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第49章 他 爱她
第49章
噬心散,噬心之毒,中毒之人若能心态平和,便可推迟毒发,若心绪波动过大,则会加快毒发速度。
江黎自上次毒发后,安好了多日,常太医看诊后也道,静心调养,再辅之汤药,便可。
只是谁也未曾料到,这话完还没多久,江黎迎来了第三次毒发,这次发作显然比前两次都严重。
她面色苍白,唇发紫,眼睑下方有浓重的乌青,鼻下有出血点,耳畔处也有,唯一庆幸的是,出血不算严重,只是零星些许。
但饶是这样,也让谢云舟猝了心,他看着江黎昏迷不醒,双眉皱到一起,追问常太医可有其他办法救治江黎?
常太医摇头,“除了心头血外,暂时未有其他办法。”
顿了下,他又道:“将军现在能否取血?”
谢云舟定定道:“可以。”
常太医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前日谢云舟因查案受了伤,不算重,但不巧的是也伤在胸口处。
旧伤未好,又要剜心取血救人,怕是会撑不住,故此,他才一问。
常太医迟疑道:“将军的伤?”
“无妨。”谢云舟多年来总是大伤伤不断,已然习惯了,“我可以。”
剜心取血不是事,常太医毕竟是医者,总不能救一个害一个,他提议道:“将军若是身子有恙可晚些时候再取血,我这里有新研制的药丸,可暂时缓解二姐的毒性。”
谢云舟连思量都未曾思量,掷地有声道:“还是用我的心头血吧。”
“将军不信老朽?”常太医道。
“岂敢。”谢云舟侧转身,眸光落在昏迷的江黎身上,漆黑的眸子里盛满担忧,指尖抠着掌心,痛意绵延道,“我不能冒险。”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危险,都不可以有。
“但是将军你——”
“我可以。”
谢云舟纤长的睫毛上缀着光,声音清冽道:“可以是可以,但有事需要劳烦常太医。”
“将军请讲?”
“劳烦常太医帮我取血。”
方才从马上坠下来,他伤了腕骨,此时腕骨剧痛难忍,别拿刀子了,便是动一下都会冒出冷汗。
谢云舟强行握刀的话也不是不可,但,还是那句,他不能出一丝一毫的差错,江黎还等着他去救呢。
只是谢云舟不知的是自己取血同他人帮助取血竟这般不同,刀子插入胸口那刹,他有种天旋地转的感觉,随后四周的一切陷入到了黑暗中。
他能听到常太医的呼唤声,但不出话,也无法掀开眸子同他对视。
他的世界彻底变得黑暗,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行,须臾,眼前似有亮光浮现,有道纤弱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那道影子跪在雨里,背上是一道道伤口,皮开肉绽,触目惊心,雨水倾泻而下,把血迹冲洗的一干二净,可那些伤口却越发狰狞了。
像是张开嘴吞吐着什么。
纤弱的人影缓缓抬起头,对着身后的人唤了声:“爹。”
男子举着鞭子又打过来,边打边责备道:“告诉你了不许妇人之仁,你为何要救?”
少年道:“爹,它是我唯一的玩伴了。”
“玩伴?你何时需要那个。”男子像是疯魔了般,一鞭子一鞭子抽过来,直到少年开口,“爹,别打了。”
“那你可知错?”男子质问道。
少年痛到几近昏厥,久久后道:“舟儿错了。”
“你错哪了?”
“错在不该妇人之仁,错在不该把喜好暴露在人前,错在有了软肋。”
男子似乎觉得还不够,扬起胳膊又是三鞭,少年背脊血肉模糊不堪,雨水落在上面,他身子不由自主晃了晃。
男子道:“身为谢家儿郎,那些所谓的情感都不要有,你要知道,你将来是要成为大将军的,有了软肋,多了羁绊,日后你还如何上阵杀敌!”
