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姑夫人 那,我便上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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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七郎顿时回过神来, 目光射向那人。

    那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人,穿着一身暗绿色布裙,身上佩戴了些首饰, 衣着扮显然比其他村妇要光鲜许多。

    此时,那妇人正一脸震惊的望着顾雪卿, 神色惊疑不定。

    谢七郎心中暗道不好,他正想着找借口带顾雪卿离开, 不料那妇人心直口快, 几步上前冲着顾雪卿大声道,

    “姑夫人, 您, 您没死啊!”

    顾雪卿正盯着皮影戏看得入迷,冷不丁听到有人立在她跟前这么问, 心神大震,她猛然意识到什么, 立马追问,“你认识我?”

    “……我, 我在夏城顾知县家做奶娘, 见过姑夫人,我应该没认错吧?”妇人迟疑着不敢确定。

    顾知县家的那位姑夫人,是知县大人的妹妹, 也不知怎的, 一个出阁的妹子居然跑到哥哥家住了快两年

    今年年初, 这位姑夫人遇到山崩,不幸身亡了。

    她瞧着这位姑娘和那位姑夫人生得一模一样,一面觉得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一面有些不敢肯定。

    谢七郎这下已经听明白了。

    这个妇人十有八九是认识顾雪卿。

    谢七郎不欲妇人大庭广众之下揭穿顾雪卿的身份, 豁然起身,拉起顾雪卿就要走。

    顾雪卿自然不肯。

    若是她自个儿无法记起,旁人也不认识她就罢了。

    如今既然有人认出她,她定然要将自己的身份弄个明白。

    她绝不许自己不明不白的活着。

    顾雪卿立着不肯走,目光笔直看向妇人,“我坠入河中失忆了,你告诉我,我是谁。”

    妇人正要开口,被谢七郎断,目光微沉,“慢着。这位大嫂稍等,我们去那处。”

    顾雪卿身份特殊,如今流落乡野山村,如果被传扬出去,对她大大不利。

    那妇人被谢七郎的目光震得一抖,她在夏城知县家做奶娘,本是见多识广的妇人,她直觉畏惧这个高大男人。

    见男人这么,妇人不敢不从。于是跟着谢七郎、顾雪卿去了远处的树下。

    坐下后,顾雪卿迫不及待追问刘大嫂。

    刘大嫂心翼翼的看了谢七郎一眼,见男人脸色木然,并不欲阻止她,她这才谨慎道:

    “我、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在顾知县家做奶娘,常常见到姑夫人,她和姑娘不长得一模一样,起码也有□□分相识。”

    “顾知县?姑夫人?”听闻这个知县姓顾,顾雪卿心中已经信了五六分。只是听到“姑夫人”三个字,她心中一震,有种难以言喻的忐忑和惶恐。

    她,她该不是嫁过人了吧?

    想到这儿,顾雪卿脸色陡然煞白,双手也紧紧握拳,指甲陷入手心。

    刘大嫂点头,“嗯,这姑夫人是顾知县的妹妹,大约是两年前从京中到夏城的。当时知县家的公子刚刚出生,她来探望侄儿,却也不知道为什么,住下就不走了。”

    “……这在夏城是桩稀罕事,嫁过人的姑娘,不住婆家,不回娘家,却跑到哥哥家住。府里人只好称她一声姑夫人。”

    谢七郎闻言忍不住看向顾雪卿。他之前只知道顾雪卿是定安候夫人,却没想到她嫁人之后还发生了这些事。

    她嫁人后,竟然没在京中?

