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房间陷入难堪的沉默。

    这次终于轮到饶漫不知所措，面对秦楠猝不及防的坦白，她实在是有些招架不住。

    就像是一个流连风月的浪子突然回头,无比认真地告诉你,他在你不知道的漫长岁月里，是如何一往情深,关算尽只想要留在你身边。

    “深情”这个词放在秦楠身上，违和感太重，如果不是切身体会到过去生活里的点点滴滴，饶漫都觉得这是秦楠用来pua的招数。

    那么问题来了,她原本以为这是一场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也确实掺杂了关于爱情的情感,

    但还远远不至于一步就快进到,婚姻殿堂这样神圣严肃的程度。

    四目相对，长久的无言对峙中,饶漫长叹口气，从软绒的被子里伸出,轻柔缓慢地揉了揉秦楠的黑软的头发。

    她轻声开口：“给我点时间考虑。”

    那天晚上的两人都格外沉默,秦楠敛去了平日慵懒的漫不经心，饭后默默无言地将碗筷端到厨房清洗，洗完后又回到房间。

    掀开被子,上/////床,把人抱紧，头埋进颈肩。

    活像只即将被丢弃的可怜大狗狗。

    饶漫：“”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深吸口气转过身，脖子被头发蹭的有些发痒，低头就对上秦楠低垂的桃花眼：“秦楠，你这样抱着我,我快没办法呼吸了。”

    “”

    男人往后退了退，等饶漫彻底转过身来后，定定忘着她几秒，薄唇轻启：“饶漫。”

    “你没有心。”

    饶漫：“”

    不得不承认颜值的用处，在秦楠毫不讲理的倒打一耙后，饶漫看着眼前完全符合她审美的一张脸，莫名地一句责怪都不出口。

    这一瞬间，她突然理解共情了现在追星的姑娘。

    确实，如果当对方五官眉眼、甚至举投足的气质，都完美契合你的欣赏点时，你实在很难对这张脸生气。

    于是她凑过去些，纤瘦修长的胳膊抱住秦楠，轻声道：“睡吧。”

    “”

    当晚是夜，向来很少做梦的饶漫，睡的格外不安稳，逼真的梦境套圈似的一个接着一个无穷无尽。

    她梦到了许多关于过去的她、他、和并不相熟的她们。

    那时饶家还没破产，在圈子里是可以和江家、秦家并肩的三大家族之一，而饶漫作为家中独女，当然也是众星捧月长大的。

    而秦楠虽然同样生于三大家族之一，但由于身份特殊，虽然在金钱上享受着贵族子弟的待遇，但背地里却处处受人诟病。

    来讽刺，在当时的圈子里，唯二不在乎秦楠私生子身份的，除了江凛，就只剩下饶漫。

    江凛是因为看中秦楠的能力，而饶漫则简单很多。

    她纯粹就是不关心。

    因为不关心，秦楠在他眼里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只不过经常跟在江凛身边，所以也常常出现在江宅旁边的饶家。

    当时追她的实在太多，饶漫对秦楠实在太难有特殊印象，梦境里翻来覆去的，最后是两人初次相识的场景。

    是盛夏，天气燥热的惹人心烦，虫蝉躲藏在晒枯的叶片下抱怨呻////吟，热浪卷席而过，让人只想窝在空调房里懒懒躺着。

    饶漫平躺在柔软宽敞的沙发上看书，她习惯了父母在周末忙于工作，一个人也乐得清闲。

    何况这周末老师布置了组任务，江凛和另一个组员等下要来她家完成作业。

    约定好了一点钟，结果都快两点半了还不见人，饶漫里的书都看完翻到底，发给江凛的消息也石沉大海。

    江饶两家就在邻对面，走过去也就是步行五分钟的事。

    室外太阳正烈，饶漫不情不愿地踩着拖鞋准备去找人，并为自己不得不出门迎接烈日而长叹口气。

    刺眼的光线晒的她睁不开眼，饶漫从前门出去，踩着柔软草坪中的石子路不紧不慢地晃过去，远远就看见有人站在她家门外。

    青年身形高瘦颀长，宽肩窄腰，最简单不过的校服白衬衫，被他硬穿出几分矜贵感。

    精致的侧脸轮廓眉眼深邃，上扬的桃花眸烈日下微微眯着，天生一双勾人的深情眼，摄人心魄而不自知。

    饶漫眼底闪烁的光跳了挑，没想到他们学校还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

    “请问你找谁，”她快步走上前问话，少女轻绻又清爽的声音响起，仿佛一汪澄澈清泉，“还是你是来我家做组作业的吗？”

