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成拙 我们不说对不起,只说我爱你……
我们不对不起, 只我爱你。
——《敢梦人》
“他爱我,爱得好辛苦。”
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被漫长的时间线一传递,瞬间四两拨千斤。
廖清杉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刹那, 忽然感觉自己失去了所有的语言表达能力。
他在这个盛夏的末尾, 却反季节地, 感同身受了几年前她徒劳而返的那个冬夜。
也是在应书郡对他出这句话之后, 廖清杉才恍悟——
原来, 她当初对他提分手的原因, 不是雨天未送达的伞;
不是生病时未走至身边的陪伴;
不是因距离、时差、忙碌引起的她对他的任何不满, 抑或是不甘。
而是源于, 她的温柔,她的心疼,她的爱。
与此同时, 他对这次久别重逢的所有疑问, 也在此刻得到了解答。
这一刻,廖清杉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为什么他们久别重逢时, 他预想的所有困局, 通通没有发生。
她对他, 没有刁难、没有疏远、没有排斥。
除外之外,他也明白了,为什么她的家人得知他们又在一起时,对他没有任何恨意,只有那些理所应当的表情。
南栖的城市规划很有人情味,环境清幽的咖啡馆外,是一条烟火气十足的吃街。
廖清杉在应书郡的这句话里, 沉浸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抬眸。也就是抬眸的瞬间,他用余光,无意地捕捉到窗外那条人来人往的吃街。
看着这副热闹盛景,他忽然想起一个月前,朝大西门,那个同样烟火气十足的摊。
四年半未见,他就那样,没有任何预兆地,于漫天的人间烟火里,垂眸撞上了她的视线。
那个夜晚,路灯昏黄,倒映在她眼中,像是一轮晕开的月亮。
与她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廖清杉眸中闪过片刻的怔愣。
因为,他从她隔着雾气望过来的眼神里,没有看到陌生、没有看到憎恨、也没有看到讶然。
她的眼神,给他一种感觉,那就是她一直都站在原地,等着他来。
对她来,这是一件一定能等来结局的事情。
廖清杉忽然猜想,如果不是那次城管的突击检查,她或许还能自然而然地问他一句:“你饿吗?饿了也来吃点儿。”
其实,上了大学之后,应如是听过不少故事,知道很多原本感情好到令人羡煞的师哥师姐,最后因为异国、甚至异地就分开。
拨不通的电话、总是错过的关心、远距离造成的陌生与疏离,这些悉数,成为他们分手的理由。
但这些问题,从前没有在她和廖清杉之间出现过。
所以,听闻那些被迫分开的故事后,应如是在遗憾之余,觉得她和廖清杉还挺幸运,至少没有被所谓的距离垮。
直到那年的跨年夜,应如是才意识到。
不是他们幸运地躲开了这些问题。
而是他辛苦地接住了这些问题。
然后,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把这些问题解决了。
异地或是异国的远距离,原本是滋生猜疑、寂寞、疲惫的培养皿。
但在他手上,却被他用成了保护罩。
他用这个保护罩,罩住了他所有的压力和疲惫。
如果不是为他准备的这一次惊喜,应如是恐怕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肩上担了那么多的担子。
可明明......
