都拎到人家衣领上了,但是想起昨天晚上严亦思特意和他交代过的话,忍了忍,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那人被冯竞一把拎起来的时候,吓都吓死了,以为自己准会挨一顿揍。
冯竞把他放下来的时候,他不敢相信地看了冯竞一眼,麻溜地跑了。
看着那人逐渐跑远,冯厉拍了拍冯竞的肩膀,“你看,还是可以忍住的嘛。”
冯竞没话,只是拍了拍两只手掌。
他想,不架好像也没那么难受。
今天的冯竞心情特别好,这是冯黑进教室后的第一反应。
他屁颠屁颠地坐到冯竞面前,“竞哥,今天有什么喜事啊?”
“没有。”
“没有喜事那你这么开心干嘛?”冯黑穷追不舍。
“没有就是没有,你怎么这么烦?”冯竞端起书本,准备不搭理他。
冯黑是个破砂锅问到底的角色,他仗着冯竞不会他,不停在冯竞面前追问,试探。
两人正闹间,纪刚突然走了过来。
纪刚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鸡蛋,递给冯竞。
捧着鸡蛋的手微微发抖,看得出他很紧张。
冯竞和冯黑停下动作,望着纪刚。
纪刚被看得面色发烫,解释:“上次把你的鸡蛋弄碎了,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赔给你。”
其实他早就想赔了,但一直不敢,这次是他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才开口的。
冯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回事,他早就忘了,也根本没指望纪刚会赔给他。
“算了,一个鸡蛋而已。”
况且这个赔给他的鸡蛋,又不是他妈煮的,他才不稀罕。
纪刚一听,脸色立马沉下来,眸子垂着,里面憋着情绪。
他张了张嘴,想些什么,但看了一眼冯竞,最后还是忍下了,只慢慢收回手。
一旁的冯黑看到这副场景,一把夺过纪刚手中的鸡蛋。
“哎,你赔给他干什么,你应该赔给我啊,当时那个鸡蛋冯竞已经决定给我吃了,你把鸡蛋弄碎了,当然是赔给我。”
完,冯黑把鸡蛋往课桌腿上一磕,开始剥鸡蛋壳。
“脸皮真厚。”冯竞瞪了冯黑一眼,嘴上吐槽归吐槽,也没去抢他手中的鸡蛋。
纪刚看着他们斗嘴,看着冯黑吃鸡蛋,脸色不由地缓和下来,嘴角逐渐上扬。
“既然你们接受了鸡蛋,是不是表示不生我的气了?”
冯竞和冯黑都是一愣。
冯黑差点被最后一口鸡蛋噎住,他连忙喝了一口水,:“谁我们生你的气了?”
纪刚察觉到自己错话了,急得快哭出来,“我听,我听上次你们和我哥约架了,我还以为你们还在生我的气。”
冯黑立马笑出声:“没有的事,是你哥找人堵我们,我们又没有主动找他们。”
“是这样吗?”纪刚愣了愣。
这怎么跟他哥的不一样?
“就是这样,骗你干嘛,冯竞要是真生你气,他能憋到现在?当场就把你揍一顿了。”冯黑完,朝冯竞看了一眼,“是吧,竞哥?”
冯竞斜睨着他,没吭声。
冯黑没得到回应,也不恼,只拍了拍纪刚的肩膀,“别想太多,我们真没为这个生气。”
纪刚偷偷瞟了一眼冯竞,声:“那我以后可以跟你们玩吗?”
冯黑一愣,这个还真得冯竞发话。
虽然他是无所谓,但他不能替冯竞做主。
冯黑用胳膊支了支冯竞,“竞哥,人家在问呢,竞哥你句话啊。”
冯竞瞥了纪刚一眼,淡淡:“可以。”
纪刚脸上立即浮出一层欣喜,他紧紧握住拳头,兴奋地:“那我们今天放学一起回家吧。”
就这样,冯竞放学的伙伴又多了一个。
纪刚的性子和他们其实都不一样,冯竞是个暴脾气,冯黑是个滑头,纪刚不同,纪刚一看就是那种老实得不能再老实的孩子。
不会架,不会调皮的话,规规矩矩,是冯竞以前最不喜欢的那种学生。
冯竞看着走在身边的纪刚,也忍不住在想,他当时到底为什么答应纪刚呢?
这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会一口回绝的。
冯黑似乎猜到冯竞的想法,忍不住:“竞哥,你觉不觉得你现在变得有人情味多了?”
冯竞一听,锁住冯黑的喉咙,“我以前没人情味吗?”
“有有有,你一直有,现在更有,行了吧,快放开我,我要被你勒死了。”
冯竞松开手,冯黑立马从他胳膊下钻出来,然后跑开,朝冯竞大声喊:“没有!你以前一点也没有!”
“你找死!”冯竞完,立马追了上去。
纪刚看着他俩这么闹腾,不自觉笑起来,在后面喊道:“我去买辣条哈。”
冯竞和冯黑正追得难舍难分,压根没听到后面纪刚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冯黑就被冯竞逮住了。
两人正闹着,突然有个人堵在他们前面。
堵他的人是纪烈。
上次纪烈叫人围堵冯竞,想为弟弟纪刚出一口气,结果那群人被冯竞揍得很惨。
纪烈是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知道之后,他去找混混们赔罪,结果混混们揍了他一顿,把气都出在他身上。
纪烈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气得要死,觉得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冯竞。
他要是不找冯竞出这一口恶气,他就不姓纪!
纪烈双手插兜,昂首挺胸地望着冯竞,“我今天要和你单挑!”
冯竞:“……”
冯竞:“现在学生架都不用这套辞了。”
纪烈:“你……”
“你就你敢不敢接受我的挑战吧。”
冯竞把地上的冯黑拉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你别再了,再我要揍人了。”
如果冯竞用恶狠狠的语气这句话倒还好,但偏偏冯竞是极其平静的语气。
平静得让人害怕的语气。
纪烈一愣,差点心生退怯。
他想了想,上次那么多人都被冯竞揍得这么惨,现在只有他一个人,那根本就没有胜算。
但是就算不能赢,他也要和冯竞一架,不然他面子往哪里搁?
纪烈强作镇定,“我们之间总要一场,你是不是没种,不敢和我?”
冯竞一听,皱起眉头,拳头不自觉握紧了。
正在这时,纪刚从后面追上来,掏出刚买的两包辣条,一包递给冯竞,一包递给冯黑。
他一扭头,看见纪烈正站在旁边。
“哥,你怎么在这里?”
纪烈:“……”
妈的,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