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第 4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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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汀兰馆,沈明淑一次不落地喝了十几天的药,硬是把身上的伤寒病给养好了。她每日闭门不出,大喜的日子身着素服在屋里跪着读佛经,连庆国公夫人和亲弟弟沈珽来求见都拒之门外。

    然而从她被发落到现在,裴元嗣依旧没有过来看过她一眼。

    沈明淑夜里睡不着时脑中总是时不时地回想起她十二岁那年初见裴元嗣的场景。

    那一年裴元嗣十五岁,比她大三岁,老国公裴仲礼新丧,裴元嗣披麻戴孝扶棺出葬,她在人群中遥遥一面,面对众人对卫国公府的非议,他面不改色,始终腰背挺拔,神色冷峻如霜走在丧仪最前,宛如一棵孤傲清冷的松柏屹然挺立。

    十五岁及笄那一年,裴元嗣十八岁,刚出孝他便参加会试转年就被成嘉帝在殿前钦点,成为了本朝有史以来第一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十八岁的男人褪去了身上的少年稚气,凤目漆黑坚毅,少女怀春的她站在高阁之上痴痴地凝望着骑在马上的他,在好友们的调笑之下羞红了脸蛋。

    当祖父悄悄告诉她,他为她相中的如意郎君就是卫国公裴元嗣时,沈明淑高兴得一整晚都没睡着,后来边疆危难,裴元嗣主动请缨,与年迈的祖父同上战场,她等了他整整四年。

    为了讨他母亲的欢心,她堂堂庆国公府的嫡女委曲求全低三下四,四年之后,他果然如约登门提亲,嫁给他时,她以为苦尽甘来

    沈明淑无声地落下两行清泪。

    最终他却还是喜欢上了别的女人,曾经的承诺早已化为乌有,这数十日沈明淑一直在想,她与阿萦相比究竟差在何处,他宁可喜欢一个卑贱的庶女都不愿多看她一眼。

    正月十五上元夜后的第二天,是沈明淑的生辰。

    这一天,沈明淑换上一身青色的衣裙,淡扫峨眉,给了看守她的婆子一把钱将白芷放了出去。

    白芷捧着一只大红绣鸳鸯香囊和一把镶嵌着硕大宝石与珍珠的鎏金腰刀匕首跪在裴元嗣面前。

    那只被磨旧的香囊之中装的是两人新婚之夜的结发,意为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那把腰刀匕首,是当年老庆国公在太原临终前托裴元嗣转交给孙女沈明淑的遗物。

    也是送给他们二人的新婚贺礼。

    “大爷,今日是夫人的生辰,夫人已经知错了,这几日夜夜她在房里以泪洗面,求您再去见她一面,给她一次会!”

    见裴元嗣沉默地看着她中的二物,并未出声驱赶,白芷喜极而泣,立即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裴元嗣转身去了汀兰馆。

    沈明淑跪坐在佛龛前的蒲团上,还未出正月,她便一身银白底淡青色的袄裙,乌黑的长发半绾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发间只簪着几根素色的簪子,神色憔悴楚楚可怜。

    她一向锋芒毕露,人前人后大方得体,从不甘心示弱,裴元嗣还是第一次见她这幅弱质纤纤的姿态,他微微蹙了眉,进屋连坐都没坐,平静地问:“找我何事。”

    沈明淑听到声音急忙迎出来,见是他,先是一喜,继而面上露出似喜似悲的神情,掩面哽咽道:“肃之,你终于肯来见我了!”

    她跪倒在裴元嗣脚下,哭着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猪油蒙了心!大爷若要罚我我无话可,可我做一切不是为了旁人,正是为了大爷你啊!”

    “大爷你若喜欢阿萦,为何不早与我开?我竟误以为阿萦心怀不轨,为了卫国公府的后宅安宁才不得已出此下策!但我那时当真不知阿萦已怀有身孕,否则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断然不敢害阿萦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沈明淑给阿萦下毒分明是为一己私欲,嫉妒阿萦得宠才使得这番恶毒心计,现在到了她的嘴中却皆成了他的错,如此颠倒黑白!

    沈明淑争强好胜聪明一世,可惜却偏偏不懂男人的心,裴元嗣闻言冷笑不止,“你阿萦心怀不轨,那我问你,当年我房里的两个丫鬟,莫非也是如此,卫国公夫人?”

