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离开黎央处后, 风海楼回去继续处理了一会儿文书, 眼看月上梢头, 刚想去练功房坐, 就见到程寻神色匆匆过来,问他有没有看到长离。
“师叔和钟师妹去市集了吧。”他道。
程寻皱起眉:“我才从西市过来, 沿路没有发现她们, 传音也没人回应。若是在市集,不至于听不到。”
风海楼看到程寻脸色不好,心中不禁暗道糟糕。他知道钟明烛好玩, 不定就带长离出了城,若是平时倒是没什么, 只是他刚才和黎央谈话时又把种种疑点理了一遍, 觉得现在很可能有人躲在暗中要对长离不利,听程寻找不到长离,他一下子急了起来,忙立刻派人手去找她们。
两人一起到大厅,正欲召唤留守的门人, 却见长离和钟明烛一前一后回来了。
风海楼还没来得及与她们招呼, 程寻就沉着脸质问道:“你们去哪了?”
他口气很冲,几乎可以是怒不可遏,仿佛两人犯了滔天大错似的。
“我们……”钟明烛才了两个字, 就被程寻断了。
“长幼有别,你师父尚未开口,哪里轮得到你话, 退下去!”
风海楼见钟明烛也沉下脸,顿时一阵发憷。
在云浮山上时,天台峰上只有两人,除了长离,钟明烛接触最多的就是云逸、风海楼和丁灵云三人。云逸和风海楼脾气随和,对于恶作剧之类的都是一笑置之,丁灵云虽然时常和钟明烛起争执,但她生性洒脱,吵完就忘,两人处得倒也不错。况且钟明烛性子虽顽劣,但天台峰就她和长离两个,就算她把天台峰拆了也惹不到其他师伯,顶多偶尔被云逸和长离被发去抄书扫地,哪里受过这样严厉的呵斥。
眼看钟明烛挑衅似的抬起下巴,他连忙冲过去将她扯到一边,一边叮嘱她稍安勿躁,一边替她给程寻赔礼道:“程师叔,师叔专心悟道,鲜少离开天台峰,是以与其他各峰交涉点之类的事都是由钟师妹来办的,她一时没改过来,还望程师叔包涵。”
他这番圆场,一来是和钟明烛关系不错,二来是觉得程寻委实有些过分。长离和钟明烛充其量是没有禀明行踪,连过错都算不上,只能是疏忽。
听他这么,程寻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和了些,但语气仍是极其生硬:“我最近听闻风声,据南溟想要对付你,现在传送阵已修好,我们明日就回云浮山。”他瞥了长离一眼,忽地叹了一口气,又道:“南溟似乎联系了森罗殿的人,要给自己侄子报仇。”
听到“森罗殿”三个字,风海楼的脸色顿时白了白。
长离应了一声,而后道:“我们去城外了……”
她话未完,程寻就挥了挥手:“罢了,过去之事无需再提,传送阵已修好,明日我们就启程回了云浮山,回去后你暂时就不要外出了。”
风海楼见状寻思道:原来程师叔是担心师叔,才会如此严厉,看来我倒是错怪了他。这时耳畔飘来一声短促的轻笑,却是钟明烛,这时候还能不分轻重的也只有她了。风海楼身子一僵,下意识挪了挪身子把她挡在身后,头皮发麻等着程寻训斥。
结果程寻只是瞪了钟明烛一眼,转而告诫长离道:“我上次就过,你既已为人师,就需好好管教门下弟子。”罢,他不等长离回话就离开了。
“真是越来越好奇了,师父,你真的没有做过烂程师伯药炉之类的事吗?”钟明烛笑道。
片刻前还一副要冲上去和程寻拼命的架势,现在倒有心思开玩笑了。
“钟师妹!”风海楼恨不得给她上个噤声法咒,让她少两句。
长离竟认真想了一会儿,而后一本正经道:“没有。”
“师叔,你还真的去想啊……”风海楼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想起程寻的话,片刻的轻松很快就被担忧取代,“如果太师叔得到的消息不假,那师叔你的确要多加心,森罗殿太危险了。”
修真界五十多位化神修士中,森罗殿占了两位,虽然敌不过天一宗,但他们擅长在暗处取人性命,若长离真的被他们盯上了,留在外面的确太危险了,也难怪程寻会气成这样。
想到这处,他便正色道:“明日你们前往城外传送阵时,可千万要心。”
“好。”长离点了点头。
钟明烛却没有话,她眼底明暗不定,似乎在思考什么。
第二天,程寻选择在正午时分动身,那时阳气最盛,是森罗殿潜行术最难发挥效力的时候,风海楼在门口替他们送行,黎央竟然也来了。她将一枚铁质令牌递给了长离道:“重霄剑一事尚有疑团,以后可能还需仰仗长离仙子相助,这枚令牌为本族信物,还望仙子能收下。”
“这是什么信物?”钟明烛插话道,程寻立刻在旁咳了一声,似乎在警告。
“可凭这枚令牌传信给长离仙子,当然,仙子哪天有事需拜访涿光山,持此令牌便可畅行无碍。”黎央完后看了钟明烛一眼,面上露出抱歉之意,“按理我这条命是道友救来的,这令牌理应给你才是,只是重霄剑事关重大,我身上只带了一枚令牌,只能委屈道友了。”
“这什么令牌,一看就是麻烦,送我都不要。”钟明烛笑道,“不过日后若我随我师父一起去涿光山,也能沾些光,享上宾之礼吗?”