    只见顾雪卿一脸死灰色,她抿着唇,眼中似有雾气。

    谢七郎心中一震。得知真相对她而言,或许不好受。

    “姑夫人这一住,就是近两年。就在今年初,我听知县夫人,姑夫人的夫婿运气好,当上了什么侯爷,差人来让姑夫人回京。”

    “原本是天大的喜事,不料姑夫人路上遇到山崩,听是死了,尸首……也被野兽啃了个干净。”

    刘大嫂到这,又忍不住量顾雪卿。

    既然姑夫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那么没死也不奇怪。

    所以这位姑娘……

    应该就是姑夫人吧。

    “多谢大嫂,这件事事关重大,还请大嫂保密。”谢七郎忽然起身对刘大嫂道。

    随后,他叫来朱照,朱照拉着刘大嫂走远,絮絮叨叨着什么,又摸了一袋银钱给刘大嫂,刘大嫂笑着连连点头。

    谢七郎低头去看顾雪卿,她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整个人木木的坐在那里,唯独眼底晕出湿意,仿佛马上要哭出来一样。

    谢七郎心痛难当,“雪卿,你……”

    她听到谢七郎的声音,眼泪顿时如珍珠一般滚下,她不敢看谢七郎,只望着远处,声音喃喃,像是给自己听,又像是给谢七郎听,“原来,原来我早就嫁过人了。”

    她,已经是有夫君的人。

    谈什么去与留,谈什么喜不喜欢,谈什么将来呢?

    ……

    顾雪卿再也没有心思看热闹、看皮影戏。

    谢七郎告知了朱大娘一声,便带着顾雪卿回去了。

    他怕顾雪卿路上饿,给她拿了两个饼。

    顾雪卿坐在板车上,手里捧着饼,却一口不咬。

    她神色木然,呆呆的望着远处,像是失了魂一般。

    之前那个鲜活明媚的姑娘,如今却成了行尸走肉一般。

    谢七郎心中万般不是滋味。

    他明明早决定让要告诉顾雪卿一切,可现在又后悔让她知道了。

    他是不是做错了?

    “不管怎么样,也不能糟蹋身体。快把饼吃了。”

    谢七郎叮嘱道,声音多了分严厉。

    顾雪卿闻言,也不话,只低头默默啃饼。

    到了家,她依旧一言不发,自己回了屋舍关了门。

    谢七郎立在门前,心中万般滋味。

    不管她想怎么样,他都会应。谢七郎心想。

    ……

    翌日清。

    卯时刚过,天蒙蒙亮。

    隔壁屋舍传来动静,谢七郎立即转醒。

    他本就没睡沉。

    昨日顾雪卿回来后就不太对劲,她晚食只吃了两口,一直垂头不语。谢七郎摸不清楚她的算,又怕惹她难过,便也没追问她。

    只是他心中放不下,怕她出事,不敢沉睡。

    听到顾雪卿开门的动静,谢七郎连忙穿鞋起身。

    透过窗户,他看见顾雪卿怀里抱着些什么出了门。

    谢七郎心中担忧,又怕惊扰了姑娘,等顾雪卿出了院门,才悄悄跟上。

    他看到顾雪卿脚步缓慢,往河边的路走去。

    谢七郎皱眉,一大早她去河边做什么?

    她腿伤不便,除了衣,其他衣裳都是谢七郎帮她洗。这个时辰,她要去洗衣裳吗?

    谢七郎觉得有些不对劲,跟得更紧了。

    顾雪卿慢慢腾挪着,走了快一炷香才到河边。

    眼见顾雪卿一点点靠近河边,谢七郎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几乎要冲过去,拉住顾雪卿。

    但顾雪卿却立在河边没动。

    她从怀里掏出了一堆手帕、香囊还有荷包。原本这些东西,她是想送出去的。

    但现在没必要了。

    她已为人妇,还有什么脸面送这些东西呢?

    青云镇上卖的布料、针线都不太好。可这些东西都是她这几个月,一针一线绣的。

    要扔了它们,顾雪卿当然舍不得,可留着也没用了。

    她在怀里翻找半天,找到一条帕子,帕子上面绣了一只毛茸茸的橙猫。

    那时,她被谢七郎冤枉,气恼之下她搬到了朱大娘家,谢七郎吓唬她,朱大娘家耗子多,她于是绣了这只猫。

    顾雪卿低头看着手里的帕子,嘴角弯起一点笑意,眼中泪珠却滚滚而落。

    她扬起手,将帕子扔进了河里。白色的帕子立即顺着河流飘走了。

    谢七郎在远处看得眉心拧起。

    她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扔掉那些东西。

    她绣的那些手帕香囊,平时宝贝得紧,除了送给朱大娘一只荷包,其他的好好的收在枕头底下,日夜守着,像是生怕被他偷走一样,如今怎么扔就扔?

