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第33章 诛心
第33章
那日,谢云舟到底还是没有出,阿黎,我知道了你便是救我的那人。
他本欲言明的,只是根本没有会,江黎看到他便一脸厌烦,一句话都不想同他多讲。
他抬脚上前,被荀衍拦住,荀衍这段日子武功精进了不少,眼神带着杀意,警告他,“若是你再敢上前,我会对你不客气。”
谢云舟倒是不怕他,只是想起江黎不喜欢血腥,无论他俩谁受伤,她都不会不开心的。
而,他现下最不想的便是她不开心,他只想她开心,一直开心,永远开心。
他没再前进一步,眼睁睁失去了告知她的会,但谢云舟想,总会再有遇见的时候,那时他一定会讲。
燕京城到底没有多大,他原以为会很快碰面,岂料,足足五日都未曾遇见一次,即便是他刻意去巷口等着,去药材铺子旁看着,去布庄守着,也依然未能看到江黎。
不知她到底怎么了?
江黎自那日从郊外回来后,身子便有些不适,起初是风寒后来是发热,烧糊严重时她一直在胡话。
要谢云舟滚,她再也不要见他,要他去死。
看样子,她真是恨透了他。
这次病情来势很凶猛,吓坏了金珠银珠,她们不敢离身,一直在榻前守着,端汤喂药,精心照顾,足足三日,江黎才清醒过来,杏眸里铺陈着红血丝,人显得很是憔悴。
金珠见她醒来,啪嗒啪嗒掉出眼泪,江黎哄她:“我这不醒了吗,哭什么。”
“好,奴婢不哭。”金珠擦拭干净眼泪,让江黎倚在她怀里,银珠端着药碗喂江黎吃药。
药苦,江黎蹙起眉,刚要什么,银珠递上蜜饯,江黎吃下,苦味消散只剩甜味,这蜜饯的口味同之前的不同,她道:“哪来的?”
金珠回道:“荀公子带来的,姐最喜欢吃这种。”
江黎忆起,这是曲城特有的蜜饯,她在外祖母那住着时,确实过最喜欢这种酸甜口味的蜜饯。
没想到荀衍连这都记着,他真是用心了。
江黎莫名有些触动,“那他人呢?”
金珠道:“在正厅同公子话。”
“兄长也来了?”江黎没想到病了一场,兄长也来了。
“嗯,公子是一早来了的。”金珠拿过帕巾给江黎擦拭嘴唇,“姐要见吗?”
“要见。”江黎轻点头,“银珠给我把衣服拿来。”
银珠选了颜色稍微艳丽的红,穿上后衬得江黎肤色不是那么苍白,江黎又涂了口脂,画了眉,端详着铜镜中的人儿没有不妥后,在金珠的搀扶下出了房间。
再有十来日便是新年,府里也有了过年的气息,廊上笼灯都换成崭新的了,风一吹,笼灯此起彼伏漾起,像是一道蜿蜒的红线,带着浓浓的喜意。
江黎还未走近便听到江昭道:“阿黎是见了谢云舟才病成这样的?真是可恶。”
荀衍侧眸间看到了江黎,站起身迎了过来,“为何不在房间呆着,出来做什么?”
江昭、荀衍都在,江黎没醒过来倒好,既然醒了总要出来见见他们的,“我不碍事了。”
着,喉咙一痒,她掩帕轻咳两声。
“还不碍事。”江昭走近,“来,别在风口站着了,快进来坐。”
江黎走进厅中,弯腰坐在椅子上,柔声问道:“兄长,嫂嫂可安好?”
“好,很好。”江昭道,“倒是你,怎地就又病了。”
江黎轻笑:“大抵是这副身子想歇歇了吧。”
“歇一定要歇息。”江昭对她道,“这几日你哪里也不要去,就在府里呆着,好好把身子养养。”
江黎回道:“好,听兄长的。”
谈话间再次提到了谢云舟,江昭道:“明日早朝,我非要问个明白不行,谢云舟到底要做什么。”
“和离是他同意的,现在纠缠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吗。”
江黎不太想江昭为了自己的事心烦,劝道:“兄长别气,那样的人不理也罢。”
江昭见她化了妆气色依然不好,心疼的跟什么似的,叮咛道:“阿黎,你一定要快快好起来。”
“好,我一定。”江黎应道。
江昭来此除了看望江黎,还有一件喜事要告知她,“对了阿黎,圣上恩典,兄长升官了。”
“真的?”这是江黎近日听到的最好的消息,“何官职?”
