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希开车直接将程露带回了自己家。

    热闹整天,实话也挺累的，等猛地安静下来，脑子里一根弦,就好像被人拿拨得铮铮作响。

    嗡嗡得头疼。

    进门踢掉了鞋，不知是不是为了缓解一路沉默的氛围,梁希喃喃地吐槽：“要我高跟鞋这玩意儿，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

    她从鞋里抽出脚，后脚跟和前脚掌边缘都有磨红的迹象。

    程露看了眼,：“待会儿先拿热毛巾舒缓,抹点精油养护,再拿毛巾包住冰块儿敷着试试。”

    梁希噢了声,往卫生间走两步，又想起来问：“你困不困,不然你先洗？”

    “没事,你先去吧。”

    程露往沙发上落座,大晚上倒还完全没睡的意思,拿起边几上的遥控器打开电视,随便在主页点开了部喜剧综艺。

    乐呵的背景音霎时间充盈满整个客厅。

    梁希瞥一眼窝在沙发里好似聚精会神的程露，又看一眼电视屏幕里,捧哏逗哏不亦乐乎的嘉宾，毫不掩饰眉尖挑起的奇异弧度。

    但对方不言语,她也没有问。

    直等到洗完澡出来,程露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分毫不动的窝在沙发上,梁希捧着热毛巾过去，蜷缩起来包住双脚，没话找话起来。

    “顾婷那丫的走时跟你打招呼了吗？”

    “嗯。”

    “我就奇了怪了,她什么时候和贺敏之勾搭上的，堵门那会儿我也没看出他俩认识啊？”

    “不知道，可能就是今天突然一见钟情的吧。”

    “嘁”梁希听着好笑，“那地主家傻儿子似得太子爷，顾婷会对他一见钟情？钟肾还差不多，回头你得跟沈时白提前招呼声，别到时候太子爷受了情伤又在酒吧买醉，怨你这做嫂子的不厚道。”

    程露听着笑笑，眼睛黏在屏幕上没挪窝。

    不知道，怕是还真以为她有多爱听相声。

    梁希没话找话失败，干脆不藏着掖着，直问：“行了别装了，有什么心里话跟我吧。”

    她从程露里拿过遥控器，按下暂停，“怎么想的，新婚夜让新郎独守空房，我走时瞧沈时白的脸色，这不是你们俩协商好的事吧？”

    没了背景音，屋里霎时又陷入寂静。

    程露侧目望她，无奈扯扯嘴角，“没怎么想，就是我想自个儿冷静冷静而已，今天婚礼，热闹得我头疼。”

    梁希听着她解释，隐约有种不妙的预感。

    可程露绝口不提，她也不愿意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好似划重点般的去提醒对方关注，万一弄巧成拙呢？

    片刻语滞，眼见程露站起来，打算去卫生间。

    梁希思索着对她：“总之别把沈时白看做是洪水猛兽，他就是个长得帅点的男人罢了，你只要平常心面对，那就一切都好。”

    程露摆摆，“我懂。”

    懂得都懂，沈时白不是洪水猛兽，但感情是。

    人总有些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难关，她只是希望自己可以始终保持理智与冷静，绝不想在两人的协议之外，掺上某些法律不可控的关系。

    不可控就代表风险，陷入风险，最后恐怕双方都会以难堪收尾。

    幸好彼此公务繁忙的联姻夫妻，原本就没有安排长久的蜜月期，短短三天婚假，程露不好回程家露面，就都待在梁希家煲剧。

    最后梁希实在看不下去，早晨上班，硬生生将人从被窝拉起来，一路带去了杂志拍摄棚。

    “今天劳烦公主殿下给我当回助理，拍的是个你过帅的男演员，去要个亲笔签名，不算亏待了你吧。”

    程露不专注娱乐圈，根本记不得自己有什么喜欢的男演员，但依然捧场，“那可太谢谢梁大主编了。”

    *

    坐在拍摄棚里，看着周遭工作人员行色匆匆，程露无事可做，闲的险些要打瞌睡。

    困倦也教她完全忘记了，这不光是梁希的地界儿，也是le的。

    肩膀陡然被人从后拍了拍，le看见她出现在这儿，颇为意外，“程露，呦，真是稀客，今天时白陪你来探cc的班？”

