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熊来势汹汹，脚步又十分迅捷，眨眼工夫便到了眼前，猱身朝两个女人扑了过来。

    避无可避之际，云姝双臂环抱住陶夫人，紧紧护住她。

    黑熊又粗又尖的爪子落下，恰是刮在了云姝肩膀，衣裳顿时撕裂，四道血痕毕现，触目惊心。

    云姝痛呼一声，而黑熊的力道极大，一掌下来，云姝和陶夫人两个弱女子根本站不住，顷刻便摔倒在了地上。

    陶夫人更是摔得不巧，头脑磕在了岸边的石头，想要站起身，却根本无能为力。

    天旋地转之间，各种画面在脑海里冲撞，叮咣四五一通乱响，头脑疼得像是即刻就要炸开一般，陶夫人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伯母！”云姝惊呼。

    黑熊见了血更是不罢休，再度亮出硕大的掌要朝着二人拍下。

    云姝绝望地闭上眼睛，翻身趴在了陶夫人身上，便是要死，死她一个也就够了，但愿这黑熊吃了自己能够满足，别再伤害陶夫人。

    但预想中撕裂骨肉的剧痛并没有传来，反而有箭矢破空插入皮肉的声音。

    云姝缓缓抬起头，便见一支箭插进了黑熊胸口，紧接着又是数十支箭射来，几乎将它射成了一块儿钉板，黑熊鲜血淋漓，仰面倒地身亡。

    往身后看去，竟是皇帝带着姜忠良和一队禁卫骑马而来，仍是一身狩猎的装束。

    想来皇帝是因着前几日伤休养，未能尽兴狩猎，如今又时近回銮，再不活动一番，便要再等一年了，这才带了亲信禁卫出来狩猎。

    也真是天巧，若是皇帝不来，云姝和陶夫人怕是要殒命当场。

    姜忠良忙下来搀扶云姝，见她肩部受伤严重，一动便拧紧了眉心，满眼的心疼，“心点儿，丫头，没弄疼你吧？”

    云姝捏着臂摇头，肩上的剧痛叫她牙关都在打着颤。

    她却顾不得自身，赶紧要去看陶夫人的情况。

    姜忠良不忍地将云姝扶到一边，“我来我来，你都这样了，万万别动了。”

    姜忠良翻过陶夫人的身子，她的面容落到眼睛里，与稀碎蒙尘的记忆莫名碰撞。

    姜忠良脑海之中似有闪电劈过，下意识地看向皇帝。

    皇帝高高坐在马上，见素来沉着的心腹太监神色有异不似往常，也起了疑心。

    有什么事情能叫姜忠良这样的老人精露出这种雷劈一般的表情？

    再看他怀中之人，被宽大的袍袖掩盖了半张脸，可剩下的半张脸，也足以让这位见过了各种世面的皇帝不再淡定。

    皇帝的身子像是被灌入了三尺寒冰，浑身寒意浇透，瑟瑟颤抖，又像是被塞入了燃着熊熊三昧真火的炼丹炉，直要将他浑身上下都一应焚化，脑子里嗡嗡地响着。

    稍微回过神来时，他已经站到了姜忠良面前。

    姜忠良怀中之人的面容，如此熟悉，如此的

    皇帝的目光在陶夫人脸上挪不开了，他有些颤抖地问云姝：“她她是谁？”

    云姝见皇帝的模样，已知自己的猜测当为事实，神色凝重而苦痛。

    “是陶严的母亲。”

    “陶严？！”皇帝通红的双眼不可置信，又问了一遍，“陶严的母亲？”

    “啊——”姜忠良更是低呼一声，惊愕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皇帝的瞳仁惶惑不安地转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在逼迫自己接受着什么。

    “陶严今年几岁啊？”

    陶严的年纪，皇帝是清楚的，上上下下谁不知道，二十四岁的征西大将军陶严，深受皇恩被封为宣武将军，是满朝最年轻的一等公，但皇帝此刻实在不敢相信，只好从别人口中再确认一遍。

    云姝喉中像是塞了一颗酸涩的青梅，艰难开口：“过了年，陶严就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皇帝的声音变得诡怪，调不成调，他往后连连退了几步，“二十五？”

    他的脚步忽然错乱起来，胡乱地往后退，被地上的树根绊倒了脚后跟，仰面朝天摔了下去。

    皇帝躺在冰冷的地面，也不起身，他没感觉到痛楚，知道自己没有因摔跤而受伤，可眼前竟渐渐模糊了。

    只隐隐约约地看到眼前无数的人涌过来围着他，一张张脸闯进他的视线里，一圈圈地旋转起来。

    无数人在朝他话，可耳边却像是耳鸣一般，混混沌沌的什么也听不清。

    一派昏沉之间，一丝光亮破空而来，映照在一个红衣女子的身上，怀中抱着绣纹精致的襁褓，正坐在花园之中的秋千上，转眼见到他，朝他款步走来，笑靥生花，声音却像在空谷之中一般，悠悠远远的不真切：

    “王爷——”

    “你看言蹊笑了——”

    “王爷——”

    “言蹊——”

    皇帝半睁着眼睛，艰难地动了动唇，没能够发出声音，四周的人都在焦急地问陛下您什么。

    可在场之人，唯有姜忠良这个打就跟在皇帝身边的人，看得懂皇帝一遍遍无声重复着的口型，唤的两个字，是“晶晶”。

    皇帝的原配发妻，淮安王妃苗氏——苗晶晶。

    三个或受伤或倒地的人被送回各自的营帐，姜忠良安排了太医过来分别诊治。

    桑竹看着云姝身上血淋淋的伤口，实在不敢下为她脱衣服。

    云姝已经疼得面色苍白，心急道：“你再不帮我，就得眼睁睁看着我疼死。”

    “好好好——”桑竹不敢再耽搁，心翼翼地为云姝脱去衣裳，到了剥离粘在伤口处的衣裳时，实在是害怕极了，一点一点地挪，伤口便是漫长而又强烈的疼痛。

    云姝着实难以忍受这些没完没了的痛楚，推开桑竹，咬牙一把将肩上的衣服扯下。

    她的面色登时煞白，身子都禁不住晃了晃。

    桑竹被吓傻了，“姐你这是”

    云姝扶着床沿，吃力地：“长痛不如短痛，我不喜欢啰啰嗦嗦的。那黑熊的爪子脏得很，不知道会带些什么毛病，你来，用白酒帮我洗洗伤口。”见桑竹满脸的不敢，云姝薄怒，“如此畏畏缩缩，怎么当我李云姝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