程寻马上板起脸:“钟明烛!休得无礼。”
“无妨。”黎央笑了笑,她和钟明烛接触了几次,多少也知道些对方的脾气,知道去计较只会让自己更不痛快,何况钟明烛是长离的弟子,她也不想把关系闹僵,“这是自然的,道友若是来涿光山,我族必定以上宾之礼相待。”之后她又诚恳道:“不光是道友,我承蒙天一宗照顾,心底已厚颜将各位视作友人。就算是无关重霄剑,以后天一宗若有我能帮得上忙的,还请尽管开口,我一定不会有半句托词。”
“多谢。”长离收了令牌,淡淡道。
之后,各人寒暄了几句,程寻就领着长离和钟明烛离开了天一宗的别馆,往传送阵而去。
传送阵离城门不远,四下无人,程寻在结界前的石碑上划下天一宗的方位,三人便一起站到了阵中,很快,阵中渐渐浮现出流动的灵纹,白光腾起,将三人的身子包住。
“慢着!”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同时一个染血的身影冲了过来,只见他一个箭步也窜入阵中,双手张开结出法印,似乎想将三人推出去。
一时间灵气激荡,长离和程寻先后出手,长离持剑,程寻使的则是一根短棍,眨眼就将将那来人架住。
差不多是同时,白光蹿起,四个人的身影同时消失在传送阵中。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女人慢吞吞走到了传送阵前,她模样普通,若混在人群里,哪怕是最眼尖的人都很难将她找出来,周身的气息更是稀薄到几近于无。
正是之前在神女峰什么“道侣还能散盟”,嫌死契太麻烦而离开的女人。
她量着传送阵,挠了挠脸,眉头皱了起来在额心挤出几道褶子,心中似在天人交战,良久后才摇头重重叹了一口气,大概是终于做出了决定,眉头终于舒展开,只是面上仍是一副嫌麻烦的模样。
“什么都还没发生,我就已经开始头疼了。”她声嘟囔道。
身上尚残留着几分被传送阵拉扯的感觉,率先映入长离眼中的不是太乙广场前巍峨的大殿,而是深不见底的黑,与此同时,久不见天日导致的浑浊气息涌入鼻腔。
——这里不是云浮山。
光华骤然隐去的瞬间,她险些以为自己的眼睛又出了毛病,然还没来得及去确认,四周忽地变得亮如白昼。
不是阳光,也不是火光,而是攻击的法术,暴雨似的攻击已从四面八方涌来。
那是一早就设下的攻击阵术。
一旦有人出现,就会触动术法发动攻击,将阵中之人绞杀。
在灵光闪现的那一瞬,长离看清了试图阻拦他们的是谁。
那竟是江临照,只见他满脸血污,几乎看不清原本样貌,在闯入传送阵时遭长离和程寻同时格挡,如今已被灵力震晕了过去。
长离顾不上去考虑江临照为何会变成这样,因为从四方用来的攻击已经像网一样将他们罩住。其中什么攻击都有,有实体的兵刃法器,也有五行法术,虽然其中大多都算不上厉害,但胜在数量多,又是趁人不备,叫人防不胜防,顷刻间便有几点流火坠在长离足前,将那处地面融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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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阵御敌不容半点犹豫,更何况是如此危机之时,她分神之际又有几道厉害的法术擦身而过,在衣衫上留下一点焦黑的擦痕。时迟那时快,只听程寻一声暴喝:“挡住东南七把毒铩!”罢只见他将短棍往地上重重一插,以那处为中心,灵力阵阵往外扩散,呈现水波状,将四人纳入波纹中,而后,波纹尽头有淡青色的灵气破土而出,像是被扯起的轻纱,上面的灵力旋转起来,组成一道屏障,将那些烈焰、风刃之类的攻击统统阻隔于外。在屏障张起那瞬间,长离飞身而起,将他所指的那七八毒铩击毁。
