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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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穗方才心中也隐约冒出过这个念头来,但没敢确定。现在听马夫人也这样,她倒能确定不是自己多想了。

    高家是当地望族,能看上哥哥做女婿,也算是瞧得起他们余家。只不过,已有同梁家的承诺在前,秋穗这会儿自然不会为这事儿高兴。

    何况,高家子息繁盛,后辈子孙中品性也良莠不齐,其中不乏嗜赌好嫖的败家纨绔子。若真同这样的人家联了姻,日后哥哥、甚至是他们整个余家,怕也是被连累的多。

    秋穗在京中为傅家奴时,看过太多富贵人家是如何一步步走向衰败的了。不求子孙多有出息,但求别是被宠坏的混不吝就好。

    都不必回去同父母兄长,就只秋穗这一关,那高家就过不了。

    马夫人此番直言,也有她自己的用意在。她也不想高家同余家联姻,所以想看看,余家对此事的反应如何。

    见秋穗听后也并无欣喜之意,马夫人就:“高家如今看着还算兴旺,但其实内里早就不行了。高家有四位老爷,老爷下头还有十几二十个郎君。但最最出息的一个,还是近而立之龄才中的秀才。他们家同旁人家不一样,他们家祖上是书香之家,又有钱,又有脸面,想请什么好先生请不来?可如此的培养子孙后代们,最出息的也不过如此,可想而知日后的境况。”

    “如今起这个心思,怕也是看我们家同你兄弟结了亲的缘故。但今日看他们既有这个意思,又迟疑着不破,估计也还在犹豫。但若你兄长来年童试过了,得了秀才的身份,他们家怕是会雷霆出击。”

    马夫人倒也不讳言,她直笑着道:“其实依我的私心呢,我是不希望兰娘日后同高家娘子做妯娌的。但毕竟这也是你们家的一桩大事,还是得以你们的考量为准。”

    秋穗能明白马夫人为自己女儿考虑的这个慈母之心,所以,她也并不会暗怪她伸得长,插自家的事儿。她也是在大户人家呆过的,知道里头的肮脏事儿。家里姐妹兄弟姨娘多,还能好好活下来的,想必有些心和段。而马娘子自被保护得极好,心思单纯。若日后一个屋檐下过日子,谁吃亏,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秋穗细想了想,斟酌着道:“此事不过是你我的猜测,或许人家并无这个意思呢?”

    马夫人叹息一声:“高家犹豫,不过是见你哥哥如今还没有功名傍身。可一旦中了秀才,怕就不会犹豫了。”

    秋穗笑着试探:“若我哥哥在此之前有了别家的婚约呢?”

    马夫人一时没作声,只是上下打量着秋穗。过了一会儿,才实话道:“那得看你哥哥是同谁家定的婚约,若是他们家惹不起,或者不想惹的,估计也就此作罢了。但你他们家还有好几个适龄的郎君,我怕他们之后会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来。”

    秋穗笑容立即僵在脸上,不可谓不心惊肉跳。

    马夫人见秋穗被吓着了,她也跟着惶恐担忧起来。想着之后几日秋穗还得常去高府,她也怕深宅大户的人家真就什么腌脏事都能做出来,于是提建议:“这样,咱们以静制动。既然高家没明,咱们就当没看出来。之后但凡你去高家,我也寻个借口跟着你一道过去。左不过就是几天时间,熬一熬就过去了。之后直接断了来往,不再进他们家的门,想来他们家纵是在叶台权势再大,也搅不出什么风浪来。”

    秋穗听后,轻轻点了点头。

    因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儿,且高家那边也没明,所以秋穗回家后还如往常一样,并未透露出丝毫破绽来。

    之后的几日,她虽常登高家的门,但因每每都有马夫人相伴,倒也没什么事发生。

    比起高家大房嫡女的及笄宴来,或许如今高家阖府更关心的还是子孙们的联姻之事。所以,不论秋穗怎么出主意,怎么忙,高夫人都好,没一处的挑剔。只信得过她,叫她只管放开了去做就好。

    好不易捱到高家嫡女的及笄宴结束,秋穗完美交了差事,高家也大方支付了酬金,正待要松口气时,高夫人又拉了秋穗去一旁僻静处私密话。

    “听当年你爹爹身子还很好时,你哥哥在私塾里念书,是比一般同龄的孩子要聪颖许多的?之后你家出了事儿,他便再没能进过书塾念书,如今又突然辞了衙门里的职务要备考,可是胸有成竹,心中有十足的把握定能高中?”

