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
你醒来之后,很快便有值守的护士去叫来医生,另外一名护士则是上前,担忧轻声地询问你还有没有不适。
你浑身酸软,脑内的那根神经像是要断掉那样抽疼,后颈也微微胀痛。你摇了摇头,在护士的帮助下坐起来,干燥的喉咙无法出声,这位温柔的bet护士见状,便先喂了你点水喝。
清润的水流滋养喉道,你好受了一些。
这时你才有心力关注自己的状况。
虽然全身都传来隐隐的疼痛,但前几日困扰你的低烧似乎降下来了,腹部的伤口也被包扎好,后颈那块皮肤胀痛中泛着凉意;两道输液管分别插在你苍白的背和后颈,不断有冰凉的药液注射进来,维持着你身体的能。
缓过清醒时那段的不适,你的神志也愈发清醒。
还没有来得及回忆失去意识前发生的那些事,你便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听病人醒了?!”
老医生匆匆推门进来,扶了一把快要滑落到鼻梁上的眼镜,你和旁边的护士都愣了一下,不过也不用她替你回答,医生便看到已然清醒的你,随即焦急而又面色复杂地走到你身边。
“身体怎么样?”他艰难地俯下身问,“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精神状态如何?如果哪里觉得不对一定要及时提,这样才是对你的身体负责。”
你看着这位头发都已经花白,皱纹和面容分外眼熟的医生,反应了一下,才缓缓答道:“我没有哪里有明显的不适您放心。”
医生眉心没有松开,但表情微微放松了一些。
他刚刚进来时,门外不只传来一道脚步声,你隐约看到门外还站着许多穿着白褂的医师和别的其他什么人,不过都是bet,没有在你此时分外灵敏的感官留下气味。
似乎怕惊扰到你,那些人只是谨慎地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第一眼看到面前的医生时,你还有点怔愣,随后便记起来了他是谁,你面色有些苍白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是您,医生您先坐下,我没有关系的。”
对方年纪大了,你担忧他一直弯着腰对身体不好。
“你的身体。”他看着你,随后叹了一口气。
你对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有一些认知,大概意识到了他要什么,你的表情仍然平静且柔和,劝道:“先坐下吧。”
护士为老医生搬来了椅子。
你在时候,还有几月前分别来他这里做过体检,在你大约五六岁时,你的父母便因你对alp与生俱来的排斥而生出过担忧,千里迢迢地带你来到这家中心城颇有声誉的医院检查身体和发育情况;实话,你那时还不明白父母的用心,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对你排斥alp的事如此重视。
长大后,你渐渐懂得了父母的忧虑。
联邦民众从生下来就决定了三性,但二次分化的可能性——尤其是bet转化为oeg的可能性极为微,却并不是没有。在父母收养艾尔前,还没有成长起来的你便表现出过明显的oeg般的柔弱特质;而生理上,你也是基数庞大的bet群体中只能承担孕育职能的那一部分人。
你那时才五六岁,bet的性征还没有彻底稳定下来,但如果你真的会二次分化,那时是最有可能的。
谁也想不到,你的分化硬生生地拖到了二十年后的今天。
你有些恍惚地听完医生关于你现在身体状况的讲述,又接过他递来的厚厚一叠的体检单,你翻了翻,除了二十年前的和几个月前的体检报告,还夹着分外详细的数据陈列,公式论证,从各个角度分析得出他当时给你的结论没有问题。
老
医生看上去疲惫而心力交瘁,眼底也挂着明显的青黑,也许从昨天你被送来医院,他发现是你之后,便连夜赶出了这份报告。
作为从业多年,颇有名誉的医师,他完这些,便起身,颤颤巍巍地躬身向你道歉。
你的思绪还有些乱,迟钝了一刻,才和护士连忙扶住了他。
“不用这样,医生。”你轻声道,“您医治了那么多人,当年我和父母就是因为相信您的能力才来到这里,至今我也相信,无论是当年还是几月前,您给出的诊断都没有错。”
“只是,人生总会有些意外”
你的声音顿了顿,喉间像是有些梗塞,无法再下去。
后颈冰冷而疼痛,你清楚地感受到有药液正不断注入你的身体,平复着你身体中的空虚和燥热——曾经作为bet,你很少生病,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你普通却坚韧的身体在昨晚像是被打碎,又被粘合,成了现在这副只是躺着也会感到疲惫痛苦的模样。