可明明,她拨过去的每一通电话、发出去的每一条朋友圈、跟他分享的每一件鸡毛蒜皮的事,都得到了他及时又郑重的回应。
伦敦的跨年夜,张灯结彩,热火朝天。
路上行人摩肩接踵,穿梭如织。
她就站在这片盛大的热闹里,拨通了他的电话:“我们分开吧。”
廖清杉觉得这是自己应得的结局,凝神片刻,了声好。
完,那边便挂断了电话。
他跟在后面的那句“新年快乐”,只能消散于一阵沉寂。
他那个时候就想,他这个男朋友做的是有多失败,才会让她连多一句的话,都不愿意再听。
那时候,他怎么都不会想到,她当时给他那通分手电话时,两个人竟然近在咫尺。
她孤身一来人,携着满心欢喜,本以为能拥有一个难忘的冬季。
最后,却孤身一人走。
想到这儿,他心脏就像被人捶了一下,狠狠地往下坠。
咖啡馆的墙壁上,有一个欧式风格的挂钟,秒针一圈一圈地往前走着,从来不曾回头。
应书郡却用一句话,牵着时间的手,拨正了他们错失的那个夜昼。
“知道我为什么跟你这件事么?”应书郡看着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宽解道,“不是为了让你愧疚。”
廖清杉在一阵浩瀚的茫然里,听到他接上一句:“是为了让你知道,你值得等候。”
廖清杉本来想回话,可听到他这么,喉间像是哽着什么,一时间竟然什么都不出来。
“所以,孩子,你得学会放下,”应书郡语重心长,将他勤于担责的肩膀松绑,“昨天,我还听悠悠跟我撒娇,我做的太好了,给了你压力。”
“当然,我知道这压力是好的压力,这话也是对我的一种夸奖,但把年轻的我放到你现在这个位置上,我不一定有你做的好。”
咖啡店的门关了又开,一阵风走了又来。
应书郡坐在那里,问他:“廖清杉,爱情又不是竞技场,你非要争做个全世界第一好的男朋友干什么?”
被问到这个,一直沉默的廖清杉终于出了声,他抬眸,看着应书郡,毫不犹豫地接上一句:
“因为她全世界第一好。”
应书郡也没犹豫,回他:
“可你在她心中也是。”
可你在她心中也是。
就是这看似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廖清杉心头一热,感觉自己的人生好像又多了一张底牌。
“所以,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应书郡熟练地将语气置换成轻松,“我闺女看上的人不会差,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廖清杉听着,再一次陷入沉默。
他从就力争做到最好,尤其是来到廖敬远身边之后,因为他的高标准,他也早就习惯用最严苛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为了满足他人的期待,他甚至可以无限度地将自己逼向墙角。
他热爱创作,有太多奇思妙想,处女作一经上市,就收获如潮好评。
后来,他羽翼渐丰,瞄准时机投资的几个文化项目均取得可观收益。
他也在岁月的沉淀里,于电脑上敲下了一个个立于俗世、却又不落俗世的作品。
可没人知道,旁人以为他天马行空的梦,都是于逼仄的角落里长成。
“所以——”应书郡抬眸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孩子,不要总觉得你们分开了一段时间,就是亏欠了我女儿,知道么?”
“你总给自己背负那么重的枷锁干什么?”
应书郡屈指敲了敲面前的桌面,“你放心,我这人别的不敢,但对悠悠,我向来是宠得很,要是你的出现,没有让我姑娘成为一个更好的人,都不用你,我早就把我闺女带走了,带走之前还得你一顿,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那种。”
“可我——”应书郡着,忽然温柔地笑了下,他也尝过百味人生,但有一份柔情,独因女儿而起,“可我看到,她在你的喜欢里,满心雀跃地迈入十八岁;看到她兴致盎然的长大;看到她满怀期待的与更大的世界交手;听到她跟我,她谈了一段全世界最好的恋爱;听到她跟我,你的存在,让她觉得,原来梦想是有形状的。”
“你的存在,让她觉得,原来梦想是有形状的”与昨晚海边的那句“你的存在对我来也是一道光,指引着我,以最快的速度去到了一个和梦想交手的地方”像是两块遗失的拼图,在此刻被完美地拼合在一起。
廖清杉看清这张拼图的全貌,不由地怔了一下。
把要的话完,应书郡没有再停留,动作利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这次过来是顺便出个差,合作公司有人过来接我,我就先走了,对了,别跟悠悠这件事。”
廖清杉听到,立刻随他站起。
少年的脊背,宽阔平直,挺拔有力。
应书郡看着,抬手拍了拍,笑着道:“堂堂廖家大公子,年轻有为的商界精英,眼光精准的文化创投人,有才华、有实力、有信仰、有不屈服的意志。”
“廖清杉。”
“哪一个身份,不值得你挺直腰杆?”
