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本以为, 被性骚扰时的恐慌阀值，已近顶峰。

    现在才发现，在更大的伤痛面前, 那根本不值一提。

    警察如约而至，但需要他们处理的, 从一件还未收集到证据的性骚扰事件，变成了一场有人员伤亡的车祸。

    肇事司机安然无恙, 被撞车辆司机当场死亡, 乘客幸存。

    后续发生什么, 她已经记不清了。

    唯一有印象的, 是赔偿、葬礼等手续办完, 她独自一人回到家时，餐桌上的麻辣龙虾和两副碗筷。

    几天过去, 龙虾已经变质，散发着一股难闻的, 食物腐烂的恶臭味，吸引了蟑螂光顾。

    思绪恍惚的虞秋, 忘记了对这类爬行生物的恐惧, 呆呆的坐在餐桌前，看着那盘发霉的菜肴。

    表情漠然，但眼泪, 湿了衣服。

    在那之后, 她几乎每个晚上, 都会梦见那一场车祸。

    但教练车里发生的事，却很少想起。

    直到，她再一次，看见石建强。

    --

    第一个学员顺利通过。

    石建强：“下一个, 虞……秋？”

    熟悉的名字让他忍不住回头看。

    虽然跟印象中的扮风格不同，但那张辨识度极高的漂亮脸蛋，很难忘记。

    石建强语气微妙：“这么巧。”

    虞秋坐在原地未动。

    车里有监控，石建强没有再什么，就像一个称职的安全员一样，催促她考试。

    然而，他那污浊晦涩的眼神，让虞秋心生警惕

    果不其然，她手握上变速器时，一双黝黑的手慢慢贴近，似乎是想要触碰。

    好在她早有准备，及时避开。

    动作幅度有些大，引得后座的学员，面带疑惑。

    石建强假意咳了两声：“好好考试，别搞动作。”

    车辆开始行驶，虞秋整个人绷紧，不堪的回忆一幕幕闪现。

    她毫无疑问地挂了。

    从考试线路开回考点后，她领了身份证和手机，正穿过一条狭长的走道，准备离开。

    石建强跟了上来，他伸手，想要抓住虞秋的肩膀。

    虞秋退开几步，双手紧紧握拳，厉声道：“别靠近我！”

    她身型瘦弱，又是个女性，对方丝毫没被吓退，反而上前几步，脸上肉挤在一起，套近乎道：“几年不见，越长越漂亮了…”

    虞秋依旧听不太懂他在什么，但不妨碍她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话。

    走道相比车内空间，宽敞不少，更容易施展。

    这几年，她有意无意的学了些防身手段。

    在对方又一次靠近时，看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朝他双腿之间，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转身就跑。

    留下石建强捂着命根子，跪倒在地。

    “操，臭□□……”

    模糊的辱骂声传来，但很快被虞秋抛之耳后。

    她跑出来了。

    确认对方不会跟上来后，虞秋才脱力似的，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上。

    --

    封舟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

    在这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蹲在路边是不是虞秋考试结束的固定动作。

    怎么每次都这样。

    次数多了，他也没太担心，走上前，悠悠道：

    “怎么蹲在地上，又挂考……”

    话到一半，顿住。

    因为虞秋抬起了头。

    她表情平静，毫无波澜，但眼泪止不住地流。

    封舟上一次见她哭得这么凶，是差点撞到货车那次。

    他上一次的反应，是无奈和郁闷。

    这次，心脏狠狠地抽了下。

    封舟浓眉紧皱，表情凝重，但声音轻的不可思议。

    “怎么了？”

    虞秋看见他后，强装的镇定褪去，脸上浮现出委屈的神情。

    刚刚，车祸的记忆一直盘踞在她脑海，一次又一次的循环播放。

    封舟声音响起的那一刻，脑海里，一段新的记忆将回忆覆盖。

    在相似的交叉路口，两辆汽车并没有相撞。

    有一个人，死死地踩住了刹车，尽管他厉声斥责，表情凶狠，但随之而来的安全感，冲破黑雾，将虞秋牢牢地包裹住。

    恍惚间，她以为，这才是真实。

    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惊恐，让她做出清醒时绝不会做的事。

    她一把扑进了封舟怀里，紧紧地抱住他有力的腰身，难以抑制的哭出了声。

    大面积的柔软触感，和扑鼻而来的桂花香，让封舟浑身肌肉僵硬，耳朵颜色加深，双手停在空中，不知所措。

    他低声询问：“…怎么了？”

    怀里的人没有回应，只发出令他心脏抽疼的呜咽声。

    封舟手掌摇摆不定，最终还是决定顺从心意，轻拍着虞秋的头，无声地安抚。

    过了会，哭声未减，围观人群越来越多。

    一对情侣拥抱并不罕见，但一对长相极佳的情侣相拥哭泣，还是挺引人注目的。

    封舟垂眸询问：“还好么？现在回去？”

    怀里的人头埋的更紧，也不吭声。

    一直这么被人围观也不是个事。

    封舟就着这个姿势，用手臂牢牢的圈住了纤细的腰肢，将虞秋提了起来，稳步走向车旁。

    越野车比寻常的汽车高不少，在车身的遮挡下，其他人看不见发生了什么，人群逐渐散去。

    他体贴的创造了带有一定隐私性的情绪宣泄空间。

    体贴道：“你继续。”