    她就读的贵族学校是走班制，并没有所谓的班级概念，而这堂课老师留组做作业的时候她恰好不在，没见过除江凛外的另一个组员，也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不过这个时候出现在她家门口的，十有**就是另一个组员。

    对方貌似是话少的性格，眼神始终回避着没和饶漫对视，清清冷冷地应了一声：“嗯，我是秦楠。”

    饶漫开门让人进来，觉得男生的声音意外的好听：“秦楠很好听的名字。”

    “好听？”

    对方有些意外地皱了下眉，终于抬眸对上饶漫双眼，又飞速移开：“第一次有人这样。”

    秦楠冷白的肤色在眼光下晃的人觉得刺眼，两颊位置却异奇的看出一点微红，饶漫垂眸盯了片刻，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上扬。

    新同学好像很容易害羞的样子呢。

    秦楠江凛有事晚点才来，两人就并行着一起往室内走，饶漫闲来无聊后玩心渐起，从进到房间后，就目不转睛地始终盯着新同学看。

    秦楠被她直勾勾盯着，慌乱的眼神无处可放，在饶漫笑意越发浓厚的视线中抬头，强装镇定道：

    “你在看什么。”

    “秦楠。”

    两人在空旷宽敞的沙发玻璃桌前坐下，饶漫修长指尖灵活地转着笔，托腮懒懒看着秦楠，再对方再一次视线躲闪时，勾唇扬着调子笑道：

    “有没有人过-----你长得很好看啊。”

    “”

    被震动声闹醒，饶漫双睫颤动幽幽转醒，梦境的一切还在脑海中播放着，调//戏秦楠的画面历历在目。

    秦楠不会从那个时候就开始喜欢她的了吧。

    她万万没想到，这段关系的开始，居然是因为她随口撩///拨而来的。

    腰上沉甸甸的，饶漫人被秦楠在怀里抱的很近，她抬将震动关掉，看了眼屏幕上助理发来的工作短信，轻叹口气。

    然后心翼翼地拿开腰上的。

    身旁熟睡的人即刻皱眉，饶漫做贼心虚地生怕秦楠醒来，立马弯腰揉了揉男人脑袋，像是安抚。

    两三分钟后，男人终于再次沉沉睡过去。

    除了腰腿略有些酸痛，饶漫身上并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昨晚她昏睡时还被秦楠抱着去浴室清洗过，现在除了脖子和锁骨处的咬痕略有些棘外，整个人都十分清爽。

    上午十点整还有拍摄，她的提前至少一个半时到场化妆准备，现在窗外虽然只是蒙蒙亮着，给她磨蹭耽搁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简单对付两口后迅速出门，楼下的阿兰已经等候多时。

    “诶呦我的大姐，你要是再不下来，我都要报警上去找人了，”阿兰还是一如既往地大惊怪，看饶漫随意套了件薄衫，就立马把车后座的大衣递过去，嘴里絮絮叨叨地：

    “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你也不怕生病发烧——”

    话语声随着车门关闭同同时戛然而止，饶漫在靠车门的位置坐下，转头就对上阿兰一双无比狐疑的眼睛。

    她还没睡醒，对上这双眼睛吓了一跳：“你干嘛呢，清晨午夜惊魂？”

    “你不对劲，”阿兰眯着眼睛，使劲打量着饶漫涂了厚厚一层遮瑕的修长脖颈，“你老实交代，你脖子上为什么有这么厚一层的遮瑕？！你昨晚都干嘛去了！”

    饶漫面不改色道：“没干嘛，被蚊子咬的。”

    “一月份哪来的文子，早都冻死了，”阿兰当然不信，不过看饶漫并不想直，就只站在助理的角度提醒道，“不管你干啥都心点吧，你昨晚出去和洛星河吃火锅被人拍到了，现在上传的都是。”

    昨晚吃火锅被拍了？

    饶漫接过助理递来的，掀起眼皮看像素模糊的偷拍图，发现图里果然截去了经纪人，只剩下她和洛星河在街边等车。

    两人都是高挑的身形，哪怕带着口罩看不清脸，远远看着就无比登对。

    饶漫这些年不知道被胡乱拉郎配多少次，粉丝都见怪不怪，她视线从照片上移开，否认道：“我和洛星河没什么，吃饭就是去谈电影的事。”

    “我当然知道你和洛没什么，”阿兰长叹口气，“你喜欢妖孽一点的，比如——”

    “比如秦先生那样的。”

    “”

    认真回想了下昨晚以前的秦楠，那双桃花眼确实可以用“妖孽”来形容。

    这种念头只闪过一瞬，饶漫转念又想起昨晚某人搂着她不放的委屈模样，面无表情道：“不，他不是妖孽。”

    “他是骚。”

    “”

