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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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秦风自请戍边的消息时, 已是八月。

    两人本在修改新出的剧本,白子夜提了一嘴。

    白子夜见桑柔的神情,愣了一下, 又面无波澜垂目敛眉,还以为她难过,忙安慰她:“这子哪里能吃这种苦,最多半年肯定回来了。”

    “白子夜,我和骊郡王没什么关系的, ”她轻笑笑, 又将手里的笔握紧了,强迫自己往下看字, “况且,他都定婚了。”

    “什么?!”

    白子夜一口茶差点喷出来, “秦风定婚了?我怎么不知道?”

    她挑眉瞥了一眼白子夜,笑笑, “是啊, 你怎么都不知道呢?”

    “这臭子……啊, 真的啊?跟谁啊?好家伙,管她是谁, 我替你去揍他!”

    他狠狠一放茶碗,清脆的瓷碰声吓了她一跳。

    “我以为这子就浪了点, 没想到,他是真渣啊,桑柔你别难过啊,我过几天就要回锁金殿了, 到时候多走几步, 去边境问候问候他。”

    “和他定婚的是段嘉月, 很就定下了,你再去问没有意义。”

    白子夜听了,一下子颓废下来,皱眉安慰她,“这渣男确实不好,白哥我再给你介绍别的好男人。我见那叶翰飞也不怎么好,你少接触。”

    桑柔这才想起,好像近来是没见到叶翰飞了。

    见桑柔没什么反应,白子夜又道:“秦风这人渣是渣,但是对你,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的。这事,秦风本不让我,既事已至此,你也就一听。”

    “咱们一茶居吃饭那次以后,秦风有天在城南,见到叶翰飞和别的歌姬勾勾搭搭,直接给人家一顿鼻青脸肿,叶翰飞也是有点拳脚的,但哪是秦风的对手,被趴在地上以后,秦风就,你既然钟意桑姐,就不该在这里勾三搭四。叶翰飞就问他有什么资格来教训他,别两人无名分,他出来玩乐是常事,就是今天忠勤侯在这,也不能管他,你秦风什么身份就来教训他?”

    “我见秦风听了还挺不好受的,后来叶翰飞就带着满身满脸的伤,一纸诉状直接跪在陛下面前,秦风被抓来对峙,也没认错,直接就自请戍边。本来只是赔银子道歉的事情,连刑罚都不需要,戍边确实太夸张了点。不过听你这么一,我觉得戍边也轻了。”

    桑柔听完原委,默不作声,半响才扯起个笑,“白子夜你讲故事水平还挺好的,考虑考虑书这行。”

    “好家伙,我半天你当故事听呢?算了,能这样也挺好,来来来,咱们这剧本好好改改,赚钱才是正事。”

    傍晚回了侯府以后,桑柔进屋,见到了架子的最显眼处,那个装着白扇的盒子,也许是被春桃秋月收拾到了那里。

    她叹了口气,见春桃秋月去给她水端茶了,开柜子,将盒子藏了进去。

    等净了手喝了茶,让春桃秋月去找元生玩,自己琢磨着时间差不多,就去了林司炎的书房。

    自恢复记忆以来,她有意无意地和林司炎的相处多了些。

    林司炎因着她常年颠沛又幼年孤独,平日里情绪不高,很少强制她做事情,全是随她心意,因而闺阁女儿该学的一样没学。

    有次桑柔还夸他:“我见长公主一年四季,十八般才艺勤学苦练,实在是辛苦,哥真好,啥也不强求我。”

    林司炎“嗤”了一声,笑道:“你这样的,以后怕是没人要。”

    “我……我开茶馆挣钱,养活我自己,死了就用积蓄买坟地。”她信誓旦旦。

    “怎么?侯府养不起你了?你开茶馆那点钱能养活元生都是问题,不要自视过高。”

    桑柔:“……”

    走到林司炎书房门口,桓安正在,见了桑柔来,没有通报,替她敲了敲门。

    里面一声“进”,她就溜了进去。

    昨日刚与林司炎讨论到桑府花园的改建计划,她的方案被林司炎批了又批,今天拿着修改后的来给他再看。

    林司炎还在忙自己的事情,她也习惯了,就自己爬到软塌上喝茶,继续看上次没看完的《通史杂谈》。

    待林司炎从公文堆里抬起脑袋,见桑柔居然没睡着,又见着她手里书的名字,很是惊奇。

    他便问:“这种书你居然看得进?”

    不待桑柔回,又听林司炎道:“我见你书的进度,应该看到城防水利基建这些历史,考考你。”

    她坐直了,乖巧地像个等待老师提问的学生。

    他觉着可爱,失笑问:“靼沓如果与我朝交战,朝廷拨银给非主战区的边关城镇用于加强防守。现在有座城池,不在主战区内,你要是城主,拿到一千两银子,你会怎么做,来保护你的城民呢?”

    “哥,这是战争题。”

    他笑,“没事,看。”

    “一千两,实在算是很少了,按计,坚壁清野为上。可我不知道加固城防工期来不来得及,升级防御工事够不够,招兵买马肯定为时已晚……”

    她皱着眉抬眸,见林司炎笑着看她,等她接下来的答案。

    她思考片刻答:“我会拿出一百两,悬赏城中跑得最快的人,和驾马技术最好的人,如果被偷袭攻城,我就让这些最快的人,去报信,请求援兵。”

    “你也,已兵临城下了。”

    “所以,就将剩下的银子,铰成碎银,趁着死守的间隙,从城墙上,撒一些出去,并放话,我城有金山银山,今天撒这么多,明日,会再加一倍,后日,再加一倍,如果你们强行攻城,我们就会将金银都藏起来,绝不让你们找到。”

    林司炎想了想,觉着这点子有些妙,问她:“若敌方坚持攻城怎么办?”

