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安稳 我又不会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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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季长善主动亲他之前, 彭朗其实只算请她陪着补会儿觉。他已经两三天没怎么合眼,现下眼皮沉重,摸着季长善的后背,他心底安宁, 困意不请自来。

    他赖在床上不动, 季长善侧躺久了肩膀发麻, 试图推开彭朗的怀抱去忙她自己的,可是这人时刻保持警戒, 怕她跑了似的,坚决不松胳膊。

    季长善无言以对, 静静量一会儿眼前人, 他已经合上眼睛,神色宁静,像睡熟了一样。

    卧室里光线明亮, 两个人的脸庞隐约生辉。

    今天温度不太高, 被他紧抱着躺了很久,也不过稍感闷热。

    彭朗依旧把手心放在她后背上慢游, 季长善倾听他平稳而细微的呼吸,目光沿着他眉眼徘徊良久,四周无声。

    她抬起手, 抚摸彭朗的眉毛, 顺着毛流生长的方向,轻轻捋。

    他可能睡着了,手臂逐渐松懈。季长善摸累了,指尖撤离十秒,她的名义丈夫半梦半醒,忽而察觉空落, 于是闭眼摸索一阵,找到其中一只手搁回眉间,并不言语。

    季长善满足他的愿望,重新挪动指腹,他的眉毛浓而不杂,摸起来软绵绵的。

    她眨着眼睛,睫毛扇动,像两片羽毛飘落似的轻缓。

    人在安稳中,格外容易生出不安。

    季长善不知道自己在失落什么,却不由计算能跟彭朗走多久。

    当年苏姐也这样摸过他的眉毛,他们大概亲密无间,多年以后,彭朗再提起,也不过是一句:“涵水和我也许有过一段感情。”

    男人的心可以比作夏季的天,变就变,容不得人提前准备。

    季长善没被谁爱过,但是她时候爱过一些人,深知自己长情。她不想投入一段明天就分手的感情,那样会长久伤心,可是像彭朗这样的人,就算他承诺一辈子,季长善也不会相信。

    她已经很久不曾这样患得患失,而真心喜欢一个人,就是哪怕承担失去的风险,也还是忍不住喜欢。

    房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昏暗下去,季长善回过神,瞥了眼窗外,几片乌云聚集天空,窗帘随压抑的夏风缓慢鼓动,恐怕马上要落雨。

    她停止抚摸的动作,预备抬开彭朗的胳膊去关窗,稍微一动,面前人就收紧胳膊,不让她离开。

    也不知道他睡着了没有。

    季长善无奈,摸一摸彭朗额角的黑发,他有时候就跟孩儿一样缠人,而孩子是不能惯毛病的。

    她根本没做犹豫,拉过彭朗的胳膊直接咬了一口,他感知疼痛,慢慢睁开桃花眼,仿佛刚从梦境里回来,扯住太太的手问她去哪里。

    “我又不会跑了。”季长善要拨开他的手臂,彭朗把季长善按进怀里,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慢慢:“你太容易跑了,我得看着你。”

    他声音低沉,混着气息扫过季长善耳廓,好像猫爪子挠心,很痒。

    季长善希望彭朗离不开她,所以就算痒痒,也没推开他的脸。

    只是现实主义很快就败了爱情,那雨声淅淅沥沥,透过纱窗的网格抵达床上,季长善并不想地板浸水,否则还得浪费时间拖地。

    她于是侧过脸,咬彭朗的耳骨,凶狠道:“这是我家,要跑也是你跑。赶快放手,要不然等会儿潲雨,你拖地。”

    彭朗眼角带笑,以亲报咬,他捧住季长善的脸颊左右亲两口,终于放太太起身。

    关好窗户,顺便拉上窗帘,房间晦暗不明,季长善回到床边,拿遥控器给彭朗开空调。冷风簌簌,她床头叠一方空调被,季长善拽过来搭住彭朗的肚子,叫他自己盖好。

    彭朗随手展开被子,徐徐一盖,大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季长善觉得彭朗离开她一定会死,要么冻死,要么感冒致死。她一点儿都不乐于助人,却扯了下被角,帮彭朗盖住双腿,“你睡会儿就回去吧,我还有工作。”

    今天周日,他太太实在敬业,玩命给远方效力。

    彭朗牵住她的指尖,稍微一拽,季长善就坐到他身边。

    他平躺床上,把太太的手捂在心口,与她对视:“这几天,我得帮忙办丧事,应该很忙,见不了你。”

    季长善嗯了一声。

    她习惯独立,少看彭朗几眼并不会影响生活。他倒是很舍不得离开一样,掌心摩挲她手背,继续汇报:“丧礼办完了,还得出趟国。老院长是法国籍,在巴黎待了二三十年,走了也想埋回去。他太太年纪大了,需要我跟着照应一下。得去几天,具体时间还不知道,确定了再跟你。”

    诸如此类的行踪报备,彭朗以前没做过。他到哪里去,顶多知会季长善一声要出去,她也从来不问原因和归期,毕竟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现在彭朗这样开诚布公,季长善才由衷产生做人家太太的实感。

    她很克制,仅仅在眉梢漏半分笑,过了两秒,才仿佛毫不在乎地回复知道了。彭朗瞧出太太的愉悦,莫名其妙想跟着她笑。

    季长善隔一层空调被,摸摸彭朗的胸口,进一步行使太太的知情权:“苏姐也去么?”

