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44章(修) 取血救人(高亮)……
第44章
谢云舟征愣,全身的血液好像凝固住,胸口那里胀得发疼,四肢百骸都是痛得。比他这段时日来任何一次的毒发都还疼千倍万倍,像是有虫蚁在啃噬,又像是骨头被一点点敲碎。
锥心的疼,痛到让人痉挛。
能视物的双眸渐渐变得模糊起来,倒映在眸底的身影也随之变得缥缈。他纤长细密的眼睫很慢很慢的眨了下,眼睑垂下时,眼尾仿若被火在灼烧。
似乎有什么从眼角流淌出来,转瞬消失不见。
他修长骨节分明的指生硬的蜷缩到一起,还能听到骨骼错位发出的咔哧声,似是不可信的问道:“常太医你方才的话我没有听太懂,劳你再一次。”
常太医双眉紧紧拧到一起,眼尾处的褶子又深了些许,满面愁容道:“江二姐中毒了,中的也是西域的噬血散,同你之前中毒同出一处。”
“哐当。”谢云舟腿一软撞上了后方的椅子,椅子倾倒在地上,砸出重重的响声。
他道:“怎、怎么会?常太医你是不是诊错了,劳你再看看。”
“好,我再看看。”常太医指腹再次搭上江黎的腕,又细细诊了一次,少倾,他站起,抱拳作揖道,“谢将军,无差,江二姐是中毒了。”
话音方落,室内传来哭声,金珠银珠跪在床榻前哭得不能自已,“姐,姐你醒醒。”
“太医,太医求你救救我家姐,救救我家姐。”
谢云舟的魂像是被抽走了般,他想起了那日谢七的话,解药是他拼死偷来的,只此一粒再无多余。
他问:“为何?”
谢七回道:“他们门主身死前连解药配方一并烧了,是以无人知晓配方。”
无人知晓配方便不能研制出解药,这也是此毒无解的原因。
无解药?
无解药!
谢云舟脑海中除了这三个字,再也听不到其他,无解药,那阿黎如何救治?
他的阿黎要怎么办?
噬血散顾名思义噬血而尽而亡,此毒最折磨人之处便是一点点消磨中毒之人的心念,让人在痛苦绝望难捱中死去。
谢云舟亲身经历过,那种难言的痛楚饶是他这般健硕的男子都受不住,更何况是江黎这般娇弱的女子。
谢云舟不敢想,日后江黎会如何。
他一把握住常太医的胳膊,“常太医你救她。”
常太医何尝不想救人,奈何技不如人,只能轻叹摇头:“将军,老朽力不从心。”
谢云舟缓缓松开后,身子朝后踉跄两下,忽地想起什么,高呼了一声:“谢七。”
无人应。
他这才忆起谢七并未跟来,不行,他要去找谢七,询问他那个什么罗刹门在哪,他要去寻解药救阿黎,他一定要救她。
无论如何,必须救。
谢七已经很久没见谢云舟如此迫切了,步子迈得凌乱不,脸色苍白如纸,“主子,出了何事?”
谢云舟一把捏着谢七的胳膊,沉声问道:“解药你是从何处寻来的,快告诉我。”
“州丞”谢七回道。
“真的只有一粒解药?”谢云舟问出这话是声音都是抖的,他从心里期盼可以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是。”谢七道,“只此一粒。”
“”希望落空,谢云舟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身子一颤后,随即稳住,无论如何他都要去一趟。
“备马,我要去州丞。”他沉声道。
谢七被谢云舟蒙了,拦住他,“主子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解药有问题?”
“解药没问题。”谢云舟道,“是阿黎出了事。”
“江二姐?”谢七不懂了,江二姐一个千金姐能出什么事,“她”
那种无法言明的疼痛再次袭上,谢云舟脸色暗沉道:“阿黎中毒了,也是西域的噬血散。”
谢七眼睛大睁,“她怎么会?”