    秋穗既知高家的意图,便虚以委蛇道:“这哪能,夫人您太高看兄长了。不过是对当年没能读成书有些不甘心,如今家中日子好不易有些起色,他想试一试而已。若能中,固然好。若不能,他也可死心。没什么遗憾后,还是得回衙门当仵作的。”

    “哦。”高夫人淡淡应一声,明显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的。

    但又很不甘心的样子,高夫人继续追问:“但我瞧你哥哥温文儒雅,一身的书卷气,该不会不中吧?他行事也稳妥,性情也温和宽厚,幼时又是那样的聪慧我倒信得过他的才学。”

    谦逊是一回事,刻意对自家人的贬低又是另外一回事。所以听高夫人如此夸赞兄长,秋穗也不好再出言相贬,只能笑着朝她蹲身敬谢。

    “多谢夫人吉言。”

    秋穗知道,凭高夫人的警和敏锐,若她再一再贬低兄长,怕是高夫人要起疑心。届时,怕反而会适得其反。

    所以,不如先虚应着,之后再见行事。

    秋穗这边被高夫人拦住了去路,马夫人那边呢,也被高家老夫人留下了。高家经过一番思虑和商量后,还是决定提前看好那余家大郎,想在他身上赌一把。左右他们家女郎多,舍出一个去余家,是怎么都不亏的买卖。就算日后那余大郎不能得中,于仕途上没什么出息可不是还有他兄弟吗?

    那余岁安可是读书的好苗子,只要他日后能仕途顺畅,那么高家身为余家的姻亲,总也会得到些好处。

    而若是再迟疑着,下迟了,连余大郎也叫旁人家给先定下了,怕就错失了这门有前程的好亲了。

    所以这般打定主意后,高老夫人索性就直接托了马夫人媒。

    马夫人僵笑了两声后,寻了个借口推脱了。

    “老夫人您太看得起我了,我哪里会媒啊。而且,论身份我也不够,您若也真看中了那余家郎君,合该托个德高望重之人去媒,这方能显得你们两家的情意。”又,“何况,如今我家兰娘同余二郎定了亲,我也就算是余家的半个亲家。这样的身份,再去做媒,也着实不太好。日后,若是他们过得好,我或还能讨几句好话,若万一两口间吵个架拌个嘴什么的,我就里外不是人了。所以,还望您老人家海涵。”

    高老夫人认真想了想,倒也点头同意。

    “你的也对。”又问马夫人,“那你家兰娘当时给余家二郎时,请的谁给保的媒?”

    马夫人这儿也略留了份心思,没直接出口。她想着,傅提刑同余家一家交情不浅,若余家不愿同高家攀亲的话,傅提刑想来也不会为难余家,反而去帮这高家。

    叫这高家再请傅提刑出面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他们家另请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媒人去余家谈的强吧?

    高家虽落魄了,但在叶台毕竟还是很有些根基。而余家如今还什么都不是,若真因此得罪了高家,高家想以什么腌脏段对付余家,想余家根本不是对。

    若能把傅提刑牵扯进来,叫他在其中周旋,于余家来,百利无一害。

    这样想着,马夫人便直接了,道:“我们请的傅提刑保的媒。”

    “傅提刑”高老夫人嘴里默默念了一句,才突然反应过来是谁,“就是最近刚到咱们叶台的那位提刑官大人?京中侯府里的郎主?”

    “正是。”马夫人自然也因能请得动这样的人物保媒而自豪,见高老夫人面有羡慕之意,她也神色得意,“他自来了后,同我家老爷打交道的多。或许是看在老爷的面子上,这才勉为其难应了这差事。”又安抚高老夫人,“高家在咱们叶台可是名门望族,您老人家亲自出面,想他没有不应的道理。”

    高老夫人对此却并不乐观,之前得知京里的提刑官大人来了叶台后,他们高家不是没有设宴宴请过。只是这位提刑官大人一再以公务繁忙为借口,都一一推脱了,并不曾登过高家的门。

    既已如此,若再贸贸然登门去求他帮忙,怕人家不能给这个面子。

    马夫人看出了高老夫人的心思,便也鼓舞她:“若傅提刑之前没保过媒,贸贸然去找,自然不妥当。但在人家那儿,既做过这种事了,想来就是不排斥的。您这时候再去,人家就算不愿,也不会拒绝得太明显。而若是答应了您,岂不是正中了您的意?”

    马夫人句句在了高老夫人心坎儿上,老太太只在心中踌躇一会儿后,便心下做了决定。

    待送走了马夫人和秋穗后,高老夫人立即差人去打探到了傅灼如今的住处。傅灼从赵家搬出来后,便住去了离县衙不远的一处两进的院子内。高老夫人亲自登门时,傅灼才从衙门回来。听常拓来禀高家的老夫人前来拜见时,他还愣了下,想着哪个高家?

