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桃之夭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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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妃若是知道陛下深情,二十余年长念无衰,定然有动于衷,欣喜涕零,还望陛下保重龙体,免得王妃身在远方,牵念不已。”

    皇帝的拳头蜷起,满目怆然,“若她心中牵念朕,为什么还不回到朕的身边?”

    云姝深知,皇帝怕是也知道王妃母子早在当时便已经遇难山间,只是未曾找到尸身,这才存有一丝执念,总觉得还能够再相见,但始终是不能的。

    一年年的相思无处排遣,只能化作笔下丹青,让一幅幅的挚爱的肖像,填满了含元殿,连带着庆东秋狝,都要带在身边。

    皇帝笑了一声,想是意识到了自己在傻话,若是能回来,她怎会如此狠心,空留自己相思这么多年也不来看一眼。

    他疲惫地坐下,嘴角温柔的笑意渐渐变冷,“来,你伺候徐贵嫔七年多,可知为什么她的殿阁叫灼华殿吗?”

    云姝没有细想,随口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是诗经里褒扬美人的句子。”

    “桃之夭夭,”皇帝冷笑着念了一声,“是啊,她当日的确是逃之夭夭,灼华殿之名,最贴切不过了。”

    云姝大惊,她从未想过此节,满心觉得灼华殿此宫名称甚好,较之安贵妃仙居殿的直接通俗,更有几分文人书香之气。

    现在才知,竟有这般讽刺的意味在里头,可见皇帝对徐贵嫔的恨意,已经深入骨髓之中。

    云姝安然无恙地回到营帐时,李元辉一家正在吃晚饭,张氏眼见她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一瞬间难以控制地露出惊疑之色。

    这丫头怎么毫发无伤地回来了?

    明明亲眼看着她骑马入了树林,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吧,眼下倒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

    这回庆东秋狝,李枫没有随行,一来他缺了一只本就不能骑射,二来当时得罪了沈言诚,他可不想再丢掉一只,自己在家中还能随意逍遥。

    如此越归侯府便没有人跟随皇帝出行打猎,自然对于皇帝受伤之事未有耳闻。

    李云婳见母亲面色十分难看,颇有些魂不守舍,疑道:“娘,你怎么了?”

    张氏拧着眉心,“没事。”

    晚间,云姝正坐在榻上烹茶,桑竹进来:“姐,四皇子在外头,请您出去一趟。”

    云姝不是很情愿地放下中的茶叶罐子,她累得很,现在不想动弹,只想窝在榻上。

    入了夜,外头那么冷,里面有火盆围着,有软榻靠着毯子盖着,不舒服么,沈言诚是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非要现在?

    桑竹见状便知云姝懒怠,建议道:“不如奴婢去请四殿下进来喝杯茶吧,省得您出去,庆东天寒,若是冷风扑了热身子,受了风寒就不好了。”

    “也好。”云姝挪了两下身子,在榻上坐正。

    很快,沈言诚便随着桑竹进了来,云姝依照规矩行礼,“四皇子安好。”

    “无须多礼。”沈言诚虚扶一把,又叫林子进来,他里捧着一整块白狐皮,奉到云姝面前。

    云姝有些不明所以,“这是?”

    林子想要答话,沈言诚却制止了他,准备自己来。

    他斟酌了一下措辞:“听你想要白狐皮做围脖,今天也是巧了,正好遇到一只。”

    云姝有些不知所措,沈言诚这突如其来的礼物,又亲自送上门来,实在是不像他一贯孤僻冷漠的风格,叫她不知道是当收还是不当收。

    更何况,想要白狐这话,是自己随口给陶严听的,沈言诚是怎么知道的?

    见云姝不言语,沈言诚以为是自己曾经对她过于凶恶,叫她心中恐惧,不敢收下,想解释,却又拉不下脸,也只是板着脸:“随猎到的,不是多难得的东西,只当是谢你多年来照顾我母妃了。”完又添了一句,“你别不知好歹。”

    林子一口气差点憋死在胸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他家主子起话来,真是人间一绝。

    云姝心下好笑,这是来送礼还是来威胁,这般蛮横,果真是四皇子的作风。

    只是他都这么了,云姝确实无法再拒绝,只好叫桑竹将白狐皮收下,再次朝沈言诚福了个身:“臣女谢过四殿下,若是四殿下不嫌弃,便坐下来吃一盏茶吧。”

    沈言诚没有拒绝,便在云姝的指引下在软榻另一边落座,傲视着茶海问:“什么茶?”

    “滇南金瓜。”

    云姝烫了烫杯,从茶瓮中夹出茶叶放入茶碗,将沸水冲入,静止后将茶水倒出,又向洗过茶的茶碗中注入沸水,盖上盖子闷了闷。

    她身姿端方,仪态板正,专心致志于茶事,一举一动皆是平和自然,在暖黄的光线之下,更显得温柔大方,不落凡尘。

    一时间,沈言诚竟看得有些痴了。

    云姝将茶汤注入沈言诚面前的茶杯,“四殿下请。”

    沈言诚还是头一回和云姝这般面对面坐着,从前她当宫女时,只觉得她与其他畏畏缩缩的奴婢不同,个性强烈,与众不同,如今知道她是一国公主,才觉得一切理所应当。

    “四殿下?”见沈言诚有些失神,云姝便又唤了一声。

    “哦!”沈言诚回过神,却忘了眼前这是烫水,拿起茶杯牛饮一口,登时便被烫到了舌头,下意识一口茶水喷出来,倒是把自己呛到了,连连咳嗽。

    “这”云姝不妨竟有此事,大跌眼镜之际忙叫林子,“快给殿下拍拍背顺气。”

    沈言诚推开林子的,兀自又咳嗽了几声,堂堂一国皇子,在一个女子面前如此失仪,着实是万分丢人,只见他一边咳嗽一边起身,断断续续道:“没事,时候不早我咳咳我先告辞了,咳咳咳”

    沈言诚冲出云姝的营帐,一张脸憋得通红,在云姝面前他还憋着不敢咳得太猛,现下一出门,实在是憋不住了,大声地咳了几下,大口大口地吸了几口凛冽的空气,终于是缓过了劲儿,只是舌头还是麻木的。

    林子苦着脸:“殿下,那茶水还是滚烫的,您又不渴,怎么喝得这么急?”

    “闭嘴!”沈言诚怒喝一声。

    林子忙抿紧了嘴,不敢多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