谢云舟道:“快去备马,我要亲自去寻解药。”
大病初愈的人哪受得住连番变故,谢云舟完,眼前一黑,身体晃了下,幸亏谢七扶住了他。
“主子,解药只有一粒,至此世间再次噬血散解药了。”谢七道。
“我不信。”谢云舟眼神犀利道,“阿黎不能死,我一定要为她寻到解药!”
谢七知晓劝不住他,道:“属下同主子一起去。”
就这样,两人驾马离开了燕京城,直奔州丞而去,同谢七所无差,解药真的没了。
他们寻了七日都未曾寻到,这七日里,谢云舟衣不解带几乎都没有歇息,为了寻解药多次与人厮杀,身上伤痕累累,几次险些倒下。
谢七劝他歇歇,可他就是不肯,一直寻,一直寻。
然,绝迹的解药即便是他再不顾性命也枉然。
失落感重重袭来,谢云舟胸口一痛,吐出一口血,随即倒了下去,两个时辰后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一句话是:“回燕京。”
多日未见,思念如痴如狂,为了能早日见到江黎,他们一刻未歇,跑废了四匹马终于回到了燕京城。
今日的燕京城天气很好,无风无雨,谢七看着谢云舟染了血的衣衫,提醒他还是先回府清洗一番再去看江二姐才好。
谢云舟片刻都等不了,握缰绳边解开氅衣领口带子边疾驰而去,须臾,氅衣飘落而下,只剩黑色袍服,袍服上面有尘埃但无血迹,这样便不会吓到阿黎了。
只是等真正见到江黎时还是被狠狠刺痛了一番。
较前几日她气色差了很多,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一直昏迷未曾醒来,谢云舟问金珠:“常太医开的药可曾按时服用?”
“有。”金珠红着眼眸道,“一直都有按时服用,可不知怎么回事,姐就是不醒。”
她突然跪地,“将军你要救救姐呀。”
谢云舟何尝不想救江黎,他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救她,眼睑缓缓闭上,再睁开,“你先起来,我定想办法救你家姐。”
“谢谢将军。”金珠话音方落,后方传来脚步声,然后是清冽的声音,“金珠,别求他。”
是荀衍。
荀衍冷着脸走过来,“若不是他,你家姐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不许求他。”
言罢,荀衍一拳挥了过来。
谢云舟未动,任荀衍拳头落在了脸上,闷哼声响起,他朝后退去,随后,唇角有血溢出。
谢七见状护在谢云舟身前,怒斥道:“荀衍,你放肆。”
荀衍冷笑,“放肆?我还有更放肆的呢。”
憋闷了几日的火正无处发泄,见到谢云舟,荀衍恨不得把他大卸八块,他推开谢七,把谢云舟扯到院子里,随即又给了他一拳,边打边道:“阿黎一个弱女子为何会招惹上西域那帮贼人,若是我没猜测的话,定与你屠缴匈奴人有关。”
“谢云舟你不能护她周全便罢了,还累及她的安危,你你该不该打。”
“咚。”荀衍这拳打在了谢云舟的下巴处,顷刻间打的他唇角再次溢出血。
“堂堂的镇国大将军连个孱弱女子都护不住,谢云舟,你该死!”
荀衍下是真的毫不留情,这一拳被谢七挡了去,谢云舟擦拭下唇角的血渍,沉声道:“谢七让开。”
“主子。”谢七一脸焦急,“他疯了。”
谢云舟冷冷重复道:“让开!”
谢七依然让开,其实这几日谢云舟也非常不好过,他把事情前因后果想了遍,最后也想到了自己的身上。
江黎从未出过燕京城,不可能认识那些下毒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们是冲着他来的,江黎只是无辜受牵连。
想到此,谢云舟懊悔至极,他护在心尖尖上的人儿因他遭如此大难,他心怎安。
别荀衍要揍他,今日便是江昭要揍他,他也绝不还。
曹操,曹操便到。
江昭怒气冲冲赶来,了句:“荀衍住。”
荀衍停下,江昭走上前,站定在谢云舟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挥拳打在了他右脸上,“谢云舟你还阿黎的命来!”
