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第42章 跪(文案梗)
第42章
何玉卿没料到谢云舟会真的跪,他膝盖砸在地上那刹,她惊呆了,眼睛大睁,眼睫狂颤,一时忘了反应。
直到谢云舟带着乞求的声音传来,“阿黎,我错了,求你见见我。”
何玉卿:“”
何玉卿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事,突然不知要如何做了,她出来本是想把人赶走的,出这样的难题也只是想让谢云舟知难而退,哪成想,他竟然真跪了。
谢云舟跪了。
谢云舟跪了?!!
何玉卿心里一顿腹诽,天,他还真跪啊。
见他真跪了,她反倒不知该什么好了,梗着脖子道:“你、你别以为这样阿黎就能见你,没门。”
言罢,何玉卿匆匆折返,并命令下人,把大门关好,随后还叮嘱,“你们给我守好了,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下人回道:“是。”
何玉卿去了偏厅,见江黎正在给窗台前的那盆墨兰浇水,急急走过去,先拿起桌子上的茶盏轻抿一口茶水,然后发出惊叹声,不等江黎问,她便侃侃而谈起来。
“谢云舟真是疯了。”
“他竟然真的跪。”
“不是,不都男儿膝下有黄金吗,他为何跪就跪。”
“天呐天呐,我这可是第一次见男子跪。”
“不得了,真是不得了。”
她执起茶盏又喝了一口,咽下后问道:“阿黎,你不去看看吗?”
江黎微伏着身子,继续给另一盆墨兰浇水,眼睑半垂,语气淡然道:“是他自己要跪的没人强迫他。”
她顿了下又道:“既然他那么喜欢跪便跪着吧,与我何干。”
何玉卿:“”
何玉卿喝完那杯茶水心情也稳定了下来,挑眉想了想,天寒地冻的,谢云舟应该就是做做样子,估计跪不了多久便受不住离开了。
男人不是最会一套做一套嘛,他是男人肯定也亦如是。
再了,阿黎在谢家受了那么多委屈,哪怕他真跪上片刻也是他应该的,谁让他曾经那么欺负阿黎呢。
对,他就该跪。
没了顾忌,何玉卿便也不想这事了,同江黎起了玩笑话,后来有些许无聊两人便下起了棋,结束时才发现天色已经黑了。
金珠进来,躬身道:“姐,谢将军还在外面跪着呢。”
江黎指微顿,还未开口话,何玉卿先开了口,“从下午一直跪到了现在?两个多时辰?”
金珠点点头,“是。”
何玉卿啧啧道:“真疯了。”
本以为只是谢云舟疯了,谁知后面老天爷也疯了。
燕京城素来冬日长,有时到了四月还会下雪,燕京城的百姓们也已习惯了这样的节气,只是未曾料到今日会有所不同,简直颠覆了所有人的认知。
在天边光亮彻底褪去后,有乌云席卷而来,少倾便下起了雨。
冬日下雨实属罕见,伴随着大雨而来的是电闪雷鸣,何玉卿透过敞开的窗棂朝外看去,“这么大雨,淋上一个时辰人估计要废了,阿黎你真不出去看看吗。”
江黎慢抬眸,眸光落在雨幕里,笼灯摆动,拂在地上的影子有些缥缈,远处树枝乱颤发出嗡鸣声,每一声都像是狼在嘶吼。
冬日的雨比冬日的雪冷上百倍千倍,落在身上眨眼间成冰。
江黎依稀还记得,她也曾在这样的雨夜跪过,是谢老夫人丢了一只玉镯,全府上下搜查,最后在她的住处寻到。
谢老夫人便玉镯是她偷的。
无论她怎么解释谢老夫人都不信,口口声声道,就是她偷的。
江黎百口莫辩,那夜她在雨里罚跪了三个时辰,雨水浇在身上的感觉,她现在还记得。
冷,很冷,无法言的冷。
金珠银珠见她受不住哭着去求谢老夫人,被罚一起跪,她们主仆三人仿若飘零的叶子任风吹雨打。
最让她心寒的是,后来她把这件事书信告知给了谢云舟,本想着或许他可以宽慰一一,哪怕是一句轻软的话语也好。
真的,一句也好。
可,什么都没有,她洋洋洒洒写了那么多,他只言片语都未曾有,一个字都未曾有。
她的信石沉大海。
他心硬如石,那般待她,今夜她为何要心软。
他不喜欢喜欢跪吗?