    沈明淑心猛然一沉。

    裴元嗣不是撒不管后宅的男主人,他生性嫉恶如仇,端肃刚正,之所以对妻子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皆是看在老庆国公的面子上,否则以他的性情,早便将沈明淑下堂休弃,何来今日苦果?

    沈明淑绝不会认下青荷与碧桃之过,她咬紧牙关,含泪道:“青荷当众顶撞于我,碧桃私自偷盗府内珠宝,二人贪慕荣华,其心可诛,我自认对二人的处罚无可指摘,大爷倘若不信,我请求大爷再彻查碧桃与青荷之案,如有掺杂半分私心,便要我现世得报,葬身火海,不得好死!”

    沈明淑敢公然处置赵氏放在裴元嗣房中的人,自然是因青荷与碧桃并非全然清清白白,否则又怎会被沈明淑拿捏住错处。

    裴元嗣无心再与沈明淑争辩,转身就走,沈明淑抓住他的衣角急切道:“肃之,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不论如何求你不要厌弃我,否则我再无颜面活在这世上了!求你再给我一次会,我对你的心天地神明可鉴,如你不信,我今日唯有以死明志!”

    罢沈明淑心一横,闭眼就冲着一侧的墙壁冲去。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裴元嗣脸色微变,转身却阻拦不及,沈明淑撞晕在了墙上。

    汀兰馆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阿萦的耳朵里。

    “万一大爷心生怜惜,原谅了她,姨娘,这可怎么办是好?”紫苏担忧地道。

    阿萦绣绷的一顿,娥眉紧蹙。

    没想到沈明淑竟能如此豁得出去。

    不担心那是假的,沈明淑与裴元嗣毕竟是结发四年的夫妻情谊,一夜夫妻百日恩,何况沈明淑还是裴元嗣恩师最疼爱的孙女,这恐怕也是裴元嗣一直不愿休妻的原因。

    休了沈明淑,裴元嗣不仅有违恩师所托,名声也会大为受损,白璧微瑕。

    阿萦摸了摸自己尚未显怀的腹,“别急,急也无用,等大爷回来怎么。”继续缝着中的花样。

    紫苏看着阿萦从容镇定的美丽面庞,情不自禁地也冷静了下来。

    阿萦给她出主意,上次大爷因为阿萦中毒之事审她,紫苏趁将沈明淑害她娘李氏之事一并托出,求大爷给主持公道。

    后来大爷就不知道用了段,从沈家要来了她和她娘李氏的卖身契,又将她娘安置在了卫国公府的倒座房,出钱给李氏看病,让她从此安心伺候阿萦。

    紫苏感激裴元嗣,更对阿萦感恩戴德无以复加,有阿萦在,她就像有了主心骨,什么都不怕。

    裴元嗣回了归仁院,裴元嗣回来之前,三七为了讨好阿萦,已经偷偷将沈明淑撞墙明志之事提前告知了阿萦,让她做个心理准备。

    裴元嗣进来时面沉如水,阿萦替他更衣,果然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儿,她绕到他的身前替他整理衣襟时便面含忧色地询问:“大爷,长姐可是出什么事了,您别生气,有什么事我们好好儿”

    裴元嗣闻言却突然一把攥住她的腕,凤目锋利如刀,“你每日足不出户,从哪儿得知她出事的消息?还是你嘴上着关心,其实心里最希望她出什么事?”

    他猛地抬一挥,阿萦忍不住踉跄数步,扶住身后的衣槅,震惊地看着他。

    裴元嗣冷着脸走进房里,床上铺满了针线衣服,裴元嗣看着愈发心烦,烦躁地将这些杂物噼里啪啦全部掀翻到地上。

    地上静静地躺着一条玫瑰紫色的软绸中衣,中衣的一端夹在巴掌大的木制绷上,绷面栩栩如生地绣着一朵艳丽雍容的牡丹花。

    牡丹,是沈明淑最爱的花。

    裴元嗣一怔。

    这时,阿萦从屏风后默默地走了进来。

    她半跪着捡起被裴元嗣扔到地上的针线,裴元嗣皱眉,刚刚张口,阿萦便将衣服都捡了起来,裴元嗣闭嘴,将脸扭到一边。

    阿萦把衣服叠好放到桌上,这才低声解释道:“适才是妾逾矩了,妾先前看见白芷在院里和大爷话,为大爷更衣时,大爷的身上有血腥气妾以为是长姐出了事,一时心急,乱了规矩,还请大爷责罚。”

    阿萦垂脸跪到地上,裴元嗣脸一僵,终于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是他错怪了阿萦,他带着火气迁怒了她,误以为她与沈明淑一样别有心。

    “谁要你跪的,起来!”