“既然你醒了,我们也可以稍微安心点,不用担心什么,你先好好休息。”
了会儿话,注意到你眉间浮现出疲惫,老医生适时地掐断了话音,站起来,却在这时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般,犹豫地沉吟着道:“还有一件事。”
你努力打起精神,对他笑笑:“您。”
“你昨晚被送到这里,”他缓了缓,注意着你的神情继续道,“当时是一群年轻人和你一起过来的,都是alp,看衣服应该是第一军校那边的学生们。”
脑海中模模糊糊地浮现出昨晚混乱的场面,你忍着痛苦回忆所带来的不适,点点头,接着听医生道:“现在都站在医院大门那里,堵着门不离开,应该想等你醒来见见你。”
“不见,”你礼貌地对他微笑,出的话语却是分毫不留情面,“麻烦您找人劝他们离开吧,我现在这样也见不了他们。”
你不清楚外面有多少人,艾尔还有亚伦在不在,但就算是他们你也不想见,昨晚发生那样的事,你无法面对也好,感到羞耻也罢,你需要缓冲的时间。
“是,你现在见他们不合适,保安和工作人员都去劝过。”
医生的表情无法形容,像是有点木然,他几乎有些无法理解年轻人的世界了。
你发现护士的表情也在医生出这句话后变得有些奇异。
昨晚一群衣衫凌乱、红着眼的alp军校生抱着个发/情期oeg一股脑涌到医院,已经给这群医生们带来了一次冲击,老医生是没看到,但昨晚值班的护士可是全程目击了那混乱的场面。
oeg脸颊潮红,意识不清地躺在一群alp的正中间,任谁来看都觉得是已经被伤害过的模样,可她的气味明显馥郁,后颈也没有受伤,确确实实地没有人碰过她。
而那群衣着散乱,脸上身上都带着乱七八糟的伤的军校生一个个忍得牙都快咬碎了,将你送进急救室后,十几个高大阴沉的少年就蹲守在门口,把路过的bet护士都吓得够呛。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找茬的,保安立马警惕地过来,但那群年轻人中大部分穿着那身大名鼎鼎的第一军校制服,带队的保安是alp,看到这身制服就有些犹豫之后又问清楚他们确实是在等人,他们刚刚送来的病人就在急救室里抢救,便没有继续为难。
十几个血迹斑斑,信息素浓烈的少年就那么在走廊里待了一夜,保安时不时过来看看情况——虽然是第一军校的人,但他们这副斗殴后神采奕奕的样子太可疑了,他就怕出现什么意外。
保安不知道里面躺着的病人是个oeg,但护士知道,这群年轻的bet表面忙忙碌碌,专心敬业,实际心里泛起嘀咕
,就算是bet,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一个发/情的oeg能完好无损地被一群alp护在怀里,还老老实实地将你送到了医院。
你身边这位护士就是昨晚在抢救室里负责照顾你的其中一位,你当时在没有抑制剂的情况下硬生生地挺了快两个时,情况已经十分危急,护士一刻也不敢放松地陪主治医师忙碌到半夜,等到疲惫地出门时,一位血淌了满脸的金发alp便急切迎上来,蓝眸周围的眼白红得令人心惊。
“我姐里面的病人怎么样了?”他的嗓子也哑了,漂亮淡金的睫毛饱蘸血液,顺着他的呼吸滴落,可这俊秀的少年alp完全不在意,语气恳切得几近卑微。
“她的身体有没有好一点,以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抱歉。”察觉到护士因他的逼近不自然地后退,艾尔闭闭眼睛,哑声道歉。
“请您告诉我,拜托了。”
护士有些犹豫。
她想了想,才答道:“病人情况很好,现在身体也已经稳定了,但后遗症”到这里,她也有些拿不准该怎么回复。
oeg的情热期一向规律,他们没成年前住在看护院里,从临近情热的前一周开始就会有负责人来提醒他们随身准备好抑制剂,而婚后,保护中心也会提前联络oeg的伴侣,让其提前请好假期,陪oeg共同度过这段难捱的日子。
oeg无论婚前婚后都被联邦呵护起来,几乎不会发生既没有抑制剂,又没有伴侣抚慰的条件下硬生生熬过两时的情况,更何况里面的病人还是极为稀有的二次分化第一次发/情身边就有那么多alp陪着,尽管没有被标记,但看上去已经受了刺激。
眼前的少年情绪不稳定,护士不敢太多,但按照她的经验来看,里面的人出现后遗症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她没有下去,四周的少年都因她的声音看了过来,如同群狼般专注盯视的眼神让她的心跳慢了半拍。