“爹,我,可以的。”
“不允!”男子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暴戾,“谢云舟我告诉你,谢家是忠勇之家,历来保家卫国,任何软弱的情感都不许有。”
话落,谢云舟脚下扔来一把匕首,谢父冷声道:“去,杀了它。”
谢云舟看着几步外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眼睛好似溢出了血,颤抖着声音乞求道:“爹,求你,求你不要杀它。”
“它必须死。”谢父又给了谢云舟一鞭子,“你若还敢替它求情,它会死的更惨。”
“去,去杀了它。”
轰一声惊雷,眼前的一幕消失不见,谢云舟继续在黑暗中穿梭,蓦地,眼前出现另一副场景。
他跪在地上,面前是只血肉模糊的兔子,它的皮已经被剔掉,眼睛直勾勾睨着他。
谢云舟凝视着它,缓缓伸出。
身后下人道:“将军了,它如今惨死,也有少爷的原因,少爷若是一刀把它杀了,那它便不用受这剥皮之苦了。”
“成大事者,万不能心慈软。”
“将军命少爷去祠堂罚跪三日,三日内不许见任何人。”
话音落下,谢云舟眼睁睁看着那人拎起兔子的腿把它扔进了狗笼子里,饿了几日的猎犬终于有了食物,争抢着扯碎了兔子的身子。”
谢云舟跪在地上,双握拳,仰天长叫一声:“啊——”
“将军,将军。”有人在拍谢云舟的脸,“醒醒,醒醒。”
谢云舟缓缓掀开眸,映入眼帘的是常太医的脸,他眼睫轻颤慢眨了一下,吃力问道:“常太医我怎么了?”
“将军昏过去了。”常太医给他递上药丸和杯盏,“来,先把药吃了。”
谢云舟接过,就着温水服下药丸,紊乱的气息平静了不少,脸色也渐渐恢复过来,喉结轻滚,“有劳常太医了。”
“无妨。”常太医打量着他,问道,“将军是不是有什么事?”
方才昏迷时他了许多胡,是用那种带着乞求的压抑声音讲的。
“没,”谢云舟眼神有些许闪躲,“常太医不必多虑,我很好。”
上一刻还很好的人,下一刻顿时不好了,谢云舟站起来时扯动了胸口的伤口,猛烈的刺痛袭上,他双眉狠狠拧到一起,抚上胸口,发现之前有些许不同。
常太医道:“你刚突然昏迷,刀子有了偏差,只得又挨了一刀。”
言下之意他今日取血挨了两刀,怪不得今日的痛比其他时候都要重些,单单一个直起身的动作,都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
谢云舟弓着背脊轻摇头,“无妨,死不了。”
话落,他问道:“阿黎呢?阿黎怎么样了?”
“放心,二姐无碍了。”常太医淡声道,“服食了心头血,毒性减弱了不少,脉象也平稳了,她正在睡觉。”
现下的江黎看着比谢云舟还好,呼吸平稳,面色也渐渐恢复如常,之前发紫的唇瓣此时紫色褪去,浮现红润。
她睡着的样子很安详。
谢云舟蹒跚着步子走过去,每走两步便要停下喘息一次,真的太痛,他需要时间缓和。
待痛意减轻后,他又继续走,等实在痛得不能动弹时,他便又停下。
从外间到里间不算远的距离,他走了半盏茶的功夫才到,走走停停,站在床榻前时,身上的衣衫已经被汗水浸湿。
垂在肩上的发丝被汗水打湿,人显得很是疲惫。
金装见状,抿了抿唇,低声道:“谢谢将军又救姐一命。”
金珠突然不知道这样瞒着将军救人的事,是对还是不对?
当日公子的是,怕姐因这事多想延误了病情,是以不许她们多什么,但现在金珠有几分不确定了。
要一直不对姐讲吗?