    彭朗答应她不撒谎,实话去。

    季长善挑起左眉,“就你们三个人去?”

    “老人一切从简。”

    三人行,老寡妇和孤男寡女,他和苏涵水确实不显得清白。

    季长善抽回手,不言语。彭朗明白太太的疑心,但是不想解释老院长跟他和苏涵水的关系,便翻身面向季长善,去捞她的手。季长善躲了两回,第三回让彭朗握住了就没动。

    他用两个拇指交替揉捏季长善的手心,思索一阵,于昏暗中对上她的眼睛,“每天晚上跟你视频报备,行么?”

    “谁用你报备。”季长善嘴上这么,心里想的是不报备你就完了。

    彭朗没再什么,只安静地量一会儿季长善的面庞。她已经被彭朗看习惯了,没别过脸去。两个人相望良久,彭朗亲亲季长善的手心,会想她。他太太讲不出类似的话,迟疑片刻,握一握他的手:“早点儿回来。”

    完留他一个人休息。

    彭朗睡了两个钟头,醒来后找到季长善亲一亲,没耽搁多久,便开车回到公司处理商务。朗郁不提倡加班也不反对,秘书抱来一堆文件请彭朗过目签字,顺便提醒彭总今天下午有三个会要开。

    洱城种植园的收购遇到些麻烦,园主同时跟多个咖啡公司接触,竞争者不断往上炒价格,彭朗并不在乎钱,但也不能白白浪费彭家的钱。

    他叫人跟进各个竞争公司的收购事宜,这些公司光跟园主抬价,却没有一个跳出来拟合同。彭朗抽了两支烟,重新翻开洱城所有种植园的资料,从中挑选几家,请在洱城的堂叔代为考察,并且叮嘱不要走漏风声。

    苏涵水来电话,过问老院长的丧礼事宜。彭朗早先联系过老院长的夫人,按她老人家的意思是,一切从简。苏涵水在电话里哭了几声,彭朗点着烟,不多时烟灰缸里落下一层灰烬和三两个烟头。

    公事和丧事并驾齐驱,占据彭朗半个月左右。这段时间,他没怎么见过季长善,最忙的时候,只能晚上九点给她一通电话。他们通常五六分钟就挂断电话,季长善也在忙远方的新品上市,夜夜加班,根本顾不上胡思乱想。

    他飞巴黎的前一天晚上,来了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季长善正在赶销售报告,犹豫两秒,晚上加完班可以吃个宵夜。

    上船的饺子,下船的面,今天合该包饺子。彭朗和季长善都不会包饺子,假如现学现卖,费时费力,还不一定能成。

    成年人的现实性让他们不约而同达成共识:彭朗先去饭店包两份水饺,等季长善下班,接上她回西瓦台简单吃一顿。

    夜里十点钟,季长善上了彭朗的车。

    几天没见,她发觉彭朗瘦了一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彭朗亲亲她的眼睛,脸庞分开时,谁都没话。

    他们回到西瓦台,进了季长善的公寓。她拎着饺子去加热,彭朗跟进厨房,驾轻就熟找到碟和筷子,顺手提一瓶陈醋放到餐桌上。

    季长善很少在家做饭,厨房里连耗油都没有,别提饺子醋。

    彭朗不爱陈醋的刺激性,只给季长善盘子里润了一层陈醋。她端来热饺子,往彭朗的盘中多拨了几个,强迫他一个都不许剩。

    太太的专/制,彭朗并不反抗,而且甘之如饴。不过一到睡觉时间,彭朗就开始把太太的话当成耳旁风,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公寓孤枕难眠。

    季长善象征性赶人,彭朗回去洗澡换睡衣,再回来敲门时,只等了一分钟,她的大门就向他敞开。

    彭朗用后背抵上门,抱着季长善亲了一路,跌入大床后,她拽来一床空调被罩住名义丈夫的败类脸,警告他:“明天都很忙,你别动手动脚。”

    他没有好的,因为撒谎会被雷劈死。

    季长善和彭朗各盖一床被子,井水不犯河水,熄灯后,一片昏黑寂然中,河水不断越界,井水防不胜防,两水慢慢交汇相拥。

    彭朗逐渐剔开她背部的空调被,用手指磨着搭扣,每隔十分钟问一句:“你什么时候能不穿内衣睡觉?”

    季长善听烦了,请他滚回自己家睡。彭朗无法服从太太的指令,转瞬帮季长善恢复舒适,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谁都变得不太舒服。

    彭朗吻住她的脖子,声音比平常低哑:“库尔贝有幅画,《世界的起源》,你什么时候带我看看?”

    如果没跟他上过两个多月油画课,季长善恐怕听不懂彭朗的言外之意。

    然而这幅画曾经两次出现在课堂上,内容堪称过目不忘。

    季长善一边控制喘息,一边狠狠骂枕边人流氓。她飞快收拢空调被,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彭朗不禁笑,放开季长善去浴室里冲了个冷水澡,回来时携着满身凉意。

    彭朗要钻进她被窝里取暖,季长善适当反抗,反抗无效也就随他去。

    他们在一床被子里躺了一夜,睡得很晚。

    翌日起,季长善煮了一袋速冻水饺,随便吃了三五个去上班,剩下的饺子罩在锅里给彭朗当早饭。

    他的航班排在上午,季长善不能送他,只能再给他煮顿送行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