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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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笑林的喉咙里像是堵上了一块浓痰,将腹部里要冒出来的话团成一个球,欲上不上,欲下不下。

    他抬眼看了一眼余杨,他坐在那,清瘦淡然,好像对他的话一点儿都不在意一样。

    可他越是这样,谭笑林心里越觉得发慌。

    惶恐像长了毛一样四散。

    他摊在椅子上,双手撑在桌子上直直盯着余杨。

    “你刚才问的,是我……”

    余杨接过去;“答快了,答错了?”

    “对……”

    余杨笑笑,将手里揣回荷包,站起来拉开椅子准备出门,手抚上玻璃门的时候,突然回头,望着汗蹭蹭的谭笑林:

    “别再去找周荻了。”

    谭笑林梗着脖子:“我是她表哥。”

    余杨想了会儿,点点头,然后问:“谭笑林,别把人逼得太急了,兔子逼急了都还会咬人呢,人呢?你看过近端时间的新闻么?南大的碎尸案好像还没破解。”

    谭笑林被他笑的发毛,可他强撑着,望着他:“……我不懂,你在什么。”

    余杨:“你懂。”

    这两个字一落地,谭笑林便觉得自己的心像是放在冷藏室里牢牢冻着了。他应该站起来嘲笑他,谩骂他:“你难道好像杀我吗?”

    可他看着这个高的有些驼的男子,忽然发现,他是真的敢。

    他不仅敢做,还敢全身而退。

    这才是令人最可怕的。

    谭笑林默默咽了口唾沫,交握住自己的手,努力的平复自己的狂跳不止的心脏。

    ————

    刚一开门,门口昏黄的路灯落在寂静的房间内。

    一个高大的人影走进去,正准备关门,一回眸看见客厅里塑料椅子上安静的坐着一个人。

    余杨背僵了一下,走过去将灯开。

    周荻抱着自己的双膝坐在椅子上,长发将大半张脸挡住。

    余杨走过去,坐下,一展手臂将她整个抱在自己的怀里。

    “怎么也不开灯?”

    温热的手掌下移,握住她发冷的脚:“也不穿上袜子,不怕冷么?”

    周荻摇摇脑袋,伸出手,揪住他的袖子,整个人窝在他的怀里:“你去哪了?”

    余杨默了一会儿,:“我了怕你会生气。”

    周荻直接问:“去见谭笑林了?”

    余杨点点头。

    周荻不话了,他去见谭笑林,谭笑林还能跟他什么。

    虽然她心里早就有了谱,可是听见余杨这样,心里还是像被蚂蚁咬了一样,又疼又不起眼。

    余杨抱着他,下巴蹭着她的头顶:“你生气了。”

    周荻不话。

    余杨拿出手机,调出音频:“你听听这个。”

    “你爸有钥匙没?”

    “有。”

    “周荻勾引你爸应该不在客厅里吧,按理来,应该是她卧室,周荻要避开家里的人,怎么才能让你爸心甘情愿的到她卧室来呢?”

    “你爸有周荻卧室的钥匙吧?”

    “有。”

    余杨按下暂停,周荻瞪大眼,抓住余杨:“你套他的话?”

    余杨点点头:“不生气了吧。”

    周荻心里松了许多,可终究意难平,皱着眉头:“你为什么不先跟我一声。”

    免得我多想。

    我多怕你走了,不要我了。

    后头的话周荻咬紧下唇,没有出来。

    可余杨像是知道似得,将她抱得更紧了:“我哪知道能不能成啊,要是不能成就先跟你透了气,你不失望吗?”

    周荻默不作声。

    余杨温热的唇慢慢贴下去,寻到那润泽的檀口,轻轻碰了一下。

    周荻沉溺在自己思绪里,忽然被惊扰了,抬起眼,雾蒙蒙的。

    余杨唇角抵着她的耳涡,温柔却不失坚定的道:“荻,相信我,一切会慢慢变好的。”

    终而,周荻点点头。

    好像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周荻的工作开展不错,认识了不少新的同事,连着每天上班都干劲满满。

    余杨的课还是依旧的多,可每天晚上仍会赶到周荻租住的套房里吃晚饭,再陪她一起过夜。

    谭笑林也没出现在周荻眼前……

    但周荻的心却始终揪着。

    她相信两句话,物极必反和暴风雨前永远是诡异的安静。

    谭笑林不是那种被人几句话吓着了便会退缩的人,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思忖着用什么法子来狠狠的击退她,最好能一招毙命。