后来还是江昭的话占了上风,算了,既然公子都那般交代了,那便按照公子的去做,这样或许才是真的对姐好。
金珠给谢云舟递上茶水,谢云舟伸去接,一抖,茶盏侧翻,他急忙去抓,茶水洒落出来,悉数流淌到他背上。
茶水不烫但也不凉,谢云舟背上映出一大片红,金珠跪地道:“将军奴婢该死,都是奴婢的错。”
谢云舟看了眼江黎,见她眉梢皱起,示意金珠点声,随后道:“好了,你退下吧。”
金珠自然不肯离太远,她在外间守着,但凡谢云舟做什么,她能第一时间冲进来。
谢云舟看出了她的心思,轻叹道:“放心,我不会对你们姐做什么的。”
他喜欢她都来不及,还怎么会对她做不好的事。
然,这些席话并没有让金珠放心,她还是站在外面静静候着,谢云舟见状也没再多言,而是垂着背脊又朝床榻靠近了些许。
江黎那张苍白的脸映入到他的眼底,他满眼心疼道:“阿黎,对不起,都是我把你害到如此境地的,我该死。”
着,他抬给了自己一巴掌。
伤口再次被牵动,他额头上溢出细密的汗,声音也有些颤,“阿黎,答应我别睡太久。”
谢云舟隔着窗子朝外看了看,“今日天色不错,你不是喜欢放纸鸢吗,等你醒来我陪你放纸鸢可好?”
明知她听不到,他依然不停的讲,“阿黎,你还记得从前吗?从前你与我在一起时问我可不可以同你一起回曲城,那时我没应,我后悔了。你醒来,我陪你回曲城好不好?”
“不去曲城也没关系,只要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去。”
“刀山火海,我都陪着,只要你赶快醒来便好。”
谢云舟弓着身子话很累也很痛,干脆单膝跪在,抵着床榻慢慢细语,他缓缓伸出,在即将碰触上江黎的时又停下。
阿黎不喜欢他的碰触,还是算了。
他悻悻缩回,唇角轻勾,扬起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那笑里夹杂着无奈、心悸、还有难言的痛楚。
“阿黎,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江黎安静睡着,眉梢都没动一下,他淡笑,“你不反对我便当你想听了。”
谢云舟肩膀微动,试图让胸口的痛意减轻些,可不管用,还是那般痛,他干脆不管了,痛便痛吧。
心脏抽搐着回忆起了往事。
“从前有个少年,他为人谦和有礼,努力上进,只是有一日他突然发现正是因为他的谦和有礼,害得他失去了第一个朋友,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少年很纳罕不知这是为何,后来他知晓了真相,原来这一切都是他最敬重的父亲做的。”
“他父亲赶跑了他的朋友们,让他变得孤寂。某日,他偶然得到了一只兔子,那是他失去朋友后的第一个玩伴,他很喜欢那只兔子,还给它起了名字,每日他都会陪着那只兔子玩。”
“他对兔子讲,他没有朋友,只有它,可是——”
谢云舟声音哽噎,“后来他连那只兔子也没了,他眼睁睁看着兔子死在了自己面前,却无力救它,他很懊悔,夜夜做恶梦,他怕黑,怕雨,怕雷,他惧怕一切同兔子有关的东西。”
“可,他的父亲像是疯魔了般,他怕什么,他父亲便要他做什么。”
“他让他跪在雨里,让他听惧怕的雷声,还用鞭子抽打他。”
谢云舟眼底溢出水雾,漆黑的眸子生生被遮挡住,可记忆还是如从前那般让他痛苦难言。
他带着哭音道:“鞭子抽在身上真的很疼很疼,可他不能叫,因为父亲了,他若是出了声,会抽打得更痛。”
“其实比起痛来,他更怕的是牵连到兄长,他怕因为自己,让兄长也受到如此严苛的对待。
谢云舟想起了谢父的话,“你同权儿总归有一个要为家族牺牲,若不是你便是他,你选吧。”
谢云舟怎么忍心让兄长这般,他抖着唇道:“我。”
之后的生活,只能用水深火热来形容,外人眼里谢大将军英明神武,屡立战功,无人知晓的地方,他拿着皮鞭对着幼子一阵阵抽打。
只因他知晓,幼子心善,恐不能成就大业。
谢云舟腥红着眸子淡声道:“阿黎,你知晓皮鞭抽在身上有多么痛吗?”