江昭出太重,谢云舟始料未及,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江昭不依不饶,拎住他的衣领把人提起,接着又给了第三拳第四拳,腥红着眸子道:“阿黎何其良善,你到底要把她害成什么样才肯罢!”
“你不喜她便罢了,为何要如此害她!”
“谢云舟,我跟你拼了!”
连打了三拳,谢七伸拦住,“江大人,再打下去会出人命的。”
江昭看着谢云舟半死不活的样子,冷哼一声:“他死了才好。”
话虽如此,但谢云舟乃是大燕朝的镇国将军,天子的爱臣,他总不能真把人打死。
遂,怒推他一把,“滚,以后不要出现在这里。”
谢云舟踉跄几步后站稳,脸上泛着无情,唇角挂着血渍,话声音孱弱,隐隐还带着乞求,“阿昭,让我见阿黎。”
见不到江黎他真会死的。
“不允。”江昭负而立,背脊挺直,“自你们和离那日起,我江家同你谢家便再无一丝瓜葛,你有何脸面见阿黎,我不允。”
他沉声道:“来人,送谢大将军出府。”
几个护卫打扮的男子齐齐走上前,“谢将军,请。”
谢云舟回眸,透过敞开的门看了眼,虽然明知什么也看不到,但还是留恋的不愿离开。
他可以同荀衍争辩,但无法同江昭争辩,只能求他,“阿昭,让我留下。”
江昭定定道:“我了,不允,谢将军还是走吧。”
护卫见谢云舟不动,用力攥紧腰间的佩剑,只待江昭一声令下便打过去。
气氛正僵持时,金珠打开门走了出来,对江昭道:“公子,姐醒了,她请你进去。”
江昭一听江黎醒了,什么也顾不6得了,提袍匆匆走了进去。
谢云舟脸上瞬间浮现喜色,阿黎醒了,他要去见阿黎,刚迈一步,被人挡住了去路。
荀衍沉声道:“谢将军阿黎中毒皆是因为你,她不会想见你的,请你离开。”
谢云舟睨着他,只了两个字:“让开。”
“不让。”今日荀衍不会让谢云舟见到江黎的,不只今日,明日后日大后日,他都不允。
“荀公子,姐也请你进去。”这次出来唤人的是银珠。
荀衍给了护卫一个眼色,吩咐道:“守在这里,不许任何闲杂人等进去。”
等荀衍进去后,谢云舟唤住银珠,急切问道:“你家姐可有提起我?”
银珠还气着谢云舟,语气很不好,“我家姐未曾提到将军,将军还是请回吧。”
“未曾?”谢云舟脸上难掩失落,“当真?”
“当真,”银珠道,“姐只请两位公子进去,不曾提及将军,将军还是离开吧。”
话落,银珠也进了房间。
门关上,谢云舟静静凝视着,心像是被什么用力捏住,痛到无法呼吸。
阿黎不想见他。
阿黎不想见他。
也对,他把阿黎害成这样,她不想见他也是应该的。
可是,他真的好想她。
真的好想。
谢云舟固执的不愿离去,就那么直挺挺站在庭院中,等着江黎唤他,他想,兴许兴许阿黎会见他呢。
他不能走,他要等着见阿黎。
然,愿望终还是落空了,他足足等了一个时辰,都未曾有人出来唤他。
谢七劝道:“主子,咱先回吧。”
谢云舟固执的不走,“我要等阿黎。”
“江二姐若是想见你早见了。”谢七道,“她怕是不想见你。”
谢云舟脸色暗沉,难堪至极,“那我也要等她。”
他相信只要他一直等下去,阿黎终会见他的。
又等了一个时辰,没等来江黎要见他,先等来了天子的召唤,谢府护卫匆匆来报,天子急召。
谢云舟不得不离开谢府去了宫里,天子见他神情倦怠,询问了一二,得知事情始末后宽慰道:“谢爱卿放心,朕会再次派人去寻解药,一定给你寻到。”
谢云舟跪地叩首,“谢圣上。”
天子召谢云舟来是为了战事,他把战报给谢云舟看,问道:“谢爱卿可有何良策?”
