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保证 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做朋友的这些年, 苏涵水也许爱彭朗,也许不爱。他们过着相对独立的生活,苏涵水忙于排话剧,忙于到处巡演, 每周和彭朗联系两三次, 得空回绛城, 才能假托借还碟片出入彭朗的公寓,检查他有没有别的女人。
彭朗身边不乏女人示好, 那些女人爱他的钱爱他的脸,她们或许皮囊好看, 或者灵魂有趣, 更出色的是两者兼备。
他见过无数大风大浪,双眼因此平静。彭朗礼貌坦诚地拒绝女人们的好意,从不跟谁深入接触。可是感情算一门玄学, 有时候, 他也会不由自主地被谁吸引,而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那零星半点的好感。
彭朗偏好长相英气的女人, 总以为她们的性格与外表相符,不过他无法任由自己爱谁,也就放掉一个又一个机会。
在他西瓦台的公寓里, 苏涵水从没撞见过彭朗和哪个女人单独相处, 她放松之余,又不能相信像彭朗这样的男人会永远单身。
她一直做着两手准备,一方面和彭朗维持友谊,另一面不断投入一段又一段感情,试图找到一个能替代彭朗的男人。还没等找到,苏涵水就在例行抽查彭朗的单身生活时, 发现了季长善的踪影。
那个夏夜,季长善站在门内,苏涵水站在门外,她望见季长善的刹那,对方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惊讶。苏涵水仅用三秒钟就完成审视,她面前这个女人和彭朗很有夫妻相,这么晚了,她穿着家居服在一个男人家里,能做些什么呢?
女人的直觉和逻辑同时敲响警钟。苏涵水佯装若无其事,问朗哥在家吗。季长善左侧的眉毛轻微抬高,苏涵水发现对方有所诧异,更加确定季长善和彭朗关系匪浅。
苏涵水经过季长善,走到彭朗身边,眼睛瞥到客厅墙面上落着电影幕布。她推测季长善在彭朗家待了挺久,不知看了一部电影还是两三部。苏涵水重新看向彭朗,水蒙蒙的眼睛漫出笑意,“今年还是火机,送惯了也懒得换。”
者有心,专为了试探听者有没有心。
苏涵水用余光留意门口,不出所料,季长善很快对她的话做出反应。
季长善抱起双臂,防御的姿态让苏涵水稍微一瞥就瞧出端倪。
她心里大致有底,等季长善走后,像真正的朋友一样落落大方,开门见山问彭朗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彭朗无所谓向别人透露自己的婚姻状况,于是回复道:“她是我太太,住隔壁,改天介绍你们认识。”完,礼节性询问苏涵水想喝点儿什么。
她目光定在彭朗脸上,三五秒没话。
彭朗知道苏涵水喜欢喝热巧克力,但是从来不特意往家里买可可粉。他转身开橱柜,随手翻出一袋瑰夏咖啡豆倒进机器按下开关,细微的运作声中,苏涵水坐到他的沙发上,低眼扫过茶几角落,望见一只空荡荡的水杯。
这可能是他太太用过的杯子。
苏涵水摸过玻璃杯在手里把玩。
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不再像十几岁的时候一样,动不动就掉眼泪,动不动就咄咄逼人,那样只会把男人越推越远。
彭朗端来一杯咖啡,她接过喝了一口,没尝出什么味道。
他绕到沙发另一边,扯开半扇窗帘,对面的公寓楼亮几窗灯火,颜色各异,他阳台的玻璃门映照光影,客厅内,一大一两个身影溶于玻璃,一切都很沉默。
茶几上摞着一堆画册,几部碟片散在最顶上,彭朗拿过《苦月亮》的碟片包装,正反面看了两遍。他在等待苏涵水有话就,没话就主动告辞。
苏涵水喝掉半杯咖啡,眼睛盯着季长善用过的玻璃杯,没耽搁多久,开始绘声绘色地讲述最近两个月的生活。