    裴元嗣厉声道,他上前将阿萦拉起来,阿萦眼圈早就红了,泪水委屈地在里面打着转儿,裴元嗣受不了女人哭,若是别的女人,他指定又要发怒,但阿萦

    他把阿萦抱到了床上,斥责道:“你有了身孕为何还要跪,伤着孩子怎么办?”

    “我没怪你,别哭了。”

    阿萦拉住他的大,摇着头眼泪汪汪地道:“我不哭了,您别生气,别生气”

    裴元嗣就不知道该什么好。

    他心里是烦的,可阿萦没有错,她平日里娇气,只要他生气,她一点娇气都没有了,尽是心翼翼,他不能把气撒到她的身上。

    裴元嗣不会安慰人,可又不能一直看见阿萦哭,他僵硬地坐着看了她半响,起身快步走了出去。

    在廊下站了一会儿,寒风吹灭了几分心内的烦躁,一抬头,忽见决明神情凝重地跑了进来。

    大冷的天决明额头直冒汗,附到裴元嗣耳旁低语几句,紧接着主仆两人匆匆消失在院子里。

    紫苏推门进来的时候,阿萦正坐在床上揉着背上的红肿,紫苏赶紧去拿药酒给阿萦消肿,声埋怨道:“大爷脾气也太差了些,姨娘不过随口问一句都要发脾气,还把您的给弄伤了,万一惊着孩子怎么办?”

    不是脾气差,而是裴元嗣从头到尾根本没有真正信任过她。

    阿萦眼中的冷意一闪而过,没空计较这个,问:“他去哪儿了,可是又去汀兰馆了?”

    “应该不是,”紫苏细细揉着阿萦的背道:“奴婢只听决明似乎是公主有事找大爷,许是商量如何处置夫人的事吧,不过大爷和决明离开的时候,脸色似乎格外凝重,像是出了什么大事一样。”

    大事。

    阿萦心神一动,不觉想到一人。

    难道,是他回来了?

    -

    怡禧堂。

    赵氏哭得肝肠寸断,几欲哽咽,口中不住地喊着“我可怜的外甥女”,若不是有秋娘扶着,只怕她身子都要瘫倒了下去。

    裴元嗣面色冷峻地踏进来,刘妈妈还在哭嚎着,一见裴元嗣跟见了救星似的冲着裴元嗣的大腿就扑了过去,“大爷给我可怜的柔姑娘做主啊!她今年才十七岁,年纪轻轻就淹死在了湖底,卫国公夫人沈明淑,她草菅人命,买凶杀人,我们姑娘死得冤啊!大爷给我们姑娘做主!”

    薛玉柔的父亲薛荣是江州通判,薛家一家子都在江州,薛太太在薛玉柔十二岁时便病故,留下一对姐妹玉柔、宁婉,的宁婉姑娘那年才八岁,两个孩子没了亲娘,父亲薛荣却不到半年很快另娶继母。

    继母刻薄寡恩,苛待薛家姐妹,赵氏在外甥女守孝期过之后便将薛玉柔接来京城,为了给外甥女寻一门好亲事,没想到正是这门好亲事,要了她的命。

    去年七月薛玉柔祖母葛氏病重,薛玉柔迅速启程返回江州,八月中旬深夜船行至长江以北的徐州嘉河,薛玉柔担心祖母病情夜不能寐在船舷上走来走去,刘妈妈半夜出来解,突然听到薛玉柔呼救,她赶忙走出去,却看见一名厮打扮的陌生男人目露凶相地将薛玉柔捂着嘴推入河中!

