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明骂暗嘲 林如海脸上火辣辣的。……
贾敏平安生女的消息传到明光院时,姜宁正在上这日的第四回香。
从正月末开始,她每天晨起吃早饭前,先给佛祖、观音、女娲娘娘、后土娘娘、泰山娘娘各上一回香,午饭、晚饭前和睡前再各上一回,才是一日的神佛都拜完了。
听起来很多,其实就是每顿饭和睡前各跪起五次,一天一共二十次。
姜宁月份渐大,能做的活动越来越少,就拿这当锻炼了。
林如海来时姜宁也照拜不误,求的什么她也没瞒着。
她挺着八九个月的肚子拜来拜去,视觉效果是挺震撼的。比如桃嬷嬷、岁雪、乘风几人,明知她这是阳谋,每次扶她跪下起来的时候,都忍不住眼泪汪汪的。
姜宁只想拿这招狠扎林如海,顺便扎一扎(或恶心一下)贾敏,可没想让自己人也伤心
她真情实意地让桃嬷嬷她们放宽心,不用可怜她,她一点也不累,也不觉得自己委屈,她们却好像更心疼她了。
姜宁:嗯
怪怪的。
好像她不经意间门算计了什么。
不过明光院上下好像更齐心了,连陈三家的和春枝好像都变了不少,也算好事吧。
至于林如海——
他每次看到她求神拜佛,好像想劝,又没话劝,满脸愧疚满眼挣扎,后来竟不敢来了,只让林平媳妇、林安媳妇两人轮流带人把补品、金银、衣料等物流水似的送过来。
姜宁在心里把这该死的王八蛋和他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将东西收了,照样天天上香拜佛。
他不敢来明有用。
离她生还有两个月,他总不可能一次都不再来。
她也已经想到别的办法了。
正院报喜信的人过来,被桃嬷嬷留在堂屋等着,塞了一杯热茶喝:“今晚可冷,快驱驱寒气。”
堂屋和姜宁拜神的东稍间门只用多宝阁隔断,从空隙里可以看到,姜宁未戴簪钗,不施脂粉,扶着肚子,一次又一次虔诚地拜下去。
桃嬷嬷又红了眼圈。
过来的那婆子捧着茶也喝不下去了,只觉得茶杯烧。
姜姨娘这看着也太可怜了。
哎天下做娘的心都是一样的,孩子就是娘的肉,生生要夺走,哪个当娘的能舍得?
太太屋里再好,也没有亲娘身边好啊。
姜宁很快就拜完了。
她站起来,理理衣裙,问那婆子:“太太生了?可平安吗?”
婆子忙放了茶,恭敬回道:“太太生了姐儿,母女平安,特来报喜。”
二月十二,花朝节的生日,女儿,比贾宝玉一岁。
是林黛玉来了吗。
如果原著走向没改,那她肚子里这个,会是那个三岁就夭折的倒霉孩子吗。
姜宁感受着腹中孩子激烈的胎动,平静地想。
“果真是喜事,平安就好。”
她捂着肚子,一歪身坐在榻上,笑道:“烦你回去替我向太太道喜,今日天晚了,我就不去打扰太太歇息了。”
桃嬷嬷从袖中取出个约有二两的银锞子塞给那婆子:“我们姨娘身子沉了,不是故意失礼不去,哎”
前有对姜姨娘的不忍心,后有二两银子在,那婆子满口答应下来,回到正院,当真在林如海面前了几句好话:“姨娘正上香,求的是太太平安,若不是身子着实撑不住,还要亲来给太太道喜呢。”
林如海停了半刻,问:“她还什么了没有?”
婆子赔笑:“姨娘还‘平安就好’。我看姨娘倦得很,似乎不大舒服,没敢多打扰就出来了。”
林如海:“你去罢。”
婆子退下了。
林如海想进去看孩子,却只在门口驻足,想到方才屋里几声喜悦的“生了!”之后,是细细弱弱的哭声。产婆孩子弱了些,交给太医看,太医太医——
孩子确实有些先天不足。
林如海心如刀割。
他安慰敏儿,不管什么名医仙药,只要天下有的,他一定都能寻来,把孩子治好。
敏儿不知信不信他,看过孩子就累得睡下了。
孩子的,瘦瘦的,皱成一团,看不出来像谁。
得知她性命无碍,好生养着最多是比寻常人弱上几分,林如海放了心,才意识到,这是个女儿。
他并没觉得多少遗憾,只是立刻想到,那若姜妹妹生了儿子——
他能忍心把孩子抱过来吗?
