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扎我一刀
“仙君大人,是仙君大人他们!”一个府兵指着前方大喊。
所有人都十分尊重仙门仙君,主簿指挥几名身体尚且完好的府兵去接迎朝飞白二人。
“怎么只有两个人?”
“对啊,其他仙君呢?”
“难道是……”
还未进府的平民们七嘴八舌议论了起来,被远方的朝飞白所听到,那平日里高高在上气质温和的仙君,被迎来的府兵扛着,朝那些无辜的平民们露出恐怖而愤恨的目光。
“啊,那是什么?!”有人惊呼起来。
季寻真奋力地睁开污血结痂后眼睛,影影绰绰中,只见黄沙席卷而来,仿佛有什么奔腾冲刺而来。
“是怪物!!!”
“怪物又来了,快跑啊!!”
“天啦,怎么会有这么多怪物,咱们快进去,快进去啊!”
百姓争先恐后地涌进府门,季寻真终于看清了那奔涌而来的,竟是数不清的支着胫足或跳跃或飞翔的怪物!
它们的速度之快,须臾之间,已经要赶上朝飞白他们了!
朝飞白像是看到了这世间最令他恐惧的东西,受到了足以致死的惊吓似的,不顾颜面涕泗横流撇开府兵就开始跑。
然而朝飞白跑路的速度,远逊于怪物们的飞驰而来的移速,他们就快被追上了!
就在此时,朝飞白目眦尽裂,他掌中运力,猝然朝身旁护卫着他的府兵推了一把,将那府兵狠狠推向怪物潮涌之中。
那怪物果然停滞了片刻,争相吸食府兵躯体,府兵的惨叫声响彻了太守府门外每个人的内心。
几乎是一眨眼的时间,一具白骨被抛向空中,怪物潮重新涌动起来。
朝飞白为了争取时间,一个又一个将前来救助他的府兵推到怪物们的口器之下。
每个人都争抢着涌进太守府门内,主簿眼见自己的太守府的府兵一个个被推出去当替死鬼,不由流下热泪,但他只有忍着痛坚守府门,指挥百姓们赶紧进门。
季寻真也咬着牙站起来,她走不快,撑着门沿,一步步走。她走得很心,因为她明白自己身体到底如今有多脆弱,哪怕只是一个推搡,就足以把她勉强支撑起的身体推垮。
马上,还差点点了……
正此时朝飞白与冯邑两人冲了过来,他们冲进了府门,门外还只剩季寻真等寥寥数人了。
“季公子,快进来!”主簿在门内喊道,门马上就要关了。
“快关,赶紧关啊,再晚就来不及了!”朝飞白惊魂未定地嘶吼。
主簿十分鄙夷地睨了朝飞白一眼,“不差这片刻,太守府有贺大人所画符咒,从来隔山阻海,无坚不摧。”
朝飞白被那个眼神刺激到,也不知他到底之前经历了怎么样可怕的事情,精神遭到毁灭性击,变得极度自私又偏激可怕。
他摇着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既然你要死,就跟他们一起死吧!”
他一只手运了内力,朝主簿背后去。那主簿本就只是一文弱书生,一个不察,被出门外老远,滚落到怪物跟前。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被这变故给吓到停滞。
在骨头碎裂的声音传出之前,朝飞白以术法之力强行闭门。
“主簿,你把主簿给害死了!!”
“畜生,你这个畜生,快开门,门外还有人啊!”