    刘妈妈既惊且怒,她是忠仆,当即就要过去救自家姑娘,那厮杀心既起,对她亦是毫不心慈软,薅过她的头发就将她往栏杆上撞。

    刘妈妈生得粗壮,厮无法将她轻松推入河中,刘妈妈口中和喊着救命,厮没法子,一刀捅了刘妈妈等船行至下一河段时再将尸体抛入河中毁尸灭迹,伪造出薛玉柔失足落水、刘妈妈为救她淹死在河中的场景。

    这一切做的天衣无缝,薛玉柔半夜因为思念祖母走出房间,七月份刚下过雨船舷湿滑,她失足落水跌下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得巧合,就连徐州知府都未看出丝毫端倪,以“失足落水”结案。

    薛玉柔的尸身打捞上来时已经被泡得全身发肿,经过薛父与薛玉柔的贴身丫鬟辨认后发现确为薛玉柔无疑,而刘妈妈的尸身也在三天三夜被找到,因为是个仆妇,落水时间也太久,薛家没有仔细辨认便匆匆领走。

    得知打疼爱的孙女死后,没过多久葛氏也忧郁而死,一命呜呼。

    谁又能想到那被打捞上来的刘妈妈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刘妈妈!真正的刘妈妈大难不死,被凶抛尸后冲到了嘉河下游的一个渔村,渔村的一个瞎眼婆婆救了她,没钱买药就在路边随便摘一些草药给刘妈妈用着,权且死马当活马医。

    四个月后刘妈妈终于恢复得差不多,厮那一刀没有伤及她的要害,刘妈妈自觉薛家凉薄,必然不肯冒着得罪庆国公府与卫国公府的风险为自家姐讨回公道,发誓要上京城敲登闻鼓告状。

    这一个多月她乔装改扮躲躲藏藏终于入了京城,本想直接去顺天府喊冤告状,路上在客栈吃饭时却听一个汉子无意讲起一桩他亲身经历过的事情。

    是他祖父年轻的时候在乡下种着五十亩地,家里世世代代是农民,有一年村里的乡绅强占了他的土地,他气不过去镇上告状,被县官拿着打了一顿杀威棒,他又去城里告状,知府收了乡绅的银子与乡绅沆瀣一气,直接把他祖父给打了个半死扔到乱葬岗,要不是他祖父福大命大自己爬回了家,恐怕现在都没他这个人。

    后来他祖父举家搬去了外地,一辈子安分守己,穷到死都是个农户,剩下他不甘穷跑到京城来干力气活儿。

    刘妈妈听完这个故事后背冷汗直冒,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沈明淑出身庆国公府,庆国公沈文德与顺天府尹万一是什么至交好友,两人私下勾连,她去顺天府敲鼓告状,顺天府尹便如那知府一般直接把她打死都没人给她伸冤!

    刘妈妈如梦初醒,赵氏是薛玉柔嫡亲的姨母,现在唯一能够为薛玉柔伸冤的人只有卫国公太夫人赵氏!

    心里拿定注意,刘妈妈便戴上帷帽来到了卫国公府门前守着,赵氏喜爱出门游宴,她只蹲守了两天就轻松蹲到了赵氏出门的时,担心赵氏不愿将丑事闹大,她还特意当众哭着扑到了赵氏的身上喊冤。

    赵氏开始唬了一跳,以为遇见了疯婆子,忙叫人把她叉出去,刘妈妈赶紧抬头清她是谁,赵氏瞪眼仔细一看,眼前这蓬头垢面、瘦了至少两圈的瘦婆子还真是外甥女的奶娘刘妈妈!

    赵氏听明白事情的经过后肝肠寸断、勃然大怒,直接把刘妈妈带到了怡禧堂求婆母做主。

    兖国大长公主思忖许久后让人请来了裴元嗣,裴元嗣才是一家之主,沈氏是去是留也该由他来决定。

    裴元嗣看着跪在地上的刘妈妈,长眉紧锁,抿唇不语。

    除去刚开始时的震惊,裴元嗣很快恢复平静,接受了刘妈妈口中的话,曾经的枕边人会是如此的心狠辣,他好像早就有预料。

    他曾明确过表示不会纳薛氏为妾,沈明淑却担心裴元嗣纳了阿萦,就极有可能再在赵氏的撺掇之下纳薛玉柔,那时沈明淑以为裴元嗣讨厌阿萦,而薛玉柔却是裴元嗣嫡亲的表妹,两相比较之下,沈明淑对薛玉柔不得不防。

    她不可能等着薛玉柔回来和她抢夫君,那就只有一个办法,让薛玉柔在回家的路途中“意外”身亡。

    汀兰馆,沈明淑刚从昏迷中苏醒。

    她知道她的祖父老庆国公就是裴元嗣的软肋,裴元嗣不可能休弃她,倘若休她,他在死后将无颜面对昔日恩师。

    沈明淑闭上眼。

    她想,她应该是打动他了。

    花有几日好,以她对他多年来的了解,阿萦即使生下男娃,裴元嗣的性格也绝不会将孩子交给阿萦来抚养。

    等阿萦渐渐失去了宠爱,就是她的会,只要她不被休弃,就一定还有会挽回他的心。

    沈明淑额头被撞得隐隐作痛,她听到外面有争执哄乱声,不悦地抬起身子来喊白芷:“白芷,外面怎么回事?”