她工作顺利,感情一败涂地。彭朗一如既往倾听,不怎么发表看法,苏涵水自言自语半时,茶几上的咖啡早已见底。
墙上的钟表指向十一点半,苏涵水起身跟彭朗再见。他送苏涵水到玄关,苏涵水迈出大门,回头望他一眼,最终没能祝福彭朗的婚姻。
这夜以后,苏涵水消失了一段时间,等她再度出现时,一并带来老院长病危的消息。
彭朗未必没察觉苏涵水的异样,可是假如对方不挑明了直,何必没事找事。
他安于回避,苏涵水不找他话,他也不主动联系苏涵水,两个人守住朋友的界线,像无事发生。彭朗并不想跟苏涵水谈论情感纠葛,否则很像脚踩两条船。
季长善反感彭朗跟苏涵水单独相处。
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彭朗的大手搭在太太腹上,季长善背对他,在夜里睁了一会儿眼睛,忽而用手心摸彭朗的手背。他任由太太摩挲,片刻后,季长善握住彭朗的大手,声提出要求:“去了巴黎,你少跟苏姐两个人待着,要不然就不要回来找我了。”
太太的要求不难实现。彭朗闭着眼睛,嗯了一声,季长善迟疑一阵,翻过身面对他,让彭朗看着她的眼睛保证。
房间里漆黑一片,彭朗顺从地睁开眼,隐约望见季长善的黑眼眸。他伸手捋顺她的发丝,复述一遍太太的要求,并且附上一句:“我保证。”
季长善慢慢眨着眼睛,彭朗凑过来亲一亲她的眼尾,季长善稍微合眼,再睁眼的时候,彭朗已经把她揽进怀里。
他下巴颏贴着她的额头,话间呼吸轻缓,扫过她乌黑的发:“你每天晚上都可以安心睡觉,我会夜夜孤枕难眠。”
她无声笑笑,嘴上彭朗多少有点儿毛病,身体却往他怀里贴近一公分。
太太的体香十分安抚神经,彭朗平稳睡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彭朗遵守和季长善的约定,先绕道接上老院长夫人,才回到西瓦台附近接苏涵水。他们言谈如常,抵达机场休息室后,苏涵水陪老院长夫人了会儿话,彭朗去窗边给季长善电话。
通话结束,他站在窗边,眼望错落有致的飞机,莫名想念季长善身上的香气。
他从兜里摸出烟盒,跟老院长夫人和苏涵水知会一声,去吸烟区缓解烟瘾。
外面下了场雨,飞机延误至凌。彭朗怕扰季长善休息,登机前给她留一条消息。
隔了五分钟,季长善回复一路平安,彭朗看过后锁住手机,抽完手里半截烟头,第六次从吸烟室里走出来。
苏涵水鼻子灵,嗅到烟味儿皱起眉头,倒是没像从前似的叫彭朗别抽了。
她扶老院长夫人起身,老太太膝盖不好,彭朗搀住她另一边胳膊,三人乘摆渡车登机。
不多时,飞机闯入夜云,跨越近一万两千公里,降落戴高乐机场。
彭朗在巴黎有两套房子,一套是留学时的公寓,另一套在十四区,三室一厅,挨着丹费尔-罗什洛地铁站,离蒙帕纳斯公墓也不远,走路只用十二分钟。
老院长的家族墓地就选在那里。
巴黎是一座经久不变的城市,也许从老院长祖父辈买墓地的时候,这地方就自由散漫得没有店家在清六点半卖早餐。
彭朗请司机先送老院长夫人和苏涵水,她们住十四区那套房子,他自己则回到十六区的公寓。
这套公寓四十多平方米,买下五六年,彭朗每次到巴黎都习惯住在这里。
他下车时,公寓对面的糕点坊即将营业。
八月上旬的巴黎,七点多钟天际已经明亮,他们过着夏令时,和国内差六个时。彭朗算算国内的时间,猜季长善正在午休,便给她拨了一通电话报平安。
季长善早在等他的电话,很快接起来,声音管理到位,像往常一样平淡。
彭朗问她昨天晚上睡得好不好,季长善不能承认自己想被彭朗抱着睡觉,所以回答:“还是一个人睡地方宽敞。”
“你不想我么?”
“想你干嘛?”
彭朗嘴角弯起,慢条斯理道:“我已经开始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