    那还不如给他。

    顾雪卿一连扔了四五件东西,最后手中只剩下一枚香囊了。

    那是她最新绣的,这枚浅绿色的香囊上,绣着一簇紫藤。

    顾雪卿擦了一把眼泪,下定决心后,正要把手中紫藤香囊扔进河中,背后却传来熟悉的声音,“不要扔了。”

    顾雪卿浑身一颤。

    她怔了半晌,终究是收了手。

    她没有回头,声音却着颤,带着哭音,“我、我要走了。”

    既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即便再有不舍、不甘、不愿,顾雪卿也要回家将自己过往弄个明白。

    等她清清白白、孑然一身的时候,她才敢再谈将来。

    谢七郎并不意外她做这个决定。

    可听到她要走,他心里一阵闷痛。

    “嗯。你算什么时候走?”她一个女人家,娇娇弱弱的,腿上还有伤,这么大老远怎么去得了京城,他好人做到底,一路护送吧。

    “今日。我要去夏城问个清楚,我究竟是谁。”顾雪卿将眼泪擦干,回过神来,神色坚定道。

    谢七郎一怔,连忙问,“夏城?你怎么要去夏城?”

    顾雪卿不解,“刘大嫂之前是在夏城见到我,我当然是去夏城找我哥哥。”

    “……”谢七郎一阵沉默。

    如今已经是七月下旬,现在出发往京城赶,顾雪卿还来得及阻止赵星辰再娶。但如果先去夏城,再调转往京中,那只怕等她回了京,赵星辰已经娶了新妻,她再无容身之地了。

    他本可以顺从她的话,送她去夏城,只当不知道赵星辰将大婚之事。

    半晌,谢七郎开口道,“你是定安候夫人,你的夫君如今在京中。他以为你死了,下个月即将新婚,你此时出发上京,还来得及阻止他。”

    顾雪卿大吃一惊。她只从刘大嫂那里听,自己哥哥是知县,夫君当上了什么侯爷,却不料谢七郎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

    她没有心思去想谢七郎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只是被他的话给镇住。

    她的夫君是定安候,定安候以为她死了,又要娶妻了?

    一时间,她心中百感交集。

    满满算,她失踪了不足四个月。四个月的功夫,定安候要寻找她,要确定她死了,给她办丧礼,还要相看姑娘,然后三书六聘,他居然来得及下个月就娶妻?

    该不是得知她失踪的那日起,这个定安候已经开始筹备娶新妻了吧?

    顾雪卿不觉得难过,只觉得好笑。

    也罢。

    定安候既然想娶新妻,她就成全他。

    “那,我便上京。”顾雪卿坚定道。

    ……

    得知顾雪卿要走,朱大娘是一千一万个舍不得。

    她还筹划着要给顾雪卿和谢七郎办婚礼,哪知道顾雪卿却要走。

    “雪卿,你、你还会回来吗?”朱大娘握着顾雪卿的手,眼泪婆娑。这样好的姑娘,她是真舍不得。

    顾雪卿眼底含泪,她也舍不得朱大娘。

    她现在并没有恢复记忆,自她落难苏醒后,是谢七郎、朱大娘他们照顾自己,还有大妞春花她们,对她都很好。

    可将来的事,顾雪卿没有把握。

    如果她真是侯府夫人,只怕和离也没那么容易。

    “如果可以,我会回来的。”顾雪卿轻声道,她着悄悄抬头看了谢七郎一眼,谢七郎牵着骡车立在院门前,也正望着她。

    朱大娘重重点头,“雪卿,你一定要回来啊。”

