遐方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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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事态果然一如苏卷冰所料, 天下皆起文书讨伐二皇子一脉, 斥责皇后乱皇室血缘,理应与二皇子一道被诛杀, 以正本源。但陛下到底念及这许多年的恩情,只是废了皇后衔称,将她入冷宫思过,又把二皇子囚在禁中,一律不许见外人。而苏家人这边, 在黎家倒下后,也难得的熄了气焰,老老实实呆在府中等这场风波过去。

    苏卷冰也搬回去老宅,一切事务都在那里处理。

    因母丧在家中守孝的苏繁常过来找他,苏卷冰虽一向和苏家人处得不太好,但这个侄子还是特殊的,他至少耐烦听他絮叨:

    “叔,你这天下怎么这样不公平呀, 黎未她颠倒阴阳,祸乱朝纲,天下读书人却齐跪宫前为她请命,而这二殿下不过可能不是陛下的血脉,就被他们口诛笔伐,不得安生。”他着忽然惊醒,现在不同以往了,那个女人不定真是他叔的心头好, 前些日子的三千里相送,这里间情意几深,府中都传了好几轮。他觑着苏卷冰脸色不对,赶紧拍马屁道,“婶她还是不同的,巾帼英雄,须眉不让!理应如此的,理应的。”

    苏卷冰正在处理事情,听他这样称呼她,心中很是满意。他大度,就不去计较他之前的言语无状了。

    苏繁又问:“只是叔,这一次我苏家也算遭受惨重了,怎么看你一点也不慌乱啊?”

    苏卷冰不在意的随口道:“她算手下留情了,”见他半天没回声,抬眼去看,顺便解释道,“我没什么损失。”倒是他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苏家上下好好清洗一遍。不为他所用,那就扔出去,全当这次的替罪羊。

    她应该是念着当初他没有落井下石,所以这次也特意对他网开一面。不然以他这些年暗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只怕他现在该是和二皇子关在一处,没事睡睡觉,赏赏风景,闲是闲,但今后一生都可能等不到出路了。

    “哈?”苏繁凑上来,不可置信,“这算郎有情,妾有意了?”

    苏卷冰白他一眼:“怎么,觉得不可思议?”

    这话苏繁哪里敢应承下来,忙狗腿赞道:“男才女貌,天生一对。”

    话间,又有人急冲冲进来,苏繁这几日都见惯了,不慌不忙挪出脚下的位置,等来人先将事情禀告给苏卷冰听。

    他在旁剔牙听着,也许是因为苏卷冰不怎么当一回事的态度落到他眼中,他心中安定,也不觉得会是什么灭族的大事。

    呐,叔在就没事呢。

    苏卷冰现在的确闲适,一边捧着茶盏啜着水,一边还兼顾着笔下的指令。

    他道:“气喘匀了,慢慢。”

    来人稍稍平息了呼吸,语出惊人:“就在刚刚,皇后娘娘没了。”

    苏卷冰放下茶盏,神色未变。一旁苏繁却吓一大跳:“这不还在冷宫好好的,怎么就突然?”

    来人道:“起因原是皇后娘娘今早托人传话,是想见陛下一面,可是陛下那会儿还睡在新晋贵妃娘娘的寝宫之中,那人就给扣住了,没让陛下知道。谁知道等到午时,有公公过去送饭,发现皇后娘娘留下一封遗书,自缢在冷宫之中,发现那时候,人已经死透救不活了。属下来的路上,陛下刚得了消息,正大发脾气,要处置贵妃娘娘呢。”

    苏卷冰“唔”了声,又啜了口茶在舌尖。苏繁在旁边追问道:“怎么处置的?”

    “没法处置。”来人摇头,道,“那贵妃娘娘在被押往牢中的时候突然晕倒,给御医一诊治,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

    苏繁夸张的张大嘴:“真他娘的巧哇。”

    苏卷冰终于抬眼,“这倒不好处置了。”

    这话刚落下,忽然又是好几个人冲进屋来,声音尖刻:“不好,不好,苏大人,陛下晕过去了,而且就那么一会儿时间,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御医恐怕——回天乏术。”

    苏繁大惊:“什么!”