    虞秋在脚离地的瞬间就恢复了情醒，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些什么，尴尬和害羞情绪交织下，她逃避现实似的，头埋得更紧了。

    怀里没有声音传来，封舟疑惑：“不哭了？”

    虞秋：……

    怀里的人不话，封舟有些担心，上半身后移，低头查看。

    然而，他往后挪的瞬间，虞秋下意识黏了上去。

    她反应过来后，身体僵住，攥着他后背衣服的手指紧了紧。

    刚刚没想那么多，只想挡住脸…

    封舟不懂她脑子里这些弯弯绕绕的想法，担心她情况不对，他双手放在虞秋头两侧，将她的脸强行抬起来，与其对视。

    整张脸，眼睛，鼻子，嘴巴，都红彤彤的，脸上汗水和泪水混合，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只不心掉水里被捞上来的猫。

    虞秋对上他探究的眼神，下意识闭上双眼。

    又觉得自己逃避的行为有些刻意，睁开眼睛与其对视。

    纤长的睫毛翻动，挠痒痒似的，在封舟心尖挠了两下。

    他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道：“哭完了？”

    虞秋轻轻点了点头。

    封舟：“现在回家？”

    虞秋再次点头。

    封舟沉默几秒，道：“那，手松开？”

    虞秋双臂依旧紧紧抱着他的腰。

    那双手马上松开，背在身后，十指相交，锁死。

    手的主人全身泛起红晕。

    封舟没有注意到，因为他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但红色藏在蜜色的肤色里，没那么明显。

    封舟绕行到主驾驶座时，虞秋注意到，他胸口的衣服湿了一大片，紧贴着皮肤，让两块肌肉之间的鸿沟，更加清晰，后腰的衣服，被她抓的皱皱的。

    ……

    老天爷…

    她手掌摊开，一把捂住脸，试图逃避现实。

    两人乘车回家，路上都没有再提及考试。

    封舟今天没带虞秋去医院看望外婆，而是让她回家好好休息。

    --

    晚上

    封舟躺在床上，思考着白天虞秋的举动，觉得不对劲。

    第一次是因为胃病，站不起身；

    第二次考试没过，她情绪还算平静；

    即便这一次也没过，也不至于崩溃成这样…

    他捏着胸口处的吊坠，沉思片刻，拿出手机。

    【封：在？】

    等了好一会，对方也没有回应。

    【封：还好吗？】

    近一个时过去，依旧没收到回复，封舟忍不住拨虞秋的电话。

    语音显示，对方已关机。

    他毫不犹豫，上楼敲门。

    但直到他敲到对面那户人家开门辱骂，也没人来开门。

    封舟回到房间，在不大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时而皱眉，时而抿唇。

    心里猜测着一切可能。

    又过了一个时。

    忧惧的情绪快把他淹没，终于，他心一横，做了决定。

    这栋楼的户型很奇怪，客厅没有阳台，但在个别房间里，会有一个往外凸的，仅仅能站1-2人的阳台。

    他们家，那个阳台在外婆房间。

    早年间，老人家在那种满了花花草草，但近两年，无心理，已经变成杂物堆，平时很少开阳台门。

    这附近治安很好，甚少有偷盗事件发生，因此大部分人家在有门的情况下，并不会多此一举把阳台封起来。

    而且，周围没有水管，两层阳台之间距离甚远，很难攀爬。

    但这对训练有素的封舟来，根本不是问题。

    他手指紧抠着砖石缝隙，飞檐走壁似的，几秒钟爬了上去。

    翻身在阳台上站立，避开晾晒的衣物，上前敲了敲那扇木门。

    “虞秋？”

    “吱～”

    门开了

    封舟：……

    他原计划是：站在阳台，隔着门确认虞秋安全后就离开。

    但不知为何，这扇门并没有锁上，还过分丝滑，他随便敲了两下，便往内开了。

    --

    跟封舟呆在一起时，虞秋的情绪还算稳定，但等她回到家，一个人独处时，那些糟糕的回忆又开始闪现。

    她抱膝在床上坐了好一会，也没注意到，回来后就没给手机充过电。

    不知回忆起什么，虞秋走到阳台，取下衣物和浴巾，把衣物放在床上，只带着浴巾进了浴室。

    因为等下还要晾浴巾，所以她只是把门掩上，没有锁起来，这一侧被树遮挡，邻居无法透过窗户看见什么。

    在浴室里待了几个时。

    直到把每一寸皮肤都搓到发红破皮，才裹着浴巾从浴室出来，走回房间。

    刚开房门，就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站在阳台门洞处。

    那本该合上的木门，大敞着。

    ……

    “救！命！啊！！！！！！”

    他们这隔音很差，她的呼喊声是可以被邻居听见的。

    对方迅速冲上来，捂住她嘴巴。

    “唔唔…救…命”

    虞秋双手试图掰开不轨之徒的手掌，继续求救，但对方力气太大，她竟不能撼动丝毫。

    甚至在挣脱间，身上简单缠绕的浴巾，滑落在地上。

    两人皆是一震。

    逆着月光

    虞秋看清了这位深夜来客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