“知晓皮鞭上站沾着盐水,伤口不能愈合时有多难捱吗?”
“知晓后背皮开肉绽不能躺下,每夜都要站着才能入睡有多么艰辛吗?”
谢云舟指尖落在江黎指上,轻轻碰触,“阿黎,我不是天生的冷血无情,我只是忘了如何去喜欢,而已。”
少时那段不堪的过往,让他对所有的喜欢都莫名产生了抗拒,他下意识的封心锁爱。
实则,他也有着深深的渴望。
谢云舟从未讲过那么多的话,那日像是怎么也不够似的,一直在同江黎讲。
沉睡中的江黎并不知谢云舟讲了什么,她难得睡了个好觉,没有恶梦,没有让人心悸的过往,就那样安详的睡着。
睁开眼时,看着熟悉的四周,她顿时明了,她这是毒发后又清醒了过来,金珠见她醒来,给她端来汤药,看着她服下。
江黎喝完擦拭干净嘴唇,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金珠道:“姐前日开始睡得,已经睡了一日一夜。”
“那么久。”江黎掀开被子从床榻上下来,“阿卿可曾来过?”
“来了。”金珠道,“何姐怕打扰姐歇息,人在偏厅没进屋。”
“你去唤她。”江黎站起,边穿衣衫边道,“我有话要对她讲。”
何玉卿进来,见江黎脸色不似昨日那般白了,提着的心缓缓放下,“你吓死我了知不知道。”
“对不起,”江黎也不想昏的,谁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昏倒了,她宽慰道,“我现在没事了。”
“真没事了?”何玉卿打量着她,“确定吗?”
“嗯,真没事了。”江黎是想问件其他的事,“对了,我那日回江府同嫂嫂闲谈时,她提起江藴去了尼姑庵,你可知她为何会去尼姑庵?”
何玉卿弯腰坐到椅子上,努努嘴,“还不是因为你。”
“我?”江黎有些不大明白。
“上次昏迷后的事你一点也不记得了?”
“不记得。”
这毒还有一点不好,在慢慢吞噬她的记忆,江黎发觉有很多事她想不起来了,包括前不久发生的事。
“你快讲,到底是为何?”
“还能为什么,她上次把你气晕,荀衍气不过把人教训了一顿。”
“衍哥哥做的?”
“可不是。”何玉卿听这事时也吓了一跳,荀衍可真敢啊,不过呢,她又有些窃喜,看来荀衍对阿黎是真的喜欢,不然也不会为了给她出气做到如此地步。
“江藴惹了你,荀衍便让人剃了她的头发,连夜送去了尼姑庵。”
“我兄长呢?他没什么吗?”
“阿昭哥能什么,毕竟江藴有错在先,也是该教训一下。”
“那我嫂嫂的身世是怎么回事?”江黎现在还病着,关于她身世的事,江昭也命人瞒着,这事既然已经瞒了这么久,便没有现在告知她的必要,万一引起身子不适,岂不是顾此失彼。
当下几人敛了口风,谁都未提这事。
可偏偏他们不提,有人提,赵云嫣似乎是见不得江黎安好,哪句不能讲专讲哪句。
她提了江藴,知晓江黎一定会追问,便等着她自己发现真相,其实若不是江昭再三叮咛不许她讲,她是很乐意直接告诉江黎的。
把她不是江家女儿这件事告诉她,只是不知她听后会做何感想?
是慨叹命运不公?
还是偶悔这些年的付出?
赵云嫣嫁给江昭前并未听人提及过江黎,对她的不喜欢也是从成亲那日开始,之后便与日俱增。
江昭越维护江黎,赵云嫣越不喜欢她,到最后还有几分恨她。
“这?”何玉卿眼神闪烁道,“身世?什么身世?我不知情。”
“阿卿。”江黎道,“你可知你最不会撒谎,每次撒谎眼睛都会乱眨,告诉我,嫂嫂的身世到底何意?”