江昭含笑道:“户部侍郎。”
江黎顿时喜上眉梢,顾不得不适,站起,“恭喜兄长,父亲母亲泉下有知,可以瞑目了。”
早年江父也是在翰林院任职,原本也是有高升的会,只是身子不适突然病逝,这才没了下文。
现下在江昭身上圆了愿望,若是江父还活着,定然会大喜。
江昭最开心的倒不是他的仕途,而是他高升后便可以护着江黎了,昔日江府没落,江黎无所依,谢府众人谁都瞧不上她,现下,看谁还敢瞧不上她。
他江昭的妹妹,只有瞧不上人的份,哪能被人瞧不起。
“阿黎,以后兄长护着你。”江昭握住江黎的,满眼都是心疼。
也不怪江昭对江黎如此,他出事时,是江黎舍了自身的幸福保全的他,江黎对他的好几天几夜都讲不完,他作为兄长,是到了该护着她的时候了。
他的阿黎,谁都不能欺负。
江黎眼底不知不觉溢出水雾,哽咽道:“好,以后兄长护阿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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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昭到做到,离开别苑后,径直去了谢府。
彼时,谢云舟正在府中,他是被谢老夫人哄骗回来的,厮来报,老夫人突然染病,昏迷不醒,求将军回去看看。
谢云舟便是再气着,也不能不管母亲生死,当即跳上马直奔谢府而去。
预料中的悲戚场面没有,有的是另一种,他进门后,听到房间里传来了轻笑声。
“素菊你表妹长得真好。”
“母亲喜欢就好。”
“喜欢,当然喜欢。”
“只是母亲喜欢也不管用,还是要二弟喜欢才好。”
“知子莫若母,舟儿一定会喜欢的。”
谢云舟撩帘进来,第一眼看到的便是端坐在椅子上的粉衣女子,她头微微低着,眼睛朝下看,唇角若有似无扬起笑。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看过来,见到谢云舟后,一脸羞赧的再次低下头。
“舟儿快来。”谢老夫人摆摆。
谢云舟徐徐走近,“下人母亲病了。”
“哦,是病了。”谢老夫人一点也没有被当场拆穿的尴尬感,反而很淡然,“又好了。”
“来,舟儿坐娘身边。”
谢云舟被谢老夫人拉着坐下,眼底神情清冽,看得出很不高兴。
谢老夫人指着前方女子道:“这是你大嫂的表妹,年方十八,你看看如何?”
谢云舟被她们骗回来已经是不爽了,还要他相看,更是不爽,沉声道:“我军中事务繁忙,既然母亲无碍,那儿便先退了。”
着,站起身便要走。
“舟儿别急,”谢老夫人拿过一旁的拐杖扶着站起,“耽搁不了你多少时间,你看看她到底如何?”
“我看挺好,很相配。”犀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后有人大步走进来,“谢云舟你找死。”
江昭怒气冲冲跑过来,一拳打在了谢云舟左脸上,不解气,第二拳头,打在了谢云舟右脸上。
“我叫你欺我江家无人。”着第三拳打在了谢云舟肚子上。
第四拳打在了谢云舟下巴上,谢云舟还没做出声响,谢老夫人、王素菊先吓的不轻,尖叫出声:“来人,快来人。”
江昭还没打够,趁下人们还没来时又连着给了谢云舟两拳,随意打的,摸到哪打哪。
打得很过瘾。
他笑出声,“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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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黎,我太羡慕你了,真的,阿昭哥为了你都能拼命。”何玉卿把这几日传得沸沸扬扬的事八卦给江黎听,“你是不知道当时谢老夫人的脸色有多难看,跟个死人一样,乌青乌青的。”
“那个王素菊也是,吓得都藏桌子下面去了,一直抖。”
“哦,她表妹也吓傻了,听从谢府出来后,连着几晚上做恶梦。”
何玉卿眉飞色舞的讲着,一连喝了两杯茶水,喝完第三杯她继续道:“听谢云舟被揍得很惨,都破相了,这几日都未上朝。哈哈,爽死了。”
女子爽到底是不太好些,江黎道:“注意些。”
何玉卿道:“又无人看着,我注意什么,反正我也没打算嫁人。”
话题再次扯到那日谢云舟挨打上,“阿昭哥好威武,连谢云舟都敢打,太勇猛了,我太佩服了。”
江黎端起茶盏慢饮一口,“兄长那日确实冲动了些。”
揍人无所谓,江黎担忧的是这事若传进天子耳中便不好了,他才刚升任户部侍郎,转头和同僚打架,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冲动好啊。”何玉卿摆弄了下衣袖,“这样便无人敢欺负你了,阿昭哥可都是为了你。”