好啊,那便跪吧。
管他跪多久。
半个时辰后,金珠再次来报,“姐,谢将军还在门外跪着。”
江黎慢条斯理吃下一口排骨,淡声道:“随他。”
金珠轻点头后,退了出去。
“轰——”夜空中传来雷声,然后是闪电,大雨如瀑。
何玉卿好久不曾听到这么可怕的雷声了,忍不住战栗一下,“阿黎,你当真不管他?”
“不管。”江黎用汤匙喝粥,声音寡淡道,“他那么想跪,便跪吧,总归是他自己乐意的。”
这话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没人强行要他跪,更无人看着,他想走完全可以走。
又一道雷声传来,何玉卿抿抿唇,吞咽下口水,“就是吧,万一谢云舟真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他自己作的,”江黎轻嗤道,“活该。”
直到晚膳用完,谢云舟还在那跪着,听闻他脸色极是不好,好几次险些晕了过去。
还有他那个新护卫急的脸都绿了,劝了他许久他就是不走。
金珠这些时,江黎正同何玉卿品茶,清香的气息充斥在四周,茶水入喉流淌出甜意。
何玉卿见雨一点要停的意思也没有,劝慰道:“阿黎,要不去看看吧,真要跪一晚,肯定会生病的。再了,这样跪着万一给街坊四邻看到,指不定又要乱讲什么了。”
江黎眼尾轻扬,慢慢吐出两个字:“不急。”
那夜她几乎跪到天亮,也未曾有人看她一眼。
也不对,还是有人去看她了,王素菊给她送去了冷嘲热讽,笑她傻。谢馨兰也冒雨去了,不过不是宽慰她,也是看她笑话。
嫂嫂,你真是不该偷拿母亲的东西。
她颤抖着解释,谢馨兰轻笑,行了,东西都从你住处搜出来了,解释又有何用。
后来她才想明白,或许陷害她的人,就是她们
何玉卿又劝了几句,江黎还是方才的话,“不急。”
谢云舟这才跪到哪,她经历的痛,他怎么也要受一受才好。
阿九是真被谢云舟气死了,他就从来没见过这么执拗的人,明摆着她们就是戏弄他呢,什么跪了才肯见,这都跪几个时辰了,可仍无一人出来相见。
不是戏耍又是什么。
既然知道是戏耍及时抽身离开才是上策,可偏偏谢云舟就是不肯,无论阿九怎么劝他就是不动分毫,一直:“我要跪到阿黎出来见我。”
阿九气呼呼问道:“她若是一直不出来呢?”
谢云舟道:“那我便一直跪着。”
“跪多久?”