林如海少年进学,青年入翰林,一路为官,学业、官途皆顺遂,从未觉得政事有家事这般让他难以抉择。
他看了一眼时辰。
戌正一刻。
姜妹妹这个时辰当还没睡。
他叮嘱正院的人好生照顾太太和姐儿,便抬步向明光院去。
姜宁已经泡完脚通完头发在被窝里躺下了,哪知林如海这时候会来。
孩子还在她肚子里,想抢虽不是现在就能抢走,姜宁却怕他直接把话死,便先开口向他确认:“听大姐儿不大好,是真的还是他们乱传的?”
林如海一到明光院就后悔了,不知该怎么面对姜宁,奈何守夜的婆子已经把话传了进去,只得硬着头皮进来。
姜宁问了这话,他便答:“是不大好”
他重重一叹,闭上眼睛。
敏儿盼了这么多年的孩子,却先天不足——
“老爷盼孩子盼了这么多年,姐儿却先天不足,想必老爷心里不好受吧?”姜宁。
她话音低软,却似钢针尖锐,直插林如海心口。
林如海不由看向她:“妹妹?”
姜宁无所谓地笑笑:“我猜,太太心里也痛得很罢?”
“姜妹妹?!”林如海震惊又生气,想斥责她,又不好什么,只语气终究稍重了些。
姜宁安稳坐在锦被里,直直看着林如海,眼中渐渐蓄了泪水:“姐儿不过是弱些,老爷都听不得人一句,却想把我的孩子从我身边抱走?老爷就没想过我会多痛?还是这些年的恩情在老爷心里不值一提?太太也是做娘的人,她没过孩子怎么还会忍心这般待我!”
她站起来,穿鞋下床,向前一跪——
“老爷十天不见影子,太太才生了姐儿,老爷就来找我,我不敢猜老爷想什么,有什么话索性直,让我死个明白!”
今天正是会,姜宁要先发制人,把林如海的情绪调动起来,让他的愧疚最大化!
她了解林如海,这是个标准的“正直端方风流清逸”的士大夫,他有良心,认可君臣父子妻妾尊卑这一套规矩,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撼动,或者通融。
比如进门前,林老太太要给她涨分例,月钱从二两涨成五两,贴身丫头从两个变成四个,他一开始不赞同,后来也被服了。
对有感情的妻妾,他会有几分心软。
姜宁心中求原身和晴烟保佑,求她们的情分能再帮到她一次。
她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一瞬不眨,让林如海看个清楚:“服侍老爷六年,承蒙老爷教导,我也学了些圣人道理。圣人都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原本我想,天下做父母的心皆是一样,谁能忍心把孩子送与他人,老爷太太都饱读圣人之言,也不会强逼于我。”
林如海甚少见到姜宁哭。
他记得她上一次落泪,还是出孝时,他们去拜别母亲。
他本便心中有愧,见了她梨花带雨般抽噎,还强撑着这些话,更觉不忍,被她刺出来的火早就烟消云散,忙伸去扶:“妹妹,你且起来。”
姜宁坚持不肯起,就这么搭着林如海的继续哭:“现在想想,原是我高看了自己。我不过是老爷的妾,并不算‘人’,老爷待我好就和逗猫狗没什么分别,所以老爷太太不愿强加于别人的事,却能强加于我,是不是?我不该自认老爷待我有几分真心,是不是?”
“当然不是!”林如海当即否认。
完,他怔住了。
是了姜妹妹虽不比敏儿是他少年夫妻,却也和他相伴多年,他一直自认待姜妹妹不错
难道他竟是这般虚伪之人?
姜宁留意着他神色的每一点变化。
“既然不是”她装作信了,像获得了什么希望一般向前直了直身,“既然不是,老爷为什么想抱走我的孩子?”
她问:“是怕我得意起来,不敬太太?还是怕我教不好孩子?还是有人了什么?”
她要让林如海认可这条逻辑:
他是真心待她,就不会想抱走她的孩子,那么他做出这个决定一定是另有原因。
是的,她要把锅扣在贾敏和孟绮霜头上。
没办法,没到绝境,她不想和林如海撕破脸。
谢寒根基未稳,林如海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她们娘俩还得靠他活几年呢。
她也不认为她是在为难同为女人的贾敏和孟绮霜。
是她们先对她出的,就别怪她报复。
她是妾,贾敏是妻,妾有什么资格同情、可怜妻?