“我,我真不知。”何玉卿扭头看向另一侧。
“那好,那我去问兄长。”江黎站起抬脚便往外走,只是她刚醒来,身子还很弱,走了没几步便有些站不稳了。
何玉卿走过去扶住她,“好好好,我还不成吗。”
江黎如何想都未曾想到,赵云嫣所的“身世”,是她的身世,原来,她真的不是江家的女儿?
少时她也曾听年老的嬷嬷提及此事,她不是江府的二姐,只是那时她年幼,加之有母亲的承诺,便未信嬷嬷的话。
岂料,竟然是真的。
江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她若不是江家的女儿,那她是谁?她的亲生父母又在何处?
何玉卿扶起江黎,宽慰道:“阿黎,别难过,你还有我,还有荀衍啊。”
江黎坐到椅子上,杏眸慢慢变红,这事她一定要问清楚。
还是这日,江昭下朝后匆匆赶了过来,见江黎正椅子软榻凝视着窗外沉思,轻唤了一声:“阿黎。”
江黎慢慢转头看过去,眼底含着泪水。
江昭脸上的笑意生生顿住,快步走近,问道:“阿黎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是不是谢云舟?你等着,我去找他算账。”
江昭作势要走,江黎唤住他,“兄长,我真不是江家的女儿吗?”
在江昭来之前江黎一直在想这件事,一些事情好像都能的通了,为何父亲那般不喜欢她。
为何下人对她那般物无理。
为何母亲看到她总是唉声叹气。
为何其他伙伴见她,总是笑她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为何,兄长对江藴比对她要好。
原来的一切,是因为她不是江家的女儿。
那么,她这些年的付出又算什么呢?把幸福搭进去也要救江昭又算什么呢?
他们,瞒的她好苦啊。
江黎不出此刻的感觉,大抵是什么都有,难过惆怅伤心悲戚,她向来以江家二姐自居,到头来方知,一切都是她的梦。
她才是真真正正的孤女。
“阿黎,你听我讲。”江昭急切解释道,“虽你不是江家真正的二姐,但大家对你的喜欢都是真的,你可还记得,那年你忽然昏厥,母亲急的哭起来,后又没日没夜的照顾了你许久。”
“还有父亲,虽严苛,但你生辰,父亲总会给你送上生辰礼,那些可都是父亲亲自挑选的。”
“还有我,阿黎,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亲妹妹来喜欢。”
“你就是我江家的二姐,嫡亲的。”
江黎抱膝呆了许久,腿都麻了,她试着动了下,又麻又痛的触感传来,眸光落在飘动的树影上,声音也有几分孱弱。
“可我最终并不是真正的江二姐。”
“阿黎,你别如此想。”江昭怕她身子不适,宽慰道,“你就是我江府的二姐,以前是以后也是,从来都是。”
江昭的宽慰并没有起太大的作用,江黎心情还是很不好,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不知自己的归路是何妨。
荀衍见不得她如此难过,让金珠银珠给她穿好衣衫,带着她去郊外赏梅了。
白梅迎风摆动,树影绰绰,好不惬意。
荀衍道:“喜欢这里吗?”
江黎闭眸深吸一口气,睁开眼,道:“喜欢。”
“那这里以后便是你的。”荀衍指一划,“那里那里也都是你的。”
江黎见他一会儿指这,一会儿指那,轻笑道:“又不是你的,你如何送我?”
“只要你想要,我便送,”荀衍眼神温柔道,“阿黎,你要吗?”要我吗?
后面那句心里话荀衍未曾出口。
江黎睨着远处,轻声道:“衍哥哥,我从未害过人,一直以来对人也算和善,你,为何老天爷对我如此不公呢?”
荀衍知晓江黎的心病,他缓步走到江黎面前,定定道:“放心,我一定为你寻到你的家人。”
“若是他们都不在了呢?”
“那我便是你的家人。”
江黎苦涩笑笑:“我的家人都不要我了,你还愿意做我的家人?”