“无论多久。”
“你身子不要了。”
“不要也爸。”
“真是疯子。”
阿九完这句,回了马车上,折返时里拿着一柄伞,伞刚撑到谢云舟头顶,被他拂开:“不需要。”
阿九道:“会生病的。”
谢云舟道:“我这残破的身子生病又有何妨。”
“会死的。”阿九咬咬切齿道,握着伞的指青筋蠕动。
“那更无妨了。”谢云舟仰头看向紧闭的大门,唇角轻勾,自嘲笑笑,“我只希望死前能见阿黎一面,好好同她讲讲话,即可。”
“谢云舟为了她你是不是连死都不怕?”阿九真是气傻了,直呼出谢云舟的名讳。
“是。”谢云舟目光熠熠道,“为了她,死我也心甘情愿。”
阿九:“”
阿九不能真看着他作死,见劝不动,干脆上去拉,奈何谢云舟即便身子羸弱力道也不,或许是心中信念坚定,总之阿九就是没能把人拉起。
劝也劝了,拉也拉了,谢云舟依然不动分毫,阿九没办法了,只能跟着他一起跪。
他想让谢云舟看在他也跪的面子上,心软,然后,自己起来,哪料谢云舟除了眼前那扇紧闭的门,其他什么也看不到。
他一瞬不瞬盯着,任雨水从他头顶流淌下来,沿着他脸颊、下巴、衣襟,流遍全身。
风裹挟着冷意吹拂到他的身上,仿若有刀子在他的肌肤上一点点刮过,所到之处皮开肉绽般的疼。
然,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未曾动一下。
头已经痛到麻木,腥红的眸子又酸又胀又疼,只能看到虚虚的影,风很强很大,落在他耳畔却仿若无声般。
他再次失聪了。
无声的世界里他的心越发静了,脑海中浮现出许久前谢七的话,他,这是夫人这三年在府里做过的大事宜,还有受过的惩罚,属下都写在本子上了,请主子过目。
他接过本子,伴着袅袅烛光看了起来。虽都是寥寥数语,但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在他的心上。
原来,她在谢府过的这般不如意。
也是凑巧,几日后,他无意中翻找书籍,找到了江黎昔日写给他的书信,那时军务繁忙他未曾拆开看,今日空闲他便一一打开。
更凑巧的是,正好看到了那封谢老夫人罚跪,江黎对他倾诉的信。
字里行间心翼翼,即便是倾诉她也写的极其委婉,与其是倾诉,倒不如是闲话家常,因为里面没有一丝抱怨。
谢云舟还记得那日他看完信后的心情,难过,懊悔,周身像是拢着冷风,成亲三年,他未曾给过她片刻暖意,反倒是一味的苛责与她。
她不敬婆母,不尊长嫂,不护幼妹。
可事实却是,她做到了极致般的好,等待她的永远都是责罚,而他,身为她的夫君做的尤为失职。
他爱护所有人,可独独不爱护她。
他给了所有人温暖,唯独没有给她。
他让她尝遍苦涩,却未曾给过她一丝甜。
是他的错,他负了她。
所以,今夜便是跪死,他都心甘,是他欠她的。
他心甘情愿受着。
又过了半个时辰,眼见雨越发大来,阿九再次规劝道;“将军你身子受不住的,起身吧。”
谢云舟的听觉又好了些,他冷声道:“别管我。”
阿九见还是劝不动,提袍站起,走到门前重重敲起来,一声一声,“开门,开门,快开门。”
“我们姐让你们走。”门内传来声音。
“麻烦请你们姐出来一趟。”阿九求道,“出来见见我们将军。”
“我们姐歇下了。”门内下人道,“你们还是快走吧。”
“将军,江一姐歇下了,咱们走吧。”阿九边边去搀扶谢云舟。
此时的谢云舟身心俱惫,周身充斥着痛意,那痛不能要人命,但是会让他生不如死,钻心般的痛意,像是有什么在啃噬着他。
用牙齿生生撕扯,一下一下。
可——
“不。”谢云舟颤抖着唇重重吐出一个字,他了,阿黎不出来,他是不会走的。
嘀嗒嘀嗒,雨顺着他发丝流淌下来,地上映出一片红,起初只是的一片,随后痕迹变大,周围都是红色的。
谢云舟唇角也染了红。
阿九惊呼道:“将军,血。”
谢云舟僵硬的抬起胳膊,慢慢擦拭下唇角,血没了,少倾,还没等他把胳膊放下,唇角再次有血溢出,顺着他下巴流淌到他的青色衣袍上,随后渲染开。
仿若一朵食人花。
阿九折返回马车里找出药丸,强行让谢云舟服下,随后欲打晕他,把人带走。
谢云舟像是早料到他会做什么,淡声道:“别动我。”
阿九抬起的僵在半空中,他咽了下口水,悻悻收回,抬眸了眼天色,道:“今夜这雨怕是要下一整夜,难道你要一整夜都跪在这里?”