    但反应过来是哪家后,傅灼神色淡淡。倒也没将人拒于门外,只:“去请高老夫人进来。”

    傅灼从京中只带了个常拓来,如今既在这临时置办了宅院,自然也是要有人看家护院的。所以,临时在叶台雇了几个家奴长随,充当打杂用。

    这会儿既请了人进来,自然也要吩咐下人去烧水备茶,以免失了礼数。

    傅灼在正厅接见的高老夫人,见老夫人被常拓请着进了院子,他这才略略起身相迎,以示礼数。

    “老身见过提刑大人。”见到傅灼,高老夫人摆足了低姿态。

    傅灼觉得她奇怪,但也没受,只亲自过去虚扶了一把,然后又请她老人家坐。

    高老夫人寒暄:“得知提刑大人来了叶台后,一直都想略备薄酒宴请大人,只是大人一直忙,老身未能寻得这个会。”

    自来了叶台后,想邀他登门吃饭的很多。傅灼并不喜这些没必要的应酬,所以都让常拓一一谢绝了。

    如今这高老夫人又当他面提起,傅灼也只能笑着道:“是因公务而来的叶台,身上带着陛下交代的差事,故丝毫不敢怠慢了公事。老人家的心意,晚辈心里领了,只是吃饭就不必了。”

    高老夫人:“知道大人您忙,所以一直都未敢登门打搅。如今是有一事相求,这才”府上厮适时奉了茶上来,打断了高老夫人的话。

    傅灼知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会儿心中多少有些数了。他也没什么,只是端了一旁案头上家奴奉上的茶,然后又招呼高老夫人吃茶。

    高老夫人歇了会儿,意思着尝了一口后,这才重又继续:“老身冒昧,是有一事相求,这才登了提刑大人的门。”

    傅灼也搁了茶盏在一旁,脸上神色淡漠,却又认真,他问:“老人家有什么话,但无妨。”

    高老夫人心内琢磨了下措辞后,才开口笑着道:“原这样的事不该来叨扰大人您的,只是听县令夫人,她家的闺女同余家二郎的亲事,就是大人您给保的媒。我想着,如今叶台县这地段儿,也就大人您最有身份和脸面了,故而冒昧,也想请您给我们高家的姑娘也保个媒。”

    傅灼心内烦不胜烦,面上却仍维持着最基本的体面。

    他听后没有任何反应,只神色淡淡问高老夫人道:“只是不知,您老人家看中了谁家的郎君?”

    高老夫人见他并没一口拒绝,便觉有希望,忙高兴着急急回道:“也是余家的郎君,想讨他家的大郎做女婿。”

    “哦?”傅灼诧异,但很快又恢复了淡定,只笑,“看来老太太您也是慧眼。”

    高老夫人陪着笑道:“虽他们家大郎如今还未能有功名傍身,但总觉着他日后会是个有出息的。就想劳烦大人您从中撮合,争取给定下这门亲事。”坐正了些身子,老太太也有些倨傲道,“虽余家大郎如今还什么都不是,但我们家也不嫌弃。想着马家定余二郎时是大人您保的媒,故也想求您再帮我们高家这个忙。”

    高家同余家联姻,傅灼第一个就不同意。所以,高家的这个央求,他自然也就不会答应。

    傅灼笑:“老夫人亲自登门来请,原晚辈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晚辈此番下叶台来,也实是有公务在身,并非闲游。这样的事,掺和过一回也就是了,并不想再掺和第二回。怕是要叫老人家失望了,您老还是再请旁人吧。”

    高老夫人有一瞬的尴尬,但却没放弃,她仍又再坚持了一会儿道:“只是,放眼如今整个叶台,身份最尊贵的,也就是傅大人您了。这事于您来,不过举之劳。而且也是的余家郎君,一回生二回熟,您同他们家已经打过一回交道,如今再登门,想是轻车熟路。若不是这样,老身也不敢舍下这个脸来求大人您。”

    “老夫人言重了。”傅灼方才脸上还有些客气的笑意,这会儿却换了张严肃的脸,他又再次极认真强调道,“本官是奉命来叶台办的公差,不是闲游。占用公差时间尽办私事,传到圣上那里,难道老夫人能替本官挨训吗?”