    就在这时,春花、大妞他们得知顾雪卿要走,都来送她。

    他们还给她带了好些东西。

    有顾雪卿最爱吃的南瓜子,还有一些其他干果。

    “雪卿姐姐,这个你拿着路上吃。”春花和阿文把东西往骡车上面放,大妞却在旁边站着抹眼泪。

    对大妞而言,雪卿不但是教她读书写字的夫子,还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不知道要和雪卿什么话别,只能站在那默默的哭。

    顾雪卿看在心里不是滋味。她也有千万个舍不得。

    起初教大妞习字,是她不经意而为。

    但后来,她却十分认真地对待这件事。大妞他们喜欢她,崇拜她,让她觉得自己并非一个一无是处的残废。

    顾雪卿拍了拍大妞的脑袋,“别哭了,我屋子里的那些书和笔墨纸砚,送给你们,你们要记得日日温习。若是来日有缘,我再回来当你们的夫子。”

    春花和大妞、阿文都重重点头。

    此时,毛毛似乎感知到了什么,喵喵的在顾雪卿脚边蹭着。三个月,毛毛从一只瘦的猫崽长成了一直圆滚滚的猫,它又笨又懒,可顾雪卿却很宝贝它。

    顾雪卿弯腰将毛毛抱在怀里,为它顺了顺毛,毛毛舒服得只呼噜。

    随后,顾雪卿将毛毛交到大妞手里,“大妞,你能帮我照看毛毛吗?”

    大妞抱着毛毛,含着泪点头。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顾雪卿既然下定决心要上京,便不再拖沓,她最后看了院一眼,然后决然坐上了板车。

    这一方院,刚刚扩建好,地上铺了鹅暖石的走道,又宽敞又干净。

    院子里有她最喜欢的木亭,还有紫藤、雪柳、杜鹃等各色花草……

    这三个多月来,她看着院一点点的变化,渐渐喜欢上这个院,如今她却要走了。

    她心中祈祷,期待还有回来之日。

    朱大娘带着几个孩子,抹着眼泪,对着雪卿和谢七郎道,“雪卿,一路当心啊。”

    “七郎,京中遥远,看在你和雪卿相识一场的份上,你一路要好好看护她。她既然出身京中富贵人家,等到了京中,她爹娘一定会报答你的。”

    朱大娘怕谢七郎因为顾雪卿不能嫁他了,心中恼怒,不肯护送雪卿回京,因而特意交代。

    谢七郎也并不解释,只点头道,“放心。”

    随后,谢七郎牵着骡车,和顾雪卿去了青云镇。

    温先生早前得到朱照送信,已经准备好了一辆看起来颇为朴素的马车。

    “七郎,雪卿,此去京中千里,你们又要赶路,骡车多有不便,我给你们准备了辆马车。”

    这是谢七郎在信中的交代。

    七公子这番心细,真是一片真心错托付。

    这雪卿姑娘一听自己是定安候夫人,没有半分犹疑,立马就要上京,完全不顾念七公子。

    温先生虽本不太赞同谢七郎和她在一起,但见顾雪卿这般行事,心中为七公子不值。

    不过一个的定安候,如何能和尊贵的七公子相提并论。顾雪卿知道真相的那一日,一定会后悔不迭,哼。

    顾雪卿感觉到今日温先生态度冷淡,但见他送自己马车,她感激不尽,连连称谢。谢七郎看出温长白神色不对,略略皱眉,也没多话,扶着顾雪卿上了马车。

    见顾雪卿进了马车,温长白连忙拉住谢七郎,压低声音,“七公子,您何必亲自护送她去?您不放心,我派齐鸣送她回去就是了。”

    那女人既然想去做定安候夫人,七公子也不必惦记她。

    谢七郎淡淡瞥了他一眼,“母亲不是总念叨着要我回去吗?”

