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 第106章 左右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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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了年深的眼色,萧云铠早在年深开口前就借着去厨房看看有什么点心为由搂着井生的肩膀将人带了出去。

    屋内只剩下顾念与年深两人。

    “那到底怎么样?具体状况如何?”顾念急切地追问。

    “这些日子我一共派了两拨人过去,一拨已经音讯全无,另一拨目前被卡在燕京附近。目前只知道两边在平洲交战,战况不明。”年深叹了口气,露出无奈之色。

    年深没有下去,但有这几句话提点,顾念也大致想明白了。

    首先年深在长安这边可以调用的心腹人就相对有限,而且这种事情,像杜泠萧云铠这样脸熟的根本不能用,只能派那种在大众面前基本没怎么露过脸,相对没什么存在感的。

    其次从洛阳到燕京路途遥远,现在又全是镇东军的地盘,年深想悄无声息的派人过去打探情报,本来就很困难的,再加上现在镇东军跟镇北军交战,肯定会更为警惕。这种状况下风险就不用了,万一被抓到,又不能供出背后的镇西军,基本就会被当作对面的细作直接处理掉。

    “你找杜岭是打算再派他过去看看?”

    “嗯。”年深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年府之内,除了我和杜泠,单论轻功,他算是最好的了,如果他也摸不进去,我就只能想办法把杜泠送出去了。”

    顾念忧心忡忡,无意识地搓揉着里那颗之前拽下来的葡萄粒,他只想着希望能早些拿到消息,有些准备时间,却从没想过对现在本身就被半困在长安的年深来,要办成这件事会有多难。

    对镇西军来,整个大亁的范围内,目前对他们来最难渗透的区域应该就是北方了,一方面是镇东军的提防,另一方面则是之前被林安扶持起来的镇北军,对镇西军来,基本可以算是势不两立的程度。

    “你要是实在不想吃,就放过它吧。”年深见顾念快把那颗葡萄揉烂了,以为他是太过担心,便调侃了他一句,试图放松他的情绪。

    “你居然还会开玩笑?”顾念终于放过了那颗葡萄,将它放到了果壳盘里面。

    “我会的事情多了,顾司直需要详细了解一下吗?”年深剑眉微扬,似笑非笑地看向顾念。

    顾念的心跳霎时漏了一拍。

    又用美男计!顾念‘怨念’地瞪了年深一眼,又拿了颗石榴。

    年深:???

    “放心,我让他走的不是之前那条路线,刚才我们研究了一下,决定让他从安番军那边借道,绕过镇东军这边。”以为自己挨瞪是因为顾念担心杜岭的安全问题,年深便用指虚空点画着从北面草原绕路的途径,解释了下。

    上次安番侯走的时候,顾念就觉得他跟年深应该是达成了什么协议,现在年深这番话,更是基本坐实了这点,走安番侯那边比明面上的盟友镇东军更安全,那就代表‘镇西军’和‘安番军’已经是更为牢靠一些的关系了。

    这样就最好了,省得以后安番军跟镇西军打起来的时候,自己左右为难。顾念揉着上那颗石榴,默默松了口气。

    “现在镇东军和镇北军打起来,虽然具体状况还不明朗,但某种程度上也算你那个梦又被验证了半步,”年深看着他上被‘摧残’的石榴踌躇了下,再度开口,“你要是实在担心,不如回药肆去跟家里人商量一下,只要你愿意,我随时可以安排人送你们去凉州。”

    “真的?”顾念有些意外,随即用力点了点头,立刻站起身来。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心心念念想的就是‘逃离’长安,现在会就在眼前,简直再好不过了。

    “哎,你的琉璃杯。”年深见顾念急得直接起身就往外走,连忙提醒他。

    “送你了。”顾念摆摆,拽着刚跟萧云铠回来的井生头也不回的道。

    年深无语地挑了挑眉,将琉璃杯放回盒子里,起身送顾念出去。

    顾念风风火火地走到院子门口,拐角突然窜出个人来,跟他结结实实撞个正着。

    对面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叮铃咣啷洒了一地,顾念被撞得踉跄倒退两步,跌进了迎上来的年深怀里。

    “嘶!”顾念被撞得眼冒金星,半靠着年深的胳膊才站稳身体,他揉着额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没事吧?”年深关切地看向他的额头。

    “没事,一点事儿都没有。”顾念这才意识到自己半靠在年深怀里,立刻触电般的站直了身体,耳根也不受控制的爆出血色。

    “灾星?”对面那位先开了口。

    “你才是灾星呢!”每次见到你就没有不倒霉的!一听这声音顾念就知道撞自己的是谁了,就是夏初那个倒霉道士!