    程露瞧他目光四顾，在找沈时白，忙不是，“没有，我自己来的。”

    眼角余光瞥见不远处的男演员，她笑笑，“喏，借cc职务之便，学人家姑娘来追个星，我哪好意思跟他，你可得替我保密。”

    le满口答应，还邀请她稍后留下，参加男演员和公司高层的晚餐，安排她近距离追星。

    转过背不久，郊外庄园书房窗下正喝茶的沈时白，收到段微信视频，底下接连几条消息——

    “瞧瞧这是谁？”

    “我本来答应人家不能当叛徒的，但咱们做朋友的总得够意思，那哥们儿和你完全不是一个款啊，时白，危意识可有待提高。”

    “白送你个收拢芳心的会，下午4点，来接你老婆回家。”

    沈时白点开视频，看到镜头里对准的程露，正言笑晏晏地站在个男人旁边，前头有人在帮他们合影，合完影那男人又给她签了名。

    那天晚上之后，女人毫无音讯，原来是闲情逸致地追星去了

    沈时白对着屏幕，刹那间仿佛心如止水，回复给le：“谢谢，但我并没察觉到任何危，忙去吧。”

    消息发过去，这头le瞧着屏幕，只觉硬被塞一嘴狗粮。

    得，人家夫妻恩爱两不疑，他不能做只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收起，看程露拍完照回座位，坐过去，存着私心跟她攀谈起来。

    “对了，时白跟你过个事没，我之前跟他提，想约你们夫妻做个婚礼特，他回头问你的意思，但到现在也没给我个答复。”

    程露没听过这茬，笑：“那他可能是忘了。”

    le的00个心眼顿时齐齐蠢蠢欲动，“他忘了我可没忘，今天正好遇上你，怎么样，有兴趣给cc当回嘉宾吗？”

    程露与沈时白高调的行事风格并不同，她不喜欢抛头露面。

    只是想到，大概沈时白正是因为考虑到她的意愿，才没有主动提起过这事，她不想显得自己太自我，所以并没有立刻拒绝。

    “我可没有他那么驾轻就熟的访谈经验，别给你和cc的职业生涯造成一次滑铁卢，那就罪过大了。”

    le听出有戏，连连摆，“这你不用担心，回头我把流程和访谈大纲发给他，你们回去尽管私下对答案，又不是直播，出不了岔子。”

    他单方面一蹴而就，就此将事情敲定下来。

    只当程露的态度，没明确拒绝就代表同意。

    转过头又给沈时白知会，“今天刚跟程露聊成个访谈，她让我直接找你定细节和时间，你不给我面子也总该给她面子吧。”

    沈时白看见消息时皱了皱眉，一时间没分清，这算不算那女人委婉表达“握言和、一笔勾销”的方式？

    还是她所谓的，“沈总的一切损失，我都愿意用商业价值作为补偿”？

    沈时白停顿了下，返回会话页面，望住顶端置顶的回话框，没忍住点开，指腹在输入框悬浮片晌。

    正待点下去打出拼音前，却意外看见屏幕顶端，闪烁着的“对方正在输入”几个字样。

    沈时白霎时停顿住，不再动作。

    可惜，接下来，他全程看着那几个字样在顶端出现、消失、又出现，再次消失，重蹈覆辙4遍后，终于被人彻底放弃。

    沈时白望着屏幕微怔许久，不上什么情绪，总之指腹左滑退出页面，同样没有打下半个字符发过去。

    *

    三天婚假结束，第四天早上，他开车回市里。

    沈母要坐今天的大巴回镇上，沈时白开车回到檀宫，打开门，沈母在客厅，已经将行李收拾好等着。

    往他身后看看，没看见程露，难免多问一句。

    “露露呢？她没跟你一起回市里？”沈母觉得他很不会心疼人，“她还在郊外的话，你其实就不用来的，我自己打车过去就行，把人家女孩子单独留在郊外，不太好。”

    沈时白在玄关换鞋，温声：“她今天上班，刚路上已经去公司了，不能来送您，让您别生她的气。”

    沈母霎时高兴许多，“瞧这的什么话，我哪儿能跟她置气。”