荀衍深邃的眸子里淌着光,身影被日光拉扯的很长,衣摆纷飞,他的声音夹杂在风声里。
江黎听到他:“我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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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游玩因江黎身子不适终止,回程途中,遇到了驾马骑行的谢云舟,自从那日给江黎服下心头血后,谢云舟这两日都在忙着暗查匈奴使者的事。
为何如此急迫,只因匈奴侍者再次奏请,问何日可商议和亲之事,他们可汗还等着呢。
大燕朝皇帝本就没有和亲之意,之所以这样拖着也只是想多些时间来安排后面的事。
见使者催的急,也只能给谢云舟施压,是以,谢云舟这两日未曾有过片刻的歇息。
他想着,赶快查清楚赶快去见江黎,谁知,会在街上巧遇。
谢云舟识的江黎的马车,打马上前,站定在马车前轻唤道:“阿黎。”
单单这两个字便叫他心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那三年他到底是如何忍住不想她的。
或许如谢七所言,爱而不知,故此才能不想。
爱?
谢云舟第一次对“爱”有了意识,心跳瞬间加速,原来不是喜欢,是爱,是比喜欢多很多的爱。
他爱江黎。
谢云舟勒着缰绳的指轻颤了下,从未惧怕过任何事的镇国大将军,因为一个“爱”字,慌了神。
他轻咳一声:“阿黎,你身子可好些了?”
车帘随风动了动,有淡淡的清香顺着风流淌出来,是谢云舟熟悉的清香,他又道:“为何不话?”
少倾,马车里终于有了动静,白皙的指慢慢掀开了车帘,随着那人的出现,谢云舟脸上的笑容生生顿住。
是荀衍。
他为何在马车上?
谢云舟每次看到荀衍心情都会不好,“阿黎呢?”
他朝马车内看,不知荀衍是故意的还是其他,整个身子挡着,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
“谢将军好啊。”荀衍含笑道。
谢云舟原本是好的,只是见到他便不好了,“我问你阿黎呢?”
“阿黎现在好的很,谢将军不用挂牵。”荀衍气人道,“谢将军还是好好忙正事的好,至于阿黎,有我照看便可。”
“荀衍,”每次荀衍都能激起谢云舟的火气,“我再问你一次,阿黎呢?”
风里夹杂着剑出鞘的声音,谢云舟的放在了剑柄上,指握住,缓缓的抽出。
“我在。”江黎的身子从荀衍身后移出,面上表情淡淡,“有事?”
“阿黎,”谢云舟顿时变了脸色,唇角含笑,“你还好吗?”
“劳大将军惦念,我很好。”江黎眉眼轻扬,“谢将军还有事吗?没有的话,我们要走了。”
江黎今日穿的并不少,里还拿着炉,可不知为何她就是觉得冷,凉意一阵阵袭上,越发显得没有精气神。
“你是不是不舒服?”谢云舟打量着她,见她脸色不好,担忧道,“要不要去看大夫。”
“不必了,”江黎淡声道,“我很好,谢将军多虑了。”
不知为何,江黎今日看谢云舟心里总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想起了那日的梦,莫宁的梦境中的声音同谢云舟的声音重合到一起。
遂,她摇摇头,怎么可能是同一个人。
大抵是她吹风吹糊涂了吧。
荀衍挑眉道:“劳烦谢将军让让。”
谢云舟坐下的马儿发出鼾声,但他没让,眸光一直盯着江黎看,见她皱眉,便知她不好。
“不行,要去看大夫。”谢云舟对车夫道,“去常府。”
“不去。”江黎出声阻止,“我的身子我自己知晓,我无事。”
谢云舟也不管还有外人在,柔声轻哄,“阿黎乖,身子不舒服要看大夫,你听话,跟我去躺常府好不好?”
“不好,”江黎现在只想回别苑歇息,旁的地方哪里都不想去,低声对荀衍道,“衍哥哥,我想回去。”
荀衍对江黎言听计从,但凡江黎的荀衍都会去做,他道:“好,送你回去。”
随即抬眸:“谢将军若是再阻拦,我便不客气了。”
闹事打架有失体统,谢云舟只能让行,但他眸光一直落在马车上,即便车子走远了他依然还盯着看。
谢七打马过来,“将军走吗?”