“我知晓。”正是因为知晓,所以才会担忧。
何玉卿知晓她担忧什么,拍拍她背,“放心,天子不是昏君,不会因为臣子打一场架便会怎么样的,到底这只是家事,天子也不好插的。”
“再了,谢云舟让你受了那样的委屈,本来就该打,阿昭哥没做错。”
“爽。”
“太爽了。”
何玉卿重重拍了下桌子,随后眯眼笑起,“不过啊,这次谢云舟惨了,挨了打不,还把板上钉钉的亲事给搅黄了,我猜啊,谢老夫人估计要呕死了。”
谢老夫人确实呕的不行,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吃饭了,找来王素菊要她再同她表妹。
王素菊摆:“母亲不是我不去,实在是我那个表妹被吓病了,现在身子还没好。”
她轻叹一声:“我看啊,二弟这亲事怕是不好张罗了。”
果不其然,还真不好张罗了,之前对谢云舟都很满意的人家,听这事后,纷纷表示不同意相看,怕相看时再出现什么变故,给吓坏了。
谢老夫人听着那些词,气得晚上都睡不好了,更让她生气的是,谢云舟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恼,反而还挺乐见其成。
她再催婚,他便道:“整个燕京城的女子都不喜我,我去同谁相看。”
“”这话的谢老夫人心都凉了,指掐住掌心里,半句话也反驳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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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烛灯袅袅,谢七来报,“主子流言已经散播出去,您看”
“继续。”谢云舟道,“最好让附近都城的大户人家都知晓。”
谢七顿时明了,主子这是打算把后路给堵死,但这代价会不会天大了,万一日后
“真要这样吗?”谢七有些不确定。
“要。”谢云舟端详着金簪,沉声道:“按我的去做。”
“是。”谢七领命出去,关门前回看了一眼,只见谢云舟视线落在金簪上,眼底是难以言的孤寂。
他看的根本不是金簪,而是金簪的主人。
谢七摇摇头,主子真是爱惨了二姐。
谢云舟近日都是拿着金簪入梦的,簪子在,他才能在梦中看到江黎,虽然梦里的她从未给过他好脸色,但能那样看着她,与他来也是高兴的。
可惜,梦终有破时。
他的金簪丢了,无人知晓谁敢偷镇国将军的东西,但就是有人敢偷。
谢云舟像是疯了般发出怒吼声,又连夜彻查,可依然无所获,像是从人间蒸发了一样。
谢七也查了,没查到任何刻意之人,这事越发显得蹊跷。
后来,谢云舟耐不住思念再次去了江家别苑,眼睛直勾勾盯着,不放过从里面出来的任何一个人。
金簪是他的念想,如今连念想都没了,他只能见到江黎才能心安,不然,他真真是无法安睡。
一个时辰又一个时辰,连着三个时辰都未曾等到人,谢七劝他,天冷,他衣衫单薄,人都冻僵了,不若明日再来。
谢云舟脸上表情清冽,沉声道:“莫要管我。”
谢七不能真的不管,只能在一旁陪站,终于在一个时辰后等来了那道纤细的身影。
原本江黎是不欲出府的,她刚好,身子还是很弱,大夫了要她静养,她今日之所以出去,是想去首饰店给未出世的侄儿买对金镯,这事她想了好久了,今日正好何玉卿有空。
有她陪着,其他人还放心些。
这里的“其他人”指的是荀衍,荀衍这几日都在别苑里陪着她,怕的就是她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再度生病。
今日他正好有事外出,江黎决定趁这个空闲把东西买回来,人刚出府便看到了谢云舟。
他像柱子般直挺挺的矗立在那,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在看到她时才有了些许松动,是笑,但看着比哭还难看。
他脸色比上次看到时还憔悴,身形比之前还单薄,不知情的会以为是他生了场大病。
他漆黑的眸子里淌着红血丝,整个瞳仁都是红的,眼尾也泛着红,冷不丁看过触目惊心般的骇人。
须臾,嘶哑的声音伴着风声传来,他唤道:“阿黎。”
江黎未言,何玉卿下意识挡在了江黎身前,谨慎问道:“谢云舟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云舟没理会何玉卿的话,眸光都落在江黎身上,几日未见,她脸色为何这般不好,人看着更清瘦了。
心痛来的毫无征兆,几乎在对视的瞬间便涌了上来,他慢慢走过来,“阿黎,你生病了吗?”
