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今天不做饭了。”
秦风满头大汗, 神秘兮兮地从外头回来,一进厨房就过来从背后搂着桑柔。
她正在剥荔枝,冰甜冰甜的软白, 塞进他口中,她凑了上去,分走一半。
好半响,才喘息着有了下一句。
“你昨天还想吃牡蛎煎蛋,早上刚到的新鲜的牡蛎, 不吃啦?”
他热腾腾的脑袋窝在她肩胛骨处, 吻在颈间流连,声线含混, “不吃,想吃你。”
“热, 我要起来了。”
她失笑了一下,随即想起身去将海鲜锁进冰窖里。
他还是如树袋熊般贴着, 亦步亦趋, 软绵绵撒娇, “阿柔。”
“干嘛?”她转头眨眼问他。
秦风声音里委委屈屈,“没有跟阿柔吵过架。”
她一脸问号, “啊?”
他还是软软地撒娇般蹭她,“想跟阿柔吵一架。”
她刚摸过冰的手丝丝凉, 触上他的热额头,他不由得将腰间的手又收紧了些。
她宠溺地笑着看他这副模样,“要是烧糊涂了,晚上就睡冰窖里。”
“想吵架……”秦风嘟着嘴, 贴得更近, 不依不饶。
桑柔仔细想了想。
“我们俩今年年节不是还吵过吗?”她指的是刚复活的那次。
秦风捏了捏她的脸, “那算什么吵架?阿柔跟我吵跟我吵跟我吵,不吵我闹了。”
她“嗤”得笑了出来,无奈看他。
“你是不是今天见着管家和他夫人,有了什么灵感了?”
客栈管家惧内,但遇着什么争议性的话题,又总喜欢怼回几句。
秦风和桑柔偷听他俩吵架好几次,还曾为此展开过辩论。
“管家的也不无道理,成亲以后就是要忠贞,瞥美男子这些要不得。”秦风点点头。
“瞥一眼,又没什么大不了的,难不成还得自挖双眼?”桑柔疑道。
秦风高深莫测地拽了句,“动心则动念。”
桑柔蹙眉反问:“动念就一定会有所行?”
秦风努力深叹了口气,不过她,皱着眉,有点烦。
“反正就是不行,反正我不会去看别的女子的。”
“哟,”桑柔眉眼弯弯,笑着趣他,“原来风流无度的骊郡王私下里竟是这样贞烈的男儿,西京人这么些年真是误会骊郡王了,阖该对你声失敬的。”
秦风气急败坏,只能动手,“是了是了,可要让阿柔瞧瞧本王的贞烈。”
直到秦风拉着她到村里的饭馆坐下点了菜后,他还在嘟嘟囔囔地要和桑柔吵一架。
桑柔叹了口气,弄不清他来了什么疯,斜眼瞧她,冷声问:“真要吵?”
“你呢?”他的声音也冷了些,抬眼睥她。
她愣住了。
按剧情,她阖该怼回去,但她向来不怎么与人争执,该怎么吵架,实在犯难。
桑柔的眼神飘来飘去,食指指尖对着,努力寻找下一句。
“我……我生气了。”
半响,她只憋出了这四个字。
“就因为我昨天没把碗洗干净?”他佯凶她。
桑柔呆了呆,低下声道:“嗯。”
这软包子。
秦风叹了口气,伸手过来捏她的脸。
她嘴嘟着,又被轻痛捏住,提了些声,气道:“让你再多用热水冲一次!每次都不听!”
他挑眉,讥笑看她,“不冲难道那碗能有毒?”
“不干净呀!”
她恶狠狠叹了口气,一把站起身来,找到斜对面的一张空桌子坐下。
秦风没动,远远冷眼看她,“干嘛?”
“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恰好二过来上菜,手上端着托盘,左右张望,一时分不清要把菜放在哪桌。
他见方才还甜甜蜜蜜的俩口现在气着脸,不由有些慌张。
二好声好气地问:“请问二位客官在哪吃?”
“我这!”
“我这!”
异口同声。
“这……”二为难地舔舔嘴,“要不二位坐回一块儿?”
“才不要!”
“才不要!”
“嘶……”二抽了口气,皱眉更深。
“放她那吧。”秦风冷笑一声。
二动作飞快,没等桑柔拒绝就将菜摆了。
“你干嘛?”
桑柔没动筷,远远问他。
“我不吃。”他闷声趴在桌上,用指尖画圈圈。
“那我吃。”她冷哼一声,给自己添了饭。
过了半碗饭的功夫,桑柔突然感觉背后一热,皱眉侧头。
“干嘛?不是不吃吗?”
“阿柔真生气啦?”又嘻嘻哈哈地。
“没有。”
“我想吃酿豆腐。”他张了嘴,示意她喂他。
“自己去夹。”
他弱弱地低语,“阿柔,我下次会多冲一次碗的。”
“吃饭。”
“阿柔别生气了,等下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不去,想睡觉。”
秦风眼神瞬间晶亮起来,“跟谁睡?我吗?”