谢云舟收回眸光,道:“走。”
他想,等他忙完后便可以去看江黎,继时他会给她带些吃食。
想象的很美好,但没能实现。
谢云舟倒是去了别苑,只是没见到江黎,问了下人才知晓,江黎去了江府。
谢云舟疑惑道:”为何这几日阿黎一直往江府跑?难不成江府有什么事?”
谢七道:“江大人不是新添了麟儿吗,二姐应该是回去看孩子的。”
话是这般讲,但谢云舟不知为何心有些慌慌的,后来发生了让他更为慌乱的事。
金珠急匆匆回来,正巧谢云舟还尚未离开,金珠见到他急切道:“将军你快去救我家姐。”
“阿黎怎么了?”谢云舟问道。
“方才我们回来途中马车突然坏了,我下去查看,有人趁带走了姐。”金珠急的哭了出来。
谢云舟指攥的咔咔响,沉声道:“谢七,找人。”
以谢云舟在燕京城的势力很快便把人寻到,不只寻到了江黎还寻到了那个带她走的人。
是赵云嫣的表哥,一个纨绔子弟,很早之前便觊觎江黎的美貌,但因她嫁进了将军府才断了念想。
后得知江黎同谢云舟和离,便一直找会想见见江黎,等了许久才寻到今日的会,本想把人抓走,待生米煮成熟饭后再行后事,这样,江黎不从也得从。
只是还未碰触到江黎的头发尖便被谢云舟给寻到了。
男子当即吓得尿了裤子,跪在地上求饶,“大人饶命,大人饶命。”
谢云舟最不屑的便是他这种人,饶命?做梦,他会让他这辈子都在牢里出不来。
先是把人打了一顿,随后让人带走去审讯,听闻,用的刑罚比那些匈奴人还惨。
当然,这事只有牢里的人知晓,其他人无从知晓。
江黎受了惊吓一直高烧不退,常太医亲自开了药也不太管用,谢云舟急的红了眼眸,对着庭院中的树木一通乱砍。
谢七上前规劝被他厉声骂走。
谢云舟折腾下来,怒急攻心吐出一口血,胸口处传来惊涛骇浪般的痛意,无论你怎么压制都止不住。
疼痛蜂拥袭上,让他的四肢百骸都不的安宁。
那是种无法消弭的痛,想起江黎缩在墙角的样子他便想杀人。
不只是想,他也如是做了。
谢七来报:“主子,那人死了。”
谢云舟抬擦拭干净唇角的血,冷哼一声:“死的好。”
谢七又道:“主子,还有一事。”
“讲。”
“此人同江大人有些渊源。”
“嗯?”
“他是江夫人的表哥。”
“”谢云舟眸色变暗,像是拢了乌云般,咬牙切齿道,“谁?”
谢七定定道:“江夫人,赵云嫣。”
谢云舟里有半截树枝,当即折断。
无人知晓谢云舟去江府了什么,只知那夜还在做月子的赵云嫣哭了许久,求江昭放过她。
江昭暴奚落片刻,最后拂袖而去。
那夜,谢云舟留下照顾江黎。半夜,江黎梦魇,做了很可怕的梦,胡乱间她摸向了枕头下。
摸到一物后,眼睛都未睁便朝靠近的气息扎去。
用力一戳。
簪子插入了谢云舟侧颈,半截簪子入肉,闷哼声传来。
江黎身子半探,白皙玉握着簪子久久没有松。
外面的谢七听到动静推门进来,见此情景惊呼出声:“主子。”
谢云舟冷声道:“出去!”
须臾,房门开启又关上。
沉睡中的江黎听到声音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她缓缓掀开眸,看着侧颈上插着簪子的谢云舟猛地一颤。
下一息,她的眼睛被他捂上,又听到他:“阿黎,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