    “我”

    “闭嘴!我今天急着回去商量搬家的事情,不想听你那些不吉利的话。”顾念‘恼羞成怒’地冲过去,伸一把捂住了夏初的嘴巴。

    夏初:

    “不许话。”他又‘威胁’了对方一遍,才放开。

    “快走。”趁着夏初没反应过来,顾念对着井生招了招,逃也似地跑了,仿佛走慢一秒就会被夏初诅咒。

    年深无奈地摇了摇头。

    夏初看着地上散落的铜钱,同样摇了摇头,刚才灾星什么来着?搬家?这个卦象,大凶啊!

    回到药肆,顾念大致想了想,才去找顾夫人和秦染。他知道顾夫人自在长安长大,故土难离,自己之前以为时间还早,就想着多赚点钱,没料到事情会突然变成现在的局面,给顾夫人这边的‘预防针’打得不够,贸然提搬家的话,她不可能会同意。

    顾念便选择了曲线服的路线。

    他先是假装失落,跟顾夫人和秦染,自己现在对官场有些失望,年深要在凉州开个大型琉璃场,想请他去凉州帮忙管理,他考虑过后,也想去闯荡一番‘事业’,除了琉璃场,还可以在凉州开个云霞饮分店。

    他长这么大,几乎都没有离开过长安,现在突然一个人要去凉州闯荡,顾夫人和秦染自然不放心他一个人过去,想了各种理由服他,无奈顾念已经下定了决心,根本听不下去意见。

    最后顾夫人只得道,“你要是真的执意要去,那我就陪着你去。”

    “对,那咱们把药肆搬到凉州去。”秦染觉得一家人最好还是都在一起,省得担心这个担心那个,家里有军营那一个就够让人操心的了。

    顾念顺水推舟,正好他们在凉州的房子弄得差不多了,顾夫人和秦染要是不放心,可以先跟着他过去看看,这半年家里忙云霞饮的生意也很累,正好过去玩玩,放松一下,等他们‘考察’完凉州的状况放心之后,然后再回长安来。

    顾念只是希望在战乱时将顾夫人他们带到比较安全的地方,如果到时候证明是他虚惊一场或者长安没有被毁,顾夫人和秦染愿意回来,他自然也不会阻拦。

    如果长安真的被毁了,那就只能到时候再看他们的意思。

    见顾念真的同意他们跟去,顾夫人和秦染反而又犹豫了,毕竟要去凉州那么远的地方,一来一回至少要走上几个月的时间,耽误生意不,安全恐怕也是问题。

    而且药肆做的大多是街坊邻居和一些老客的生意,真的搬走,不但所有的货源都要重新接洽,长期客户也全没有了,重头开始哪有那么容易。

    “不然写信问问你阿兄吧?”顾夫人道。

    “好。”顾念点了点头,又补了一句,“反正我是一定会去凉州的。”

    秦染叹了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又犯了牛脾气,什么都不听。前一段明明挺好的。

    顾夫人前脚给顾言写了一封信,顾念后脚也写了一封传过去。跟顾言那边他就老实的实话实了,自己从年深那边听了镇北军和镇东军已经在平洲开战的消息,担心战火蔓延到长安,就想先把顾夫人和秦染带到相对比较安全的凉州去暂住一段时间,等局势稳定了再考虑搬回来。他一方面怕顾夫人和秦染不愿意去,另一方面怕他们听到消息太过担心,而且这个消息也不能随便乱传,便借口自己要去凉州闯荡,想先把人带过去。

    写到最后,顾念才猛然发现个问题,自己居然从来没考虑过去顾言所在的安番军!连忙又补充了句,如果顾言觉得安番军那边更安全,他们也可以去那边,他只是觉得凉州相对来更安全更适合居住。