“有何不可。”谢云舟定定道,“别规劝我,你劝不动的。”
话间又一阵冷风吹来,他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脸上的血色消失殆尽,只剩唇瓣上的那一抹红。
阿黎何止跪过一次,腿都给跪伤了,他跪这一次又何妨。
今夜似乎连老天爷都不想让谢云舟好过,雨势不见减弱,反而越发大起来,一波一波袭上。
饶是身强体壮的人跪这几个时辰都挺不住,更何况是身体有恙的,谢云舟仿若飘荡在海面上的孤舟,顺着风势左晃一下,右晃一下,右晃一下,左晃一下。
像是随时会倾倒,但又完全的挺着。
他心底最大的期翼是,或许,江黎见他这般,能原谅他呢。
“哗哗哗。”雨落地砸出声响,阿九了声:“冰雹。”
谢云舟眼睫轻颤着看了看,像珠子般大的冰雹,落在地上隐隐砸出一个洞。
阿九见状急切道:“不行,这会儿被砸伤的,将军你必须跟我回去。”
谢云舟挣脱开他的,只了三个字:“别管我。”
便是跪到地老天荒,他也要跪。
雨太大,何玉卿今夜歇在别苑,金珠把床铺好,何玉卿倚着窗子道:“阿黎,谢云舟都跪了这般许久,不若让他离去吧。”
噼里啪啦的声音打断了何玉卿的话,江黎放下书朝外看了看,眼睑垂下又抬起,随后唤了声:“金珠银珠备伞。”
金珠银珠进来,一人给江黎披氅衣,一人给她撑伞,何玉卿挑眉道:“我陪你一起。”
江黎道:“好。”
阿九还在劝着什么,吱呀一声,紧闭的大门缓缓打开,有道纤细的身影徐徐走出来。
谢云舟看着来人,猛地一喜,脸上漾出笑意,他仰头看着她,轻唤了声:“阿黎。”
谢云舟怕眼前这幕是自己幻想出来的,轻眨下眼,再度睁开时见江黎还在,柔声道:“阿黎,怎穿的如此单薄?”
他作势要脱掉身上的衣衫给江黎穿,指尖碰触上时才想起,他衣衫浸湿,没办法给她穿,缓缓垂下,“阿黎,对不起。”
为曾经的所有的事,他道歉。
江黎未言语,谢云舟继续道:“对不起,这三年对你不闻不问,让你受了那么多的委屈。”
“对不起,辜负了你的心意。”
“对不起,误会了你。”
“对不起,做了那么多让你伤心的事。”
“阿黎,我错了,真错了。”
“啪。”他自己给了自己一巴掌,腥红着眸子乞求,“阿黎,你能原谅我吗?”
见江黎一直未开口,他跪着朝前移了移,缓缓抬起,试图去抓她的,可是在即将碰触上时他又顿住。
电闪雷鸣间他看到了江黎背上的冻疮痕迹,虽没了伤口,但那抹红痕依然还在,像是被刀子戳上了心口,他身子猛地一颤。
无法言的痛意瞬间袭遍全身,懊悔夹杂着其他纷涌而来,伴着雨水有什么从眼角倾泻而下。
“阿黎”他哽噎出声。
怕她还误会他同江藴的事,他又解释道:“我同江藴没有任何关系,长久以来,我也只是把她当成救命恩人,仅此而已。”
“阿黎,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也只是你。”
“之前是我没识得自己的心意,是我的错。”
“阿黎,求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征战沙场多年的男儿从来只是流血不流泪,可今夜谢云舟有些忍不住了,想起江黎受到的那些苦,心便难安,泪水就这么流淌下来,好似断了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风把他的声音吹散到四周,那一声声对不起,让人莫名心酸。
江黎居高临下睨着他,神色较下午缓和了很多,语气也不再那般冷。
她道:“你先起来。”
方才阿九又劝又拉都没能把谢云舟弄起来,江黎一句话,谢云舟听话的站起,只是跪得时间太久,全身僵硬,四肢更是不听使唤,他只得双撑地慢慢站起。
至此,他终于体会到膝盖痛到底是怎样的痛,之前经历的那些都不算,眼下的痛才是真真要命的痛。
膝盖骨好似要裂开般,痛意从骨头缝隙里冒出来。
阿九去扶他,他没让,而是自己弓着身子,双撑着腿,一点一点站起来,单是站直这个动作,他便反复尝试了好多次。
站直后,身体还晃了晃,最后才稳住。
脸色已经难看到无法形容的程度,唇上也没了一次血色,眼眸反倒是腥红的吓人。
“阿黎,我起来了。”他柔声道。
江黎抬眸打量他一眼,淡声道:“你刚看我一眼便离开,我现在出来了,你也见了,时辰不早了,你回吧。”
“阿黎,你——”还生我气吗?