    他离京已经两年多了,也该回去探探母亲了。

    温长白一听,立即闭了嘴。

    七公子回京,太后娘娘要高兴坏了。

    待谢七郎驾着马车出了青云镇,温长白让齐鸣和朱照一起暗中护送,就怕七公子半路遇到意外。

    ……

    京中。

    定安候府老夫人院中。

    老夫人身边的贴身妈妈领着一个男子匆匆进入院中。

    这男子四十多岁的年纪,生得干瘦,一脸精明之像,他风尘仆仆,像是远道而来。

    王妈妈领着孙顺入了屋舍,赵老夫人见了两人,立即命身边的婢女退下

    王妈妈关好门,才命孙顺开口。

    孙顺朝着老夫人鞠了一躬,道,“我听老夫人的命,在她出事的那一带四处探,开始还没什么,但最近听到一个消息。”

    赵老夫人一脸紧张,连忙问,“什么消息?难道她还活着?”

    这不应该啊,顾雪卿连人带马车一并滚入了山涧之中,前去搜寻的人回来禀报,马车率得四分五裂,车夫、还有婢女已经全部身亡,连尸首都四分五裂不整齐了,顾雪卿断然没有活着的道理。

    孙顺急忙道,“还不能肯定。只听是朱家村的猎户从河里捡到一个姑娘,那姑娘美若天仙,出身富贵,人推测有可能是她。”

    赵老夫人一听,双拳握紧,急得都站了起来,“不,不可能,她早就死了!她,她不能活着!我不能让她再缠着我的星辰!”

    昔年顾雪卿初嫁入府中,赵星辰就被她迷得五迷三道。整日里无心公务,不求上进,只带着这个妖精一样的媳妇儿四处游玩。

    而顾雪卿骄纵任性,丝毫不端庄,也不知道辅佐星辰上进,赵老夫人非常不满。

    赵星辰那时头上有个世子哥哥,无缘继承爵位,本就要靠自己去争高官厚禄,可却娶了这样一个妖妇,自甘堕落,前途灰暗,赵老夫人疼爱儿子,如何能甘心?

    她想尽心思,将娘家远房侄女柔儿接进府,终于让这对新婚夫妻离了心。

    那顾雪卿气性也不是一般大,因为星辰纳了柔儿为妾,她竟然直接离了家。

    今年初星辰继承了爵位,写信让顾雪卿回家,赵老夫人心中就好不痛快,她想来想去,觉得不能让顾雪卿再回来,便让孙顺带着人去做了这件事。

    待顾雪卿遇到山崩,马车坠入山涧之中的消息传回京,赵老夫人又连忙派人去寻,自然不是寻人,而是寻“尸”。管她是死是活,找回来的只能是“尸”。

    可让赵老夫人不安的是,她派人去找了许久,一直没有找到顾雪卿的“尸”。

    为了让赵星辰死心,尽快娶新妻,赵老夫人便命人了谎,已经找到顾雪卿的尸首,只是尸首被啃得不像样子,只剩下几根骨头了。

    如此,顾雪卿是死无对证了。

    赵老夫人一直担心,顾雪卿还活着,却不曾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孙顺却带回了这样的消息。

    王妈妈连忙安抚道,“老夫人,您不必担心。我听孙顺,那姑娘受了重伤,脑子给摔坏了,不记事了。她就算是那人,暂时也妨碍不到我们,咱们不必太担心。”

    孙顺连连点头,“正是,听那姑娘什么都记不得了,还要嫁给那个猎户当媳妇儿。”

    赵老夫人闻言,立即冷笑,“不要脸的贱货。”顾雪卿生是赵家人,死是赵家鬼,怎么能再嫁他人呢?

    片刻,赵老夫人又道,“那妖精容貌过于出众,即便暂时没有人知道她是谁,但迟早也会被人认出来,届时就麻烦了。曾经的侯府夫人,嫁给一个猎户,这传出去像什么话?她活着,还不如死了。”

    她着望向王妈妈。

    王妈妈会意,目光凌厉,望向孙顺。

    孙顺跪下,“人明白。人这就去朱家村,保证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的。”

    赵老夫人点头,“动作要快。决不能让星辰知道她还活着!”

    星辰下个月就要迎娶青阳郡主,这么好的亲事,她决不许顾雪卿那个妖精破坏!

    ……

    谢七郎赶着马车,载着顾雪卿行了一日。

    天黑的时候,他们没有赶到下个城镇,只能在野外露宿。

    谢七郎生了火驱赶野兽,两人吃了干粮、喝了水,对着火默默无言。

    “回京后,你有什么算?”