    这样想着,好像他就潜伏在她的周围,只待她最开心、最幸福的时候再一棒子闷声下来。

    周荻像是惊弓之鸟,时时刻刻警惕着,不论去什么地方都要环顾四周。

    好像在她身边潜伏着一头恶魔,只待她歇气的时候将她咬的皮开肉绽。

    心理上像是被压着一块密实的石头,沉的她喘不过来气。她每日望着余杨同样疲倦的脸,怎么也不想让这些事烦心她。

    直到有一次乘地铁,忽然发现玻璃车窗上映着一张惨白男人的脸,她失声尖叫,最后猛然惊醒发现那人脸只是一个幻觉。

    她要疯了。

    在谭笑林的逼迫下。

    这日她回来,屋子里空空的,她开卫生间,洗手,后背毛毛的,扭头,背后没人。

    一转脸,镜子上就凑着谭笑林的脸。

    他笑得嘲讽、残忍又恶毒:“余杨这么好的男人,怎么找了你这么个破鞋?他知道你被人qj过,他真的不在意么?”

    周荻淋水的手顿了下,随手抽了瓶沐浴露,狠狠砸在面前的镜面上。

    “啪”。

    镜子碎的四分五裂,完整的矩形割裂成碎碎的光片。

    周荻低着脑袋,那地上的碎片映照出她无数张脸孔。

    最终,她抚了抚额发,将那碎片都踩在脚下。

    这段时间,余杨总觉得周荻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可不论怎么问她,她都不。

    她日日晚出早归,不知去了哪。

    他查了她上网的浏览记录,全是关于法学的书。

    他一愣,回头看了眼正在发呆的周荻,右手一动,将所有的浏览记录删除、隐藏。

    农历十月七日,霜降。

    江城街边的梧桐树叶子终于落尽了,铺在柏油马路上掩下所有的罪恶。

    周荻穿了着束腰风衣,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谭笑林。

    他依旧穿着正装,提着公文包。

    周荻抬眼,和他四目相对。

    拖周荻和余杨的福,他这段时间里吃不好,睡不好,精神萎靡,胡子邋遢,好连连失手错了好几个单子。

    此下看着周荻,更是没有好气儿:“你别得意,你就珍惜现在手里这段脆弱的爱情吧,余杨总有一天会嫌弃你,抛弃你。”

    周荻眼睛转了下,看着他:“我会一直得意下去。”

    语气轻蔑,根本没有将他看在眼里。

    谭笑林怒不可遏,恨不得让眼前的人消失算了。

    凭什么他活的心惊胆跳,他们什么事都没有。

    末了,周荻贴近他,用那种他厌恶到了极点得意的口吻:“你就等着你爸坐牢吧。”

    “什么意思?”

    周荻笑笑,拿出余杨的手机。

    谭笑林忽然明白过来,脸唰的就白了。

    是夜,余杨没过来,他刚开的课题很忙,顾不上两头跑。

    周荻靠在窗户扇边,点了一支烟安静的听着。

    余杨忽然问:“周荻。”

    “恩?”

    “你有什么事瞒着我没。”

    周荻掸掸烟灰,没话。

    余杨放下笔,有些不安:“周荻,你听着在吗?”

    周荻扔了点头,抚了抚额发:“听着呢。”

    余杨却不知什么了。

    可周荻却:“余杨,我和你刚认识的时候,门外开了一朵向日葵,很要靠着墙才能勉强抬着花盘子。”

    余杨想到了,笑:“我记得,你经常伸手去弹它。”

    周荻:“现在那颗向日葵已经长得很壮实了,甚至还结出了葵花籽,等你回来了我们把它摘了吃。”

    “恩。”

    “余杨?”

    “恩?”

    “我先挂了。”

    周荻将手机关了,随手丢在柜子上。

    楼下门外的树下一根猩红的烟点一明一灭,周荻知道那是谁。

    他在等机会。

    好巧。

    她也在等。

    她一边走进厨房,从柜台里拿出红的刺眼的苹果放在客厅桌子上,想了一会儿,将一柄光亮的水果刀洗的不染纤尘。

    待将这一切做好了,她整理出几本英语资料,然后同楼下的孙阿姨电话,我这儿收好了几本英语复习资料,你看灿灿用的着吗?

    孙阿姨一听直高兴的:“可以啊,我什么时候过来拿?”

    周荻看着桌子上放的尖刀,走到窗边。

    树下的男子敲了门,穿过里弄,正准备上楼。

    “九点吧。”

    周荻挂了电话,坐在塑料椅上。

    桌子,苹果红彤彤的,旁边放着一柄洗净的尖刀。

    墙上的种响了几下。

    二十点整。

    只有彻底的分崩离析,才能看到新大陆和光。

    周荻低着头,手里拿着那本翻旧了的圣经。

    这时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周荻抬眼,合上书。

    忽然想到尼采的名言:“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恶龙。”

    可她不后悔,也不会后悔。