    苏卷冰也坐不住了:“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人道:“陛下看过皇后娘娘留下的遗书后,直愣愣就倒下了。”

    苏卷冰抓住重点:“遗书呢?”

    那人支吾:“当时混乱,奴才没注意遗书落到谁手中去了。”

    苏卷冰夺门而出,往宫中方向赶,走到府前时,略停了停步子,望向西边,面带疑惑。

    太巧了。

    是你吗?

    .

    十日后。

    苏卷冰穿着素服独身走在宫道上。

    陛下自那日在殿中倒下后,又混混沌沌硬撑了两日,可到底没撑住,在第三日天刚冒微光的时候撒手去了。这种时候驾崩真算得上糟糕,二皇子刚被怀疑不是他的亲血脉,囚在禁中,而皇后娘娘也才去,留下的遗书却不知所踪。如今这情况,朝野上下都不安,不知该拜新君为谁。

    大皇子倒是实至名归。

    但如今京中尽在苏卷冰之手,他怎么会眼睁睁看着大皇子登基?

    按苏卷冰手上数十万兵马在握,他要是以武力相逼,立自己意志的新君,那一群书生笔杆子也拿他没法子。可是这时候,他也不能轻举妄动,他没有忘记,郭大人还领了十万兵马围在京畿之外,紧紧盯着他,若是他有异动,恐怕下一刻就京都沦陷,苏家灭门。

    啊,还有南方徐家的兵马,虎视眈眈。

    谁叫先帝不放心他,只允许他带少量兵卫驻京,大队兵马都在河东,现在连应急都不行。

    他漫无目的的走在宫中,忽然视线之外出现一个人,穿得素净,往他这边来。

    他不由站住了,从天上白云,宫墙瓦壁,眼中渐渐看进她。

    她也是,放慢了步子,走进他眼里。

    他忽然笑了,她也莫名的,抿嘴笑起来。

    走近了。

    “我原以为——”她。

    他,“我原以为——”

    两人又相顾一笑,还是她先敛了笑,“你先。”

    他转身与她并肩,边走边道:“我原以为先帝暴逝,是你动的手脚,可是刚刚看到你,这个念头忽然就没了。”

    她低头笑,“我原也这样以为,急冲冲赶回来,本是想先逮住你一顿质问的。”

    他点头:“不怪你会这样想。先帝当时晕倒之后,我还在陛下床头陪了两日,其间先帝有无醒过,抑或是醒来之后了些什么话,我尽可以杜撰,若真那样,旁人也不得不信。”

    她偏头想了想,“是我的话,二皇子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大皇子作为嫡长子继位,理所应当。”

    她转头看他:“你知道皇后娘娘的遗书上写了什么吗?”

    苏卷冰摇头:“不知道,但是遗书上的内容一定是关键。之前我问过御医,他先帝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近来又与新晋那个贵妃没日没夜的胡来,彻底掏空了身体。只是不知道皇后遗书上写着什么,让他看了之后,气急攻心,药石无医。”

    琅嬛看他半晌,他有感,向她笑,“怎么了?”

    “没什么。”琅嬛也笑,“只是看你神情,似乎对我忽然回京不怎么惊讶。”

    她有些遗憾:“嗨呀,还真想看到你吃惊的样子。”

    苏卷冰一笑。

    “二皇子告诉我,他府中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被那个禁领大人的公子偷了去。”苏卷冰问她,“其实不是吧?是你手下的人?”

    琅嬛“嗯”一声,大方应下。

    苏卷冰道:“我当时没觉得不妥,等后来二皇子被指不是先帝血脉,我才嗅出些不对劲。第一,那个公子怕是没有那样大的能力。这第二,二皇子虽然下马了,但是苏家还梗在中间,这时候若恰好把有关苏家的罪证摆在先帝面前,先帝难免会对苏家产生厌恶的心态,这样一来,先帝念及黎家势力,又为了给大皇子铺路,你自然就能名正言顺回来了。”

    琅嬛点头,:“那些东西其实一早就拿到手了,只是没料到当时二皇子会突然唆使他手下人去绑架朝中官员的妻儿,又自以为是那个有幸逃走的公子偷的。不过二皇子既然这样以为,我们就干脆顺水推舟了。”

    苏卷冰还有一问:“那个公主侍女呢?”