    平洲开战的消息是年深的部下用生命换回来的消息,顾念拿不准可不可以告诉顾言,书信发出去之前,特意跟年深确认了下。结果才知道,平洲开战的消息早在年深决定跟安番侯那边‘借道’的时候,就已经跟对方过了。

    这也就更证实了他的猜测,安番军跟镇西军已经结盟了。

    等着顾言回信的那些日子,顾念也没闲着,一边思考着凉州城的发展规划,准备依托煤矿开采,逐步发展琉璃产业,同时种植棉花,发展纺织工业,这三样支柱发展起来后,凉州的人口也会逐步增加,到时候有了足够的人力、能源以及财力,再重造一座新城就没那么困难了。

    另一边,他也像模像样地准备起了行李,搞得家里也都跟着开始整理起来。

    过了这么多天,平洲开战的消息也终于传回了长安。有些人不以为然,觉得这场战事就像前几个月南边不断传回的那些镇南侯和安平侯打仗的消息一样,远在天边,跟他们没有什么关系。有些人则敏锐的意识到了其中不同,听到消息也跟着惴惴不安起来。

    吕青虽然下了禁令,严谨讨论战事,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大家在酒肆里不敢,但在私下里家宴中讨论得更厉害了。

    顾念也犹豫着该如何尽可能的劝自己那些朋友离开长安。

    严格起来,他在长安的朋友也不多,除了履雪殿那些人,大概就只有四个,墨青,孙昭,何鞍书,陆昊。

    跟墨青沟通起来是最方便,因为他之前就透露过要往凉州跑的意思,这会儿更是直接了自己的打算,劝墨青尽早离开。

    墨青则告诉他,不用担心自己这边,他早就已经做好了安排。

    孙家纸坊和何鞍书那边,顾念跟他们讲的是自己担忧战火烧过来,打算举家迁往凉州,劝他们也早做打算。毕竟顾念自己现在也不能确定后续的状况,只能拼命渲染自己的担忧引起对方的注意,让他们自行决定,早作打算。

    陆昊那边顾念反而没刻意去什么,一方面他觉得以陆昊所在的位置,他知道的消息未必会少,他也足够聪明,足以做出合适的判断。另一方面,上次年深提过之后他去查了一下,才知道陆昊其实也属于四大门阀‘陆家’的人员之一,只不过他是陆家的旁支,比不得陆溪的嫡正身份。

    顾念拿不准他跟陆溪到底是不是一条船上的人,所以不太敢跟对方交心。

    等他的行李准备得差不多,跟朋友们也‘警示’过一圈,顾言的回信也终于到了。

    顾言顾夫人和秦染今年操劳一年,现在家里的状况也稳定了,不如陪顾念去凉州看看,顺便散心休息一下,生意无所谓,身体健康更重要。

    顾念知道,这是顾言同意了自己的建议。

    就在这个时候,顾言也知道了另一个消息,杜岭绕道之后,顺利进入了平洲。然而在传回一次镇北军战败的消息之后,他也失联了。

    迄今为止,已经足足六天没有任何消息。

    这个时候,没消息并不是好消息,而是大大的坏消息。明当地的状况已经非常混乱。

    顾念甚至总会忍不住想起一句著名的废话文学。不出意外的话,要出意外了。

    鉴于吕青那边看得确实很紧,年深犹豫再三,还是没有派出目标显眼的杜泠,而是重新选择了三名死士,再次从安番军那边取道而走。

    顾念也是此刻才意识一个问题。他知道年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所以总是下意识地把期待放在对方身上,觉得他应该无所不能,但仔细想来,自己其实有点‘欺’人太甚了。

    年深现在不过是未冠的年纪,不但羽翼未丰,甚至可能连彻底与吕青翻脸争霸天下的心都还未确定。

    按照书里的情节,年深在凉州那边得知长安被困发兵来救,赶到时却只看到被烧毁的长安和叶九思的尸体。

    为了给叶九思报仇,他才在世子坟前下定决心,要跟弃城而逃的吕青翻脸。

    而目前来看,年深和年风勇虽然对吕青颇为失望,却在多年结盟的各种因素之下,远没到下定决心翻脸的程度。

    难道真的要等到叶九思‘再’死一次?