    “白芷,白芷?人都死了吗?!”

    白芷没有动静,一语未落,屋门却忽被人从外撞开,沈明淑大惊失色,只见屋外走进来的是三七和两个身材健壮的婆子,看这架势,沈明淑心跳如雷,莫名有不祥的预感。

    她想装病拒绝,三七却坚持将她“请”了下来,来到怡禧堂正房的大厅之上,刚进屋“轰隆”一声大门紧闭。

    沈明淑抬眼一看,裴元嗣、赵氏、兖国长公主分别坐在上首,三人神情肃穆正襟危坐,另有一老婆子在底下圈椅上怨恨地瞪着她,沈明淑险些吓晕过去,蓦地尖声叫道:“鬼,鬼!你不是死了吗,你怎么还活着?!”

    “承蒙夫人还记得老奴,”刘妈妈咬牙切齿:“夫人的厮一刀没有捅死我,让我活着,还回到了京城,夫人万死也没想到吧?”

    “你胡八道什么,我何时让我的厮去杀过你,你莫要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刘妈妈气得从圈椅上站了起来,“夫人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哪个有能耐敢在太夫人送给我们姑娘的厮里安插人,我们柔姑娘死了,最大的受益人就是夫人你!临行之前,我曾当面亲耳听你身边的丫鬟白芷诅咒我们姑娘有去无回!”

    刘妈妈转向赵氏,赵氏立即命人将白芷带上来,带上来开始不承认,几个巴掌下去白芷受不住了,招认她确实诅咒过薛玉柔。

    那时薛玉柔回老家看祖母葛氏,刘妈妈特意跑到白芷面前显摆她们姑娘日后还会再回来,白芷气不过,随口啐道:“那也得看你们姑娘还有没有命从江州老家回来!”

    白芷不过是信口一,刘妈妈当时也未曾放在心上,孰料后来阴差阳错,刘妈妈被推入水中之时厉声质问那厮是否是奉了卫国公夫人沈氏的命令,厮只冷笑了一声她活该,并未否认。

    薛玉柔素日性情温和沉静,从未的罪过任何人,除了心狠辣的沈明淑!

    是以刘妈妈和赵氏都认定沈明淑就是凶!

    但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沈明淑在怡禧堂的这个空档,裴元嗣便命三七与决明将汀兰馆上下搜了个遍,尤其是沈明淑的屋子里。

    沈明淑胸有成竹,挺胸抬头地站在大厅中央,她早就把证据销毁,就算薛玉柔真死在她里又能如何?

    果不其然,两刻钟之后决明回来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只把沈明淑屋里堆满的抄佛经抬进来,俨然一副一心向佛的模样。

    刘妈妈忍不住道:“怎么可能,大爷去拷打她的下人,定有人会禁不住拷打招供!”

    然而这话完,沈明淑竟依旧面不改色,淡淡道:“大爷自去便是,我沈明淑清清白白,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怕人污蔑!”

    裴元嗣脸色冷沉,看了一眼决明。

    决明心领神会地离去。

    汀兰馆五十多名下人,包括白芷,尤其是平日里沈明淑的心腹,皆由决明与三七亲自上阵拷打。

    期间沈明淑头晕晕倒,兖国大长公主还命人将沈明淑扶到了内间去歇息,刘妈妈已经离开座位走来走去,急得满头大汗。

    赵氏则揪着中的帕子,不停催促裴元嗣再加派人审问。

    满屋子人从天亮等到天黑,正月十七傍晚,天上开始纷纷扬扬飘扬起雪,终于,两个时辰之后,三七冒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大步走进来,中提着一人,大声道:“大爷,周妈妈带来了!”

    与此同时,内间,沈明淑猛然从床上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