谢云舟细细读完,沉声道:“匈奴无故停战,怕是有诈。”
“爱卿之意?”
“战。”
天子轻笑出声:“朕也正有此意,只是朝堂上那帮老臣主和,一直在上奏停战之事。”
谢云舟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打了,臣之意继续打下去,臣相信,此战必胜。”
“好。”天子拍案,“那便继续打。”
谈完正事,谢云舟稍作停留后便出了皇宫,谢七一早等在宫门口,见他来,急忙迎上来。
“让你办的事可曾办妥?”谢云舟问道。
谢七道:“已寻到那几个人的住处。”
谢云舟眼睛微眯,“今晚子时动。”
谢七道:“是。”
子时,一场抓捕悄无声息开始又悄无声息结束,那几个原本要逃跑的匈奴人,怎么也没想到会这般轻易被擒到。
更没想到的是大燕朝的酷刑是如此让人不堪折磨。
皮肉烧焦的气味伴着哀嚎声悠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叫声响彻整个牢房,谢云舟冷声质问:“,毒是不是你们下的?”
其中一人受不住酷刑,求饶道:“求求你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谢云舟还有更严苛的酷刑等着他们,他道:“毒是不是你们下的?”
“是。”那人残喘挣扎片刻,再滚烫的盐水再一次浇来时点头承认,“是我们下的毒。”
听到是他们下的毒,谢云舟再也耐爱不住,中烙铁按在了那人胸口,面目狰狞道:“,解药在哪?在哪?!”
那人一边忍着疼,一边断断续续道:“无、无解药。”
“胡!”谢云舟气疯了,一剑削掉他的右臂,问道,“快,解药再哪?”
那人哀嚎道:“无、无药可解。”
之后无论怎么使用酷刑,答案都是一样的,此毒无解药。
谢云舟脸上都是血迹,眼睛通红,狠狠掐上其中一人的脖子,用力一拧,咔一声,那人脖子一歪死了。
随后他看向另外三个匈奴人,“你们想清楚了告诉我。”
一直到天破晓,谢云舟都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谢七回禀:“主子,他们一口咬定没有解药。”
烛灯燃尽,黑色烟雾袅袅而上,他站在书案前,脸浸润在暗影中,只有下颌映出亮光,白的刺目。
喉结轻滚,声音暗哑,只了一个字:“杀。”
谢七领命出去,关门时朝前看了眼,只见谢云舟换了身上的黑色袍服,着一身蓝色锦袍,似在喃喃自语,他细细听了听。
谢云舟道:“阿黎,无碍,他们无法救你,我救。”
谢七视线下行,隐约看到了他中握着的那半支金簪,谢七摇摇头,轻叹一声,把门关上。
-
谢云舟早膳未用便去了别苑,大门紧闭,任他怎么敲都无人应,谢七欲言欲止想劝,但最终也没出什么。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常太医来看诊,大门才打开,荀衍亲自出来迎接,见到常太医后,一脸柔和,“有劳常太医了。”
常太医道:“应该的。”
荀衍做了个请的势,“请。”
常太医提袍而入,谢云舟刚行至门口便被荀衍拦住,“看来谢将军记性不大好,昨日已然告知了,这里不欢迎你,请回。”
谢云舟也有自己的执拗,今日无论如何,他都要见江黎一面,“荀衍,别拦我。”
荀衍爱护江黎如命,现她中毒成如今的样子,他心疼自责不已,对谢云舟更是不可能有好脸色,“我若非要拦你呢。”
“你拦不住我的。”昨日是他故意不还的,今日荀衍再拦,他一定会还。
“好啊,那我便看看你要如何做。”荀衍轻掀衣袍掖与腰间,双腿分开,看那架势,是要同谢云舟比试一番。
常太医见状折返回来,含笑道:“这位公子,可否看在老朽的面子上让谢将军进去。”
“不可。”荀衍道。
“那,若是谢将军能救江二姐呢?”常太医问道。
谢云舟顿住,“常太医此言何意?”