话未问出,江黎问道:“还有事?”
此时她愿意同他心平气和讲话与他来便是最好的,他哪里还敢奢求其他,他劝告自己莫急,今夜不成还有来日,只要他诚心悔悟,江黎会原谅他的。
“没。”他道。
“既然没有,那谢将军请回吧。”江黎难掩倦容,“我累了。”
谢云舟最后悔的便是从未给过江黎关心,现下听她累了,即便再舍不得走,他也会走。
“好,我马上走,你去歇息,快去。”
江黎淡淡睨了他一眼,转身进了门。
何玉卿跟在后方,走了两步,看着愈来愈大的雨,把伞递给银珠,努努嘴,“给谢云舟送去。”
银珠偷瞄了眼江黎,见江黎一直朝前走什么也没,接过伞走了出去,没多久,她折回来。
外面传来话声。
“行了,不就是一把伞吗,至于这么开心吗。”是阿九的声音。
“当然开心。”是谢云舟的声音。
“我刚给你的伞可是被你打坏了。”阿九的抱怨声传来。
“你那把怎可同这把比。”谢云舟道,“这是阿黎给我的。”
阿九道:“将军只是一把伞,你不要想多了。”
两人越走越远,谢云舟的声音有些听不清楚,他似乎:“我乐意想。”
何玉卿追上江黎,偏头问她:“真要原谅他?”
江黎淡声道:“没。”
何玉卿啧啧两声,“刚那个傻子还还以为你原谅他了,拿着伞傻乐呢。”
江黎看了眼廊下摇摆的青竹,光影映得它们忽明忽暗,影子也是忽有忽无。
半晌后,她道:“确实挺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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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衍一直叫人注意着别苑这边的动静,知晓昨夜谢云舟去了别苑,心陡然不安,一大早便带着礼物上门了。
有膳食,有果子,还有他精心养护的墨兰,上次来他便注意到江黎房间里也有墨兰,是以他回去后便寻来了许多墨兰亲自养着。
想着有会送给江黎,正巧会便来了。
何玉卿看着屋里的墨兰发出惊叹,“阿衍你这是把整个燕京城的墨兰都给搬来了吗?”
满满一屋子的墨兰花,让人应接不暇。
荀衍轻笑:“阿黎喜欢吗?”
“我很喜欢。”江黎最喜欢的便是墨兰,每每看着它们心情总会莫名变好。
“喜欢就好。”荀衍眼尾轻扬,黑眸里含着笑意,“还有什么喜欢的,尽可告知我,我去买来。”
“这样便很好了。”江黎看着满屋子的墨兰花扬唇笑起,“再多真要放不下了。”
“那便买处大宅子。”荀衍道,“给它们更大的栖身之地。”
荀衍这样讲自然有自己的意图,他想让江黎离谢云舟远远的。
“衍哥哥笑了。”江黎噙笑道,“大宅子也不是想换便能换的。”
“我在西郊有处宅子,你若是喜欢可以去那里住。”荀衍不急不慢道,“在那里你可以种喜欢的兰花,种多少都可以。”
“闲暇时你也可以约四五好友一起赏梅,亦或是一起放纸鸢。”
“只要你想,都可以去做。”
江黎想象了一下,确实很愉悦,她勾唇道:“谢谢衍哥哥,但我还是住在这里心更安。”
荀衍见她坚持,柔声道:“好,那等哪日你想去住便去。”
江黎知晓不会有那日的,但为了宽慰荀衍,她还是回了声:“好。”
完了其他,荀衍问道:“昨夜谢云舟来了?”