    猝不及防的，车内陷入一片寂静，保姆车在平直的马路上行驶，饶漫闭目眼神很久还是睡不着，装作不在意的开口：

    “我有个朋友，她有个问题。”

    “嗯，我知道不是你。”

    “我还没完呢，你先别打岔，”饶漫轻啧一声，水眸微转，心里再次开始斟酌字句，“我有个朋友，十年都没看出来身边某个人喜欢她，你有可能吗。”

    阿兰别有深意地看了饶漫一眼，谨慎问道：“你你那个朋友身边的人，一直都在你朋友身边。”

    “物理意义上是的，至少高中和大学都一直在一起，”饶吗认真描述着，“只是前两年因为某些原因，分开了一段时间。”

    阿兰面色一惊，毫不犹豫道：“那你这个朋友，妥妥是个渣女啊！”

    饶漫：“？怎么就渣女了？”

    “十年都在一起，”阿兰语气突然变得义愤填膺，连看着饶漫的眼神变得谴责起来，“怎么可能感觉不到对方喜欢呢！”

    饶漫不想再打哑谜，索性摊牌道：“如果我和你，那个人是秦楠呢。”

    “秦先生？”

    阿兰仔细思考了两面，瞬间收起谴责眼神：“是秦先生的话，那没事了，错不在你。”

    饶漫再次被逗笑：“啊？是他就又没事了？”

    “你别生气，我知道你的未婚夫秦先生之后，也去上搜了一下他，发现他这人花边新闻是真的多，女伴隔几天就换一个。”

    着着，阿兰又看了眼饶漫，煞有其事的啧了一声：“不过秦先生这种个性，要是为了让你注意到，故意摆烂也符合他的人设。”

    饶漫唇边的笑意一凝。

    似曾相识的话，她昨晚似乎听秦楠过。

    他与其在饶漫心里毫无印象，不如做个坦荡荡的混蛋，起码在她心里还能留下个“渣男”的标签印象。

    突然想到什么，低头摆弄的饶漫勾唇笑了笑，她点开外卖软件，指尖随意滑动选了两三样早点，然后爽快下单付钱，又点开微//信，在联系人里寻找某个熟悉又陌生的头像。

    阿兰好奇道：“你突然傻笑什么呢。”

    “没什么。”

    终于找到丢在低端的对话框，和秦楠上次的对话还是她回国那天，饶漫拇指向左滑动，将对话框置顶，然后才抬头回复道：

    “就是突然觉得，‘渣男’和‘渣女’如果自产自销，或许也挺配的。”

    就像她是真的喜欢秦楠的脸，也能给秦楠想要的喜欢，如果秦楠真如他所的一样，两个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呢。

    车到剧组时还不过上午九点，饶漫和助理来到化妆间准备。

    镜子里的人正低头专注看着，丝毫没发现化妆师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身后。

    “饶漫老师，”负责妆面的化妆师是个年轻姑娘，看着饶漫脖颈侧面隐隐显露的红痕，心翼翼道，“您您脖子这里的‘印子’，等下可能要再上一层厚遮瑕，不然镜头可能会拍到。”

    化妆室里已经有不少工作人员，尽管化妆师的很声，但在安静的封闭空间里依旧清晰可闻。

    果然话音一落，饶漫就听见角落里传来一道吸气声，心中无奈轻叹一声。

    好了，这下估计不用多久，全剧组都要知道了。

    掌心里的震动，是外卖软件跳出的提示，点单的外卖已经送达，请饶漫给店家和骑打分。

    紧接着，才停下的又开始震动，饶漫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心想反正剧组对于秦楠的身份早就心照不宣，刻意再避险反倒显得做作。

    于是她直接接起电话，清清冷冷的懒懒应答一声：“早。”

    秦楠显然才刚睡醒，格外沙哑的嗓音带着浓厚的鼻音：“外卖，是你点的么。”

    “是，昨晚辛苦了，”想起昨晚光怪陆离的梦境回忆，饶漫不自然得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等下要出门？”

    “嗯，上午去公司有两场会议，下午跟合作方敲定合同之后，晚上应该有个饭席。”

    听筒里传来拆塑料袋和拉动餐桌椅的声音，是秦楠来到餐厅吃饭，等了几秒没听见饶漫话，下意识地补充道：“去的人都是男的。”

    男人最近本能一般、越发自觉熟练的形成报备，让饶漫不禁轻笑出声：“等下出门穿什么。”

    “嗯？”

    昨晚荒唐一夜时，秦楠的外套衬衫被她拽到褶的不成样子，家里又有她买好的现成衣服。

    突如其来的，饶漫对看秦楠换装试衣服起了兴趣，指尖在扶上轻点：“去衣帽间，把摄像头打开。”