“不用顾虑太多,请您直言吧。”一位棕发少年打破沉默,温声向她道:“里面是对我们而言很重要的人,我们只是想知道她的情况,不会产生任何别的想法或者意图,请您放心。”
“这”护士还是没有松口,有些事情这些青春期的alp不知道,她在医院工作那么多年,接触那么多病人,算是半个医生的她心里是有大概的猜测,但这眼下的情况让她无法出口。
联邦大众提起oeg的情热期,多数都是隐晦而暧昧的,alp甚至会给彼此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而联邦内部,出于某种维/稳的需求或者心照不宣的默契,无论是宣扬ao正统恋爱的还是电影,都将他们的这段控制不住**与需求的时期情/色化,而多数民众平日里又接触不到oeg,导致大家都认为oeg情热期就应该是文娱产品里所描述的那样。
但作为医务工作者,护士却知道,情热期对于oeg而言,其实是十分痛苦的一个过程。
身体上的本能无法控制,意识却能留有余地,他们清醒而痛苦地像是野兽那样追求快乐,承受着alp的抚慰或是侵/犯,处于这段时期的他们对于alp的渴望可以是来自于生存上的需求,如果缺少能让他们冷静下来的东西,出现生命危险也不是不可能。
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而在这痛苦的时期没有及时得到抚慰,反而品尝到濒死味道的身体会做出什么选择,护士想想也就明白了,心里蓦然觉得喘不过气。
以后,那位病人恐怕对alp的渴求会变得更加严重。
她有共情能力在,因此无法对面前的这群alp少年出口——谁也不知道这群年轻而又血气方刚的少年听到这个,会不会又露出
那种她惯见的、恶心的眼神,属于alp之间心照不宣的调笑目光。
“抱歉,我无法透露病人的具体情况。”护士最后还是这样道,“等病人醒来,我们会告诉她本人自己的身体状况,如果你们想要知道,到时就去问她吧。”
“我是她的弟弟。”那额角流着血的金发少年拦下她,眉头紧皱,语气轻颤,“请您告诉我。”
护士无法判别他所是否属实,她心里也很乱,犹豫两秒,最后还是拒绝道:“抱歉。”
“你的伤口最好去做做处理,”离开前,她还好心提醒道,“外科离这不远,走两步就到了。”
那少年经她的提醒,怔了怔,这才抹了一把额上的血,像是才反应过来头上还留着这道伤。
“谢谢,”他出神,声音却冷淡,“但不用了,我想在这里等着她。”
护士心里更加复杂。
她离开去拿东西,回来时看到那群少年依旧守在原地,一名高大显眼的红发alp蹲在门前,有些没精神地耷拉着眼皮。护士看他一眼,觉得他有些眼熟,正在想这张脸自己是不是在哪儿见过,那红发少年便像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一样立刻抬起头,眼神清明灼亮,明明如警醒的猎豹。
护士吓了一跳:!
“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他看看紧闭的大门,又看看她,抿唇问道,“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你们能不能忙得过来?”
他这话有些不对劲,护士想,他应该是想“你们能不能照顾好她,如果不行,就让我来吧?”
“可以,不用你帮忙,我们会照顾好她。”护士。
她推开门,那少年听到这话,似乎松了口气,眼神黏着她的背影,似乎要忍不住冲动跟着她走入急救室。
好在他克制住了,医生关上门后,默默松了口气。
听完医生的话,你沉默了一刻,张张嘴,有些不知道该些什么的无言以对。
“他们一直站在门外,赶也赶不走么?”你问。
“看上去是一定要听到你的消息,”医生也很无奈,他进来前保安纠结地来提醒他两三次,让他对病人提提这件事,见一面赶紧打发他们离开,保安是实在拿他们没办法了。
毕竟真打起来,他们应该也不是第一军校的天之骄子们的对。
那群人有着正经的等人理由,又只是蹲守在那里,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劝没有用,赶也不好赶。来来往往的都是医院里的病人,见到这种场面都有些神经紧绷,让医生们也很困扰。
“既然这样,”你没什么表情,提议般地询问道,“可以由一个人帮忙把我的情况带出去么?就我已经没事了,让他们先回去吧。”
看你没有见他们的想法,医生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可以,我找个人来试试,但他们还是要见你的话怎么办?”