就像她从不可怜没有真正平等看待她的林如海。
林如海所谓的痛苦与挣扎,在她看来也像笑话。
姜宁拉住林如海的袖子,替自己分辩:“请老爷细想:服侍老爷六年,我与太太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老爷再怎么疼我,是否也未曾见我有过半点僭越之心?我一直守着这院子过安生日子,太太有事叫我,只要我能办到的,我无不从命。”
“再句冒犯的话,”姜宁开始“挑唆”,“我平日少去正院,也是怕太太见了我心烦。我才进门那两日,太太病了,老爷让我管家,我也避嫌没管。这些年我自知身份,从来都是避让着太太,从没掐过尖,争过宠,抢过人,太太买了新人进来,我一句都没和老爷提,生怕老爷以为我嫉妒吃醋,也怕太太误会,老爷,您都是知道的呀。”
她要让林如海想清楚,这些年处处防备着她,试探她,背后人长短,拈酸吃醋还抢人的到底是谁!
就算贾敏动不得,能让孟绮霜脱一层皮也好!
“我自知不是大贤大德的贤良人,可也从没有过坏心,怎么会以为我会有了孩子就不敬着太太呢?”姜宁伤心,“即便在我身边养着,我自然会教孩子敬重嫡母。我虽无才,也是从读书识字,和老爷又学了几年,总不至于连道理都不教她。”
林如海不容姜宁再不起了。
他把姜宁打横抱起来,放在床上,给她擦泪:“别哭了,我从没这么想过。”
他是不想敏儿失势,不想家中人见风使舵,不敬嫡妻,也不想林家尊卑失序,却忽视了姜妹妹
姜宁仍然攥着他的衣袖,眼泪似滚珠一样落个不停:“我也不信老爷会这么想我。我从不背后人,可今日偏要:谁在老爷面前过这话,不但是挑拨老爷、太太与我,也是挑拨老爷和太太,其心可诛!即便我有不妥,难道老爷会坐视我把孩子教得不敬太太吗?”
看林如海也听进去了,姜宁便挣扎着起来,扑在他怀里:“老爷!既做了你的人,好也罢,歹也罢,生死祸福全都由你。你是我的夫君,是孩子的父亲,怎么对孩子最好,我信你。可我见识微浅,不指望她有什么大出息、大本事,她能和我团团圆圆、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就是我求都都不来的福气了”
林如海把姜宁抱了个满怀,怔怔想着她这话。
他从便知家中爵位已尽,父母又只有他一子,他必得刻苦用功,从科举出仕,才能让林家继续兴盛下去。
但爹娘从未在学业上催逼过他,反而常劝他:千万别熬坏了身子,纵然没有大出息,能平安一世就很好。
他不服这话,觉得爹娘是看轻了他,反而更加下苦功。
那时他不理解爹娘的苦心。
后来,母亲去世前,字字句句都是让他保全自己,他已经能明白几分。
今日,大姐儿来了,先天不足又听了姜妹妹这番话,他是彻底懂了。
既懂了,就开始后悔当年他只顾着进一步、再进一步,却忽视了双亲正在衰老。
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他陪了爹娘二三十年,都不敢去想爹娘离开他时心中在想什么,却要让姜妹妹才生下孩子,就和孩子分离吗?
姜宁稍稍坐正,能让林如海看到她的脸,哽咽道:“若老爷非要抱走这个孩子,我斗胆,想再问老爷几句。”
林如海早已动摇,更不介意她多些:“你。”
姜宁便问:“老爷以为,即便我生下的是健康的男孩,太太会愿意把大姐儿抱给我养,换我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当然只会有一个答案。
林如海:“不会。”
姜宁又问:“太太必定会把亲生骨肉看得更重,这是人之常情,但我信太太不会对两个孩子有所区别。可太太贤德,正院上下几十口人,怎么确保人人都对两个孩子一视同仁呢?”
林如海一叹。
他保证不了。
姜宁再问:“不必老爷,我也知道是谁背后碎嘴。老爷替我问她一句:老爷才三十有三,离不惑之年还远着,怎么她就认定老爷一辈子就这两个孩子,不会再有别的了?若再有,不管是太太生的,还是别人生的,又让这个孩子在正院如何自处呢?难道再把她‘退’回明光院吗?”
她冷笑:“她打着个‘为孩子好’的幌子,其实想的全是怎么对自己有利,不想想孩子会不会为难,真真是虚伪至极!”