江黎没想瞒他,轻点头:“是。”
“他可有什么?做什么?”
“只是闲话家长了几句,并无其他。”
“那阿黎你——”
“我什么?”
荀衍想问,她是否原谅了谢云舟,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淡声道:“无事。”
何玉卿饿了,见他们一直在,揉了揉肚子,“好了,咱们先去用膳吧。”
膳食一部分是金珠准备的,另一部分是荀衍带来的,都是燕京城里最好吃的吃,江黎只跟他过一次他便记下了。
何玉卿轻呼出声:“这么多。”
金珠道:“是荀公子带来的。”
江黎坐在荀衍对面,淡笑道:“衍哥哥又让你破费了。”
荀衍求之不得,道:“乐意之至。”
这顿饭原本吃的不错,只是中途来了人,破坏了些许的气氛。
下人来报,“谢府的人现在外面,问要不要让他进来?”
听到是谢府来人,荀衍神情一下子变沉,但他掩饰极好,异样稍纵即逝。
江黎问道:“谢府何人?”
下人道:“是谢将军。”
谢云舟?
江黎微蹙眉,“他有何事?”
下人回禀:“他是来还伞的。”
区区一把伞何须劳他亲自来还,一看便知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是另有所图,至于这个所图吗,大抵便是江黎了。
荀衍放下筷子,“我去会会他。”
江黎拦住,“衍哥哥还未用完早膳,你先吃,我去见他便可。”
荀衍指微顿,“你自己行吗?”
江黎宽慰道:“放心,他不敢对我做什么的。”
荀衍明知谢云舟不敢做什么,可依然还是不放心,“还是我陪你吧。”
“不用。”江黎道,“我自己可以,你放心。”
何玉卿也要陪江黎,被她以同样的理由制止,江黎慢慢走出去。
荀衍端详着,再无一丝用膳的心思,唇轻抿,神情透着几分焦灼,芝兰玉树的荀公子何时这般不安过,看来当真是喜欢江黎喜欢的很。
何玉卿见状,在心里轻叹一声,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日后荀衍怕是很难过。
算了,阿黎好便行,其他人她也顾不得了。
大门外,阿九看着谢云舟一脸欣喜的神情没忍住翻了翻白眼,“将军,为何这么着急还伞?”
早膳都还未用呢,便急急赶来了。
“我想早点见到阿黎。”他人罚了跪,挨了雨是满腹的沮丧不开心,然,谢云舟正好相反,心情雀跃不已,昨夜回去后,沐浴时都是抱着伞沐浴的。
睡觉时也是,一直抱着,半夜醒来还看了许久,好像他抱的不是散伞,而是人。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他对着伞还了很多话,完全没有平日的矜冷高贵,像个话匣子似的,开口便不停。
阿九在外间守着,隐约听到他什么对不起,他错了,他日后一定改,还,以后他会对她很好很好,不会再让她伤心难过,更不会让她哭。
还,日后她想做什么便去做,他会护着她。
谢府的人,她再也不用管,他会为她做主的。
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欺你,至于他自己,愿意用命护她周全。
到最后,他又是忏悔又是保证声音还几度哽噎,要她给他次会。
阿九从来见过对着伞又哭又笑的人,当真觉得他便是个疯子。
岂料他一大早做出更疯的事,睁开眼穿好衣衫后便火急火燎来了江家别苑,生怕来晚了会错过什么似的。
来了后也不下马车,便一直等着。
阿九不懂,问道:“将军为何不去敲门?”
谢云舟爱不释的抱着伞,看了眼外面,淡声道:“太早,不合适。”
阿九看了眼天色,确实有些许早,问道:“要等着吗?”