程寻承龙田鲤衣钵,苦心钻研丹药之道,连本命法宝无常棍都形似药杵,许多人都觉得他不善斗,实际并非如此,云逸一辈的天一宗弟子基本功法皆修炼纯熟,所谓短板只是相对而言,也许和其他几峰相比,不语峰丹药一脉的确不擅长斗,但与外界修士相比,他们都算得上是实力上乘。这招便是程寻化用天一宗基础防御结界而来,融合了流水之柔,蒲草之韧,只见那轻纱似的灵气屏障将四面八方的攻击扯入,那些实体或者灵体的攻击进入屏障后就像是进入了一条大河,顺着灵气流动之势一起绕着四人旋转起来,他叫长离击毁那几柄毒铩,是因为那几把毒铩靠得最近,他没有把握能挡得下来。
待所有攻击都被缠住,程寻猛地拔出那短棍,柔韧的结界气势骤变,漫天刀光剑雨再现,与之前极其相似,只是方向变了。那疾风骤雨似的攻击悉数被程寻掷了回去。
几声爆裂声后,攻击停住,程寻气喘吁吁收回无常棍,但仍是不敢懈怠,警惕地在附近逛了一圈,确认已无危险后才如释重负吐了一口浊气,松懈之后,身子立刻晃了晃,紧接着就站立不住跪倒在地,捂住胸口咳出一口血。
原来刚刚那招他已是用尽全力,强行震开那些攻击后自己也遭反噬而受伤。
长离立刻取出灵药想递给他,程寻却摇了摇头,指了指江临照示意长离将灵药给他,自己则改为盘坐开始调息,长离将灵药给江临照服下,然后看向钟明烛问道:“你可有受伤?”
程寻没来得及阻住最先几道攻击,长离虽然挡在了钟明烛前面,但那对四方而来的攻势起不了什么作用,她想钟明烛修为最低,那些攻击她和程寻强挨一些都无关紧要,钟明烛却是连沾都不能沾的。
“我没事。”钟明烛摆了摆手,已然开始量起四周来,走过程寻身畔时忽地抿嘴一笑,“原来程师伯那么厉害。”
话是恭维,可她那含笑的嗓音中着实听不出几分敬意来,好在程寻正在运功,没听到她这句话,不然少不得一番吹胡子瞪眼。
他们正置身于一个宽阔的山洞中,待适应后,这里看起来就不像刚来时那么暗了,不借助灵识也能看清四周的模样。
这山洞比那妖窟还要大上数倍,以肉眼根本看不到洞顶,地上崎岖不平,四处滚落着奇形怪状的石头,那些石头大多棱角尖锐,没有被流水冲刷过的痕迹。
长离见钟明烛神情专注,便不出声扰,转而去给程寻护法,忽然,她心底浮现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人藏在暗中,正在注视着他们。她当即执剑而起,几乎是下意识的,朝身后挥出一剑。
剑光无声没入一块几人高的巨石中,在上面划出一道细线。
“怎么了?”钟明烛问道。
长离皱了皱眉,环顾四周,灵识探过每一寸细微的角落,可什么都没发现,她只能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是我的错觉。”
罢她便坐回原处,钟明烛量了几眼那巨石,轻笑了一声,捡起一块石子扔了过去。
她没用什么力气,那石子撞上石头就被弹飞了,然而下一刻,那石头的上半部忽地轰然倒塌,重重砸在地上,随后,后面不少石头纷纷断裂倒下,留下的部分与最初那块齐平,切口也是如出一辙的光滑平整。钟明烛一眼望去,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巨石被斩断,光看得到的就有二三十块,更后面的隐藏在黑暗中,无从细数。
长离那一剑并未调用灵力,剑气及百丈外无丝毫损减,和在瀑布下静悟时相比,不知精进了多少。
“也许有朝一日,真的能悟得了那断水决吧。”钟明烛摸了摸鼻子嘀咕道,之后便继续查看起洞中情况来。
扬起的尘埃渐渐落定,洞中又恢复了平静,没有人注意到,被斩断的那块巨石边上,忽然有几点尘屑飘起,又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