常太医道:“时辰不早了,不若我先替姐诊治,稍后咱们再议。”
见常太医如此,荀衍即便再气,还是忍了下来,轻甩衣袖朝前走去,谢云舟也跟了上去。
昨日未曾好好看她,今日一见,越发心酸,他中毒伊始不是这般孱弱,最初是没有任何异样的。
常太医知晓谢云舟的心思,淡声道:“姐身子弱,是以同将军那时不一样。”
谢云舟还记挂着方才的事,问道:“常太医我能救她,我要如何救?”
常太医轻抚胡须,“将军当真要救?”
“要救。”谢云舟斩钉截铁道,“哪怕是万分之着一的希望,我也要救。”
“那若是用将军的命去救呢?”常太医问道,“将军也要救?”
谢云舟连迟疑都没有,定定道:“救,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救她。”
常太医唇微动,刚要什么,金珠的声音传来,“姐,姐你怎么了?”
谢云舟同常太医相视一眼,快步走进房间,床榻上的江黎陷入到了梦魇中,一直在胡话。
“走开,走开。”
“不要,不要。”
“不是我,不是我。”
“放开我放开我”
金珠不知何故,握着她的,急呼:“姐,你睁开眼看看奴婢。”
江黎额头上布满汗珠,但始终未曾睁开眼。
常太医放下药箱走过来,坐在床榻前的椅子上,在江黎腕上盖上帕巾,指腹搭上细细诊起来,边诊脉边睨着江黎看,少倾问道:“姐今日吃了些什么?”
金珠回道:“除了汤药外,未曾吃过一点东西。”
常太医四处环顾一番,最后在书案上看到了燃着的熏香,香味清淡,不易察觉,“那是何物?”
金珠道:“是奴婢买来给姐安神用的。”
常太医收回,淡声道:“你家姐身子弱,不易燃香。”
金珠唤来丫鬟,把香收起。
常太医又重新开了药方,让金珠按照此方子去抓药,房间里没了外人,荀衍问道:“常太医方才言明谢将军可救阿黎,不知是何意?”
常太医道:“能救也不能救。”
“还请常太医明。”荀衍派人出去寻解药,也是一无所获,这几日他吃不好睡不好,夜夜被梦境所扰,生怕江黎有个万一,若真那样,他一定会杀了谢云舟为阿黎陪葬。
常太医轻咳一声:“这位公子我知你急切,但有些许需从长计议,不若这样,我先同谢将军明一二,再来告知与你,可否。”
饶是荀衍再急,都不得不静下心来等着,左右谢云舟不会走,他便等等看,到底如何救阿黎。
常太医开好药方,便同谢云舟去了偏厅,谢云舟追问道:“常太医您有话尽管直言。”
“谢将军可想过,为何你能救治江二姐?”常太医把问题抛出来。
谢云舟沉思片刻道:“因我服了解药。”
“是。”常太医道,“世上再无解药,只有一种法子能救治江二姐,那便是——”
“便是如何?”
“用将军之血。”
谢云舟睨着他,挑眉问道:“我的血?”
“将军血里有解药,若是将军肯酒的话,江二姐还是可以活下来的。”常太医抿抿唇,欲言又止,“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此法我从未用过,不知可行与否。”
“不管行否,都可一试。”
“将军当着要试?”
