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2 恶有恶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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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姝心中早已有数,稳稳地坐在软榻上,捏着一只紫砂杯子细细瞧。

    “你们凭什么抓我娘!”

    外头一阵尖锐的女声传来,不用细听,云姝都知道是李云婳。

    一丝笑意生在她娇俏的嘴角。

    水壶啪的一声放在几子上,云姝闻声抬起头,笑意还未消散,便对上了陶严的眼睛。

    陶严如何猜不到此中内情,便道:“你这招将计就计,倒叫越归侯夫人自掘坟墓了。”

    “我本来还想要怎样报答她给我准备的这份好礼,哪知斜刺里冲出个陛下,她如此费心却伤了龙体,也算是求仁得仁。”

    外头一阵人声十分的嘈杂,像是为此事有些闹了起来,耳中只听得“明察”“冤枉”“开恩”云云,闹了好一阵后,有一列禁卫踏步而来亮出兵器,声音才渐渐了下去。

    姜忠良拍打了两下袖子,抚平方才拉扯间被弄皱的衣衫,声音透过营帐冷冷传来:“越归侯夫人张氏,心肠歹毒,不遵圣旨,设陷阱残害亲侄女不成,反伤陛下龙体,实乃死有余辜,若再有为罪妇求情,胡乱喊冤者,同罪论处!”

    外头李元辉父女立时被震慑得不敢再话了。

    张氏已经被堵了嘴,本想着自己丈夫好歹也是个侯爷,为自己求情总还有几分挽回的局面,谁知总管太监的话一出,竟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一样了。

    张氏面如死灰,绝望地看着拉扯着女儿的丈夫。

    李元辉捶胸顿足,“蠢啊!我早就劝你安稳一些,好不容易有安定的日子,放着好好地生活不过,你非要去招惹云姝做什么?!”

    李云婳到底是亲女儿,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去死,虽不敢再求情,可还是止不住泪流满面,往母亲的方向扑去,“娘,你别走,娘”

    李元辉颤抖着咽下一口唾沫,中死死拉着女儿后背的衣裳,他知道这是损伤龙体的死罪,便是再如何费唇舌也是无力转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张氏被拉去无人处行刑。

    姜忠良御前行走数十年,颇有威仪,此时拂尘稳稳地搭在臂弯,蔑视着李元辉,“越归侯,除了赐死张氏,陛下还有旁的旨意,请您跪听。”

    李元辉匍匐在地,而李云婳已经是泣不成声,眼泪鼻涕都流到了泥里,混沌着粘在脸上,一片狼藉。

    “上谕:夫为妻纲,张氏德行有失,行为乖张,心肠歹毒,皆因越归侯李元辉家教不严,纵其行凶,特褫夺越归侯世袭罔替之荣,钦哉——”

    姜忠良中的拂尘一扬,旨意便已然传达完毕。

    李元辉十个指甲紧紧抠住地面,滑腻的泥土像蛆虫一般钻进指甲缝里。

    额头紧紧贴在泥地,他恨不得当场就钻进地面,世袭罔替的资格被褫夺,就意味着越归侯的爵位,到他死即止,不能世代相传,难保永世荣华。

    就他那儿子

    没人比他自己更清楚李枫有几斤几两,没了世袭的资格,李枫自然也就不再是什么世子,凭他这个资质,又享受惯了锦衣玉食,往后可怎么在大齐立足!

    姜忠良见李元辉没反应,催促道:“越归侯,接旨吧!”

    李元辉绝望地闭上眼睛,艰难地从喉咙中挤出几个字:“臣——领旨。”

    姜忠良冷冷道:“此次秋狝,越归侯与云婳姐,也不必再留在庆东伴驾,明日便请带着张氏的骨灰,回京城侯府思过吧。”

    又是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姜忠良带着人走了,帐外响起李云婳撕心裂肺的哭声。

    陶严中的滇南金瓜已经泡好,成色上佳,香气浓郁。

    云姝一托底,一捏起茶杯,呷一口茶汤,更觉茶香沁入心脾。

    “这人啊,还真是奇怪。”虽然在帐中看不到外面的情景,可云姝大致能够判断李云婳的位置,目光渐渐移向她的方向,幽幽道,“害起别人时多少的蛇蝎心肠,我还当这些人的心都硬如磐石,却没想到蛇蝎也会悲伤,也会如此的痛哭流涕。”

    茶汤中倒映着云姝的面容,在陶严眸中微微晃动,“他们之所以悲伤,只是因着他们为自己所做的恶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而感到痛苦,却并非因忏悔而流泪。”

    云姝漠然,“我亦不需要他们的忏悔。这不过是个开始,我所经受的丧失至亲的切肤之痛,我终会一点一点,慢慢地还给李元辉。”

    陶严握住云姝冰冷的,紧紧裹在掌心,眸中是深情与不忍,“云姝”

    云姝微笑着望着他,表示自己没事。

    陶严却知她心绪不高,想些旁的转移她的注意力,便道:“你知道,我怎么会这些认茶泡茶的工夫吗?”

    云姝忖了忖,猜测道:“是陶伯母教你的?”

    “聪明!”陶严朝云姝竖了个大拇指,“我幼时投身军营,我娘是不太赞成的,一来怕我有个三长两短,二来便是怕我变成一个只知练武,不懂修身养性的莽夫,因而她在诗书风雅之事上,一惯对我严苛教导,时候我顽皮不上心,她藤条都打断了好几根。”

    云姝顿时更新了自己对于陶夫人的惯常印象,“陶伯母如此和蔼开朗的一个人,没想到教育起儿子来,竟是这般严厉。”

    “每次她打我,我就去找你陶伯父,躲在他屁股后面,时常叫你陶伯父无辜挨抽。”

    云姝便笑,“我家自是严父慈母,你却正好与我反过来。”

    “来也是好笑,有趟我实在是把她惹急了,她非要抽死我不可,可我死死躲在我爹身后,我爹也牢牢护着我,我娘无可奈何之下怒气上头,冲口而出,‘又不是你亲生儿子,你这么护着做什么?’”

    “什么?”

    陶严不是陶相知亲生的?

    云姝正欲入口的茶生生停在唇边,氤氲的雾气像极了她的惊疑弥散。

    “你没想到吧?”陶严满不在乎地呷了口茶,他早就料到了云姝的反应,“当时我和你一样,就当场愣住了,后来我娘也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话,站在那里很是局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