她有点抓狂,想揍他。
又哄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好了些。
他一边吃饭,一边给她夹菜,神色得逞,“阿柔终于跟我吵了一次架了,虽然阿柔不怎么生气。”
完全没生气,配合演出。
“幼稚鬼。”她冷哼。
继而从饭馆出来,踩在软绵的金黄沙滩上,两人牵着手,一路慢慢东行。
桑柔这个路痴走了好一会,才发现方向不对。
“这是去哪?我记得客栈好像在西边。”
秦风笑眯眯地捏着她软软的手,复又十指相扣。
“带你去个好地方,等会阿柔就知道了。”
细沙温软,落了些进鞋,走了一会儿,她想弯腰去倒。
“阿柔怎么了?”
“有沙子……”她为难。
不等她弯下,他已单膝跪了下去。
“我来。”
桑柔瞧着他这软软的发髻,可爱极了,不由摸了摸。
“我总觉着阿柔像摸猫似的摸我。”他嘟嘟嘴,声音从下上来,有些委屈。
“不要怀疑,阿风就是。”她眯眼笑着。
“嗯?”
他佯作生气的皱眉抬了起来。
她笑意更深,低头望他,“和阿风那年在桃花宴见的时候,就觉着像。”
他长臂一伸,将她拽了下来。
金色的沙粒好似飞舞的萤火虫般盘旋在合拥滚动的二人身边。
喘息之下,是带着惩戒似的吻,压了下来。
直到日落将尽,秦风才背起软绵绵的她,继续东行。
渐行,海边有大礁石出现在二人前方。
在落日的暖红映衬下,礁石的轮廓立体分明,仿佛书法中遒劲有力的银钩。
秦风带着她,攀上了最大的石崖,坐在边缘,双脚悬空,白花的浪卷来,掀起些微清凉的水点。
“就是要带我来这看落日吗?”
桑柔轻轻地靠在他肩上,眯眼瞧着眼前落日的余晖。
“阿柔。”
“嗯?”
他没答,只是俯身吻了过来,用齿咬着,将她颈间的翡翠戒指衔了出来。
桑柔不明就里,索性任他左右。
橙红的夕阳从平静深邃的洋弋海面渐渐沉沦。
在最后的一丝余晖的瑰红中,落下沙青和黛色晕染的帷幕。
温度降了些下去,秦风将她搂入怀中,热量惊人,仿佛暖阳未曾离开。
“阿柔。”
在秦风缱绻的呢喃声中,海浪哗来了合奏的余波。
四下,不知何处起,满眼满目的灯黄,成千上百颗,自海平面冉冉升起。
仿佛就是为了等待黑夜帷幕升起的这一刻指令,数不尽的天灯,缓慢悠然地,奔向天空。
天灯间的火光星星点点,压过了此间暗夜中更细密的微弱星光。
整片洋弋海,此刻仿佛如坠萤火虫的梦中。
“阿柔。”
秦风细密的湿吻落了下来。
她勾上了他的颈,在喘息间回应他,“好美。”
“阿柔,天灯四起,必要有所求。”
“阿风想求什么?”
她眉眼弯弯,墨黑的青丝被海风拂过,绕在二人之间,缠绵悱恻。
秦风含情的眼如水般望着她,眸间的漆黑与此下的海蓝天灰交融,拉着她,写下沦陷二字。
深邃的目光仿佛已注视了千万年。
而在这情丝搅弄之下,汹涌如潮的爱意,悉数奔向出口的一句、带着颤声的轻弱乞求。
“我想求阿柔,给我个名分,好不好?”
他双手奉来那枚跨越了无尽岁月的翡翠戒指,距离她的指尖,仅有咫尺。
神色间自话音落下后,多了几分期许与紧张。
而桑柔的神情,却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的视线向下,落在那抹青翠之上,神色慢慢辗转为落寞与沉寂。
他不敢抬头看她,屏住呼吸,在等。
海风卷起两人之间无声的交流,如乌黑的发丝被吹动,来回拉扯。
两人什么话都没有,却仿佛坦白了一切。
天灯已升了大半,渐渐变得微,秦风的愿望还悬在半空。
如潮的浪花来一阵一阵的踌躇忐忑。
他的眼神逐渐有些委顿,停在她嫩白指尖不远处的翠绿戒指,开始有些轻颤。
秦风的视线从指尖起,慢慢向上,往桑柔的神色那里游移。
直到他微蹙的眉眼连带着轻微的失落终于抵达她的唇。
他屏息凝神,视线却不敢再往上了。
然而,那红唇很快轻启,缓慢而坚决地,传来了三个字。
“我愿意。”
秦风立刻抬眼向上,眼带惊喜,不可置信地看进她漆黑的眸里。
桑柔正抿着唇,眼里有晶莹闪烁的泪光,随即唇间绽开一抹笑来。
在这绽开的花里,她又郑重地,随着落下的泪,重复了她的决定。
“秦风,我愿意。”
他看向她的目光在她的回答里变得异常灼人,指尖因雀跃而几乎偏错了戒指佩戴的轨迹。
随即,她被他更为滚烫的怀抱拥入,激动的嗓音诉着他的缱绻神思。
“阿柔,我爱你。”
紧紧相拥的炙热,仿佛坠入了一整个银河的璀璨光明中。
天灯带着美满的祝愿奔向无尽的宇宙,散落下点点星光。
海浪在柔和的夏夜晚风中盘旋起舞,送来最浓重的一卷祝福。
清凉的海水在拥吻的二人身上,沾湿了发和衣,却将热意搅弄得愈发汹涌。
静默守护的洋弋海,终于在寰辕三百八十九年的夏夜,等来了千万年来最美的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