alp们的腿像长钉子那样分毫不动,一宿没睡也不见疲惫,其中几位甚至又流血又失神的,情况看上去不太好,也不知道在这里坚持些什么。
你不知道医生的心理活动,只觉得这场面听着就有些恼人。
你想了想,冷酷地道:“那麻烦请报警吧,谢谢。”
“实话,我跟他们那些人也不算熟,昨晚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我想我现在更应该好好休息,而不是去面对差点伤害我的alp们。”
虽然他们中的一些人是真情实意地想来“帮助”你,别的不好,起码伊萨克和利嘉,还有罗兰都没有坏心,但他们的好意却让你感到耻辱。
你不想被打上谁的标记,成为某个人的附属品,即使你快要死掉,用着“帮助”的名义也不行。
面对着老医生怔怔的眼神,你礼貌
地解释完之后,又向他表达出歉意:“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但那些孩子们应该能理解我的意思,如果实在不行,就让警察来解决吧。”
医生接受了你的法,面色复杂地走了出去,和门外的医生们商议着什么。
你精神不佳,又被护士扶着躺下来,看了一会儿窗外的蓝天。
阳光温煦,飞鸟得在瞳孔中浓缩成一点,你费力地眯起眼睛,等看清那是只大雁时,它便挥动着翅膀,自由自在地消失不见。
恍恍惚惚地,你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直到闭上眼睛前,你在想如今的现实会不会只是一场梦境?等你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你依然是那个普普通通的bet职员,有一个令全家骄傲的,考上第一军校的alp的弟弟。他年末忙碌,可能无法请下来假,你还记得你与父母约定,今年要回家多陪陪他们,连带着艾尔的份一起回家。
你只是想要回家。
心脏拥抱着温暖而悠远的回忆,连带着梦境也纷乱嘈杂。
你在梦中也不安稳,眉头紧蹙,一会儿喜悦,转瞬间变成恐惧,片刻后眉间又溢满哀伤。
你记得时候,那时父母还没将艾尔接到家里,你胆子很,偏偏又敏感多思,连看到电视剧的一个情节都会被吓到,午休时带着欲掉不掉的眼泪,抱着枕头嗒嗒地溜到父母的卧室。
她们睡得很安稳,你不想惊醒她们,只好在床边站着,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委屈至极。
看看你呀,你想。
你那时不知道你的要求很过分,可你的父母像是与你有着心灵感应般,先是母亲醒了,之后又是朦朦胧胧的父亲,她们满是迷茫地看到站在床边哭得又乖又难过的你,尽管不是很理解,还是满怀担忧地,温柔地把你抱到床上,一下下轻拍着你颤抖的脊背。
“怎么啦?鹊。”
她们低声询问你,你埋在母亲柔软又香甜的怀抱里,抿着唇什么都不愿。
她们只好无奈地笑起来。
“不要哭,坚强起来。”父亲从后面也抱上你,三个人挤挤挨挨得凑到一块,你觉得好热,可是又很温暖,一点也没有感到不舒服。
“我们是鹊的后盾,”她,“有欺负鹊的人,我们都会和鹊站在一起,不会放过他!”
“不要哭。”
“鹊,别哭。”
随着流水模糊远去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
那么多年过去,你如同突然触碰到那段早已落满灰尘的时光,父亲和母亲,三个人像是给予彼此力量般抱到一起,你觉得世上不会有比这更温柔的幻觉了,被alp包围,伺窥视时,你都没有掉下过如此脆弱难过的眼泪。
“怎么啦?鹊。”
你听见她们又这样问道。
你的眼前渐渐清晰,父母疲惫而又风尘仆仆的脸倒映在你满含泪光的瞳眸里,不是梦境,不是幻觉,明明是如此令人高兴的事,你紧绷的那根弦却彻底断掉,紧紧捂着嘴,无声无息地掉下更多眼泪。
她们满是担忧地抱上你,轻拍着你的脊背。
你想起睡前在门外瞥到的身影,除了那群医生,还有穿戴着西装,佩戴着oeg保护组织袖章的人,你不清楚他们是得知你的情况来慰问你,还是要宣布你已经成为oeg的事实,要将你带入看护院。
未婚的oeg是无法和家人在一起生活的,她们过于珍贵,必须要这样保护起来;你已经偷来了二十五年自由的光阴,没有oeg比你更幸运,可你此刻,却还是感到分外难过。
“对不起。”你压抑着喉咙里的泣声,像时候一样颤抖地埋在父母亲的怀抱里,“对不起。”
“今年没办法回去了,对不起”
你听见父母的叹息声,有微凉的液体浸润到你的额头。
三天后,一份文件交到了你和父母的中,是关于你要移居到看护院的通知与各项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