    这时化妆师在镜子里无声地和饶漫打招呼，表示妆容已经完成，将戏服放在旁边的软椅背后，拉着屋里剩下两个想听八卦的，拔腿就走。

    屋内彻底安静下来，离拍摄还有四十多分钟，饶漫将架在桌面，再次出声提醒道：

    “昨天不是给你买了几套衣服，试试？”

    或许她话里挑逗的意味太重，老练如秦楠都罕见的沉默几秒，才从喉间低低滑出一声笑：“你的口气还能在流//氓一点吗。”

    嘴里虽然抗拒着，身体还是十分听话的打开了摄像头。

    镜头里，男人穿着松垮的睡袍懒散靠着门框，应当是起床后又洗了个头，未干的水滴顺着发梢滴落，渗透进纯棉的吸水衣袍，两排笔直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身心线条，都在微晃的前置摄像头下，显得格外暧///昧///色///情。

    “更流氓的一面，昨晚你不都见识过了么。”饶漫视线落在男人冷壮的胸//膛前，慢悠悠扫过，才抬眼去看挂在衣柜的套装，随意指了一套。

    “先试试最左边，灰蓝色的那个吧。”

    是只买了几套，但饶漫花钱向来不懂节制，衣帽间三分之一的三大柜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她挑给秦楠的衣服。

    而现在她又领会到氪金换装的乐趣——具体体现在，短短十五分钟内，让秦楠连着换了七八套衣服。

    终于再试第九套西装时，秦楠将夹在耳边，声音贴的又近又沉，像是人就在附耳低喃：“饶漫，再试下去，我我今天就不用去公司了。”

    饶漫在回答助理发来的消息，漫不经心地应付道：“那就不去，家里钥匙不是给你了么。”

    对面沉默两秒，就听秦楠低声笑了笑，上扬缱绻的语调在无形中勾人：“昨晚还不打算负责，今天又改变主意、想包///养我了么。”

    “”

    打蛇捏七寸，“不负责任”这四个字饶漫永远好用，她忍住帮秦楠回忆昨晚他抱着自己不放的画面，没有丝毫犹豫就爽快答应：

    “是啊，奇迹楠楠多有意思。”

    “饶漫，”秦楠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饶漫，意味深长道，“我比较喜欢有证驾驶。”

    没了面对面交流的尴尬，上向来得心应的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皮，饶漫一边看秦楠换最后一套套装，一边回复助理的短信。

    阿兰：上午设备出了点问题，还在调试，导演刚才通知我，让你晚半个时再过去

    阿兰：还有件很奇怪的事，上午我不是给你看了你和洛星河被拍的热搜么，才过去一个时，现在居然都没了诶

    饶漫：洛星河那边让人撤了吧。

    阿兰：问题就在于不是他们撤的，他的经纪人才来找过我，还以为是我们撤的，让我给你道歉呢

    阿兰：而且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这种事不是第一次在咱们身上发生了，你还记不记得半年前，你和那个二线在免税店偶遇被拍，造谣的帖子也是一下就没了

    阿兰：你会不会是你的事业粉看不过去啊，偏偏都是绯闻消息被撤

    饶漫看着屏幕上的消息，不自觉地坐直身体。

    热搜不是洛星河撤的？那还能是谁？

    她的粉丝确实事业心很高，但以她向来放飞任性的性格，粉丝早知道管不住她。

    况且八字没一撇的事情，除非这个人真的人傻钱多，否则——

    嗯，人傻钱多。

    莫名的，饶漫视线缓缓移动，最终停在右上角的视频窗，里面秦楠正对着镜子打领带，骨节分明的在屏幕前转动，下颌与侧脸的线条凌厉，唯独桃花眉眼又偏偏带上点缠绵意味。

    像是感受到注视视线，秦楠垂眼，就看见饶漫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屏幕，时不时又看他一眼。

    秦楠：“？”

    “怎么了。”

    “助理刚才发消息给我，我和洛星河的热搜被撤了，”饶漫嘴边噙着点似笑非笑，灿若星河的凤眸像是能看穿人心，

    “有点可惜，我还没看过那组图。”

    “偷跑图有什么好看的，”秦楠冷笑一声，决定就穿身上的西装不换了，语气沉沉没了起初的笑意，“剧组天天在一起，拍的还不够看么。”

    话落男人似乎还觉得不够，结束后冷哼着带上表眼镜，作势就要挂断电话。

    习惯了他事事漫不经心，头一回见秦楠带了点孩子的模样，饶漫只觉得新奇又有趣。

    “秦楠。”

    她眉眼弯弯带着笑意，低声喊人时语调微微上扬，不自觉地带着几分亲密意味：“你是不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