“哪一份品质,不值得你收获尊重?”
-
应书郡走后,廖清杉又独自一人在咖啡馆坐了好一会儿,坐到面前的咖啡彻底凉了下来,才拿起车钥匙离开。
回去的路上,他降下车窗,湿润的海风,肆无忌惮地灌进。
感受到吹在脸上的凉意,廖清杉忽然想起她昨晚在海边厉声质问的那一句:“廖清杉!你还想让我再跟你提一次分手是不是!”
他在此刻,才后知后觉地读懂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揭开了深意,他便再也等不及,脚踩油门,将车速飚至测速范围内的最快速度。
半个时后,他开家门,迎接他的,却是一阵纯粹至极的静谧。
正纳闷着她今天怎么能这么安生,然后,他就用余光看到了,那个在白色餐桌上趴着的圆圆的脑袋。
因为背对着,所以他看不到她的表情。
廖清杉轻手轻脚地换好鞋,脚步极轻地往餐桌那里走。
走到她身边,先是低头看了她一眼,果不其然,是睡着了。
又低头看了餐桌一眼,忽然就笑出了声。
——盘子里的菜肴,都被她摆成了一个心的形状。
廖清杉看着这一幕,仿佛能想象,她低着头,拿着勺子在那比比画画的样子。
心思忽然就放得特别软。
耳朵捕捉到他那一阵极浅的笑,应如是坐了起来,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嗓音娇糯地:“你回来了......”
“嗯,”廖清杉竭力克制着嗓音里的哑意,“在这儿睡,也不怕着凉?”
“好像是有点着凉——”着,应如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戏感来就来。
她张大嘴巴,做出一副要喷嚏的样子。
然后,廖清杉就半蹲在她身前,看着她极为做作地了一个特别假的“阿嚏!”
喷嚏时,应如是以手掩唇,完,看着自己的手心,忽然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天呐!我怎么咳出了......”
“怎么了?”廖清杉被吓个半死,拉过她的手一看。
手心画了一个的爱心。
廖清杉:“......”
计谋得逞,应如是乐得不行,笑他:“阿杉杉,你你怎么又被我骗到了啊。”
廖清杉看着她弯起的眉眼,也随她,笑出了声。
他发自内心地笑着,唇角眉梢都弯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可是,笑着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总是润物细无声地给他快乐能量的人,廖清杉眼眶,却控制不住地泛湿。
想起那个跨年夜,她应该也是扮得漂漂亮亮,穿着红色的裙子,带着他想都想不到的惊喜,满怀希望地登上了去往英国的航班。
他不敢想象,回程的航班,她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回去的。
他用一路的时间,都没能消化这两幅画面的重叠。
时间和世事将其磨,他迎难而上,顶天立地,不惧风雨。
却在这个夜晚,红了两次眼眶。
应如是看着他泛红的眼,很快察觉出他的不对劲,一脸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廖清杉半蹲在地上,仰头看着她,喉结轻微地滚动了下,张口道:
“对不……”
他想对不起,毕竟,这就是他当下最真实的心绪。
但正要出口的那一瞬间,他喉间重重一哽。
这份哽咽,不为别的。
只是,他忽然觉得,“对不起”这三个字,太苍白,也太无力。
于是,不出口的“对不起”,被他置换成了能出口的:
“我爱你。”
应如是听到他突如其来的直白爱意,目光怔住。
看她愣神,廖清杉动作利落地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然后,长臂一伸,揽着她的腰把人往怀里一搂,低头,去吻她。
这是一个,缠绵至极的吻。
也是一个,似要将彼此融入血肉的拥抱。
应如是被他的爱欲温柔包裹,溺在他的怀抱里,听到他一遍又一遍地对她:
“我爱你。”
黑夜里,他每一个抵达的亲吻,都伴随着一声重重的强音: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这三个字,像是永动机,能无限循环下去。
这夜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他绵延的爱意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