“非试不可。”
“万一出了差错,将军也会没命的。”
“我命不足惜,只要能救阿黎便可。”
常太医继续劝道:“将军可要想好了,此法我也是从古书上看来的,至今未有人用的。”
“无妨。”谢云舟边话边撸起袖子,“要如何放血,常太医尽管言明便是。”
常太医摇摇头,“不是腕间血。”
“不是腕间血,那是?”谢云舟顿住。
日光倾泻进来,落到谢云舟脸上,仿若镀了一层氤氲的光,漆黑的眸子里淌着不惧,“常太医请直言。”
常太医一字一顿道:“需心头血。”
-
夜里,谢云舟端坐在书案前,眼前摆放着一把匕首,还有一只碗,旁边烛灯隐隐晃动着,窗棂上倒映出一道绵延的影,缥缈间同长廊外的树影交错到一起。
不知何时外面起了风,起初风声很,后来风声渐渐变大,呼啸而来时让人无端心悸。
更让人心悸的是眼前这幕,谢七已经苦口婆心劝了一个时辰了,可谢云舟依然要一意孤行。
谢七又道:“主子,常太医了,此法他从未用过,也不知可行与否,若是不能,主子这血便是白取了。再者,取心头血何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
便会死掉。
谢七后面的话未出口,“属下求主子甚思。”
不是谢七信不过常太医,只是常太医自己都没有把握,这万一没把人救回来,反倒累及了谢云舟的生命,这可如何是好。
“无妨,试一试便知了。”谢云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似乎对即将到了的危险一点都不在意。
“可此法并非一次便好。”谢七拦住他,“常太医需取血五次,主子,五次啊,你会没命的。”
“我过,只要阿黎活着便好。”谢云舟蹙眉道,“别废话,你去守门。”
谢七不情不愿走到门口,刚站定便传来急切的敲门声,“开门,开门。”
是谢老夫人。
谢云舟看了眼天色还未到常太医的取血时间,便把东西收起,起身走了过来,挑眉示意谢七把门打开。
门刚打开,谢老夫人冲了进来,越过谢云舟便左看看右看看,什么都没找到后,问道:“你方才要在做什么?”
“儿在看公文。”谢云舟眼睛不眨的道。
“骗人,”谢老夫人拍拍胸脯,指着他问道,“你要救江黎是不是?你快,到底是不是?”
“母亲从何处听来的。”谢云舟不想同谢老夫人多言,“没有的事。”
“怎会没有。”谢老夫人道,“我都听了,你就是要救江黎。”
谢老夫人之所以知晓这事是因为方才收到了一封书信,不知谁送来的,点名要她收,事关重大,请她一定要拦下。
她狐疑打开信笺,细细一看,差点没晕过去,来的路上她还在想,这或许是假的,谁知竟然是真的。
她走近,拍打谢云舟的胳膊,“你傻吗,你若是放血救江黎,你会死的。”
“这是儿自己的事,不劳母亲挂心。”
“我是你母亲怎能不挂心。”
谢老夫人道:“我不管,你不许救江黎。”
“母亲莫要无理取闹。”谢云舟冷冷道,“江黎是我的妻我一定要救她。”
“什么你的妻?你们已经和离了。”谢老夫人瞪眼,“而且江黎日日同那个荀府的公子在一起,她早已经忘了你了,舟儿,你糊涂啊。”
“母亲时辰不早了,您请回吧。”谢云舟不愿听谢老夫人讲这些。
“我不回,除非你答应我不去救她。”谢老夫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你若是不应,今夜我便不走了,我看你如何放血救她。”
谢云舟轻唤了一声:“谢七。”
谢七走过来,“主子。”
谢云舟道:“送老夫人回去。”
谢老夫人噌一下坐起,“我不走,就是不走。”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被谢七请了出去,哭喊声传来,“舟儿,你不能如此,不能啊,你若是有个闪失,让我可怎么活啊。”
着,谢老夫人挣脱开谢七的,转身便跑回来。
谢七无奈,只的把她打晕,随后书房外才没了声音。
今日不知怎么回事,走了一个谢老夫人,又来一个,谢馨兰哭得眼睛红红的,“哥哥,你真要为了那个女人连命都不顾了吗?你想看咱们这个家散了吗?哥,求你,别救她,别救她。”
谢云舟烦恼的怒斥一声:“闭嘴。”
谢馨兰哭得更凶了,“哥哥,你变了,你变得我一点都不认识了。”
谢云舟道:“出去,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许来书房。”
“我不走,”谢馨兰边擦拭眼泪边道,“我不能看着你陷入危险,我要救你。”
谢云舟见她不走,扣住她的腕便往外拉,等人出去后,转身关上门,不管谢馨兰如何砸门他就是没开。
“哥哥,你太狠心了。”
“你眼里除了那个女人可还有我们。”
“你太让我们失望了。”
“哥哥,我讨厌你。”
言罢,她哭着跑开。
谢云舟折回到书案前,拿出刀子和碗,凝视着婆娑的树影陷入到沉思中,脑海中忆起了常太医的话。
“古书上记载,取心头血救人一般仅需三次,但此毒毒性太强,三次怕是不够,至少五次,需隔一日取一次,每次需取同部位的血,也就是,取血期间,伤口不可长好,需服药致其不能结痂。”
“这样一来,便会血流不止,此乃第一危险。”
“第二危险,刀尖取血,伤口不易深也不易浅,要恰到好处,心头血要一次取出,不可停歇。”
“第三危险,也是最危险的,不可借助任何外用药物,只得硬取。”
常太医语重心长道:“那般的疼痛不是常人能受的,将军你行吗?”