    顾念纠结地捏紧了里的笔袋,不行,这个代价太大了,他舍不得世子死!

    不然就想个办法,把世子一起带到凉州去待一段时间?

    三天之后,天还没亮,顾念的房门就被拍响了,井生睡眼惺忪的过去开门,就看到两个腰佩长刀杀气腾腾的大汉,不禁吓了一跳,还以为遇到了盗匪,立刻就将门关上了。

    “怎么了?”顾念也被吵醒,披着衣服坐起身来。

    “砰!砰!砰!”门板又被拍响了。

    “郎君你快跑,有强盗!”井生用身体掩住了门,焦急地对顾念道。

    顾念:???

    “顾司直莫怕,我们是年少卿派来接您的。”门外那两人低声解释。

    井生怔了怔,看向顾念,顾念点点头,开门吧,要真是强盗,早就踹门进来了。

    “顾司直,今早接到密报,契丹人大败镇东军,接连攻破燕州、定州、邢州、相州,现在已经兵临洛阳,麾下派我等来通知顾司直立刻收拾行李,天一亮城门开了,就送你们出城。”

    契丹人真的来了?而且还这么快?真正听到消息的时候,顾念心里不但没有什么尘埃落定的感觉,反而心乱如麻,脚发凉。

    那两人报完消息,又借着夜色直接从院墙悄无声息地翻了出去,为避人耳目,根本没走正门。

    “快,立刻去叫春梅和夫人起床,算了我去叫,你去叫阿舅跟忠叔他们,什么都不要,就让他们立刻到夫人房里来。”顾念深吸口气,推了把还在发呆的井生。

    在顾夫人的房间里,顾念借了顾言的名头,直接告诉众人,自己得到阿兄托人传来的消息,契丹人已经打到洛阳,他们需要立刻收拾行李,天一亮,就会有马车过来接他们,送他们出城去凉州。

    因为之前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所以大家虽然慌乱,却没有太耽误事情,天色微亮的时候,井生一打开门,就看到三辆装饰低调的马车已经等在了门口。负责驾车的,有两位正是凌晨过来报信的人。

    匆匆安放完行李,顾念盯着全家人都分别上了车,自己也跟井生和秦染坐上了最后那辆。

    晨曦之中,三架马车沿着坊道飞快的奔向开远门。

    城门口已经排起了十来架马车的短队,顾念原本以为那是年家其它人,马车飞奔离开城门,他却根本没有看到年深、叶九思、杜泠萧云铠他们的身影。

    “年深呢?”顾念掀开车帘,问驾车的那人。给他驾车的,恰好是早晨报信的其中一位。

    那人紧紧住缰绳,“麾下当然不走。”

    “他不走?”

    顾念怔了怔,有没有搞错?契丹人打过来,吕青肯定会弃城而逃,无暇他顾,这么好的时,为什么不趁离开?

    “麾下让我出城之后,把这个给你。”

    那人从怀里摸出个信封,递给顾念。

    顾念茫然地接过来,轻飘飘的,打开一看,纸上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珍重。

    顾念:???

    他正在困惑之间,突然发现信封似乎鼓鼓的,撑开信封口一看,底下隐隐闪着金光。

    顾念心里一沉,把伸进信封,摸出了那个年深从不离的金丝半指套。

    晨曦之中金光流离,顾念才在那个套的腕口内侧看见八个绣制而成的字:

    死守国门生护天下

    他似乎什么都没,又似乎什么都了。

    顾念瞬间明白了年深的意思,他决定留下来,死守长安。

    “这个笨蛋!”顾念指节凸起,紧紧捏住那个套。

    “阿满,你没事吧?”秦染觉得顾念脸色不对,担心地问了一句。

    顾念掀开车帘,看了看离得越来越远的城门,又看看上的金丝套,最后一咬牙,从怀里摸出那份自己为凉州发展写的规划书,一把拍在秦染上,“阿舅,到了凉州,你帮我把这个交给镇西军的统帅。”

    没等秦染反应过来,顾念已经从马车上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