曾经的谢云舟才不会管江黎死活,她的一切都同他没有关系,即便是看到她病着,他也不会问什么,或许会问,只是无关痛痒的问一句,随后理也不理直接离开。
眼下这种痴缠的眼神,以前也从未有过,谢大将军眼里有家国有百姓,但不会有她。
他逼近。
何玉卿伸挡着,警告道:“谢云舟你同阿黎已经和离了,你莫要乱来。”
谢云舟睨着江黎,目光炙热,“阿黎,我想你了。”
到底是多么厚的脸皮,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出想和离的妻子,这人怕不是疯了也是癫了。
他不还好,完,江黎神色立马变暗,冷声道:“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我想同你话。”谢云舟语气里含着乞求,“可以吗?”
“不可以。”江黎沉声道:“我没有什么要同你讲的。”
“那你听着,我讲。”谢云舟喉结轻滚,“你什么也不必,听我讲便好。”
他有太多话想同她讲了,那些朝思暮想,那些心心念念,那些梦而不得,那些心碎,那些爱意,他都想告知她,让她知晓,他变了,他不是曾经那个冷血无情的谢云舟了。
他喜欢她。
他爱她。
他想同她共度一生,她若是能原谅他,让他做什么都可以,刀山火海,他也去。
他只求,他能原谅她。
“阿黎”又是痴缠一声轻唤。
江黎没怎么样,何玉卿先受不了了,这人怎么回事啊,真疯了不成,她护着江黎回走,边走边道:“谢云舟,阿黎已经不是以前那个阿黎了,她也是有人护的。”
谢云舟岂能不知,她有江昭护着,也有荀衍护着,可他也想护她。
他若是应允,他可以
“谢云舟你到底要纠缠到几时。”江黎从何玉卿怀里走出来,直直锁着谢云舟的眸,眼底无波无澜,看他犹如看陌生人,“,你到底要纠缠到几时。”
谢云舟端详着她,看着她熟悉的脸庞,缓缓伸出,他好想碰触一下她,像之前那样轻轻把她揽在怀里。
指尖隐隐颤抖,在即将碰触上时,被江黎厉声制止,“谢云舟,你敢。”
女子的声音刚硬,再也没了昔日的柔声细语,眼神里淌着恨意,似乎他要是碰触上,她同他便真的无回旋之地了。
谢云舟瞬间清醒,收回了,低声道歉:“阿黎,对不起,我我不是”
越想解释,越解释不清,谢云舟再也不是昔日那个清冷自持的大将军了,此时慌乱的像个做错事的孩童。
若是被谢老夫人看到这幕,八成真会被气死了,她的儿子何须这样低三下四。
但谢云舟就是低三下四了,可饶是这样,依然没换回江黎一个温柔的注视,她睨着他,神色冰冷。
他做的这些同她这些年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几句好话便叫低三下四了,那她这些年的低三下四又怎么讲。
她在谢府过的连下人都不如时,他又做了什么。
江黎不愿回想过去,因为那张只会叫她更气,“别挡路,我们要出去。”
她沉声道。
“我陪你。”谢云舟道,垂在身侧的攥了下拳,看着有些许无措,应该是怕被拒绝。
“不需要。”江黎还是拒绝了,而且很干脆,“不熟,不方便。”
不熟?
不方便。
曾经的江黎最喜欢同他在一起了,现在最讨厌的也是他,谢云舟的心像是被这两句话劈开,疼的无法自已。
“阿黎,求你。”他道。
江黎回视着他,没有半分心软,“够了谢云舟,你若是不想江家同谢家撕破脸,最好适可而止。”
“我兄长脾气不好,难不成你想再挨一次打。”
她沉声提醒,倒不是关心谢云舟,而是在警告他,适可而止。
何玉卿也在一旁搭腔,“对啊,你若是再这样,给阿昭哥知晓了,他没准会拆了你的将军府。”
“阿卿,咱们走。”江黎扯了何玉卿一下。
“好。”何玉卿护住她顺着台阶朝下走去,马车在前方上了马车便都好。
何玉卿扶着江黎坐进马车,跟着自己也坐了进去,车夫挥舞着鞭子,刚要走,谢云舟几步跑了过来,挡在马车前。
他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阿黎,那年我患病照顾我的不是江藴,是你对不对?”
等待回话的过程是漫长的,谢云舟前所未有的紧张。
许久后,车里传来声音,没什么感情的声音,像是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那年?记不得了,兴许有或许没有。”
“不过若真有的话,若可以重回那年,你放心,我会让你自身自灭。”
“因为,你,真的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