门里爆发出巨大声响,百姓开始哭泣,府军纷纷撞门,发出激烈的怒斥之声。
“谁都不许开!谁再一个字,我就杀了谁!”门里传来朝飞白几近疯狂的咆哮。
门里的声音渐渐偃息了下去……
季寻真差一点就碰到了府门……就在她碰到的前一刻,一直代替澹台灵犀主持大局的主簿被人推了出来,几乎是同一刻,大门厉声关闭,又被上重重法术封印。
季寻真猛地回头,津阳道主簿的身体已然被怪物重重包围,空气里响起了骨头被吮吸的声音……
那个方才还在为她争取时间,呼唤她赶紧进来的正直文人,一瞬间沦为了怪物的盘中餐。
她来不及有丝毫悲伤的心情,怪物吃完了主簿,一瞬间又扑上了两名落下的百姓,又是一阵惨绝人寰的叫声。
府门已经关上了,隔绝在府门之外的,即是人间地狱。
季寻真心中明了自己的斤两,她自保都尚且不行,再也没有任何能力去救助他人了。纵然如此,她还是扫视了一圈剩下的人。
已经极少了,不过四五人哭喊着往府门跑。
她有些悲悯地看向那些一个个被怪物叼起、切碎、吃掉的平民,闭上眼准备用最后一分精神力戴上无颜面具传送进太守府。
可就在闭眼的前一刻,她余光所及,见到了一个人。
红绸长发,浅黄外披,衣上仙鹤,翩然欲飞,多么好看的人,可惜是个瘸子。
那人正跪在地上,拖一名半个身子都被咬掉的少年人。
那平民少年明显已出气多进气少了,他抓住那人的拐杖,“救救我,救救我……”
那人咬着牙,硬是拖着少年人上了一个台阶。
季寻真:“……”
好想骂人,但是忍住了。
她最讨厌不自量力求救的人,也最讨厌不自量力救人的人。
很遗憾,她如今要成后一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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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涧本来只是想留下来欣赏人类在怪物们的爪下,如何痛苦挣扎,露出最绝望表情的样子。
他生平最喜欢的,就是观察人类撕开温良恭俭的面具,狡诈残忍自私自利人性的模样。
然而天不遂他愿,他很快发现,那个引人瞩目的死娘娘腔也被关在了门外。
此人跟其他被随意猎杀的平民不一样,他虽毫无仙力,却有几分奸猾之智,又凭借仙器傍身,定是能从这地狱活下来。
沈涧暂时还不想被太守府的人识破真面目,只得勉强装装样子了……
他随手抓了个被啃到一半,半死不活的平民少年。他本就不是人类,连正常的情感与认知也欠奉。
他不当那少年是个人,只是个由着他利用的道具罢了。
他将此人拖了出来,没想到对方竟然流着血泪扯住他的衣角,“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都被啃到只剩一口气了,还妄想活下去。
人类,真可笑。
那娘娘腔果真注意到了他,让他更没想到的是,娘娘腔朝他奔了过来。
明明这死娘娘腔可以躲在角落里,使用仙器轻而易举的逃命的,可他还是冒着被妖魔袭击的危险,向他扑了过来。
这死娘娘腔脑子开了坑吗?
沈涧不明白。
娘娘腔携着巨大的冲力而来,妖魔的爪子就在娘娘腔动作的后一瞬落下,那身子只剩一半的少年人一息间被捣碎,而娘娘腔抱着他在台阶上滚了几圈。
相比于沈涧略冰凉的皮肤,娘娘腔的身体是炙热的。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火一样在燃烧。
沈涧本想话,娘娘腔手一撑,摁着他的脑袋往地上埋,“别话,憋气。”
沈涧:“……”
季寻真果断拿出面具,本想要戴上。然而她的身体已经开始本能地排斥这样强大的精神力消耗,她双眼涣散,脑中一片模模糊糊,连眼前人也看不清楚了。
【季寻真,季寻真……你听得到我话吗……】天道焦急地呐喊。
季寻真摇了摇头,精神力消耗太过严重,她也听不清天道到底在什么了……
【你又在骗我,你这老狗比、大骗子,每次都骗我!】天道焦虑地愤愤不平,它才不相信季寻真的话,才不相信……才不……
可看到季寻真连面具都拿不稳的手,天道的心心就揪起来痛,它知道,自己的每一句话都在自欺欺人。