    琅嬛道:“她倒是真的不心撞见这事情,但她会武功,假装被二皇子杀死之后,跑去给东平王的人报信。那边的人一早就联系上了我们,大概知道些我们的计划,本来就不满她悄悄带着公主出来,于是干脆将她杀死,推到二皇子身上,他们也好亮明身份,以公主被藏的理由来请先帝牵制住二皇子,好让宗正接手那宗案子,也方便让我的人能暗中推进。”

    苏卷冰摇头笑:“如此阴差阳错,难怪我当时根本抓不住要点,不知道哪一桩事情才是你的局。”

    琅嬛抿嘴,却有些不满意,她嘟囔道:“原本我是想将皇后那个案子漂漂亮亮捅出来,那一环扣一环的,还花了我好些日子去想,谁知道临到头被另两个案子给抢去了噱头。反观这个案子,无声无息,好多后着使了劲用出来,却像在一团棉花上,不够痛快。”

    苏卷冰疑惑,问她:“你与皇后,怎么有这样的深仇大恨?”

    琅嬛停住脚,看向他,解释:“我娘与大皇子的生母,也就是先皇后,自幼就是手帕交,关系很好,所以当时先皇后还在世的时候,我娘常常受召入宫去陪她。那一日,我娘照常进宫去,只是那时娘有孕在身,身子也有些重了,简单喝过茶叙过闲后,娘提出要回府去,先皇后关心娘,就亲自送了一路,谁知道当场撞见了皇后那些脏事。先皇后念及娘有孕在身,将娘推进假山之间,自己现身去引开那两人,好让娘能躲开。娘受了惊,自己跌撞着回了府后,当天夜里就动了胎气,难产三日,才将我与哥哥生下来,就因为这个,坏了身子,后来大半时间都病着。”琅嬛呼吸渐渐重了,她自知失态,缓了缓才继续道:“而先皇后在撞见那事情之后,第二日就没了,御医是夜里着凉,惊了风。我后来去查,发现是皇后买通了先皇后身边一个宫女,在茶中下药,毒杀了先皇后。”

    她低下头,凝噎道:“哥哥七岁早夭,也是因为这个。我那时候,不懂得,经常看到哥哥坐在窗畔下看书,还以为是他不爱玩,少年老成。可是不是的,他是没办法像我那样可以肆意的在假山之中爬上爬下,他的身子根本负荷不了,所以才只能在窗畔下看书、或者看我玩乐。可我当时却那样笨,一点没有看懂他眼里的渴望。”到这儿,她自责道,“明明我与他一母同胞,先后脚降生在这世上,可是为什么他一出娘胎就带着病,艰难熬不到长大,而我却健健康康,一直活到了现在?”

    她泣道:“皇后是原罪,所以我绝不会放过她。可是我也有错,抢了哥哥的健康,为什么一出生就带病的那个不是我呢?为什么早夭的不是我呢?”

    苏卷冰一直安静的听着,这会儿听到她这样自责,不由握住她的手,轻声宽慰道:“哥哥很棒,保护了妹妹。”

    琅嬛怔怔抬起头,一滴泪从眼中滑空,坠落下去,落到他紧握她的手背上。这泪滚烫,砸在他手背,溅了开去。他低头去看,仿佛从中看见这些年来她一直对自己的禁锢。

    是以为自己亏欠了哥哥,所以才想扮作哥哥,让他活着吗?

    原来她内心也有藏着的苦,不像外表,是不知苦的仙人。

    他心疼她,手中握得更紧。

    她抬另一手拭去眼中的湿润,问他:“真的吗?”

    “是。”他坚定的点头。

    见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她心中温暖,也点头道:“嗯。”

    .

    琅嬛背过身去将泪擦净,再转身看向他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往常的神情。她抿嘴一笑:“刚才失礼了。”

    “在我面前,有什么关系?”他伸手去触她脸颊,一本正经,“这儿还挂着泪。”

    “胡。”她脸一侧,一手抓住他的,不让他近前:“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别人瞧见?”