    这句话,谢七郎憋了好久。

    他先前定主意不管顾雪卿作何决定,都会顺从她。

    可终究,心有不甘。

    他不想放手。

    他错过了一次机会,不想错过第二次。

    如今定安候都要娶新妻了,她该不会想着回去和别人争这个定安候夫人吧?

    两个女人争一个男人,还是这样薄情寡义的男人,有什么意思呢?

    还不如跟着他在山野逍遥快活。

    如果、如果她真的喜欢荣华富贵,他也能给。他会坦言他的身份,许她王妃之位。

    顾雪卿默默望着火簇,声音轻却坚定,“我……会和他和离。”

    谢七郎闻言周身一僵,他猛地望向顾雪卿,神色惊愕,“和离?你……你要和他和离?你不想做那个什么侯夫人了?”

    震惊之下,谢七郎竟然结巴了起来。

    他万万没想到,顾雪卿会是这个算。

    他心中的郁闷一扫而空,心情一瞬间从低谷攀上了高空。

    顾雪卿点头,“刘嫂子,我和他一直异地分居,想来我们关系不睦。这次我才死,他便急着娶新妻,更是应证。既然如此,我何必自寻烦恼,非要和他在一起呢?一别两宽各自欢喜,不是很好吗?”

    谢七郎闻言笑得憨憨的,“好,好,好。”

    顾雪卿头一次瞧见谢七郎这么憨傻的笑,和他平日沉稳的模样截然不同,顿时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你个大头鬼。”

    谢七郎讪讪的收敛了笑,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

    顾雪卿此时心情难得松快些,本想和谢七郎话,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还是“他人妇”,不好和谢七郎多言,又低下头不做声了。

    倒是谢七郎此时心中欢喜难捱,恨不得当场大呼三声。

    既然雪卿是上京和离的,那事情就简单了。她和那个什么赵星辰和离后,他便带她回朱家村,从此不问世事,逍遥度日。

    过了一会儿,顾雪卿就自己爬到马车内歇息,谢七郎就守在外面。

    刚才顾雪卿在外面,他怕直勾勾看她会吓到她,如今他毫无顾忌的量着马车,想到雪卿就在里面,他禁不住嘴角扬起。

    夜色渐渐深了,忽然远处几声狼啸乍起。

    在野外马车中过夜,顾雪卿本就睡得不安稳,忽然出现的狼啸声,瞬间让她从睡梦中惊醒。

    马车车板上垫了毯子,她抱着被褥缩成一团,听着马车外的狼啸,咬唇瑟瑟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这时,她听到了谢七郎沉稳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别怕。狼距离我们很远,不会过来。”

    顾雪卿声音颤颤,“是吗?那万一过来了呢?”他们不会要葬身狼腹吧。

    “骑马跑。”谢七郎答。

    “……那,马儿跑得过狼吗?”顾雪卿还是不放心,战战兢兢的追问。

    谢七郎沉默半晌,“不怕,有我在,不会让狼伤到你。”

    “那万一你也不过狼呢?”姑娘还是不安心,絮絮叨叨的着,以此来减轻心中的惶恐。

    谢七郎不知道如何安抚她,便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叶子,吹起了简单的曲子。

    这是他在北境的时候和谢岸学的。谢岸可以用一片树叶吹很多曲子,他却只学会了一首。

    曲调悠扬中带着点怅惘。一如他在北境的十数年。

    顾雪卿听到曲调声,连忙竖耳倾听,她也不害怕,只觉得稀奇,她好奇的掀开车帘,发现谢七郎竟然是用一片叶子吹曲。

    她诧异万分,没想到野人一样的谢七郎,还会这个本事。

    清冷月华下,暖暖火光中,

    谢七郎垂眸吹曲,虽然是一脸胡渣,却多了几分出尘的味道。

    顾雪卿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赶紧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瞅,心中安定下来:火堆前那人,还是又高又猛的谢七郎,她怎么会觉得他像个清贵公子呢?真是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