谢云舟道:“等。”
然后他们便等到此时才去敲门。
阿九收回思绪,刚要再什么,大门打开,有人走出来,谢云舟看清来人勾唇笑起,“阿黎。”
江黎打量他一眼,问道:“怎么这么早?”
“我来还伞。”谢云舟没了平日的肃冷,拘谨的像个孩子,神情还透着几分不安,生怕昨夜的那幕是假的,江黎依然怨恨着他。
江黎示意金珠去接,金珠走过去,点头作揖,然后伸出了。
谢云舟慢慢递出伞,放到金珠中时还有些许不舍,还伞只是借口,实则他想见见江黎,可是若真还了,下次他还用什么理由见她呢?
许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有雨滴掉落下来。
谢云舟收回,仰头看了眼天空,道:“怕是还会下雨,不若我先用着,等下次再归还。”
金珠僵在半空中一时不知是该收回还是该把伞抢过来,轻唤了声:“姐。”
江黎道:“你用着便好,不用还了。”
一把伞而已,她这里并不缺。
“不是的,要还。”谢云舟可不想失了同她见面的会,“等改天我再来还。”
“随你。”江黎语气还是不冷不淡,更不显热络。
可这些落在谢云舟耳畔已然是不同的了,上次她见他还冷嘲热讽要他滚呢,这次她没滚,也算是一个进步。
“还有事吗,没有的话——”
“有。”
谢云舟语气有些急切,“我可以进去喝杯茶水吗?”
上次他被无情拒绝了,只是不知这次会怎么样。
“不方便。”江黎淡声道。
“不方便吗?”谢云舟一大早便守在这里,也没看到谁进去,到底为何不方便呢?
很快,有了答案。
荀衍徐徐走出来,“谢将军好啊。”
谢云舟看到他,心情瞬间不好,原来他便是那个不方便,谢云舟很气,但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得把不适压下,淡声道:“原来荀公子也在。”
“阿黎的住处我想来便来。”荀衍走近江黎,亲昵的同她站在一处,挑眉道,“你是吗?阿黎。”
江黎同荀衍有少时的情谊,也确实对他过,他想来随时可以来,她这人从来不撒谎,“是。”
谢云舟这会儿不是气了,是酸,整个人像是泡在了醋缸里,全身上下,连头发丝都透着酸意。
为何荀衍能去得,他却不能去的?
不行,他也要去。
谢云舟扯了下衣襟,姿态放低,“阿黎,我只喝杯茶水便走,不行吗?”
看他那副样子好像渴得很。
若是乞儿来讨水江黎也会给一杯,她抿抿唇,有些许的迟疑。
荀衍看出她的迟疑,先开了口,“银珠奉茶。”
银珠隔着门欸了一声,然后走出来,上端着托盘,荀衍亲自给谢云舟斟的茶水,满满一杯,几乎要溢出来。
他端起茶盏,“谢将军,请。”
谢云舟回视着他,两人视线交融,眼神厮杀,少倾后,谢云舟接过,“有劳。”
荀衍趁他接茶盏时抖了一下,茶水溢出,他道:“抱歉,抖了。”
谢云舟轻勾唇角,“无碍。”
仰头喝完了那杯茶水。
荀衍道:“还要吗?”
那副慵懒的神情,似乎在:想喝茶那便在这喝吧,想进去,没门。
最后,谢云舟也没能进去,他眼睁睁看着荀衍护着江黎离开,胸口的痛意袭来,他抚上,情不自禁唤了声:“阿黎。”
江黎停住,转身欲看他,荀衍在她耳边轻语几句。
江黎点点头,了声:“好。”
随即,再次朝前走去。
谢云舟看着渐行渐远的人儿,眉宇间生出一丝冷意,他道:“荀衍你要做什么?”
荀衍执起一片叶子,放在掌中,轻轻一攥,叶子成了碎末。
他勾唇浅笑,“谢云舟苦肉计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