    看她蹙眉瞋目的样子,苏卷冰一笑,反握住她的手,“就是怕别人都瞧不见。”着这话,他目光忽然越过她,往她身后看去。

    琅嬛一时奇怪,跟着转过头去看。

    是个男孩。

    不过若只看他粉雕玉琢的脸,以及看着他们那怯生生的神情,倒像个姑娘。

    琅嬛与苏卷冰相视一眼,走上前蹲下,心替那个男孩理了理丧服袖子的长短,一边轻声问他:“殿下怎么跑到前头来了?身边伺候的嬷嬷呢?”

    她话温柔,手上动作也轻柔,殿下起先还躲了一下,后来见她没有恶意,才乖乖站在那里,但也没有话。

    不知道是哪个宫里的皇子。这会儿先帝丧期未过,宫里正值忙乱,应该是宫人不细心,没有照看好,一不留神叫他给跑了出来。

    琅嬛回头去看苏卷冰,苏卷冰站在她身后一步远,见她看过来,也上前一步,蹲下与她并肩,他一边伸手去摸男孩的脑袋,一边道:“殿下母妃是谁?”

    他的手还悬在空中,殿下已经惊得抖了一抖,直往琅嬛身后躲,身子还止不住的颤。琅嬛见状,忙哄道:“别怕别怕。”一边忙里偷闲回头瞪苏卷冰,一手点在他眉间,佯怒一推:“凶神恶煞的,吓到殿下了。”

    他哪里凶神恶煞了?

    苏卷冰真是委屈到没话,只好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起身,一退再退,退到五米外。

    琅嬛回过头去又安抚殿下,苏卷冰只能堪堪看个她的背影,但她的声音刻意放柔了,怕再惊着殿下。苏卷冰何曾见过她这样子,即使是上次峭壁前相见,她也是声声如泠,滴在水中,得溅起不的波澜——总之不让你觑她。他倒也从来不敢觑她。

    一个宫人急匆匆过来了,先从琅嬛手中夺过殿下,仔细的量,但看还是往常那副怯生生的模样,没什么变化,这才牵了殿下的手看向他们。

    琅嬛已经站直身来,她穿着素服,虽仍作的男人扮,但也没有再在妆容上掩饰,一双眉秀而远长,如枝头,盛开出两朵并枝桃花。她双目一动,那桃花就似在枝头颤了颤,自有灵气来。

    她问宫人:“你是哪个宫的?”

    宫人无知,不晓得她的身份,但被她气质所摄,忙开口道:“奴婢是端本宫的。”

    琅嬛一愣,听见身后苏卷冰轻声一笑:“这倒巧了。”

    是巧。

    琅嬛上前微微俯下身,一手撑在膝盖上,一手摸摸殿下的脑袋,笑道:“原来是七殿下。”当初她与苏卷冰出使归京那日,恰好是七殿下出生的日子。一晃快五年过去,皇子也长大了。只是自幼没了娘,又在宫中长大,无依无靠的,难怪会是现在这副怯生生的样子。

    七殿下睁着圆鼓鼓的眼珠子看她,她朝他一笑,随后站直与宫人道:“日后好好照料七殿下。”宫人唯唯诺诺,她道:“好了,下去吧。”

    .

    琅嬛看七殿下被宫人带回宫闱之中,转过头来与苏卷冰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七殿下都这样大了。”

    苏卷冰是:“记得才入京时,苏繁跟我起你,我当时还琢磨,十四岁的状元,几千年能有几个?我不如你许多,恐怕得多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才能勉强与你抗衡。”他到这儿不由一笑,“现在晓得你身世,只有更感慨的,十四岁的女状元,可能千年只你一个。与你恰逢一世,幸,但也不幸。”

    她闻言一笑,拿眼去觑他:“那于苏大人来讲,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

    苏卷冰坦言道:“得之幸。”

    她听懂他的意思,但唯有一笑。

    他亦懂她,不需她再多言语。因为这是奢望,他们都懂得。

    .