    “哥,靼沓地处粮草稀缺之处,开战,到底还是为了钱粮,士兵们从军,若不是回报丰厚,谁愿意做刀尖舔血的活?如今现成的银子在他们面前,没道理不心动的。

    “况且,哥也,不是主战区,想必是前线进攻乏力,通过偷袭来分前线的兵力,袭兵不一定非要攻下城。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银子分完了怎么办?”

    “银子分完了,大军还不到,那我也没办法了,毕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她在软塌上爬了两步,拿了块西瓜啃起来。

    林司炎又让桓安送盘冰果子进来,自己也过来拿了块西瓜吃,“我倒是从不知我妹妹这么透彻。”

    吃了西瓜,摸摸肚子,躺在软塌上,晚风习习,透过窗户,吹散了热意。

    她叹气,“哥一眼障目,我不怪哥。”

    林司炎哈哈大笑,对她伸手。

    “来,昨天你那稀碎的改建方案,现在改好了的,拿出来再给我看看。”

    最终桑府花园的改建被敲定为半商业半慈善的花园景点。

    西郊毗邻西京,生活水平在寰辕内排名还算不错,流民较少。

    因园林业发达,植被景观好,常有西京百姓出城游玩度假选择西郊。但西郊县府怠政,收了税管好自己一亩三分地就不管别的事,所以多年来西郊的旅游业一直不温不火。

    西郊百姓无心插柳维护的桑府花园,反倒为西郊吸引了不少游客。

    所以在这个基础上,林司炎和桑柔商量,索性将这里开发为园林一景。

    一来,将西郊的桂花树种植其间,既可以供外地来西郊采购桂花树的商人有一个统一的商品展示区域,还可以进一步向游客宣传西郊的桂树。

    二来,向西京城东定向招聘愿意去园林工作的劳动力,既可以减轻西京城东的黑户比例,还可以为他们谋求一个出路。

    毕竟西郊本地的多数乡亲都有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想要找到愿意全职在园林工作的年轻人恐怕不易。

    当然,西郊乡亲这两年来对桑府花园的捐赠和为流浪客提供庇护的传统仍旧保留下来。

    通过向游客收取观赏园林的低价门票,实现收支平衡,不以盈利为目的,还可以通过县府报宣传名额。

    寰辕每地的旅游名胜,每年当地的府衙都会汇集成册,报给京里,由礼部汇总各地报来的信息,依据性质、文化背景、交通难易、附近配套等信息进行排序。

    这样安排下的桑府花园,低价门票、桑家事迹、提供商业交流场所、慈善目的等,足可以令其在众多景点中脱颖而出,在来年礼部新编的《寰辕名胜》中有机会获得更大的展示空间。

    “哥,你是不是也很讨厌西京的黑户呀?”桑柔弱弱问他。

    林司炎摇摇头,“天下百姓,皆是性命,何来贵贱。只是人都趋利避害,有些百姓,在自己的地方活不下去了,来西京做苦力也好、坑蒙拐骗也罢,能挣到的银子也比在老家多出不知多少,所以才有这么多黑户,宁可冒着生命危险也要来西京。”

    好像,林司炎也没有如光所的那么罔顾苍生。

    她问:“那为什么朝廷不直接一刀切,将黑户都赶出西京呢?”

    林司炎反问:“赶出去以后,低价的苦力去哪里找?西京年轻人好逸恶劳,家中但凡有些依傍的,别商途,就是仕途,都眼高手低,那杂役活、苦力活谁来做?”

    “这么想还真是残忍,明明他们做着最辛苦的活,却连最基本的保障都没有。”

    “傻丫头,别想这么多。”

    虽然庹薇家的案子被大理寺提了等级,可没有线索就是没有线索,反倒是民间对于此案的热议引起了朝廷的侧目。

    为了低调行事,桑柔写了两个爱情故事的本子,接棒《昙花吟》,在八九月交接时上了线。

    又恰逢南安水灾,林司炎受命去赈灾,桑柔闲得无聊,好求歹求让林司炎也带上了她。

    桑柔让元生去主办桑府花园的事,又考虑到赈灾肯定艰苦,强行让春桃秋月留在了侯府。

    俩姑娘大哭,“姐一个人怎么能行?奴婢不怕苦。”

    “怎么?本侯是死的?”林司炎在身后阴恻恻地问。

    春桃秋月住了嘴,在原地瑟瑟发抖。

    桑柔走过去安慰她俩,“仙女们,知道你们俩不怕吃苦,我和侯爷此行去赈灾,若是旁边婢女成群,百姓们肯定觉得我们生活奢逸,暗自猜测是不是拿了赈灾款回扣。而且山外山还要靠你们去看着,你们不盯着,我实在不放心。”

    林司炎听了这番话,除了山外山这句,其余的倒是觉得有些道理,赞许看她。

    林司炎、桑柔、桓安一行便在九月初,和户部侍郎庞建安一起,带着两百官兵和护送的灾银和灾粮,从西京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