    傅灼又是搬出圣上,又是挨训,也是有些吓着高老夫人了。

    见事情至此已然没了转圜的余地,高老夫人也就不再周旋,只识趣起身道:“既如此,那老身就不多叨扰提刑大人了,老身告辞。”

    “晚辈送您。”傅灼跟着起了身,但却没亲自送,只是差了个厮送她出去。

    高老夫人走后,傅灼脸上虚以委蛇的笑意彻底消失殆尽。也是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一点危感。

    原以为一切都在他的筹谋之中,不会有什么变数,一切按部就班的往前走就好。却没想到,余家大郎还未功名加身,竟就有人闻着味寻过来了。

    今日有人相中余家大郎,明日又为何不能有人相中秋娘?

    其实不消多时,只要来年余大郎得中秀才。这一门父子三秀才的名头,就得响彻叶台县内外。

    届时,登门提亲的,就不只是赵县丞这样的了。若有门第不错的清白人家公子愿娶秋穗为妻,余家也满意,他到时候又拿什么同人家相争?

    以身份施压吗?

    若最终还是走回那条路,他如今又何必心翼翼着呵护。做好事,不留名,不过是希望在定亲之前不给她压力罢了,而不是他有成人之美的心。

    感受到了这样的危后,傅灼便打算改变策略。或许,先想法子定下这门亲事,才是上上之策。

    这样想着,傅灼便立即叫了常拓来问:“余家娘子今日可是又进了城?”

    常拓知主家心意,所以对余家的动向几乎是了如指掌,尤其是对余家娘子的动向。今日高家娘子及笄宴,余娘子亲自登门筹办,从高家出来后,她跟着马夫人去了县衙。如今人应该还在县衙,还没回。

    所以,常拓忙抱回:“奴亲眼瞧见余娘子跟着马夫人乘车回了县衙,想这会儿功夫,应该还在城内。”

    傅灼闻声后,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秋穗前脚才驾着马车出了城,傅灼主仆就寻到人追了上去。见有两人两马挡在了自己路前,秋穗立即攥紧马缰,“吁”了一声,然后停下马来。

    傅灼见她停了马,立即翻身而下朝她走来。

    秋穗见是傅家郎主,也忙从车上跳下,主动迎了过去。

    刚要蹲身先朝他请安,就被傅灼扶住了。

    “这里没有外人,就不必这些虚礼了。”傅灼表情严肃,语气也颇有些急切。

    秋穗见他今日似是不同往日,一脸的沉重,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一样,她心立刻沉了一下。再联想到或可能是爹爹身子的事,忙急急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去车上。”傅灼一边冲秋穗了这句后,一边转身看了常拓一眼,示意他来驾车。

    常拓会意,忙把自己和郎主的两匹马也一并套在车驾上。等主家同余娘子先后登了车后,他才跳坐到车上,然后缓缓驾起了车。

    秋穗的车有些,若是坐两三个女眷,完全坐得下。但傅灼生得高大挺拓、长腿长,他一坐进去后,蜷曲着无处安方的双腿立马衬得秋穗的车狭寒酸。

    若是女眷同乘,还可以挨一起。同男眷同乘,秋穗会尽力避开一些。这样一来,就更显得两个人都坐得局促不安了。

    又是冬天,外面风雪极大,车窗是万不能打开的。二人孤男寡女,独处于密闭的空间内,秋穗多少还是有些拘束,不如平常时候落落大方。

    但傅灼,却明显很珍惜此时此刻,此情此景。

    方才还有些严肃,这会儿却因有她在身边,心稍稍安定了下来,而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你先别急,不是你爹爹的事,你爹爹的病情无碍。”还是懂她的,知道她方才为何突然就急起来。傅灼未免她担心,这会儿坐定后,也是先宽她的心。

    秋穗见不是爹爹病情原因后,立刻就松了口气。不过,很快就又认真问:“那大人何故如此匆匆追过来?”

    傅灼认真望着她的眼睛,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打量过她了。或许之前有过这样的会,但他却没做出过越矩的事。

    如今近处细细打量,才发现,她有一双剪水秋眸,灵动妩媚。

    如此佳人在侧,傅灼只觉浑身瘫软乏力,颇有些提不上劲来。面上又再一松,他望着她戏谑道:“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秋穗:“”

    许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妙,秋穗忙错开目光,随意望向了别处。

    秋穗这会儿心里其实是很慌的,但却强撑着镇定,不肯叫他看出丝毫的破绽来。

    “没事大人也可来找,大人于我们余家是有大恩的,无论何时登门,都是我们余家最尊贵的客人。”秋穗并不望他,但却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他那边的动向。

    他把气氛往暧昧了带,她就尽力再带回去。

    作者有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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