    既然一早注定了结局,那么此时,他只想与她相缠得再深些,再久些。

    苏卷冰在心中想。

    除此之外,他别无所求。

    .

    一路走着,琅嬛与他另提起先帝,谈及先帝暴逝,琅嬛叹气,随后眼神暗了暗,“我没想到陛下当真就这样去了。”

    她侧头看宫殿、宫墙,都是她熟悉的,可这座皇宫的主人却将换了。她一时又有些伤感,“我是先帝扶持出来的,我至今还记得,那时候第一次站在金銮殿的阶下,是先帝亲自牵我走上去的,先帝还,我与他一定会是被万世传颂的君臣。”她眼中染了雾气,有些哽咽,“可是后来,许多事不由自己,让先帝与我生隙至此。”

    前尘旧事都涌上来。先帝不是昏庸的君王,只是苏黎两家手中权势太重,他为制衡两家,不得已要压制她。如她只是一介白衣,君臣一心,或许真能成一朝佳话。可惜她不是,在不损国事之下,她也必须先护着黎家,护着这一门百年的荣光。

    君臣一开始就是离心的,还谈什么万世传颂呢?

    .

    苏卷冰道:“以后我和你一起走下去。”

    琅嬛正侧着头掩饰失态,听到这话,不禁回头看他一眼,“你话里是什么意思?”

    苏卷冰看向前方,“我知道你此次回京是为拥护大皇子,可如此一来,你必然要与苏家斗得两败俱伤。不如你放弃大皇子,与我联手,另立先帝幼子为帝,此后,我为新朝开疆辟土,你留朝中整顿政事,岂不是皆大欢喜?”

    琅嬛不理会,只当他笑。

    苏卷冰正色道:“这十日来,我一直思索这件事情。你我联手,这并非是不可能的事。”

    琅嬛却笑:“但苏黎两家联手绝不可能。”她看着他,眼里难得流露出些无奈,“苏黎世仇,你忘了吗?”

    苏黎世仇,你忘干净了吗?

    苏父前几日听他起这事,气得又摔了一件前朝的名物。当时他亦是这样质问的。

    琅嬛的声音在耳畔:“百年前,邾朝新立,当时名满天下的苏大儒携幼子徒步来降,只求保全被困在城中的一家老,可是迟了,太宗陛下的传信还没到我黎家先祖手中,那城池就已被攻破,我黎家先祖——当时的一代名将宣武公为威慑天下,下令屠城,几乎灭尽了苏家全族血脉。其后数年,宣武公在外守疆,而苏大儒一纸上书太宗,言宣武公有叛国谋逆之嫌,言之凿凿,迫得宣武公当即自刎而死,以表忠心。苏大儒犹不止,接二连三煽动太宗情绪,我黎家一门忠烈,尽数被他进污言而冤死,只有宣武公二子因身弱入了仕,才免此一罪。”

    琅嬛一双目瞧过来:“这段历史,你记得吧?”

    他记得。

    但他却冷笑道:“文无儒风,武无将胆,又有什么好叫人记住的?”

    琅嬛道:“虽后人不该非议先祖,但我与你是一般想法。一为武将,却为自身威慑屠杀无辜百姓,一为文臣,却因一己私怨陷害满门忠烈。”她轻笑一声,带着淡淡讽刺,“也是报应吧,如今苏家不出文臣,黎家亦再无武将。”

    苏卷冰道:“你既明白——”

    琅嬛断他:“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身不由己。”

    既为乌衣子弟,享受了这满门荣光与富贵,他们就得为这门楣做些什么。

    他们都没办法去怨怼这段历史。

    再者。

    他若不是苏家人,他不会蒙荫入官,她若不是黎家人,她亦不需女扮男装十数年。

    她抬起头,一双眼亮晶晶的,看向他:“日后如何,皆是生死有命。”

    她道:“但至少遇见你了。”

    .

    他懂了。

    这一生,遇见,即有幸。

    哪管得了老天背后有怎样的深意。

    作者有话要:  两人的情话得真溜。

    照例老阿姨微笑。

    话老天的深意就是拆散你们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