“沈涧……”季寻真叫得声,她摸索着他手的位置,紧紧攥住,这是她第一次这样握住他的手。
他挣扎,可她握得紧紧的,把袖中的匕首塞给了他。
“扎我。”她伏在他耳边像条死鱼一样喘息。
沈涧的耳朵被她呼吸间的热气烫得很不舒服,中间想杀她想了好几次,那股杀意在她握住手的那一刻,达到了巅峰。
好家伙,她自己递刀过来了。
近在咫尺处,妖魔吃完了半截身子的少年,胫足如刀,寒光乍现,朝两人劈来。正此时,沈涧握刀,插进了季寻真的左肩。
鲜血飞溅到沈涧眉峰,是滚烫的,跟她的手心和呼吸一样烫。
季寻真瞳孔骤开,清醒过来。从储物戒中变出一物,就在妖魔胫足劈下的这一刹那,将那物远远掷出。
怪物被吸引了注意力,更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物弹跳几下,落下之时闪出一道光,那道光若湖水泛开,逐渐显现出一个画面——那画面赫然是沈季二人扑倒在地、紧紧相拥的场景。
那怪物看了看这边,又看了看那边,它开始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实的场景了。
此物正是公孔雀给予季寻真的三项宝物之一——宛珠盒。只要脑中有所想之人,宛珠盒就能浮现此人此时的模样。
季寻真如今脑中想的是沈涧,宛珠盒自然映射出的是两人的复刻。
不过宛珠盒一丢,季寻真心痛得比方才沈涧扎她那刀还痛,她露出了一个悲壮的表情。
沈涧:“……”
妈的,气巴拉,越看越娘。
然而这种迷惑是短暂的,比起虚假的影像,怪物们显然更喜欢季寻真散发出的浓烈血腥味,吃完其他人类的怪物纷纷围了过来。
正此时,宛珠盒爆发出劈山镇海的响声,只见画面瞬间变化,出现万里冰封之景,风雪皑皑中一道剑光乘着毁天灭地之势劈来——
一时间山洪海啸,万物齐喑!
那剑光实在是太过逼真、太过恐怖,怪物们一个个瞪着属于人类的眼球,擦着胫足全副戒备地凝视着宛珠盒,鼓膜发出警告的嘶鸣。
就是这个时候——
季寻真肩上的血浸满了面具,她颤抖着手迅速戴上面具,带着沈涧一道消失在了这人间地狱。
沈涧本也在盯着宛珠盒的画面看,画面中的那人只闻剑光不见人影,待那风雪渐渐褪去,那人将剑插在妖物尸体之上,马上……马上……就要看到那人的脸了……
他着实想要看看,有着这样气吞山河威势的修道者,到底是谁?!
就在风雪之后,宛珠盒上那人逐渐显露出真面目的前一刻,季寻真发动了无颜面具。
只差一点……
沈涧眼中的场景瞬移为了熟悉的太守府花园,最终……他还是没有见到,宛珠盒映照那人的真面目……
到底……这死娘娘腔在最危急之刻,心中所想到的这仅凭一个假场景就能吓退怪物潮涌的绝顶高手——
到底是谁?!
沈涧正思索着,季寻真的脑袋蓦然耷拉下来,如此自然地昏死在他的胸膛,他身体怔然僵直,一股又不适又滞然的感觉用上心头。
他的想法完全被这一动作占据,斩断了之前的细密思考。
“主人,这人的气息为何如此熟悉?”狰游弋上来,草地上出现一圈黑影。
“近墨者黑。”沈涧一边想要把季寻真推开,一边不愉道,“你是跟踪之时,听多了这娘娘腔这句话吧……”
“她哪一样不熟悉,最是会死皮赖脸的自来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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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死过去的前一刻,季寻真心中还犹有遗憾,在最关键的那一刻,她心中想到的那个人——
居然是他!
她明明一点也不喜欢他,她甚至对他的记忆淡薄到连越不惊都不如……
为什么在最危急的时刻,她想到的人,却是他呢?
她上辈子那上清界三山六谷七十二仙门之首的夫君——
谈明月。
作者有话:
等着看狼火葬场吧,给我火火火火火~!
谈先露个影子,真正的他超帅,超级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