林如海脸上火辣辣的。
姜宁当然看出来他脸红了,心里一哂。
她骂的就是他和贾敏、孟绮霜三个人!
但暗讽一句就够了,过犹不及。
姜宁最后叹道:“也请老爷再想想,贾家是老爷的岳家,何等亲近,贾家一门双公府,也比咱们家煊赫。可若贾家来人要把老爷的孩子接去教养,老爷也会不放心的。这就是我想的了。”
看贾家都教出了些什么东西吧?
贾赦、贾珍、贾琏、贾蓉一个个贵公子,尽做些鸡鸣狗盗,谋财害命,见不得人的事!
贾敏院里多得是她从贾家带来的陪房,她根据贾家人的品行恶意揣测下,这些人的人品还未必都比得上孟绮霜呢!
林如海无言以答。
他放开姜宁,扶她躺下,做出承诺:“妹妹,你生的孩子,都由你自己养,不论男女,不论几个。”
超额完成任务,姜宁没时间门多高兴,赶紧“感动”回应:“老爷”
幸好林如海是个能讲通道理的。
如果当初没能逃出来,“伺候”的是贾赦
姜宁赶紧停止这让人恶心的想法。
林如海柔声问:“哭了这么久,身上可有不舒服?若有,别瞒着我。”
姜宁认真感受了一会:“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是累,又困。”
林如海笑了两声,向外叫人:“洗了脸再睡。”
姜宁重新洗了脸,擦好脂膏,换了一身睡衣躺好,一闭眼就睡过去了。
看着她一点心事都没有了的睡颜,林如海既无奈,又轻松。
是他忘了,姜妹妹并不只是柔美娇俏的解语花。六年前,她只凭一个年少的奶兄便能从居心可恨的大伯家逃出来向母亲求救,挣得一线生,是何等的刚烈果决,有勇有谋!
今日她的所有话,都条理清晰,鞭辟入里,句句切中要害,让他细想竟无可辩驳之处。
若非她有这份冷静自持,不肯服输,他也不会有幸能娶她为妾了。
*
翌日。
姜宁一睁眼,便看见桃嬷嬷坐在她床边,吓了一跳:“嬷嬷?”
桃嬷嬷声气儿不大好:“姑娘是倒头就睡了,害得我愁了一夜!”
姜宁连忙爬起来,搂住她:“好嬷嬷,我昨儿哭得太累了,你别恼,我有好事告诉你。”便将昨夜林如海的承诺了。
听完,桃嬷嬷喜上眉梢:“好好好!老爷不是那等言而无信的人,咱们终于能安心了。”
便问:“那姑娘今日就别拜了吧?”
姜宁:“拜,再拜几日,拜到我弯不下腰吧。”
她还要诚心求求众位神仙娘娘,千万叫她生的是女儿,不是那个没活过三岁的倒霉孩子。
桃嬷嬷知情拗不过姜宁,只得答应着。
一时早饭,厨上多送了两道新鲜菜蔬,还有一道清蒸鲜虾:“老爷昨晚特特吩咐的,让炒得清爽些,姨娘爱吃。”
这时节的虾若要饱满多肉还新鲜可难得,姜宁吃了半盘,心想林如海若想表达愧疚什么的,还是送她金子更好。
有钱她自己可以点菜吃啊。
早饭后,林平媳妇捧了个匣子来:“老爷让姨娘先过个目再去过户。”
姜宁打开一看:
嚯!又是个地契,六百亩的!
这份礼她喜欢!
看来明光院的特殊门禁可以多维持几年了。
林平媳妇捧匣子走了,桃嬷嬷来:“何六家的和李旺家的想见姨娘,我看她们是后悔没让自家媳妇来选奶娘了。”
姜宁:“不见,我没精神,有事去正院找太太,或去书房找老爷吧。”
别她四个奶娘都已经选齐了,就是还缺一两个,她现在也不会要这些见风使舵的。尽管何六、李旺两家人都是有些权势的管事,可她有林泰媳妇了,还缺她们?