    早上在家吃过饭，沈时白开车将沈母送到城南的汽车站，从市里去镇上接近3个时，沈母从不肯教他派司专门单独往返一趟。

    临时去车站就能买到最近的票，沈母走前记得嘱咐他，“过段时间有会，你带露露回镇上来玩玩嘛，也顺便去看看你爸。”

    沈时白点头嗯一声，教沈母安心回家。

    送走沈母后，他开车去公司的路上，收到份le发来的访谈安排与提纲，无非是拍摄内页图，与主要提问方向和一些拟定问题。

    沈时白甚至没有多看，趁着等红灯的片刻，将文件直接转给了微信置顶的女人，而后指腹飞快点击在屏幕上，打出消息。

    “le刚刚发来的文件，你看下，今天下班前将回复发给我。”

    他才不会像她那样傲慢，犹豫不决、我行我素。

    与此同时的程露，正对着电脑查看长帆近期的季度报表。

    婚礼过后短短几天，确实如她所料，长帆如今的股票情况，对比前季度的几次缓慢增长，显得势头尤为可观。

    电脑忽然腾出消息提示音，下方的微信图标陡然闪烁。

    程露将鼠标移动过去，看见显示出个全白的头像，指尖略顿了顿。

    那天本来是想借le的访谈，主动缓解下彼此之间，也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冷战的氛围，毕竟婚礼过后，两个人就再没有联系过。

    但是真正到打字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语言系统好似失灵，怎么起头总仿佛都不对，挣扎几番，到底没有多为难自己。

    现在沈时白主动找来，她权当成个台阶，顺势且下吧。

    哪知点开消息主页，首先看见份文件，文件下是个微信官方的字提示，“沈时白-062撤回了一条消息”。

    程露：？？？

    沈时白很快发来新的消息：这是le刚刚发来的文件，我没有问题，你先确定行程安排，看完有什么想调整的，我们再沟通。

    程露沉吟疑惑地蹙起眉尖，总觉沈时白那样严谨的人，应当不会在发消息前不过脑，从而导致发出来又即刻要毁掉。

    她没忍住好奇心：请问沈总刚才撤回了什么？

    沈时白：没什么。

    程露在输入框敲出“真的？”两个字，屏幕上立刻自动关联出一排表情包。

    她不可否认，用表情包提出的表达会更柔和点，不想让对话显得生硬，于是反回了个猫猫凝视的质疑表情。

    沈时白十分注重行车安全，干脆暂时在路边停车驻留。

    他回她语音：真的没什么，刚才正好遇见红绿灯，打错了个字罢了。

    听筒里传来男人一板一眼的回复，他声音向来是好听的，只是有时略低，有时清越，正常情况下都跟情绪有关。

    程露突然被那点无奈的调子逗笑，一个字的差错就要全部重来，这个男人倒也不用这么严谨吧。

    瞧出对方应该在开车，她不多耽误，回给他：好吧，暂且相信，文件我现在看，待会儿回复给你对答案。

    沈时白为回复消息才刚停下车。

    他望着屏幕也只好打字：“好”，但还没等发出去，会话界面一动，她还有第二条消息：开车注意安全。

    短短的6个字，仿佛突然化身成驱赶阴霾的战士，又像开启愉悦锁扣的钥匙，男人的眉尖忽而舒展，将输入框的“好”字，点击发送。

    一路心无旁骛回到公司，立刻开始投入忙碌的工作，期间微信有过几次动静，但都不是某人。

    直等到下午4点钟，微信终于再次发出提示音，这次点开，置顶的会话框多了个红标。

    沈时白点开界面，是女人将文件发回给了他。

    程露：时间我想初步定在下周三，你行程也方便的话，就直接回复le准备就行。

    程露：然后文件里的问题，我先过了一遍，你可以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我们串供的地方。

    串供？

    沈时白教这两个跟审问挂钩的字，惹得古怪蹙眉，险些想笑话她是不是做贼心虚。

    但还是算了，保护她偶尔冒出来的一点稚气乐趣，回复“嗯，我看看。”

    而后点开文件逐步往下划，直划到接近3/2的地方，他停下鼠标，看到其中有条提问——请两位分别谈谈跟对方是怎么相识的？

    女人写下的回答是：我们是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