谢云舟目光熠熠了声:“行。”
二更鼓声传来,谢云舟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肌肤,执起刀,没有任何犹豫的扎进去。
不敢太用力,他推进的很慢,疼痛蔓延开,他额头上顷刻间布满了汗珠,卷翘的长睫上也染了汗珠。
灯光拢上,隐隐映出光泽,那双深邃漆黑的眸子像是浸了血般,腥红吓人。
饶是疼得他战栗,他依然未停,修长的指握着刀柄继续推进,隐约的,肉撕裂的声音传来。
血顺着刀口溢出。
谢云舟脸上的血色褪尽,唇也泛起白,喉结滚动深吸一口气,待剧烈的疼痛稍轻些后,他又把匕首推进了几分。
觉察到还是不够,他力道加重,背上青筋暴起,在门外谢七声音传来时,他用力一戳。
皮肉分裂,难以言的痛楚袭来,心脏跳得比任何时候都快,他另一按在书案上,眼睑半垂,大口喘息,豆大的汗珠垂落下来,在案几上渲染开。
谢七的声音还在响起,“主子,你怎么样?要不要属下进去帮忙?”
谢云舟吃力的了声:“不用。”
两个字,险些让他喘不过气,他咬牙又扯了把衣襟,让衣衫彻底打开,冷白的肌肤上现出刺目的红,刀口处皮肉外翻看着很是吓人。
谢云舟无暇顾及,快触及到心尖时又用了一把力,血缓缓流出。
他端碗接起。
痛意加剧,呼吸也随之越发不畅,好像随时要死掉似的。
谢云舟想起了很多事,江黎哭红了眼睛求他救江昭,他声冷拒绝。
后来她拿出了那年父亲写的信,问他能否救?
他鬼使神差开口提出,她若嫁,他便救。
无人知晓他们之间还有这样的对话,世人都以为是江黎强嫁进谢家的。
可真等到了成亲那日,他又迟疑了,是以才有了后面的逃婚,他没同她拜堂,他们连正式的仪式都没有
辜负江黎的事做的太多,谢云舟心痛至极,喃喃自语道:“阿黎,我终于可以救你了。”
他很庆幸救江黎的是他。
痛苦和笑意并存到他的脸上,像是开出两朵极致的花,纤长的眼睫轻轻颤抖着,只有他自己知晓,此时他有多么痛。
痛到,他连笑都不会了,另一指尖深深陷进了掌心里,掐住了血痕,身子无措的轻晃两下,用尽全力才稳住。
他不能倒下。
然,真的太痛,太痛了,终于,他体力不支倒了下去,倒下时还不忘轻唤谢七的名字。
“谢七。”
谢七听到声音撞门冲了进来,快跑几步扶住谢云舟,另一捧住碗,“主子,你可还好?”
谢云舟喘息片刻,半阖着眸子道:“待血取完,给我拿过药丸服下。”
即便命悬一线,他惦念的仍然是取血的事,声音颤抖道:
“那药必须要服,刀口不能结痂闭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