若她生的是女儿,不定这些人又会后悔。
哪里都不缺拜高踩低、趋炎附势的人,只是林家比别家强些,贾敏管家又管得好,所以平日不显。
到了下午,又有人来找姜宁,还给守门的白棠塞了银子,请她帮着几句好话。
白棠转头就上报了。
姜宁烦得很,又不想这些人私下争斗,再害了她选好的人,索性令人回禀了林如海,这就让已经生了的奶娘来明光院吧。
省心。
花朝节一过,窗外的枝条嫩叶舒展,春天一日日深了。
正院的大姐儿平安过了满月,姜宁的孩子也九个月大了。
听为了好养活,林如海和贾敏都没给孩子取名,就先“大姐儿”这么混叫着,连“姑娘”二字都不许称呼。
所以“林黛玉”还没出现。
大姐儿的满月姜宁没过去,厨上给她送了一桌席面。她分出去一半,让院里的人都坐了一起吃。
婆子们吃了两盅酒,便起闲话:“听得大姐儿都是孟姨娘夜夜不睡,领奶娘照看着。”
姜宁早知道这些。她稍微有点遗憾,但不太多。
看来林如海是不打算动孟绮霜了?
她本以为贾敏至少会折了孟绮霜这只呢。
不过,她至少能确定,林如海今后绝对不会再听孟绮霜半个字鬼话。
没有孟绮霜,贾敏只要想,还能弄出来李绮霜王绮霜,没什么区别。
至晚,宾客尽散。
贾敏虽生得有些艰难,到底没难产,所以一个月子坐下来,身子已经恢复了大半。
她回房便忙忙地换了衣服洗了去抱女儿。现在女儿是她的心肝肉,连林如海都比不了。
林如海也看孩子:“好像比昨日胖了些?”
贾敏嗔道:“你的眼睛竟是尺子不成,哪里能一日就变了?”
奶娘在旁边凑趣:“孩子就是一天一个样儿的。太太时时刻刻要见姐儿,所以不觉得,老爷一日间门见得少些,是能看出来。”
笑一回,孩子哭了,奶娘见是饿了,忙抱下去喂奶。
林如海看贾敏气色不错,精神也还好,便开口:“你这里有大姐儿一个已经够累了,姜妹妹的孩子就养在明光院罢。”
贾敏正想喝茶,在空中一停,又把茶杯放下了,笑道:“这样也好,姜妹妹一向行事稳妥,必能照顾好孩子。”
这话终于来了,她也能安下心了。
这些日子她也细细想过,孩子能养在她这里当然是好,可一旦有什么差错,她难见如海不,也没脸见姜妹妹,于名声也会有损。
她眼里只能看见大姐儿一个了,也照顾不好姜妹妹的孩子。姜妹妹也不会服她,竟是结仇了。
至于将来,别人生了,她再抱来,是一样的。
洛梅是不成了,云坠呢?
云坠不如洛梅生得好,年纪又了一岁,如海会喜欢吗?
再买新人来不及调理,或许从家里选也好?家里的更懂事,选出十七八岁身子好的,也更好怀胎。
贾敏心里有淡淡的酸。
她能有一女,已经是幸事了,不敢奢望再能有孕,绮霜还算年轻,偏她和如海都不肯,还是让新人——
“孟绮霜心术不正,几次生事,别让她在姐儿身边服侍了。”
“如海?”贾敏大惊,好好地怎么突然起这话?
而且,这次如海似乎是认真的!
她还想争取一二,“这一个月,若非有她——”
“家里不缺人使,不必非要她。”林如海,“就她这一个月服侍有功,放她出去自嫁罢,家里是留不得她了。我也怕她带歪了孩子。”
“如海!”
林如海揽住贾敏:“不如叫她来问问,看她是想去还是想留。”
“哎!”贾敏皱眉,“怎么就到这地步了?”便令人去叫孟绮霜起来。
如海是认真的吗,让绮霜自己选?
绮霜怎么会舍了她走呢?
不知怎地,贾敏有些心慌。
孟绮霜很快来了。
贾敏还在历数孟绮霜这些年的功劳:“你虽不喜欢她,也别太有偏见。”
偏见?
林如海不想对妻子难听的话。
孟绮霜现今昼夜颠倒,夜里不睡,白日补眠。她起来得急,只挽了头发,发间门一点珠饰都无,进来便行礼:“老爷、太太?”
林如海开门见山,直接问:“找你来是想问,你愿不愿意出去自嫁?”
他强调:“想好再答,我只问这一次。”
“老爷!”贾敏着急,“就是死你也让人死个明白,你好歹告诉绮霜,她怎么就非要出去了?”
林如海稍一恍惚。
“死也死个明白”?
一个月前,姜妹妹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也和他过这话。
孟绮霜跪下了。
出去?
真的能出去?
她先看向满面急色的太太,又看向无甚表情的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